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第97章

作者:覆酒

  “怎么会,你能来,我很高兴。”过去,因华生在身高上的不足,她做不到自如地抚摸小麻雀的鸟羽,如今却能以释放善意的理由随心搓揉温妮那本就有些凌乱的发丝。

  手感不错。

  “在我的父母离去后,你还是第一个主动来拜访我的朋友。”

  “朋友,我?”

  温妮抬起头,有些困惑地指了指自己。

  “自然,当失去了权势与财富,昔日那些趋之若鹜的人们早就走的走,散的散,落井下石和借机讥讽的身影亦不在少数。欧肖小姐,虽然表面光鲜,但实际上,却是个小有寂寞的人,所以,她也希冀着有位友人能走近自己。”

  莞尔一笑,很明显,夏洛蒂是故意这么说的。

  “呜,才不会,夏洛蒂小姐生得好看,又那么温婉端庄,本就是我受了帮助,又有求于您,能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才对。”

  暗戳戳地瞥了身前的丽人一眼,那一瞬间的口吻太过熟悉,就像与华生初识之际的场景,那时的侦探小姐也是这么刻意流露脆弱,好叫她不得不启唇答应,难以拒绝。

  虽然,她本就心甘情愿。

  如是想着,小麻雀的眼眸不自禁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很好看哦。

  “外面冷,先进来吧。”

  温妮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站直身子,跟着前者走进了房间。她的脚步轻得像一只猫,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夏洛蒂关上门,转身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其细瘦的手中。

  “喝杯茶,暖暖身子。”

  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温妮低头轻轻啜了一口。热茶的温度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她依旧有些局促不安,好在欧肖小姐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我听闻,近来港口区多了位小领导者,明明中气不足,却总能在管理和统筹工会事务的方面提出自己的见解。”夏洛蒂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匠’袖章上,有心扬起了语调,“港口的工人都对之颇为认可,恰好管束该地的蒸汽至上教会亦是向那位小能人发出了邀请,这的确是一桩让人津津乐道的美谈。”

  近来的晨报虽是只在边角提及了这件事,但综合已知的情况与特征,她自然清楚那人就是自家的小麻雀。

  温妮的脸颊又红了红,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呜,夏洛蒂小姐,请您不要调笑我了!我只是......不想华生她为实现理想所做的,所付出的努力烟消云散。”

  “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生来的性情需要日旧的完善,而做事的主见和自我抉择的信心却是显而易见的提升,我能看到,离去的华生同样可以。”

  炉边的火光影影绰绰,在暖光的照拂下,夏洛蒂静静注视着温妮,看她咬紧的唇瓣,看她泪眼下的坚持,就像那时所说的,羞赫的小灰鸭的确在缓缓蜕变成天鹅,哪怕侦探小姐已是不再。

  “这多亏了您的帮助。”

  “敬称并不必要,我只是告诉你,怎样才能接触非凡,了解真相,而你能成为那些匠人的一份子都是自身的努力所得的。”

  透过命运的弦线,夏洛蒂能看清小麻雀部分的近况,她听从自己的推荐,加入了蒸汽至上教会,亦用实行证明了手眼的天赋与观察的细致,即便尚未成为非凡者,那也离之不远。

  “我很乐意为你多说些好听的赞语,但温妮,你今天这么早才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凝望那浮起红云的面庞,她倒是一眼就看懂了这好明白的姑娘。

  “傻姑娘,你不会只为一声感谢,就一大早站在这,好叫冷风刮得你耳朵通红?”

  “嗯......”

  没有否认,栗发的少女先是惊讶地微微张嘴,又不甚好意思地低下头,互戳着指尖。

  好吧,谁会为难这样一只可爱的小雀呢。

  “那就和我一起吃顿早饭吧,恰好女佣煮了蛋羹,你也尝尝这从远洋传来的珍馐。”

  不容推诿,她就像投喂松鼠的饲养人,让这姑娘连脸颊都鼓鼓囊囊了起来。

  吃好喝好,夏洛蒂再将昔日华生所著,余下未寄的书信给予了前者。

  “我没有翻看华生提名寄给你的信,明明只是相处了一个月,却分门别类,将写下的返信标注好不同的时间再转增,真是连我也搞不懂她的想法,所幸就都给你,由温妮你自行决定什么时候翻看。”

  轻叹过后,她便敛去嗓音,注视着温妮拨开火漆,取出还泛着新意的信纸。

  那翩然的字句由衷书写着华生的心意,暗衬着夏洛蒂的恶意。

  ——见字如面

  抱歉,温妮,我从一开始就向你撒下了谎。

  我注定不会在这座海城久留,也无法坐看你从丑小鸭蜕变为白天鹅的模样。

  我的生命注定短暂,楼宇高墙促成了我的病重,骄纵倨傲方是我的真面目。

  我并非善良温和的人,如果我有着健康的身体,或许,我亦会成为那些宴会上欺辱你,讽刺你的一员,只是,在生命将尽的前夕,那些趾高气扬却显得太过好笑,毫无必要。

  所以,我想开了,我为见世间之景漫游不同的国度,我为那些曾经我看不起,瞧不上的人施予善心,赋予援手,作些许的偿还,哪怕,这只是鳄鱼的眼泪。

  所以,没有必要为我流泪,为我惋惜,甚至,继承我那刻意塑造的理想。

  在知晓命运时,我甚至想顿住笔尖,谱写更多像是我还在时的返信,想象笨拙的你可能说的话,可能就会去哪儿,可能邂逅谁,或许,这样,你就会念念难忘,日夜流泪,永远都忘不了我,放不下我,可怜可笑得令人忍俊。

  但在呼吸愈发贫瘠之时,我却多了份难得的豁达。

  临终时,手捉信纸,不舍难弃却又洋溢恬静的笑颜终不是我的真容,所以,在最后一封信,我用那不多的良心告诉了你,何为真相——

  这本是最后一封返信,却被夏洛蒂刻意提到了最前。

  她要小麻雀明知华生的恶意,却忍不住去翻看那些被原主冠为谎言的字句,她说是不忍心,却残忍到揭开每一处伤疤,毫不留情掐灭温妮刚刚为华生的理想奔波,安顿港口区工人所生的小小自信。

  听之见之,温妮指尖翻阅的速度愈发频繁,眸中泛开的眼波非但不是明知谎言的嫌恶,而是更深的歉意与留恋。

  正如绝笔信的最后一句,那些字里行间中的表意,绝非迷途知返,而是怙恶不悛。

  [我非良人,而你,却是真正的天鹅。]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生而不同

  再可爱的姑娘,哭起来也不会好看。

  眼圈会红,唇会咬紧,眉宇会皱成一团,可纵是如此,昔日那怯懦的小麻雀仍没有哭出声来。

  她的指尖不住颤抖,信纸摩挲掌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目光亦在字句间游离,仿佛每一行都在刺痛身心。

  压抑的抽泣声安静地回荡在烛台,泪水如若明镜,滴在信纸上,徐徐晕开了墨迹。

  “怎么了,温妮?”

  作为置身事外的人,夏洛蒂自然能以不知情的口吻,以担忧的理由再而发问,好刻意揭开这道伤疤。

  只是,出乎意料,向来胆怯羞赫的温妮却比任何一只鸟雀都来得坚忍,就像株倔强的野草。

  “没事,夏洛蒂小姐,我只是......想到了过去。”

  “想到了她?”

  指向信纸的署名,夏洛蒂的言语虽是轻浅的询问,却透着长足的肯定。

  “是华生的不告而别,还是,她用指笔书写的日夜?诗人的词篇总是热衷于渲染情绪,却易于忽略读者的感受,就像华生,她心口不一,与外在的乐善好施截然不同。”

  循序渐进的慰藉总能让他人缓缓敞开心扉,道出自身的无助。

  温妮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声音哽咽。

  “夏洛蒂小姐,我......我是不是很傻?她明说那些施恩是刻意而为,是有所图的谎言,可我还是,还是忍不住去相信她。”

  “你并不傻,温妮。环境塑造了自我,你只是缺少经历,太容易相信他人。华生利用了你,但她的谎言中也并非全是虚假,至少,那些对你的欣赏和认可,是真实的。”

  垂下脑袋,泪水自小麻雀的眼角再而淌落,“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明明,一直隐瞒下去就好,明明这样,我才能心安塌底地去成为她期盼的样子,拥有忘不了的动力。”

  “是吗?”

  虽是面上不显,但笑意已若心花绽放。被他人在意,看他人为自己动情挣扎的苦楚实则是种心悦的享受。

  只是,她不想再去作践一只纯粹的鸟儿,品尝一次就足够了,再重复的话就有些腻味,也有些不忍,哪怕只是一点,所以,她打算放手脱身,以避免不必要的牵扯。

  “我对华生那姑娘的了解也不多,只是作为笔友互相之间的述情,在那些故事里,她恣意随性,只热衷于满足自身的乐趣。”

  夏洛蒂顿住喉嗓,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依你们的口吻,成为侦探大抵只是她一时的兴趣使然,为廷根的工人谋求平等亦是她的闲情。”

  “或许,如今的阐明真相同样是华生一时的兴起,她不想让你活在谎言中,或许,是仅存的善心所在,她希望你能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后放下她,继续向前走,何况——”

  为壁垒添上柴薪,她坐看火光渐盛,暖融彼此的身体。

  她说:

  “作为侦探助手,你协力侦破了诸多案件,作为家中小女,你让亲友不再深陷生活的困苦,你用实行规整了港口区的纪律,你的能力被蒸汽至上教会看重,以此成为工匠中的一员,”

  “你已经不再平庸了,温妮。”

  丽人的话音轻缓平淡,却若洪钟大吕,炸响在温妮的耳畔。

  她踉跄地退后两步,将将扶住墙沿方才稳住身子,可一时的恍惚,那些书信已如飞絮般脱手散落,被茂盛的炉火自边角点燃,只一霎那便泛黄发皱,焦化作尘土的一份子。

  如此轻薄,仿佛微不足道。

  “你不再需要为谁而活,你可以自行做出选择。”

  话音渐落,温妮怔怔地望着炉火中逐渐化为灰烬的书信,她眼中映照着跳动的火焰,仿佛燃烧的不仅是纸张,还有心中长久以来的枷锁与自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角,却因过分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我可以自己选择?”

  少女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自然,你是完整的人,当然有着这样的权利,华生所授的方式,你所阅读的书籍,它们都积累成了自身的力量,为己所用。”

  “你可以韬光养晦,不像她那样张扬自信,处处展露自我的锋芒,你可以循序渐进,不像她那样急于一时,最终落得不堪的下场,你甚至可以做得比光鲜亮丽的她更为出色,就像你所憧憬,所期盼的样子。”

  一应一答,就像母亲对子女的嘱咐,夏洛蒂过于沉浸愉悦的纵情之兴,却不曾发觉小麻雀询问的口吻逐渐有了方向。

  “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做?我习惯了跟着她的脚步,习惯了听从她的指引,我怕自己做错选择,怕自己辜负了她的期望,哪怕那些期望从始至终就是虚假的。”

  栗发的姑娘缓缓抬起头,切齿地咬着唇,看向身前丽人似若关心,却不甚在意的模样。

  生来的天赋所致,她隐隐读出了内渗的情感,那份熟知,那份相近,宛若促成了某个可能。

  “那只是一时的影响,时间会冲淡人们留下的足迹。没有人能永不犯错,也正是因为试错的疼痛,才会长教训,多经验,而有了她的前车之鉴,你亦会比她思考得更为长远,更有见识。”

  夏洛蒂的喉嗓依旧在鸟儿的心扉颂咏,可她却有些听不进去。

  她听那最末的劝慰,那似是要脱身事外的自若与轻松,眼角的泪花比先前更甚,亦再不能压抑,落在地上,积成水潭。

  她听——

  “书总会翻页的,小麻雀。”

  这鸟雀的称呼,这轻缓的语气就像箭矢,终是击穿了一切的伪装。

  哪怕前者明明给了她方向,是恩重的另一人,哪怕那只是一个微乎其微、还不成立的猜测,可温妮却做不到在这一刻言说无恙,再谈感谢。

  她想把夏洛蒂仅仅当成浅识的朋友,可一想到这些日夜的自哀,想到那些被视作珍宝的记忆,她就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压抑委屈,压抑那卑微的渴望。

  “我,我......我不同意!”

  素来羞赫的小麻雀从未喊出过如此的高音,她甩开夏洛蒂探出的手,只蹒跚狼狈地向门外逃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混蛋

  没有去追近那仓惶离去的温妮,夏洛蒂只是了无事事地莞尔一笑。

  那些前言太过露骨,又稍显戏弄,若是有了假设,窥出端倪亦有可能,不过,那又何妨,一只小麻雀能翻出什么风浪。

  假设之所以称为假设,便是因为它只是个尚未证实的可能,面对与华生截然不同的面孔,面对外表温婉可内在淡漠的自己,就算温妮好不容易撑起勇气向她质问,夏洛蒂也依旧会扬起唇角,既温和又残忍地道出否认。

  相识却不能相认,方是最为遥远的距离。

  她虽是怜香惜玉的人,却又更乐于纵容己身的兴趣——笑看他人因她流露痛苦。

  “真是有趣的反应。”

  看着被前者推搡,以致倾倒的红茶,她低声自语,语气中浅浅地带上一层玩味。

  “终于学会反抗了,小麻雀。”

  她自然是故意的。

  家世与出生束缚了那姑娘的眼界,让她怯懦而自卑,可经由自己几次三番的撕碎心防,告知无谓,那栖息在自己羽翼下的雏鸟终究懂得了说不。

  她会继续反抗吗?还是会像过去那样缺失主见,只知依靠自己,又或者,为了寻回消失的侦探小姐,做更为过激的举动?

  屈下腰肢,夏洛蒂的目光停留在炉火中尚未燃尽的信纸残骸,那些灰烬在火光中微微颤动,仿佛还残留着温妮的泪水和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