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掌声一如雷鸣。
一曲歌剧终了,黑发的丽人静静躺在舞台上,她听着经久不息的掌声,体温愈渐冰凉,对于法琳格来说,那些目光与灯火本该与白天的萤火虫差不多,可当癔症的痛苦搅动脏器,让理智渐失,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就像一枚枚放大镜,将她清晰地暴露在那些飞舞的萤火虫下,让他们得以窥见她,窥见她的失态与狼狈。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盖过远方的掌声,在离近处驻留,她知道是谁来了。
“抱歉,霍尔先生。”
那是剧团的团长,亦是自己过去的‘恩师’,他如今前来追责,追究自身在舞台流露的丑态。
“不,法琳格,你不应向我道歉,迪克巴多夫的姓氏不应失了步态,这太不体面。”
摇动头颅,油光锃亮的黑发在他的脑后如绸缎般拂动。
“就像蛋糕,总是由一个边角开始腐朽,她的大部分都是甜美,可小部分却不再完美,令人作呕,你那尊贵的母亲便是——”
话音未落,谴责的语句正蕴在男人的喉间,却有一道倩丽的身影拢开帘幕,承着未散的月光,走近两人的身前。
是伊莎贝拉。
是一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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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闺友与更进一步(4k字)
“先生,我想您不应过分苛责一位姑娘,尤其是位染了风寒,在初春还沐着冷风出演的姑娘。”
悉听着院外风雨交加的悉索,夏洛蒂恰合时宜地拉开幕布,让那衣着光鲜的男人不得不止住喉舌。
就像他的自述,作为上流人士,在他人跟前保持体面是应有的风度,更妄言前者本就是贵族中的一员。
压下言辞被打断的不快,霍尔抬眼看向走近的丽人,看她不偏不倚地挡在自己与法琳格之间,看她细致的眉眼与端庄的礼仪。
“您是?”
气质是掩盖不了的事物,那婉雅的谈吐与举止已然在只言片语中流露,面对平民与面对贵族自然要持别样的态度。
“伊莎贝拉,嗯,或许,您还可以加上瓦伦蒂的姓氏。”
有心提及这一姓氏,瓦伦蒂虽不是什么贵姓,但医药世家的头衔总归有所名望。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我是作为一位医生走上舞台,同样亦是因此,在刚刚的歌剧语出异议。”
棕布编制的手套覆着纤指,搭在脸颊,她扬起微笑,温婉且谦和。
“我希望那时的插曲没能打扰到剧团的演出,身为外人,自然不该对您的剧本与安排七嘴八舌,但医生的本职,却让我无法坐视一位姑娘染着病,险些在舞台失神跌倒。”
“风寒不是小病,法琳格小姐在歌剧的第一幕恍惚了片刻,虽然很是细微,但没能骗过我的眼睛,那不是既定的剧本走向,对吧,先生?”
自知那不是风寒,之所以这么说,是夏洛蒂有意在照顾身旁面色苍白的丽人。
法琳格似乎很不愿意他人诉说真相,在演出时,她就用眼神哀求了自己,而到了现在,亦是如此。
“好吧,女士,您的观察很是敏锐,那段变化的旁白同样是我临时做的修改与补救。”
脱下黑绸的毡帽,霍尔微微躬身,向夏洛蒂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他的动作优雅且从容,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
“我想,您或许误会了我的意图。”
压低嗓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沉声说:
“我并非苛责法琳格小姐,而是对演出的完美有着极高的要求。就和您一样,作为剧团的负责人,我必须确保每一场演出都能达到观众们的期待。毕竟,对于我,对于法琳格,人们的热情不仅仅是种殊荣,更是种责任。”
闻此,夏洛蒂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她轻轻抬手,示意霍尔稍安勿躁,随后转身看向法琳格,柔声说道:“法琳格小姐,您需要一夜安寝,同样,我可以为您准备一些缓解风寒的药物,或许能让您感觉好些。”
对外人的关心微不足道,也理应没有必要,但夏洛蒂有心为伊莎贝拉这具傀儡加重形象,何况,她对容貌上佳的姑娘总是抱有一颗体贴和宽容的心。
享誉黑廷斯的王国剧团,受万人钦慕的‘莎乐美’,前往佛伦萨的她,自然不愿岌岌无名,像无头苍蝇般茫然寻着晋升的线索,而方才列举的要素便是理由之一。
迪克巴多夫的姓氏,代代相传的歌剧世家,和这样一位倩丽的姑娘扯上关系,似乎名头太响,并不理智。尤其前者的演出包括降灵的方式与非凡能力别无二致,在佛伦萨那教会驻集的地,身为著名女星的法琳格,怎么可能直到现在也没引发哗然,引起注意。
可连这姑娘自身都似是少有知情,除了有意的放纵外,她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灵性的视野扫过一旁的中年男性,夏洛蒂并未在他的身上寻到隐秘的气息,这证明对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
这自然潜藏着危险,但同样很有趣味,出于理性,名作伊莎贝拉的医生应该不掺入这明显不正常的事,但愉悦使然,有着傀儡的傍身,她的心态再次回到了昔时娱戏世间的恣意。
帮助一位无知的姑娘,是件有成就感的事,再者,这具傀儡本身的寿命本就非常短暂,不做些有意义的事岂不是浪费。
思绪渐褪,她见法琳格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容亦与那时一般,温和得体,却又有些勉强。
“感谢您的关心,瓦伦蒂小姐,我并没有什么大碍......”
悦耳的嗓音愈渐微弱,丽人的脸色仍旧苍白,额间仍渗着细密的汗珠。
她在逞强。
铺地的花瓣尚未被清理,不知是颜料还是血液的红泊依旧自那身衣裙缓缓淌落,在足下的模板渲开鲜艳的晕彩。
见状,夏洛蒂再次看向了那位中年男性,语气中少有地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先生,即便我法琳格小姐并无私交,但作为一名医生,我无法对病人的痛苦视而不见。无论您对演出有多么严格的要求,对个人有怎样的需要,演员的健康都应该是首要考虑的因素,这位姑娘她需要休息。”
霍尔沉默了片刻,目光在伊莎贝拉和法琳格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的确是我对你的要求太过苛刻,但法琳格,你要记住,你承着‘莎乐美’的名,你是她的女儿,是佛伦萨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歌剧女演员的孩子,你无法被替代。”
不再言语,鞋底与地板相互咬合,前者始终没有离去,他只是目送那纤瘦的身影退出舞台,耳听门扉缓缓开合的响声。
在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在艺术与商业交织的舞台上,个人的情感往往会被利益所掩盖,而世代的歌剧之星,名人的子女天生往往会受到更多的关注。
即便言语没有漏洞,可在灵性的视野下,夏洛蒂能看出霍尔的情绪起伏,看出他对法琳格的在意,那不是亲友与师生的那种关心,而是近乎狂热近乎倾慕的病态。
作为伊莎贝拉,今次的浅识过后,她理所应当离去,以期往后在佛伦萨与法琳格的再会,毕竟,哪怕言辞依旧谦逊,可方才的打断的确引起了这位剧团负责人的不快。
对于一个将珍珠视作私有的倨傲贵族,若非出于礼节,恐怕恶言相向已是最次的反馈,好在一位善良的医生,同样有更多的理由去追近走入后台的病弱姑娘,哪怕作为外人,这显得有些失礼。
并未再去征求霍尔的意见,夏洛蒂挪步走过其人的身旁,随同法琳格一起走进了演员的休息室。
几乎是门扉合紧的转瞬,不忿的吼声已然在整个舞台响彻,再没有面对法琳格时的温文儒雅,对着那些迟来的后勤人员,像是要宣泄刚刚受领的不满,中年男性破口就是怒骂。
余光的最末,夏洛蒂看到其人抬手指鼻,不住呵斥,配上其微胖的身材,挥动的手杖,活像是面赤喷火的蜥蜴。
这大概是自己触碰到了他的芥蒂,又在言辞上毫无漏洞,使之有气生却无处发,只能向这些苦命的打工人发泄。
真是可怜。
小小地施予怜悯,眉眼一睁一闭,再而看向法琳格时,夏洛蒂的眸中只余下温润的水波。
“很抱歉,再打扰了法琳格小姐您的歇息,但刚刚的话实际上隐瞒了部分实情,有些话又不得不说,希望您不会怪罪我自行的到来。”
倚着鹅绒的沙发,闻言,黑发的丽人并没有愠怒,她只是微垂眼帘,轻轻叹了口气。
“不会的,感谢您的善解人意,替我隐瞒下了这些,霍尔先生他最不愿听到的便是疾病二字,因为,母亲她便是......”
并不像纤瘦的外表那般脆弱,但语中蕴育的哀伤难掩。
“心伤的事便不必细说,就像风寒,让它随春潮来,随夏暑去。伊莎贝拉·瓦伦蒂,我的名字,医生,我的职业,重新认识一下。”
摘下棕布手套,露出修长且白皙的指节,夏洛蒂微微站起,倾身递手,这不太合乎问候的礼仪,但她面上的微笑宛若清风,既不谄媚,也无急切的探寻。
“伊莱莎·冯·法琳格·迪克巴多夫,贝拉女士,您不必以姓氏称呼,相比冗杂的词缀,伊莱莎就恰好好处。”
回握住那只手,法琳格给出了昔日面对华生时如出一辙的答复。
女孩之间的友谊总是更易搭桥,何况是面对这么温柔的一位医生,收到对方主动表露的善意。
“那好,伊莱莎,还望你能原谅我的冒昧,你应该也清楚那并不是什么风寒。”
“嗯......”
是低沉的应声。
“这并不是一场公开的诊疗,只是初识朋友的一场洽谈,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伊莱莎,所以,不需要紧张。”
朋友?
抬眼望向身前的丽人,法琳格并不缺少‘朋友’,为了名声,为了美貌与她交际的人不计其数,区别是真心与否。
而即便见惯了雍容的贵妇,见多了婀娜的舞女,伊莎贝拉列于其中,也绝对是位不折不扣的佳人,更兼那温婉静雅的气质,不自禁就令人感到心安。
目光徘徊在伊莎贝拉的面上,法琳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的眉眼透露着一丝踌躇,但很快,那份犹豫便被如旧的优雅覆去。
“贝拉女士,您的善意让我感到温暖。”丽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她轻声说:“我的确......有些不适,就像你说的,那并非风寒。”
没有更多的话语,很明显,作为初次相识的人,她并不能让这位歌剧之星彻底放下戒备,今日的谈话大抵也只能抵近至这一步。
不过,往后总会有更多的见面,巡回演出的结束,代表王国剧团不日就将返回佛伦萨,在这之前,夏洛蒂不介意再为自己塑造一番形象。
比如——
“晕眩,流汗,恍惚,这是我最先观察到的,能造成这一症状的病理有很多。些许的营养不良,休息的不够充分,心理的因素,压力的累积,这并不是什么难解决的事。”
丝毫没有被婉拒的不满,褐发的丽人依旧洋溢微笑,仿佛他人的戒备再而正常不过。她轻轻收回手,从随身的医药箱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玻璃瓶,瓶中盛着淡金色的液体,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痛苦。作为医生,我见过太多隐藏在微笑背后的故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倾听者。”
“这是我调配的安神药剂,主要成分是薰衣草和洋甘菊,能够帮助缓解紧张和焦虑。”伊莎贝拉将瓶子轻轻放在法琳格身旁的茶几上,声音温和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入睡。
法琳格的目光落在玻璃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仿佛在感受微凉的触感。她的神情依旧带着几分疏离,但眼底的戒备却淡去了些许。
“您为什么对我如此关心?”她忽然开口,“我们不过是初次见面,而您甚至不是剧团的人。”
夏洛蒂微微一愣,随即挽唇出声。她的笑颜像是春日拂过湖面的微风,轻柔而温暖。
“或许是因为我在您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努力扮演着别人眼中的完美角色,医者是如此,子女亦是如此。”
黑发丽人沉默许久,似乎在消化这番话,理解身前的人,而没有等到后话,就见那道倩影轻拂裙摆,站起身来。
“我打算离开了,伊莱莎。王国剧团的巡演结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在这片土地好好走走,廷根的春天并不美丽,却很真切。”
门页轻轻合上,余音伴脚步渐远,唯有语中的关切经久不衰。
她说:
“不必将束腰的绑带勒得太紧,那会让肺腑受迫,让你的心也跟着积郁。”
木然良久,法琳格的目光再次落在茶几上的玻璃瓶,她伸手拿起前者,轻轻摇晃,淡金色的液体随之在瓶中流转,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打开瓶盖,细细嗅了嗅,薰衣草的香气瞬顷刻弥漫开来,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窗外,风雨依旧,但房间内的气氛却似乎不再那么压抑。法琳格靠着沙发,闭上眼睛,任由芬芳的香气将她逐渐包围。
或许,她能拥有一位不再为名利与美貌而来的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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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夜风情与承诺(4k字)
日暮交替,夜色尚未散去的午夜,金发的丽人屈下指节,轻轻叩响了他人的门房。
来时,她已经排空了无数双追寻的视线,确认没有人察觉到自身的行踪。
而似是聆听了前者的问候,一阵悦耳的风铃声徐徐泛开,却并没有佣仆出来迎客。
“礼节不周,还请见谅。”
推开沉木的大门,夏洛蒂没有再去犹豫,这里是之前梅丽桑德告诉自己会面的地址。
既已决定出于好心,提醒这位被她出卖的女士,就应将姿态与举止摆正,好叫对方看不出端倪。
足尖落在冷调的地板,只一刹那,目中本是寻常的景象变了模样,仿佛一卷华丽的画幅铺面而来,以大团华丽色块渲染的墙壁、天花板及吊灯组合成一片奇异的风景,让本是普通的屋室,成了一座宏大的艺术品。
剪纸般的奇幻魔物们在墙沿的壁画上张牙舞爪,复杂多样的色块分布让每个角度都能看到截然不同的另一幅风景,连分门别类摆放的家具,其本身都成了风景的一部分,让人一瞬间感觉置身画中。
不是自己在走进屋内,而是这处建筑在将她纳入其中。
珂拉琪风格下独特的现实场景以荒诞的技法重新粘合在一起,模糊了原本的大小、远近以及真实和虚幻,却丝毫没有沉闷黑暗,但更符合非凡者的身份,让夏洛蒂不由得叹为观止。
真实与虚幻之间玄妙的疏离感像是一座无形的桥梁,带来错位的精神享受。
漫步在这样一个巨型艺术品中,让人有感自身都变得愈发渺小。
并不笔直的线条带着精密计算过后的弧形给人错乱的感触,将狭窄的空间变得明亮开阔,贸然陷进去恐怕会迷失其中,再难挣离。
推开一扇扇门页,夏洛蒂甚至能感到在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障壁,好似设身来到了一个魔女的梦境之中。
比想象中的情景更为玄奇,房间的摆布,周遭的一切都不似文明,更像是神秘这一词的具象表现。
求知与寻真是启明会存在的意义,有别在门外观之的寻常,真正踏足内里,才能感受这样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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