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对漂亮姑娘,尤其受苦受难的病姑娘,她有十足的耐心。谁让,如今,迪克巴多夫一氏几乎只剩下伊莱莎和她的长兄,若是能与之深交,在佛伦萨这片土地也能拥有一定的底气。
借势一词,不外乎如此。
“请进。”
本是未有放行的动作,但在听闻医生一职后,站立的侍从便让开身位,任由夏洛蒂穿过大门,走近遍布花草的庭院。
跨过被雨浸湿的土壤,在敞开大门的会客厅内,可见一盏盏高悬的琉璃灯具,能嗅到沉郁迷醉的熏香。
见到作为生人的夏洛蒂,如数来回穿梭、衣着齐整的女佣也不多问,只抱着堆叠的衣物与相应的器具,窃窃私语着。
“床单,又是床单......天啊,我们每天都有新的床单要洗——!”
“我过去在蒂娜家工作时,他们至少要五天才有一次共同的洗衣日呢!”
闻言,另一名高挑的女佣嗤笑一声,只是将前者匆匆地推进洗衣房。
“呵,蒂娜家给到的薪水可和这儿差远了,你还是少些抱怨,可别让那黑脸的婆娘听见,嗯?”
“哎呀......怎么又是血,到底怎么样才会在床单上留下这样多的血呢?哪怕是月事,这也太过于夸张了。”
似乎,是这话题颇为引人,又有女佣聚了过来。
“我说吧,这肯定不是月事。哪有月事会在一个月内连续三周,甚至每周发作一次呢?要我说,这些血八成都是那些死兔子和死鸟的!”
琐碎的讨论正要继而,轻浅的脚步与翩然的身影便将此前的一切盖过,送万籁俱寂予众。
依旧是薰衣草紫的长裙,软羽编织的薄巾,她挺拔腰肢,仪态端庄,每一步都规矩优雅,如画笔勾勒的线条。
然而,这样的静态却在见到夏洛蒂的那一瞬出现了变化。
并于腹前,静雅交叠的纤手匆忙递出,那黑发的丽人像是难以按捺,有些迫切地握住了前者的手,
她扬起眼眸,不顾佣人的诧异,只是灿然一笑,说:
“贝拉医生。”
是守候许久的心安。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电磁理论与病态(3k
“伊莱莎。”
没有再以敬称相允,夏洛蒂同样握住前者的指节,让那娇弱的人有了倚靠。
实际上,她对伊莱莎的观感有些不同,高贵的出身与良好的教育使然,这姑娘不应该仅仅因为一面之缘如此信任自己,以致于如今的亲昵。
这点,哪怕她在那场演出过后,替前者拂去了他人的训斥,用言语慰藉,用实行诊疗亦是如此。
有心的贴近与真挚的友情本就不同,哪怕伪装得再像,对于一位歌剧之星,一位演员,都有随情绪流露的破绽,为对方所察觉。
“我今晚来,有打扰到你的休息吗?”
“不,怎么会。为了三月初的宴会,家里的人都忙于采收醋栗与覆盆子,我本想帮些忙,却被兄长严词拒绝,正觉得心躁苦闷,就见到了贝拉医生你。”
指尖贴合掌心,夏洛蒂能感觉到,伊莱莎将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细语着,连那好看的眉眼都微翘了起来,说:
“这是我的幸运。”
“不用感到幸运,你我本就是逢缘而交的友人,无论是谁,都不该因这份关系感到谦卑。”
“你我,本就平等。”
闻言,黑发丽人明显愣了半晌,随即半捂住唇,像是在按捺那浅浅上扬的唇角。
洽谈依旧,一者婉雅端庄,一者清丽娇弱,她们半倚着,自远望去,就像成双成对,情投意合的人。
这幕景象看呆了旁听的女佣,连带着手中的活计都慢了下来,只是,很快,就有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寂然。
“伊莱莎,不和我介绍这位漂亮的女士吗?”
身形高大的俊朗男子站在楼盘相间的台阶,站在楼梯相汇的中央,显然,他已经看了一段时间,似乎是在考察着什么。
“啊,兄长。她,她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伊莎贝拉。”
没有像前人与之见面时常常提及的瓦伦蒂一氏,伊莱莎只是着重了后者作为个人的名。
轻轻拽了拽夏洛蒂的袖口,黑发丽人宛若炫耀般,将她带入宅邸的前厅,带进那位长兄的眼底。
“这位,则是一直陪伴我的兄长,西奥多冯。”
是不卑不亢的介绍。
“幸会。”
同起礼貌的问候,对男士素来没有太大的兴趣,夏洛蒂只是向着对方颔首,作浅尝辄止的礼仪。
“原来是舍妹的朋友,没有提前迎接,是我的失礼。安内莉,为这位客人准备一份茶水。”
没有伊莱莎那雅然有序的步距,虽然有心端着仪态,但和浑然天成的前者一比,就显得这男人落了下成。
是个平庸无奇的人,连老侦探都有所不如。
“听闻,你在廷根那小城巡演时,和霍尔叔叔闹了些矛盾。”
虽是主动为二人抽出座椅,但一言一行之间,西奥多冯仅仅就着伊莱莎的近况作问,仿佛全然忽视了夏洛蒂的存在。
这算是下马威吗?
“只是些不要紧的事,叔叔他向来如此,对谁都那么严苛。”
没有在意从旁的忽视,伊莱莎继而握紧友人的手,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再松开过。
“小妹,你已经是闻名佛伦萨,乃至整个帝国的歌剧之星,想与你见面的人都能挤满环城大道,可要戒备一些有心之人的贴近。”
很明显,这番看似苦口婆心的话等同于指桑骂槐。
“我知道,我就是在那场巡演时遇到了贝拉,就像诗画里所说的相逢是缘。想起来,那还是兄长您给我添购,让我闲时解闷的书。”
巧借他人的名,只此的解释,就让西奥多冯再难追究着话题诘责刁难,彰显威权。
“那样就好,你若是喜欢,之后我会再为你购置。对了,说这么多,还没好好了解这位......贝拉女士。”
刻意在称呼时多了顿挫,男人似是在提醒彼此的身份。
“我只是名普通医生,没太大本事。近来,刚巧在救济院照顾那些患了疫病的苦命人。”
“什么?来人,给我——”
脸色大变,西奥多冯紧皱眉头,语中正要吐露不善,伊莱莎便捧住夏洛蒂的纤手,将之如珍宝般置于胸前,眼中亦流露着难掩的担忧与怯畏。
“贝拉医生,即便出于职责与善心,你也要一定做好防护措施。我知道劝说对谁都不公平,但作为友人,我依旧会很担心......”
一扬一抑,领命的侍从正要走近,便被男人撒手驱散,事已既成,他可不想那些眼脏的下人看清小妹与他人亲近的模样。
“小妹,你知不知道,这疫病有多危险。内城有着隔离倒是还好,外城已死了将近百人,还有几千人正躺在床榻,连喘息都不安稳,如果传染过来,可是连你也要遭罪。”
虽未明说,但矛头句句都指向了伊莎贝拉本人。
这慌张的神态使然,看样子,迪克巴多夫家与这场疫病干系不大,至少,没有亲身涉入其中。
“如果被传染,那便是小妹我命不好。兄长,贝拉医生是瓦伦蒂一氏的独女,早年便考取了医者的执照,对那类疾病也有一定的见解。”
被长裙掩下的小腿微并,伊莱莎有些心怯地看向夏洛蒂,她在为自己有心去了解友人身世的行径致歉。
多好的姑娘。
“你是说,母亲的病?”
“嗯。”
热气缭绕,奶油已经溶入红茶,针锋相对的交谈之中,饮品理所应当地被搁置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像是长舒了一口气,西奥多冯眼中的敌意不再流露得那般明显。
他默然片刻,在渐冷的氛围中再而开口,言辞间亦带上了一丝商榷的意味。
“小妹,自从蒸汽机的发明延申过后,黑廷斯已少有科艺上的进步,但最近,我听闻,皇家学府的那些老头发明了些新东西。”
“到了新时代,新的诊疗方法同样在跟进,其中一位医学领域的研究者就给了我一个方案。”
取出一枚被玻璃罩包裹的铅丝,在线圈的接合过后,整个罩面都逸散出细微的光亮,将桌台点亮,即便不多时,那细丝便彻底烧断,光晕也随之消逝。
这是电灯的雏形?
虽然无法维持常亮,但有了基础,就能不断在后续再作改进。
这么说,继蒸汽机诡异的发展后,电磁理论终是为这一世界的人们所发现?
心底埋下钉子,夏洛蒂决定往后再去另行了解。
“他称呼这是种新的能量,他说,假若药理上的调和不起作用,那么,可以试试,物质层面的轻微刺激。”
“如果,是小妹你受诊,那位爵士愿意为你开办一场公开诊疗,毕竟,机会难得,无论对于医学界,还是迪克巴多夫家......”
美化着自身的词藻,西奥多冯试探着地看了一眼伊莱莎,见她面色平淡,便主动退却,没有再作强求。
旦当话音入耳,夏洛蒂却因十指的相握,因身形的贴近感到了轻微的颤抖,她侧过眉眼,看自家的友人依旧持着静雅,可那纤细的小腿却不禁并拢,将衣裙挤出一道心慌的褶皱。
剥去在外的名衔,无视贵族的翩翩,她的身体本能地流露着惧怕。
于是,夏洛蒂将五指抽出,在伊莱莎眼波的涟漪下,重新握紧她腻白的手,不是相扣,而是予以心安的包裹。
渐渐地,黑发丽人的身形不再发颤,却有些失态倚着她的肩头。
“西奥多冯先生,伊莱莎看起来受了些风寒,天色渐晚,我先扶她去卧室歇息,无论病状如何,都且明日再谈,这是一位友人的关心,一位医生的医嘱。”
再不匿声,只作旁听,夏洛蒂搀起伊莱莎,让那份柔软靠着她的身形,亦一改沉默,不卑不亢地负过身,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身后,西奥多冯的面色愈发阴沉,连紧握的杯具碎开裂纹也不自知。
身前,伊莱莎的发丝拂过脖颈,温润的鼻息亦蹭着耳垂,让她的皮肤不禁酌上生理性的红晕。
抿着唇,那黑发的人儿轻轻说了声。
“谢谢你,医生......”
因距离过分的贴近,这动作甚至像是爱人的咬耳,亲昵且无间。
“我不会,坐看自己的友人受迫。”
身侧,或许是异样的环境所致,当夏洛蒂的灵性扫过,方才佣人们琐碎的言辞再有了后续。
“昨天埃斯再处理掉了一批尸体......有鸟,也有猫,但大多都是兔子,我都不知道这些小家伙到底惹了什么罪。”
“自从,去年法琳格小姐首次演出后,那些苹果卷和花儿就更换得愈发频繁,难道是吃的饲料出了问题?”
有新的声音插入。
“不,不是自然的死亡,那些小东西死得可惨烈了,有的口吐鲜血,有的脑袋破裂,有的被捏得稀碎,听说,夫人以前有段时间也是这样。”
“你看,不正常的血迹,这都对照上了!”
“不会吧,那,小姐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咔哒。
雕花的门页被指尖推开,她们如期来到了闺中小姐的卧室。
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羊皮纸与墨水的气息蕴育其中,房间深处,一张雕花四柱床静静伫立,紫白色的天鹅绒帷幔垂落,予人丰盈的感触。
挪目看向内里,角落里的梳妆台上,镶嵌着象牙的镜子反射出柔和的光线,镜前摆放着几只精致的琉璃瓶,里面盛着玫瑰精油与琥珀色的香水。一把镶嵌珍珠的梳子静静地躺在绣着薰衣草的手绢旁,仿佛刚刚被主人放下。
屈身捧起笼中的小兔,伊莱莎将之递与夏洛蒂,就像作为女孩的小小骄傲。
那活跃的小东西充满好奇,却漠不关心二人间的谈话,只舔舐着夏洛蒂的手指,专心致志地啃着鹿皮的手套。
它们毛发柔软,那是幼崽胎生自带的毛发,尚未被成年后顺滑的软毛替换,可当拨开这层毛发,些许未被洗尽的血色便透了出来
没有太多的辞藻,黑发佳人的眼眸更为温情,温情得有些病态,她坐到床边,再而轻唤道:
“贝拉医生。”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泪水如明镜
遗留的血迹,琐碎的言语,被撕碎的小兔,这一切无疑不在说明,伊莱莎的确有着精神一面的病症。
这自然需要戒备,可无论是情绪失控,还是竭斯底里,眼前的人儿都未曾示与自己,所以,夏洛蒂不会明言,也不会把嫌恶与退却流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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