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95章

作者:覆酒

  “伊莱莎,你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环顾四周,哪怕窗台墙角,皆有一两朵新绿,哪怕笼中的小兔与鸟儿稚嫩且可爱,她仍然感觉到了一阵无根的压抑感。

  “嗯,每当出演结束,我就会回到这里,无论苹果卷,还是小花都能让我舒缓奔波的疲惫。”

  抚摸着怀中白嫩的兔儿,伊莱莎的动作分外轻柔,可不知为何,那幼小的生灵却在不住发颤,蹬着腿,挣扎着想要离开那份怀抱。

  “啾唧!”

  频频扇动翅膀,被眷养的夜莺在狭窄的笼中乱飞,声嘶力竭,连毛羽折断也浑然不顾。

  想来,这兔子和鸟儿便是伊莱莎所说苹果卷及小花,只是,如此激烈的反应,真的能让一个人沉下心歇息吗?

  “大概是我白天一直在外排练,忘了给它们喂食,才让两个小家伙这么闹腾。”

  并未因这言行相驳的景象动容,伊莱莎依旧浅扬着唇角,可握住夏洛蒂的手却微微收紧。

  “欸,我总是照顾不好它们,之前,那些医生希望我和母亲多多与温顺的动物接触,以安抚内心的涟漪。”

  也不再像先前那样隐瞒自身的病症,黑发丽人主动坦白了实情。

  毕竟,她本就是因担忧缠绕自身的癔症会让夏洛蒂不喜才三缄其口,她希望能与朋友像常人那样相处,可既是兄长已做了口替,将事实揭露大半,那再遮遮掩掩也失了意义。

  “需要,我帮忙喂食吗?”

  指腹轻轻摩挲着兔儿颤抖的脊背,夏洛蒂有感皮下剧烈跳动的心脏正逐渐趋于平缓,可笼中夜莺的躁动却愈演愈烈,尖喙撞击铁栏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

  “兽医,也在我的医疗范畴之内。”

  不动声色地瞥向梳妆台旁的小银罐,那里装着切碎的胡萝卜与谷粒。

  闻言,伊莱莎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力度大得几乎要在蕾丝袖口压出褶皱。

  这个动作转瞬即逝,黑发少女已然换上温软笑意:“这些粗活不该让客人动手。贝拉医生不如和我谈谈这几日的经历,也好让我共情共情。”

  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夏洛蒂注意到当自己靠近鸟笼时,伊莱莎的瞳眸会轻微收缩,睁闭的弧度像在克制某种条件反射。

  蓦然,夜莺发出濒死般的凄鸣,扑棱着撞向笼顶,一片沾血的羽毛自缝隙滑出,飘落在她的指尖。

  “我这几天,都在救济院忙上忙下,没有什么能与你分享的趣事。”夏洛蒂用身体挡住伊莱莎的视线,借指尖悄悄挑开笼门插销,

  “它们需要更大的活动空间,长期囚禁会让动物产生应激反应,就像......”她顿了顿,“就像人类在密闭环境里呆久了,也会渴望新鲜的空气。”

  笼门突然弹开的瞬间,鸟雀如离弦之箭冲向拱形窗棂。伊莱莎猛地站起身,手帕自膝头跌落,镶嵌的珍珠在柚木地板上弹跳着滚入床底。

  夏洛蒂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指甲陷入掌心,在苍白的皮肤上掐出月牙状血痕。

  “贝拉医生,关窗。”向来温声细语的少女突然拔高音调。当夏洛蒂转身时,夜莺正疯狂撞击紧闭的彩绘玻璃,羽翼亦在窗纱上洒下鬼魅般的乱影。

  “不能让它们飞出去,兄长会生气的。”

  伊莱莎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身后,鼻息亦倾吐在耳后的位置,温热得不正常,好在——

  “我更想了解你的事呢,无论是近况,还是你身患的病。”

  只此的话语,那黑发的少女便缓下呼吸,重归平静。

  “这是医生见状不忍的职责吗?”

  绞着裙摆,她的问语夹带着忐忑。

  夏洛蒂自然摇头,主动上前,细语道:

  “不,这是友人的关心。”

  像是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复,伊莱莎坐回床榻,于半晌后再开了口。

  “其实......最近我总会感觉自己沉入梦境,听到很多声音,见到很多影子。有母亲,有父亲,也有姐姐。”

  “它们围绕着我,不断诉说着什么,每次醒来,我都觉得特别疲惫,连茶水都端不起。过去,虽然有过类似的症状,但并不严重,可最近,它发生得愈发频繁,也影响到了我的演出与作息。”

  “那次,在廷根的巡演便是这样,让贝拉医生你看了笑话。”

  少女的微笑依旧温婉,却多了几分难言的苦涩。

  大抵了解实情,此前,她便透过灵性的视野,察觉到伊莱莎的身上汇聚着多个死去的灵魂,哪怕生人已逝,可留下的灵仍会影响被依附的个体。

  只是,如若未曾饮下魔药,普通人是很难吸引且兼容这么多驳杂的灵魂,除非,这姑娘出生便继承了父母乃至祖辈体内的非凡特性,可,在佛伦萨这座大都城,官方会无心忽视一位著名的歌剧之星吗?

  思考的同时,她亦将灵性附着眼眸,去洞观这间雅然的卧室。

  随后,夏洛蒂便在笼边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她分外娇小,像是只有六七岁,可厚黑的长发与精致的面容却和伊莱莎有着颇多相似。

  不散的恶魂?

  视线擦肩而过,并未交际,既然没感觉到恶意,她也不会主动声张。

  所以——

  “怎么会是笑话,正是因此,我们才有了相遇,才有如今近如挚友的距离。”

  指尖再而相触,可伊莱莎的眼角却泛起了些许的波光。

  她说:

  “兄长他不喜欢我接触太多外人,霍尔叔叔总是严于律人,责令我的疏漏,他们认为我的失态是种耻辱,他们曾教育我,应当保持优雅,应当自我克制,应当热情亲切,作为表率、见证与正确的范例,拥有贵族真正的品德与尊严,可他们自己却从未做到,”

  黑发的少女再次看向夏洛蒂,言语中透露着认真与深埋的渴求。

  “贝拉医生,你为什么这么善良,愿意在那时就为我挺身,直面一位贵族?”

  当然是因为,要利用你啊,美丽的姑娘。

  心道如此,但唇间的口吻却是一变。

  “因为,我看到,你在无声地求助。伊莱莎,听我说,这不是耻辱,这只是一种病,能治好的心理疾病。”

  仿若水面泛起粼粼波光,点落层层涟漪,伊莱莎眉眼中的喜悦与温情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她再问:

  “医生(doctor),我可以信任你吗?我能请您为我治疗吗?”

  “当然。”

第一百三十八章 被眷顾的人

  夜色已深,当作了短暂的告别,夏洛蒂便承着伊莱莎的目视,在幽幽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她们总归是相识不久的密友,哪怕本人不介意,可贵族千金的身份总会让留宿他家有失礼节。

  伊莱莎完美符合人们对一位贵族女性的全部期望。然而,这颗明珠究竟是被安置在一百层天鹅绒之上,还是被深埋于一百层床褥之下——那些旁观者们无从得知,也不愿探寻。

  所以,夏洛蒂不愿让那姑娘为难,毕竟,没有自知之明,不仅仅会给自己,更会给她带去麻烦。

  越过装点烛灯的长廊,在途径诸多门房时,她偶然瞥见之前的女佣正屈着身,用力在洗衣盆中擦拭着沾血的被褥。

  “欸,明明小姐她是那么温柔,那么疼爱这些小生灵,又怎么会导致这么多意外。”

  话音刚落,就有同操事务,稍稍年长的佣人否认:

  “哈?这本就不是意外,你只是来得晚,没瞧见夫人病症发作时将手心里的兔儿捏得稀碎的画面,她身上染了病,伊莱莎小姐也有,这是遗传的,诅咒。”

  “是歇斯底里症,那些被聘来的医生都说,它不可治愈,是上天嫉妒他们天分所下的惩戒,代代如此,年年如旧。”

  将手捧的被褥摊平,她指着上方斑驳的血迹,低语道。

  “你看,这些不正常的血迹,全部都对照上了!”

  “那,小姐她......也会变成夫人那样吗?”

  “米娅,你怎么关照这些做什么,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短发的女仆闭上双眼,只是将那被被呕吐物染污的床单攥得更紧。

  “小姐她在我刚来时帮过我,我想偿还这份恩情,哪怕它对之而言微不足道。”

  “她那样温和,长相秀丽,年纪虽小却成熟稳重,待人亲切有礼,明明兼顾演出,还要上那样多的课程,礼仪、文学、历史、绘画、声乐,......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小姐她会不会累得晕倒。”

  轻缓地将衣物与布缕逐一叠放整齐,娇小的女佣如是环紧,像是包裹住一个难堪的纰漏。

  “欸,她还没有经常晕厥,不会频频陷入恍惚与癫狂,只是偶然呕吐与泛晕,真希望小姐她不会像夫人那样,亲手掐死老爷,错手杀了女儿......”

  起身抱起脏衣篮,年长的佣人正要再作开口,就看到了站定已久的夏洛蒂。

  慌忙捂住嘴,她拉拽着同事,匆匆自另一扇门离去。

  虽说作为佣人,碎嘴是最不该的德行,但它的确帮夏洛蒂更进一步了解迪克巴托夫家的实情。

  结合灵性视野的观察,她能确定,伊莱莎偶有的晕厥与癫狂大抵是死去的灵魂自发融入脑海,扰乱思绪所致。

  接纳灵魂,却不管束,这是一切祸根,按常理而言,迪克巴托夫的每一代子嗣都有这样的病状,很明显是受非凡特性的遗传影响,她们的祖辈理应是位强大的非凡者。

  可有着这样的前提,她们的后人又怎么会对之毫无了解,没有尝试控制与约束,甚至连教会与官方也无动于衷?

  用疑点重重一词形容无疑最是合适。

  驱散依附在伊莱莎身上的游灵并不困难,可那些旁观者漠视与纵容的理由方是她做出决定的根据。

  要为了满足好奇,为了加深关系去做吗?

  浅浅扬起唇角,夏洛蒂裹紧大衣,就此遁入了呼啸的夜风。

  她当然会去。

  一位漂亮姑娘遭了难,好好医生自不会像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只坐而观之,视她为赏玩的人偶。

  伊莎贝拉这具随时可弃掷的傀儡本就不被夏洛蒂珍惜,若能满足己身的余兴,那倒是物尽其用。

  当知道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向她隐瞒,用沉默与掌声麻痹视听,伊莱莎这本就被游灵折磨的姑娘会有怎样的反应,实则令人好奇,令人回味。

  会像那些女佣口中的夫人,彻底歇斯底里,陷入疯狂,还是深埋情绪,如旧地活在谎言与欺骗之中?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伊莎贝拉,唯一向之袒露真相,道尽关切的人儿怎么都能顺理成章走进其心扉,成为唯一值得信任,值得托付的友人。

  名满帝都的歌剧之星,为她一人所动容,如此的情形单是遐想便让人难掩笑意。

  信息的缺失需要进一步的深入,迪克巴托夫一氏的过去值得探寻,若置身事外,恐怕做不到继而递进,所以,之后她还要多多拜访这栋宅邸,与伊莱莎长情漫漫。

  至于自身的安危?

  呵,在已然知情之后,她恐怕就落入了一众旁观者的眼界,为他们所不容。挑明真相自是前者不愿见到的光景,可若是无动于衷,那就难以见到幕后的人,排除可能的隐患。

  既然下了决定,那就好人做到底,为伊莱莎剪除囚笼的铁栏,重活一世本就是意外之喜,何枉按捺愉悦之情。

  ‘怪物’魔药的消化正需要旁观者的注视,需要声名的传播,不然,得到了后续的配方与晋升的仪式也缺少扮演的进度,无济于事。

  思绪翩然间,那棕发的倩影已缓缓自庭院淡去,夏洛蒂无疑料定了起因经过,可她却不曾发现,哪怕剥离遗传的病症,伊莱莎仍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指尖抵按窗扉,为透亮的琉璃压出红痕,黑发少女就这么静静站在阳台,为友人长足地送行。

  无比温情,也无比病态。

  ......

  视线倒回,当廷根咸湿的海风拂过脸庞,夏洛蒂才由衷地感到身份的交替。

  好好医生已然睡下,孱弱的欧肖小姐尚需在仲裁庭忙碌己身肩负的职务。

  “你应该明白,一旦服用了魔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为烛灯点亮的隔间,泽莲娜默默注视着金发丽人的眼眸,不予压力,只是从中寻找坚定的着色。

  在处理完启明会信徒的大小事宜后,前者终是将论功行赏一题置上明面。

  “我想好了,Z女士,我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

  正如前者的欲求,夏洛蒂抬起睫羽,用言行不偏不倚地表达决心。

  “好,这便是你的选择——”

  灼灼的气泡自液面升腾,粘腻却不沾连,它们为琉璃的杯具装有,自Z女士的指尖落入夏洛蒂的掌心。

  “属于‘眷者’的魔药。”

第一百三十九章 操控命运

  凝望着杯中翻腾的液体,那粘稠的质感仿佛活物般在玻璃壁上蠕动。

  “Z女士,饮下它之后,不需要相应的仪式或辅助的咒文,更甚于虔诚的祈祷语?”

  “眷者这一序列与那些途径并不相仿,就像人生来就有喜好与厌恶,若是与非凡物质亲和,那踏上这条路自然顺遂无阻,可若是不受眷顾,即便历经岁月,也只能苦楚地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