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覆酒
烛光透过魔药折射出诡异的虹彩,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泽莲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似隔着层层水幕般模糊不清。
“接下来,你需要保持冷静,维系理智,不为那些继而的幻觉迷失。”
Z女士的指尖轻轻点落在桌台,致其节奏与前者的心跳逐渐重合,是有声的支持。
握住烧杯的细颈,事到临头,夏洛蒂自然不会心生怯意,她只是好奇这瓶魔药的素材,乃至于饮下后的口味。
抵近轻嗅,浓郁却不腻人的迷香缭绕鼻尖,若有若无,似初开的栀子花。
“安心,我会在这里守候。”
倾下眉眼,泽莲娜的目光分外温婉。
“嗯。”
不再思虑,随浊色的液体沿杯壁滑落,伴着喉间起伏,彻底为她的身心吞服,冰冷的刺激便渗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没有意识分割的痛楚,没有虚幻痴狂的诱惑,夏洛蒂只感目中的世界更为清晰。
并非物质层面的细化,而是灵性层面的延展,情绪的起伏,欲望的收纵,如是的色彩交织一处,构作人这一整体,就像无数繁复的海草,虬结成理不清的团块,组成一片海底的森林。
视线上浮,她的目光自教堂的塔顶倾下,足以一观众生的百态,那些如杂草般的欲望卑微而茁壮,那些佝偻的人影被生活倾轧、碾碎,却倔强地黏合成伤痕累累的形态,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
昔日延申意识,操控傀儡的丝线如蛛网般包裹这座城市,夏洛蒂忍不住伸出手,有心去拨动这欲望之森的琴弦,煞那间,一声灵性的嘶吼炸响在群人指尖,他们蓦然拥有了旺盛到病态的动力与欲望。
目之可及的范围内,躁动的火苗燃烧着残存的理性,释放着深埋的野兽本能。
毗邻的房间,佩德琳弹奏曲调的指尖一顿,再不能归于平静,梅尔维斯则捂住唇鼻,用咬舌的痛苦压抑眼中愈渐浓艳的红芒。
这一切都是潜移默化的作用,根本没有人意识到这一刻是什么在影响他们,观测他们,腐化他们,唯有夏洛蒂有所感触,那是自身的灵性海洋向外界拂动涟漪,卷起了浪潮。
不自禁地舔舐唇角,这些晦暗的情绪就像甜点一般刺激着她的欢欣感,甚至让她流露出些许的陶醉,直到——
“回神!”
按住少女的肩头,清丽的女声盖过杂音,将她从居高的海拔拽落,重新拉回常人的视角。
是泽莲娜。
迷津的世人中,唯有她坚定意识,不为那些情绪的牵动所致。
“多谢您,Z女士。”
舌尖泛开的酸甜味缓缓淡去,夏洛蒂睁闭双眼,适时地流露出挣扎的神色。
那些被入侵,被影响的人浑身一震,有感失去了什么,又有感多出了什么,怅然若失。
“现在感觉如何?那些呓语还有在影响你吗?”
“没有那么强烈了。”
微微颔首,泽莲娜长舒了一口气,可语中的关切仍未散去。
“刚刚有高位的存在注视此地,加剧了灵性的活性,让情绪过分沸腾,你的晋升不巧就遇到了这一遭,所幸没有进一步的影响。”
高位的存在?
并未忽视前者的形容,夏洛蒂本就困惑于自身的存在,无论是对污染的免疫,还是晋升后的各种异样。
她虽是自信己身的能力,却也不会倨傲到自命不凡。
凡事有因有果,曾有的假设进而成立,在翻阅仲裁庭的案宗时,她不时有留意那些被邪神寄生,作为载体降临的灾祸,这类事件几乎每一起都造成了极大影响。
之前挥纵欲望的感触无比真切,以夏洛蒂如今的序列,无疑做不到肆意勾动人心的情绪,可案例之中,被邪神诱惑、愈渐沉沦的情形又从未在她的身上出现。
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自我理性。
所以,为何之前饮下魔药没有这样的现象?
“收束感官,用冥想消化魔药溢出的力量,用灵性去唤醒独属于‘眷者’的能力。”
思绪被丽人的后话打断,夏洛蒂点了点头,照着Z女士的指点逐一尝试。
一如方才的情景,她虽是不再能洞悉他人,却能内视己身,观察情绪与欲望的起伏。
有别常人被七情六欲占据的身心,那些弦丝根根交错,如蚕茧般将自己护住,不受外界的影响。
“Z女士,我感觉自己能观察到一定的命运轨迹,虽然很模糊,但越是接近危机,脑海的刺痛就越是强烈。”
这番陈情纵是有所隐瞒,却也大致归总了她作为‘眷者’最明显的能力——视己观他。
“偏向观测吗?这倒是与占卜有些相似。”话音顿了顿,泽莲娜拧干置备的湿毛巾,将之递与夏洛蒂,“擦擦汗吧,姑娘。‘眷者’的能力并不固定,它们受神秘存在的眷顾,因天生的亲和建立初步的联系,踏上这条路的非凡者会因受眷的有别拥有不同的发展方向。”
“万幸,予你注视的存在并菲那些性恶的邪崇,我们这一分部也的确需要观测类的非凡者。”
言尽至此,夏洛蒂倒是清楚了Z女士在描述这一途径时的踌躇因何而起。
不仅仅是能力,就连晋升的仪式也受未知的存在影响,若是受眷于纯善的女神,那这一切倒也安好,如若与之相反,恐怕就......
“在成为非凡者之初,尽量不要过度使用能力,那会对你的精神体造成极大的负担,外在就呈现为眉心抽搐、脑袋刺痛等症状。”
“我会向教会上发你的转正申请,时间不会太久。今日正好也没什么要事,去好好休息吧,姑娘。”
话音刚落,沉木的门页便被年轻的红发姑娘推开,她蹦跳着,就来到了夏洛蒂的身旁。
“恭喜你了,夏洛蒂!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分担彼此的工作,让彼此都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佩德琳的脾性向来如此,活泼且不作隐瞒,只是,随着距离的抵近,夏洛蒂有感自己的指尖浮现如蛛丝般的细弦。
她似乎能影响与自身关系较为亲密,却不太过强大的人。
如是这般,那么——
回忆之前的情形,她的视线缓缓拔高,指尖亦延伸出三四条不同色泽的蛛丝。
除却自身造就的傀儡,在感官延申之后,她隐隐看到了自家的小雀。
从离近的温妮,到中道的梅琳娜,再到远居佛伦萨的苏芙比......
呵,真是个意外之喜。
第一百四十章 失声,不安
初晨的冷风总是不干不燥,带着些许雾气的润泽。
昨日已过,她与海螺姑娘在临街的店铺好好花销了一番。
取下额角素白的发卡,犹记得离开仲裁庭后佩德琳大为放松的模样,即便相处的时日不长,那姑娘也将夏洛蒂视作了同甘共苦的友人。
乐也好,苦也罢,皆有分享,皆有关心。
“今天可是你成为非凡者的第一日,不值得庆祝,但值得铭记。”
说是铭记,实际上更像是佩德琳犯了馋,单纯地想要在外好好满足一次口腹之欲,所以,才借着由头,拉着她大吃特吃。
这枚朴素的发卡便是闲逛过后,离别前,她赠予自己,以作纪念的礼物。
“夏洛蒂,希望,你我都能平平安安,有更多这样那样的假期!”
是如花般纯粹的笑颜。
“哼哼,之后,我还会来叨扰夏洛蒂你的,作为朋友,可不要拒绝哦~”
成为非凡者,拥有力量对于被灾祸裹挟的人而言是好事,却不是幸事,终其一生被污染影响,被邪崇环伺,胆颤心惊,唯恐伤到亲友。
不提同事在环境下促成的淡漠,泽莲娜固然温柔体贴,却是长辈的面孔,无法平心而论,所以,佩德琳才会对同龄的自己抱有天生的好感,在短暂的相处中自发熟络。
压抑的大环境,多有险象的任务,因此,她需要在朝不保夕的生活寻求一扇窗,一扇敞开的窗,能倾诉自身的苦恼,聆听未偿的诉求。
这自然算不上麻烦,夏洛蒂也不甚在意些许的花销,佩德琳不是爱占便宜的姑娘,她活泼开朗,如拨壳入喉的开心果,晓是自己,也不愿去拒绝与为难。
毕竟,那没有意义。
纤长的指节将发卡反复开合闭紧,她本想如垃圾般弃之不顾,但真正落到实际,却又有了一丝不忍。
想起华生逝去时三只小雀心伤的模样,夏洛蒂重新捡起被丢到角落的发卡,将之置放进随身的提箱。
罢了,如今更需要着著的是自身成为‘眷者’后的变化。
沉入思绪,那细如蛛丝的弦线随意念牵拽震颤,仿佛在无声拨动命运的琴弦。
有感居高的掌控感,仿佛磨牙砺齿,缠网静候的母蛛,目中灵性的辉光似乎都在她的指尖下被轻轻扯动。
纵是轻微,却实实在在地造成了影响。
依据Z女士的言语,‘眷者’是受非凡途径的亲昵,受高位存在的眷顾,从而拥有与之相似的能力。它们是只是分叉的枝节,被根系以施舍的姿态操控。
可自己却与之相反,比起前者,她拥有的能力更像某种独立的存在,并非受眷的庸人,而是更高层次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这份力量的源头。
重新梳理残留的记忆,那些属于母亲的部分太过朦胧,仿若刻意使然下的结果。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登记在册的案例中,类同的情况皆是世外的邪神为了降临,特意栽培的载体。
她也会是被居高者视若工具、随时可弃的事物吗?就像自身如今操纵的傀儡。
回想在晋升时的异常,思虑不被污染影响的情形,那些灵性的海洋,那些情绪的浪潮,那声透着欢欣的嘶吼,如果以这一方向假设,那么,一切都讲得通。
只是,为什么是自己?
来自异界的灵魂拥有更多的见知,扩宽的眼界,理应是更不好操控的一方,土生土长、被封建教义所查毒的常人难道不更易于被诱惑,被牵引?
依旧缺少必要的信息,对于非凡途径的终点,她的了解还太过浅薄。
凡事有因亦有果,无偿的施舍亦会在往后支付庞然的代价。
不会在这一刻以倨傲自掩,夏洛蒂缓缓闭上眼睛,再次进入那种灵性层面的感知。
随着意念沉入深处,细如蛛丝的弦线再而浮现,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逐渐触及到更远的地界。
她看到了苏芙比,那红发姑娘换了面貌,以平庸的身段站定于一间小室,手持染了颜料的画笔,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下一划落在何处。她的情绪如一团坚忍的火焰,压抑却炽热,带着一丝深埋的期盼。
她又看到了梅琳娜,那许久未见的姑娘带着行李,搭乘着前往佛伦萨的列车, 目光沉沉地凝望远景,一言不发。她的心绪如一片平静的湖泊,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隐藏着积久的忧郁与沉痛。
她还看到了安睡于床榻的佩德琳,看到了提笔为友人写着书信的泽莲娜,看到了坐在梳妆镜前,轻轻拭去脸侧血渍的伊莱莎,她们的情绪如同一片片飘散的云朵,或明或暗,织成复杂的蛛网。
那些都是被自己影响,或多或少偏离了原本命运航道的人,她们的前途不一,却因夏洛蒂有了明暗的交际。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有心去触碰,有意去联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脑海泛开,将她蓦地挤出入定冥想的状态。
再睁眼,细密的汗水已然遍布于自身的额间。
“序列九的‘眷者’还不够吗?”
无关仲裁者与怪物,被眷者这一序列分划的灵性黯淡了不少,昨日所述的也没有错,本体在晋升之后,的确能洞悉部分命运的弦线,以作简单的观测与占卜,但这只是类似于副产物的能力。
巧合太多,之所以成为‘眷者’是她自己的选择,可究其根本,她不敬神明,只重自己,她嫌恶污秽,不愿亲身,从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选项。
摒弃无端的遐想,夏洛蒂缓步行至门前,通过之前的感知,实际上,她已经察觉到了小麻雀的到来,所以,那并非刻意的忽视。
隔着一墙,棕发翠瞳的姑娘正站在门外,半伸着冻得通红的手,踌躇着,该不该推开这扇大门。
那瘦弱娇小的身形明明经着冷风的瑟瑟,却因心中的怯意犹豫不决。
她举着比脸还宽大的报纸,遮着自己的脸庞,像只藏在树杈偷看的松鼠,仿佛这样,途经的旁人就不会以异样的目光注视一个停留他家许久,却连门都不敢敲的怪人。
是温妮。
即便穿着有所改变,即便胸前多了‘工匠’的袖章,可那顶华生赠予的报童帽依旧显眼,衬得她可爱的小动作更是挠人。
好在,夏洛蒂善解人意,不愿让在意自己的人受寒风摧残。
在那姑娘终是下定决心,伸出手的顷刻,她顺势打开门,让失去重心,向前倾倒的小麻雀恰好跌进自己怀里。
“呜!”
忙不迭地惊呼一声,温妮顿时僵住身子,将两腿并得紧紧的,两只手亦放在身前,不安地抓在一起磨蹭。
她涨红着脸,下意识说:
“对,对不起,夏洛蒂小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非良人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麻雀,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能瞥见温妮紧闭的眼帘,那随呼吸轻促的鼻翼。
小巧与可爱像是天生为之而做的形容。
“没事的,温妮。”
夏洛蒂放柔嗓音,轻轻扶起温妮的肩膀,有心让她倚着自己站稳身子。
直到这会儿,那姑娘才睁开眼,翠色的眸子里满是慌乱与羞赫,她的手指依旧紧攥着报纸的边缘,指尖微微发白,想脱身后退,又恐触到夏洛蒂的敏感部位,只能紧张地半瞅着前者。
“夏洛蒂小姐,我......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瞧见丽人身上的正装,温妮小声问道,起伏的腔声中不乏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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