作者:覆酒
果然,猜对了呢。
不愧是我。
盛放小小的心花,但淡然的颜面却不改,夏洛蒂随同着前者,离开教堂,重回那昏黄垂倾的街巷。
已是临近黄昏,列车的鸣笛嘶哑作响,乌泱泱的人群形同潮水,在这座边陲的海城翻覆往返,她们的谈声便汇在目中的河湖,轻薄而不起眼。
“贝拉她的诊所离这不远,多走几步就到了。”
“女士,这算是在工时偷懒吗?您会扣我的薪酬吗?”
是刻意的提及,恰合时宜,缓和气氛。
“怎么会呢,轮班的时间我都分配好了,你别看佩德琳那孩子那么活泼,实际上,她在处理实事的方面相当老练。作为预备的文职人员,你暂且不用掺入每日的固定事项,适应和习惯都需要时间,需要耐心。”
“呼吸新鲜的空气,沐浴东来的海风,这是小小的放松,我们是负重前行的守护者,却也需要安睡与休憩。”
挽起夏洛蒂的小臂,泽莲娜用指尖轻轻摩挲前者的手背,只是细语,柔声如缕。
“姑娘,希尔瓦她向我讲了你在自述时的凄淡与不畏,被灾祸与强权裹挟,以致于失去家人,孤身一人。我并非质疑你的决心,只是担忧你在寡言下深埋的情绪,所以,才自作主张,带你去见贝拉。”
“我会为之向你道歉,而之所以不在方才开口,是因为,身处熟人的面前,哪怕是我,也需要一点点的勇气与薄面。”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越过积雨的长街,在一所净洁的屋室驻足。
晚风常伴,丽人轻缓的嗓音尚在耳畔,如细雨拂面,夏洛蒂少有地滞愣了片刻。
如果说华生的予人温暖只是扮演,那么,这位Z女士便是?真切的无微不至?,既有体贴的关怀,又有小小的矜持,似是言尽了女性成熟温婉的魅力。
纵然是她,也有半晌的迷离,被对方吸引,下意识就想卸下心防,去施予信任。
好在——
咔哒。
身前的木门被几根纤指缓缓推开,这间居所的正主先且注意到了来客的拜访,也拨动了夏洛蒂渐沉的心绪。
她见那道走近的倩影抿动薄唇,有匿于眉眼的喜悦,也有微不可察的埋怨。
“泽莲娜,作为友人,我该欢迎你的到来,可作为医生,我却希望,你能迟些推开这扇门。”
“贝拉,我并不是为了自己,一位姑娘,一位坚强的姑娘,我担心她因生活的落差走向歧路,所以——”
“所以,从来不在意自己?”
微褐的发丝自鬓角分明,一侧垂倾眉羽,一侧捎至耳后,没有粉饰修葺,随那纤长的睫毛微颤,便送宜人的秋波于面。
简朴的深色大衣,为之添上端庄成熟的气质,内衬的白净花边,又恰恰描摹了眉眼的纯粹。
几分少女,几分婉雅,恰恰吻合。
“不,我没有......”
“你不该欺骗一位医生,尤其是位对你很是了解的,友人。”
泽莲娜想要辩驳,可她摇了摇头,着重在友人二字上沉下语气。
“我,的确,有些,只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头疼。只需要多休息,喝些温水就好。”
就像小女孩撒谎一般,在这位丽人的跟前,Z女士再也撑不起了然于心的从容。
“进来吧,今日少了那群要糖的孩子,我们可以有很多时间用以沟通,了却烦恼。”
齐整的桌台,堆放着果糖的小罐,一叠压得四方的糖衣,精致且简洁,环顾左右,可见暖色的砖瓦,可闻沁人的熏香,就如朝霞的温和,这间诊所并没有生命流逝的苍白,身临其中,便感分外的平静与祥和。
“不,不了,下一次,贝拉,原谅我,近来,我实在脱不开身,这姑娘就麻烦你了。”
并未如前者所述,泽莲娜推诿了邀请,且在启唇致歉后离去,徒留一声叹息。
“诶,她总是很忙,连疲乏沉下眼皮也不自知。”
剥开糖衣,将一颗甘甜的奶糖递至夏洛蒂的身前,褐发的丽人不作埋怨,只是轻声倾诉着,向她,也向己。
“泽莲娜她身边的麻烦事一定比这小小的诊所更多,她要关心这样那样的事件,还要照顾他人的心绪,考虑后续的影响,尤其在这个不宁的晚冬。”
烧热温水,倾至剔透的杯口,她没有开口询问,任由晚霞渐沉,落入别家。
“姑娘,你应该是泽莲娜她的属员?吧,我并未多问她从事的工作,她也从来没有与我细说。但我想,你们所面对的一定不轻松,一定劳费心力,不便言明。”
“我能理解她的担忧和顾虑,但很多时候,累了,乏了,仍需要给自己放松些许。适当分量的甜食就能帮你们缓解疲惫,不管对大人还是小孩都一样。”
“坐一会儿吧,在这里,你不需要紧张,只需要将它视作一处闲谈烦恼的小室就好。”
离了座,向隔间走去,夏洛蒂目送着这道身影似是取物,却在片刻后发出一声触地的闷响。
循声走近,她见方才的佳人正失态地跌倒在地,没有声援,也没有反应,连呼吸也淡薄于无。
那被其握在掌心的杯具已然破裂,迸射成数块细小的碎片。
是蓦然到来的死亡。
独自己一人的现场,确凿为嫌疑的自身,夏洛蒂本该流露慌乱的情绪,可看着那张俏丽的脸庞被琉璃的碎片划破,流出殷红的鲜血,她却有了——
另一种想法。
第一百零八章 短暂的生命
桌台静放的春花,随这闷声飘落,散作数瓣,缓缓回归大地的怀抱。
咔哒。
推开门扉,黄昏的微光顺着细缝,自夏洛蒂的身后倾下,照拂丽人苍白的肌肤。
白至透明,唇色微青,安详寂然,那是被毒药渲染出的易碎之美。她卧躺在洁净的地板,轻蹙峨眉,双眼闭合,唯有细长的睫羽微微扇动,仿佛是在春日暖阳下小憩。
破裂的杯具,四散在各处,琉璃的碎块零零落落,它们如雪一般铺散,亦划过逝者的皮肤,在素面的大衣上留下醉人的殷红,
凄惨却美艳。
“真漂亮。”
注视着这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儿辞别世间,夏洛蒂难得有了怜悯之心,毕竟,她方才还受着对方的关切,未曾多作了解,就失了机会。
更何况,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实际上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独一人的现场,独己的目见,若没有清晰的证词与相应的证据,这行凶的嫌疑莫不是要落在自己这柔弱姑娘的头上?
关乎药理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可谓是相当贫瘠,谁能拿的准杀死贝拉女士的是哪种事物,与其执着于冤假,倒不如简单地将罪名扣在唯一在场的人身上,原身的父母不就死的不明不白吗。
自嘲一笑,她戴上手纱,拨开这位丽人的眼皮,亦探入唇间轻轻拭抹,在扇闻的作用下,些许的涩味随即弥散于鼻尖。
症状不显,气味相仿,曾经,夏洛蒂也用过类同的手段料理过不听话的人。
那么——
昂起雪颈,环视四周,她自身侧的药架上寻到了一小罐被打开的粉尘,很明显,这便是所谓的元凶。
嗯,化学物质混淆的反应,药物不合时宜的挥发,抵近的细嗅,恰恰造成了当下的场景,而究其根本,仍是时代的局限,个人在这一方面的见识浅薄招致。
何其不幸,一位年轻倩丽的美人就这么逝去了,若是自己亲口告诉泽莲娜女士她的闺友死于一场意外,能否见到那素来温和的颜面流露哀伤。
若是以她们之间默契的相处,想必,Z女士一定会在自己面前,在共事的人面前强撑坚强,只于孤身独处时潸然泪下,默默悼念。
光是想想就觉得美味可口。
当然,那并不是夏洛蒂如今需要着眼的事物,她最先要处理的是眼前合眼的人儿,是自身在这次意外所扮演的角色。
是嫌疑人,是证人,还是说——取代者。
是的,那自第一眼目见起生出的想法便是取而代之。
若知而不报,负身离去,或惊慌地上报,那己身的嫌疑无疑会放大,若与Z女士坦白,以她的眼界与敏锐,理应能分辨实情,使自己脱离案件,只是,那都是置身事外的中庸之举,前者最次,后者亦是无一用的苦果,爱屋及乌的情绪之下,难免会让泽莲娜对自己心生浅薄的芥蒂。
也许,连她本人都难以察觉,但只要想起昔日美好的回忆,想起夏洛蒂身处现场,却毫无作为,心哀的着色终究会覆过理智,纵容迁就怪罪的心。
人总是如此,如此卑劣,如此软弱,夏洛蒂也不例外。
所以,她只需要最好的结果,无关善恶,唯有对自己的利弊才是权衡轻重的要点。
扶起这位安眠的女士,让其轻轻靠着椅背,就像短暂的小憩一般,想法落成,如今还需实践。
这不怪夏洛蒂心冷,她本就是一位恰好到此,恰好撞见案发的证人,没有责任,也没有罪过,某种程度上,她之后要做的更是一种善举。
舍己为人,救死扶伤,重新唤醒逝者的身心,若是见到友人无恙,知晓她受之援手,Z女士也一定会感谢自己吧。
指尖触碰那光洁的下巴,自无暇的脸颊一路向上,直至眉眼与阳穴,细嫩的淡红亦随轻抚在苍白的皮肤上缓缓绽开,就像苏生的奇迹。
生傀儡的制作复杂,需要的材料更是堪称稀缺,因为,真正缺少的是她泊泊流动的鲜血。
就像人造的器官,华生由夏洛蒂的母亲塑造,并非无中生有,其亦是自幼态逐渐成长至少女的佳龄,同血同源,若是要在后天催成,需求的事物近乎是海量的,而自己又有求一个能脱离廷根,自由行走却不突兀的身份。
从无到有太过困难,空白的身份也毫无意义,所以——
探指自大衣的内袋取出职业的证明文书,夏洛蒂浅浅扬起了唇。
一位医师,就恰好合适。
既受着他人的尊敬,又有着话语的主动,何况,她还是与Z女士亲密无间的友人,这层关系和人情的存在会让很多事情都变得更为轻易。
纤长的指节拭过琉璃割破的皮肤,将溢出的血液轻轻抹去,重归净洁的腻白。
最重要的是——眼前沉眠的人儿足够好看,合乎眼缘,是有别己身的婉雅丽质,这才是一切的基础,她绝不允许假面下的脸失了动人。
欧肖一氏的技艺也非仅有生傀儡的塑造,运用现成的肉身亦是可行,只会在可控性与耐用性上削减颇多。
但这对夏洛蒂而言并不重要,她本就没有长期经营的打算,物尽其用就是其最好的宿命,再者,她生了眷恋,对置身事外的从容,对随心愉戏却不必负责的恣意。
划破指尖,在渐沉的暮光下,那自伤痕凝聚的血液析出剔透的盈蓝,它由滴及丝,由丝及缕,徐徐下坠,却不四溅,只逐渐渗入前者的身心。
哼。
浅吟一声,主动分割灵性的灼痛如针尖刺骨,落在心头,夏洛蒂不禁咬紧了唇。
好在,一切值得。
睫羽微颤,那双灿如琥珀的眼眸缓缓睁开,沉眠的佳人终是自睡梦中苏醒,她伸出素手,轻轻抵按在夏洛蒂的腕部,不亲近,也不疏离,只是暗表关心。
她说,医生说:
“姑娘,你在担忧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眉目相对,她挽着手,她搭着肩,就像朝夕相处的舞伴,她们默契十分地挪动足尖,直至一人欠身告退,一人唇渗血水。
欠身的人说,夏洛蒂说:
“我自恃不会动情,可我却惴惴不安,心口不一,担忧被淡褪,害怕被遗忘。”
闻此,咳血的人挽起唇瓣,诞出绝芳又凄惨的笑。
药物的毒性伤却五脏,哪怕有了灵性的给予,可落下的痕迹却不可逆,强行的取缔亦只是让这条生命多了微末继而盛放的时节。
故而,伊莎贝拉苦涩道:
“我亦如此。”
第一百零九章 重获新生
“小姐,您回来了。”
“嗯。”
恭敬的问候一如往日,迎着女佣略显紧张的神色,夏洛蒂微微颔首,不作开口,却倾下宽慰的目光。
这座中心区的别墅,大抵是廷根治安官出于情理给予她的微薄施舍,毕竟,她虽是沉冤得雪,却没了爹妈,孤苦无依的,好叫人可怜。
当然,若是真的怜悯,就不会像个强盗般将那些本归于欧肖名下的产业一并掳走。
正是因此,夏洛蒂才厌恶那些居高的口吻,亦对这风景别致的洋楼不甚喜欢。人若是心情不好,看什么东西都不觉合眼,所言便是如此。
“这位女士是?”
正要躬身为前者刷去鞋跟沾上的尘灰,为首的女佣便发觉了随同在后的褐发丽人。
“一位无话不谈的友人。”
回首挽起伊莎贝拉的纤手,夏洛蒂舒开眉宇,谈笑自若地述以情缘。
“一位担忧闺友的医者。”
为金发的人儿披上大衣,伊莎贝拉稍稍加重语气,适时地流露担忧,就像位真正为对方心忧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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