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很足的气氛,这是给我呈上的见面礼吗?”
屈下膝盖,自墙边取下一只剪影小人,看它面露惊惶,不住在她的指间挣扎。
“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
嗓音柔缓,似夜莺婉转,她没有施压,只是淡淡的陈述。
缓缓松开手指,剪影小人自丽人的掌心滑落,却未曾坠地,而是悬浮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它的身形扭曲了一瞬,随即化作一道细长的影子,如黑边的丝带,缓缓飘向前方。
没有迟疑,夏洛蒂跟随着那道影子,步伐轻盈地穿过一间又一间充满奇幻色彩的厅室。
每一扇门后,景象都截然不同,有时是布满星辰的天穹,脚下却是柔软的草地,有时是倒悬的城堡,水流从地面涌向天空,有时则是无尽的镜廊,镜中的自己与她做着截然相反的动作。
目光如一,灵性的视角下,这些墙沿小人都有着失活的灵魂,就像死去的人寄宿在无形的影,随着光影的变化,整条长廊都在似魔方般转动组合,一扇门缓缓浮现,主动向她敞开。
门后的房间不大,却充斥着朦胧的感触。在中央的方位,摆布着琉璃的茶几,亦坐卧着一位仪态雍容的蓝发丽人。
“别去吓唬这些可怜的灵,夏洛蒂。”
乌黑的蕾丝边,亮黑的纱质手丝,雪白的脖颈,丰盈的谷峰,与光相隔,黑白相间,一如从前所见的倩丽。
倚着藤蔓编织而成的椅子,单薄的纱裙因边沿微敞,在腰间修裁向下,衬出那臀褪的浅弧,她摊开五指,在胸前抵按,半露上方深沉的沟壑,诱得人一时挪不开眼。
饮下温热的茶水,嗓音蕴着半分慵懒,跟前的身影只会是梅丽桑德。
不为那勾人的身姿动容,夏洛蒂的步伐依旧轻快,就像未曾受到影响,她走到茶几旁,优雅地坐下,与前者相对。
“你还是老样子,梅丽桑德。”她的嗓音平和,却自有一份疏离与冷淡,“总喜欢用这些不起眼的小把戏来试探人心。”
梅丽桑德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具,指尖轻轻划过杯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
她的目光透过纤长的睫毛,直视着眼前人:“纵然如此,那也只对你一人。非凡者的能力足以造就奇迹,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故事的走向,自信是好事,但无知与盲目却是忌讳,看看吧,它们都是过去沉眠在我手中的灵魂。”
夏洛蒂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那些流动的色彩、扭曲的线条,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隐秘的语言。
她知晓这是对方在展示力量,但——
“我知道,但我并不认为你会对我设下什么致命的陷阱,至少现在不会。”
直视着前人的眉眼,夏洛蒂不躲不避,只是抿动唇瓣,悠然开口。
而话音尚未褪去,便被莞尔的笑声打断,梅丽桑德手遮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句话很讨人欢心,我也的确很喜欢你,但夏洛蒂,若是无事,在戒心的驱使下,你应该不会前来这里,虽然,我很希望,你只是为与我叙旧而来。”
“叙旧固然令人愉悦,但我这次来,是为提醒你,近日,似乎整个廷根都在搜罗关于启明会的信息,我不清楚这是否会涉及你的安危,但出于朋友的关心,我不愿你受难。”
低垂眼睫,似是真切地为对方心忧,夏洛蒂仿若浑然不知这所谓的安危是由自己亲口引起的。
“呵,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用异教的理由清扫党羽,稳固势力的短见者。它们威胁不到我,相较之下,倒是夏洛蒂,你近来似乎常有前往始源女神的教会。”
倾下腰肢,附身至夏洛蒂的耳畔,她轻轻送出一股不干不燥的湿气。
“据我所知,你应该并非女神的信徒。所以,不但拒绝了我的邀请,还转而投向了那些愚昧沉沦的怀抱吗?”
刻意加重语气,梅丽桑德捏起前者光洁的下巴,微微施力,将那张好看的脸拧出软肉,拧出红痕。
“我不是宽容的好人,是谁给你的勇气?”
黯金的瞳孔撕开裂隙,在摇曳的烛火下,那映射的身影宛若噬人的蛇蝎,她看着指尖向来淡然的俏脸愈发苍白,愈发气弱,直至前者首现动容,蹙起眉睫,流露些微的痛苦后方才松手。
她心疼了。
“咳,是你。”
干咳两声,缓和些许窒息的痛楚,夏洛蒂依旧没有躲闪对方的视线。
主动被动并非由他者决定,在来时,她就做好了受苦的准备,梅丽桑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为此,付出些许代价亦是无妨、
“你说过,启明会需要的并不是死板的忠诚,它所提供的是温暖的港湾,若是我玩得累了,疲了,随时都可以回家,那扇门永远会为我敞开。”
“你说,这是一封永远不会过时的邀请信,只为我一人。”
梅丽桑德的目光微微一凝,眼中的冷冽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的指尖从夏洛蒂的下巴滑落,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仿佛在确认某种事实。
“你还记得这些话。”她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我以为像你这样无家的鸟儿早已将它们抛之脑后。”
夏洛蒂微微侧头,就像傲态的猫儿一般,避开她的触碰,但语气平淡如旧。
“我从未忘记,欠下的恩情,我需要还,亏欠的内心,我无法压抑。”
这自然是谎话,她从来都是习惯被爱的人,在她看来,这一切都天经地义。
蓝发丽人微衬裙摆,重新坐回藤椅,但目光始终不移。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那么,你现在回来,是因为‘玩累了’吗?还是说,你终于意识到,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真正找到归属?”
梅丽桑德有这样的自信,有别那些无知鸟雀,她真正洞穿假面,看到了这朵黑花的恶质,看出她的恣意与内心的迷惘。
她醉心于这独特的花,亦愿意倾心去包容,去等候。
“不,我从不会软弱到祈求栖身之所,无论是教会,还是这样那样的名头,我只是......出于对你的亏欠,无法习惯那过分贴近的距离。”
这是真话,无论前世今生,都没有人走进她的内心,实际上,就连夏洛蒂自己也未曾发觉,在历经这些不再欺骗的感情后,她亦有了一丝自己歧视的软弱。
“不为启明会,只为我......”
低声呢喃着这句话,梅丽桑德缓缓挽起唇瓣,扬起一抹浅薄的笑。
她说:
“我相信了。”
失序的线条与油画的色泽自墙沿边角褪去,这间门厅重归朴素,实木的地板,弥香的家具,近乎平凡的宁静在二人之间绽放。
“我会听你的诉说,合乎己心,就像那些被正教驱赶的逃亡者,草草地离开廷根,留下一地狼藉,留下你需要的事物。”
将茶具递前,就像情深的友人,梅丽桑德取出早已烘培的甜点,轻笑着说。
“这份点心,你可满意,我准备了很久。”
“感谢......”
就像莫桑女士的善良,即便自知身前的人儿不怀好意,可她的听任的确都在帮衬自己。至今也未曾索取加害,这倒真的让夏洛蒂有些惭愧、
只有一点点。
“感谢的话只用在最后说上一句就好,但也记得,所谓的付出皆有代价。廷根的欧肖小姐加入了女神的麾下,那远赴重洋的小华生又该如何?”
“在战火纷飞的金雀花之国,单单的序列九可难以站稳脚跟,掀起风浪,仲裁者的尽头也是一片朦朦的迷雾。”
挑起草莓挞上凝结的糖霜,梅丽桑德落下刀叉,戳破表皮,让紫红汁液在瓷盘上晕开血渍般的痕迹。
“我不了解你的目的,但捉迷藏的游戏显然不会是最终的答案,需要我帮忙吗,不是启明会,只是我?”
“我需要付出什么?”
“今此一夜。”
将酥脆的挞衣送入口中,有感唇齿间溢出的香甜,蓝发的丽人略显刻意地再做了重复,那话音隐隐约约透着戏谑。
她说:
“陪我度过这个夜晚。”
没有回应,夏洛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屋内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似乎连呼吸也愈发轻柔。窗外的夜色尚且深沉,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映出两人交错的影子。
是,各怀的心思让彼此无法信任,但又有谁能透过假面,真正理解自己,接纳自己?
不论真心,亦只有身前的人,所以,单单付出这样的代价,夏洛蒂无法拒绝。
“嗯......”
是轻声的允诺。
言辞不复,就此,寂静的长夜随晨光的拂晓褪去纱衣,偶有夜莺的啼鸣传出屋室,在沐着露珠的枝头婉转不散。
梅丽桑德离开了,夏洛蒂也回到了那座小楼,谦卑的女佣不问昨夜的去处,只是俯身为她细细更衣,打理妆容。
昨夜无风无雨,亦没有发生什么,梅丽桑德只是取书,让她作摇篮的夜曲,相伴相倚,漫漫长谈。
一人念,一人听,亲昵却又陌生。
这并不费心,也很难为她带去疲惫,自从活得‘怪物’的能力后,夏洛蒂已少有感到身体传递的酸涩。
“玛黑区,三号道,拱桥下方。”
这是离别前夕,梅丽桑德告诉她的信息,是被其掷出的弃子,也是之后呈与仲裁庭的线索。
推门而出,她正打算借着晨间的风光漫步,就在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孩。
棕发翠瞳,清纯可人,身体娇小的,穿着朴素又干净的方格长裙,站在大门前不断踌躇着,犹豫着,似乎在思考自己该不该推开这扇大门。
有些胆怯,又有些期待。
心里想的,是多么不切实际的事,可若是不去追问,怎么能求证仅存的可能。
光是想着念着,头便不自觉磕到了邻边的矮树,惹得眼角泛开水波,泪汪汪的可怜极了,好在——
夏洛蒂主动推开门,让自家的小麻雀,温妮不必再忍受这份痛苦的选择。
ps:更新晚了,这是补昨天的4k。
希望大家别忘了我......昨天说了要恢复日更,不会失约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事的开篇(4k)
夏洛蒂料到了温妮一定会来找自己。
毕竟,失去珍视的人,又陷于密云,苦寻下无法,只能郁郁怀着一份希望,纵然仅有微不可察的可能,也会拼尽全力攥紧。
这是她早有的设计,虽说小麻雀对她而言也算不上生命很重要的人,此前借华生的口吻勉励温妮也不过是顺着忽起的心意随手而为,并非她真的对其有很强烈的的渴求。
或许,往后有哪天闲下来,无聊了,夏洛蒂会适时提起那位侦探小姐,好足尝眼前人沉浸哀伤的可口,但在各种事情接连不断的这几天,她确实没能想起这不起眼的鸟儿。
“姑娘,你是来找我的吗?”
本还在门前踱步,犹豫该以怎样的言辞开口,听到这声询问,温妮小小地挪动脚步,两只手不自禁地放在身前轻轻磨蹭,抬起头......
即便依旧有着踌躇,但却下定了决心,她重重点头,两弯可爱的梨涡在脸侧绽开。
她说:
“嗯,欧肖女士,我想知晓更多有关她的事。”
“我还以为,你是作为雇员,向我报告委托的进展。”
初春的晨间尚且微冷,吹得那女孩不自禁缩了缩颈,将半边皙白的脸蛋埋在围巾之下。
唇虽然被捂住了,可湿热的鼻息却透过亚麻的缝隙涌作一阵稀薄的白雾。
“......抱歉,辛格先生和我并没有找到苏芙比的下落,只听闻她乘坐一趟列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眼神闪躲,小麻雀戳了戳指尖,没敢再看夏洛蒂。
面薄的她本就不擅长应对,何况是她有求于人,若是身前的女士很忙的话,她可以择日再来,只要前者不对自己生厌恶,连带那仅有的小小期望一并否认。
“真是不巧。”
不知是在感慨小孔雀的离去,还是在谈论今日会面的不宜,夏洛蒂没有提醒温妮,只是推开门页,径直走回自家的客厅。
室外的风声渐褪,可温妮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拒绝还是默许,直至——
“进来吧。”
回过额首,冷淡的嗓音再次泛于唇间,听闻这声首肯,小麻雀这才慌慌张张,又有些欣喜地跟了上去。
驱离一众佣人,心念一动之下,属于仲裁者的律令已然隔绝他人的耳目视听,纵然无风无雨,却只有她们二人能够独享。
“坐。”
是平和却不容置疑的话音。
在沙发上扫出一塌净洁的区域,夏洛蒂轻拍软垫,示意温妮坐在她的身旁。
“呜,欧肖女士,不,不用那么正式,我只是来——”
“主观的认为与客观的真相,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我并不认为之后要说的人与物,能促成轻快愉悦的闲谈,难道,华生小姐对于你而言,并不重要?”
有意加重语气,夏洛蒂向来都是这么坏心眼,她爱看他人流露伤情,乐于主动挑起他人心中的敏感,利用性格的缺陷一看慌乱失措的窘况。
正如所想,温妮的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她双手紧握,指尖微微发白,可口吻却难得地坚硬了起来。
“不,才不是,华生的恩我一辈子还不清,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想......”
“想否认由双眼确认的事实,想确认自己都不相信的奢望,莫非,你天真地认为,华生还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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