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初春的时节,天气还未回暖,记得多穿身厚实的衣服,以避免染上风寒。”
“多谢。”
一应一答,但见眉眼相对,就知她们对彼此的心领神会。
是,如今无论是夏洛蒂,还是伊莎贝拉都已是命运共同的载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点燃烛火,添上柴薪,没有言语的交酬,她们只是围坐在壁炉的两侧,看窗外稀薄的细雪夹带雨丝,徐徐飘落。
在那幕画展的风波渐褪,在历经鲜血的洗礼后,廷根终是迎来一个还算宁静的星夜,少了歌舞升平的戏剧爱好者,也少了在啤酒馆里大放厥词的醉汉,平和温润。
簌簌......
白净的羽毛随笔尖下压微微摇曳,醇厚的墨水渲开晕彩,留下连绵与优美的字迹。
只有懂行的人才清楚,廷根最优质的纸笔碰撞才能使指尖的挥纵也如一曲重章叠唱,舒心且顺耳。
身兼的财富已让夏洛蒂不甚在意这些俗世中的奢侈品,便捷与有效方是她着重的点面,就像将将在纸张上书写的二字——
‘记忆’。
原谅是容易的,忘却则是困难的。记忆是塑造人格的主干,那显于外表的温柔只是她对伊莎贝拉的一面之见,如何扮演存在过的人,比随心所欲的愉戏更为困难。
若是不了解这位医生的过去,不去深究便草草饰演,那亲近的人很可能会在日渐的相处中寻出端倪,就好比Z女士,她为仲裁庭效力数年,清楚隐秘的手段,更知晓部分途径能控制常人,敏锐的观察力使然,一旦在细节处流露相悖的脾性,很难不引起担忧,从而深究,化作进一步的猜疑。
所以,她需要进入灵性的海洋,与那位逝去的女士好好谈一谈。
自廷根驶向金雀花国度的轮渡徐徐停靠,本是静候的银发少女蓦然失神,缓缓合眼垂向椅背,还那份被仲裁者强化的灵性于夏洛蒂。
抱歉了,华生,请你安睡一会儿,海风宜人,想来,你也乐于静享。
碧色的眼眸再次睁开,夏洛蒂伸出手,与身前的人儿相扣十指,传递心念。
她说:
“此地,禁止窥听窥看。”
同血同源之下,灵性的接替分外轻易,可她要找到却不是那份被自己分割出去的精神,而是依旧弥留在这具肉身上的逝者之魂。
“伊莎贝拉。”
为薰炉添上水仙花与夜香草蒸馏得来的纯露,轻唤间,清幽迷人的香气便逐渐弥散于整个房间。
昏黄的灯焰不住摇曳,在周而复始的唤声中逐渐附上艳蓝的色泽,氤氲沉沦的灵魂逐渐转醒,她看天青云淡,看红黑的色彩混杂,似印象派油画,迷离且梦幻。
“我,这是在......”
细碎重叠的呢喃一阵阵传来,那本就微弱的灵魂不禁蜷缩,畏惧恶意的渗透,好在夏洛蒂探出指尖,自灵海中握住前者,使之褪离向下的扯拽。
“很不幸,女士,您死了,死于一场意外。”
“意外?你,你是泽莲娜带来的姑娘。我,我记得,在取药时我失手打翻了瓶罐,随后便意识一黑。”
没有怪罪夏洛蒂,这位医生只是回忆着沉眠前的画面,本就轻柔的语气再多一份凄婉,多一声叹息。
“欸,是我学艺不精,在这方面有了疏漏。”
“那么,您有什么未曾了却的愿望吗?”
暂且摒弃自身的目的,即便是夏洛蒂,也想听听这位温柔的女士在临终后有怎样的诉求。
闻言,伊莎贝拉沉吟片刻,目光渐渐迷离,失去清明的色泽。
她呢喃着:
“说愿望谈不上,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邻坊的孩子们总爱结伴来到诊所,陪我聊天解闷,一同品尝那些备给患者的慰问糖果。”
“还有,泽莲娜她太过要强,很多事总想着倾力尽责,不顾自身的疲惫,如果没了我的提醒,她......”
常俗之人的灵性本就脆弱,当依附的肉身死去,存留的时间便只剩下晚钟结余的数个小时。
同样察觉到了自身的状态,本是低迷的褐发丽人蓦地抬首,挽住了夏洛蒂的肩,连带那温婉的声音也多了焦急。
“我,想拜托你,虽然这很过分,但,作为与泽莲娜共事的同袍,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哪怕只是偶尔,提醒她好好休息,不要让疲惫压沉眉头......”
只此一言,再无后话。
“仅此而已?”
夏洛蒂有些愕然,至始至终的愿望仅为他人考虑,那些孩子不过是出于小小的贪心,讨要糖果都能被前者美言成共享,这份细腻与柔和太过纯粹,正如她最先见到对方时的惊艳。
只是,很可惜,空有温柔是当不了好女人的。
重回现实,她挽起伊莎贝拉的腰肢,向那渐沉的灵魂诉说道。
“我答应你,但也请你——”
“将余生交付与我。”
是,她要融合这份灵魂的特质,让这具傀儡无论内外,历经窥视都不会被他人轻易看出端倪。
默然注视着身前无神的‘她’,伊莎贝拉默然许久,她彻底理解了夏洛蒂的想法,她自是可以选择舍弃,却又放不下心,为那未逝的人。
所以,她甘于化作灵魂的一份,为前者填补记忆的空白。
滴答。
“我答应。”
善良的医生,终是在眼角溢出了一滴为自己而流的眼泪。
伊莎贝拉重获了新生。
第一百一十章 入口即化
记忆的田埂上,总会开出三两朵芬芳的鲜花。
依稀记得有谁说过这样的话,当两份截然不同的灵性相融,过去的记忆便丝丝缕缕地涌入心扉,不仅仅是伊莎贝拉的,还有夏洛蒂自己的。
不算平凡的出身,有名有姓的医药世家,一所出众的大学,一段泛泛却充实的经历。
岁月流逝,名为伊莎贝拉的人儿逐渐从懵懂的女孩成长为婉雅的丽人,她受了良好的教育,兼温柔体贴的性格,她平和地对待每个患者,每个遇见的人,每处不同的景,而她又有着小小的腹黑,总爱开些隐喻的玩笑,像是向他人诉说着自己的童心未泯。
一个雨夜,尚未结业的一晚,她在学院的偏僻一角遇见了泽莲娜,那时的Z女士并不稳重,也有着青春驻足的勃勃活力,要强,不服输,励志于将每件事都做到十全十美。
于是,那样的姑娘就这么累晕在了她的跟前,太过疲乏,太过酸涩,这是很俗套的故事,却又像世人爱听的命中注定。
她将泽莲娜抱回了自己的小屋,静静守候着前者的转醒,一夜落幕,学院中也多了对新晋的密友,这并不奇怪,女孩与女孩之间总是更容易成为朋友。
毕业之后,她们各奔东西,远隔两地,却因一次意外的外勤重逢,于是,伊莎贝拉驻留了脚步,于是,泽莲娜卸下了执剑的职守。
她们没有过问彼此深埋的秘密,纵然隔着非凡的界壁,依旧默契十分地相处,细微的眼神,肢体的小动作,只需要小小的提示,两个温柔的人就会互作宽慰,平淡却又长情地相守。
心理医生本不是丽人攻读的方向,那仅是她为了抚平密友眉宇的疲惫,在了却事务后自行修习的选择,协会方面的登记中,她从来都是位正规的医生。
只是,往后,已不再有机会关切那位友人,在询情时流露些许真情......
缓缓从思绪中挣离,夏洛蒂下意识抚了抚眼角,拭去不知从何时溢出的泪水。
这是融合灵魂后感同身受的反馈,被爱左右所致的脆弱,是她不甚喜欢,却无法避免的情绪。
理顺脑海絮乱的记忆,摒弃些许情谊的感触,被她着重的,关乎药理的知识及待人处事的神态浑然融入了那道倩丽的身影。
琥珀色的眸逐渐睁开,伊莎贝拉牵起夏洛蒂的纤手,不抵近,单是微微流露关切。
她柔声说:
“姑娘,不要因父母的逝去太过悲伤,从而影响了身体。”
是有心维系的社交距离,亲近却不亲昵。
“多谢您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更感谢您的关心,但时候不早,若是归去的晚了,泽莲娜女士多少也会担忧您的。”
婉声致谢,夏洛蒂刻意提及了前者最在意的人儿。
“咳,我们只是工作上互相照顾的友人......”
扬指附在唇前,伊莎贝拉轻咳一声,脸庞泛起微不可察的红晕。
“只是友人?”
“至少,现在还。”
一应一和,只是寥寥几句,金发丽人便挽起唇角,不抑自己那悦耳的笑声。
从似若银铃的扬嗓,到洋溢眉眼的戏谑,再到忍俊不禁的轻笑。
这很有趣,一心二用,你道着调侃,看自己在撩拨下诞出最为娇艳的模样,就像精心操办的牵丝戏。
‘记忆’二字的问题彻底得到解决,而今要着重的是——
方向。
在白纸上落下优美的字迹,听了太多有关黑廷斯的历史故事,她自是有心前往那万国之都,佛伦萨。
各大教会的总部位处那里,而依据非凡特性聚集的定理,隐秘的强大存在亦是于此扎根,若是要在途径与序列上寻求更多的机缘,此去必不可少。
另外,她还需要找回自己丢失的小孔雀,苏芙比。
听温妮说,那大姑娘辞去了侦探的工作,自斜阳时的偶遇后已是不知去向。
那时的一瞥,画笔的挥纵间塑造了灵性的浮动,她似乎没有承下华生析出的特性,而是选择了另一条类似画师的途径。
看来,昔日的记忆对她而言依旧刻骨铭心,怎么舍得连少女最后的遗物也付之一炬。
寻回尊严,重归皇都,侦探小姐说过,她更爱看小孔雀璀璨耀眼的模样,所以,那执拗且不服输的苏芙比一定会去做到,所以,她也需要提前赶赴,静静观赏‘苔地新贵’的归来记。
将序列八‘怪物’的非凡特性盛于掌间,夏洛蒂再次划破皮肤,滴下殷红中透着几分靛蓝的血液。
蓝血即是魔药最好的溶剂与辅料。
痴狂的呓语盘旋于耳畔心根,可只是双眼的一睁一闭,它们就烟消云散,化作任凭指尖戳动的软糯团块。
怪物的定义极广,前世关乎神秘、恐怖的怪谈太多太多,闲来无事,夏洛蒂也会随心翻阅几篇。
序列八,‘怪物’的晋升仪式类同于作为一桩怪奇故事的根源被诸多耳目认可,所以,她打算提前做个尝试。
失败也不要紧,这具身体本就支持不了太久,自己对污染的抗性也非同寻常,况且,成功即意味着一步到位。
沉入灵性的视觉,目中的世界随之大变模样,她见伊莎贝拉的精神体正举着暗红的光团,缓缓递至唇前。
无疑,那是浸着蓝血的非凡特性。
实际上,夏洛蒂一直有在思考这方世界的非凡体系,成为仲裁者要在诸多观众的注视下完成审判,成为怪物则要化作人心中怪谈故事的根源,究其根本都像是在寻求扮演上的认可。
谁的认可?
居高的神明?
就她所想,神明亦不过是非凡者的顶点,它们兼并相同的特性,坐在高处控制途径的方向,它们可以,那自己又何尝不能否作为傀儡的创造者,作为这条途径的‘神’去予以认同。
万千人的认同尚比不过一介居高者的垂青,这是她对世界的看法,况且,她一直在想自己的特异之处源自何方,即便是夏洛蒂,也不可能将一切归功于自负。
反正,只是一个尝试。
雪颈微微起伏,容纳特性的团块随鲜血入喉。
而结果确如所料——
入口即化。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尾巴与寻找
纤长的指节缓缓收拢,褐发的丽人抬眼看向了窗外的雨雪霏霏。
且随心念的加重,那些视觉不能捕捉的模糊愈渐清晰,从烛火的摇曳,到窗扉的划痕,再到细微的灰尘。
裂隙在她的眼眸生出,造就一双暗金且深邃的竖瞳,这便是序列八‘怪物’的能力——
改造肉身,塑造自我。
她做出了尝试,亦理所应当地收获了成果。
经由自身的注视与认同,仅仅独己的崇信便足以满足塑造怪谈所需的人与耳目。
这足以证明什么?
一柄由骨骼延展的利刃自掌心破开皮肤,其淋漓着鲜血,呈现于夏洛蒂的眼底。
足以证明她的猜测没有偏离真相,自己来到这方世界并非只是偶然,那可能有着更多的隐情,又或者,从始至终,都有居高的存在注视着自己、
铛。
骨刺自行脱落,落下沉木的地板,余下的伤口则被肌肉挤压,不再流溢斑驳的血液。即便饮下魔药,成为了非凡者,这具逝者的身体依旧脆弱,任由骨刺带入些许体外的病菌就足以彻底摧毁微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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