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仞夜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意识到死亡的恐惧，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低头看着自己握剑的手，这双手在现实世界里拿过全国剑道大赛的冠军奖杯，抚摸过道场里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木地板，甚至还记得昨天递给那个叫桐谷直叶的后辈一瓶水时，指尖沾上的冰凉水珠。
他的耳边，后辈自信的话语在回荡。
——【前辈就等着到时候我怎么击败你吧】
当剑脊堪堪架住利爪迸溅的火星，野狼弓起脊背蓄势待发，枯槁的喉间溢出腥热的低吼。下一秒，野狼再次猛扑。
扑来的瞬间，时间变得很慢。
他能看清狼牙上黏连的唾液，以及亚丝娜被风吹起的发丝。
死亡从未如此具体，不是游戏里轻飘飘的“Game Over”，而是真实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死在这里，那个女孩等来的只会是一具戴着NERvGear的、脑组织被烤熟的尸体。
他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的瞬间，剑道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所谓剑士，就是把恐惧和内脏一起咽下去的人！”
望月枫把剑横在胸前，忽然笑了。真奇怪，明明怕得心脏都要炸开，嘴角却自己扬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想起那个后辈总说：“学长握剑时专注的样子，很帅气。”
剑道破空声与狼嚎混在一起，望月枫迎着腥风刺出长剑，忽然希望现实世界的自己此刻表情不要太难看。
剑锋划破空气的弧度，和竹剑如此的相似。野狼的利爪擦过脸颊时，他闻到了铁锈味的血气和记忆里道场的檀木香重叠在一起。
亚丝娜的呼吸声在背后急促得像受惊的小兽，望月枫的剑终于稳稳地停在了狼的咽喉前——就像无数次在道场上，他的竹剑停在对手的护具前那样精确到毫米。
然后——刺入！
野狼化为碎片消散。
他的面前浮现出了经验值获得量。
又一只野狼跑了过来。
望月枫深吸一口气，剑尖微微下沉，摆出了他最熟悉的中段构。十几年的剑道修习在此刻化作肌肉记忆，恐惧被压进心底最深的角落。野狼扑来，他的斩击比思考更快。
第七章：迷宫
当最后一只狼倒在望月枫的剑下，这场“生死之战”才落下帷幕。
“你们……没事吧？”
米特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
望月枫看着自己持剑的手，几粒蓝色光点正从指尖飘散，那是野狼死亡后残留的数据尘埃。他缓缓收剑入鞘，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旷野上格外刺耳。
望月枫摇了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却说不出更多的话。下意识将颤抖的手指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如此真实，真实得令人绝望。
他转头看向亚丝娜，那个总是优雅从容的大小姐此刻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琥珀色的瞳孔涣散着，倒映着血色的夕阳。
“亚丝娜。”
米特又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是在呼唤一个易碎的梦境。亚丝娜这才如梦初醒般颤抖了一下，眼中的泪水突然决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制服前襟，“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无法退出游戏……下周就是期中考试了……”
米特突然上前一步，将亚丝娜拥入怀中。紫色马尾垂落，像帘幕般遮住亚丝娜崩溃的表情。她轻抚着亚丝娜的后背，动作温柔得不像刚才那个挥舞巨镰的战士。
“没事的。”米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亚丝娜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对这个游戏一无所知……我根本不擅长游戏……我和你们不一样……”
米特将她抱紧，轻抚她的长发：“亚丝娜，没事的，相信我，我会保护你，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们一起通关游戏，然后一起回到现实世界。到时候，我们还要去现实里吃最甜的蛋糕，把这里经历的一切，都变成笑着讲出的故事。”
米特的话语似乎起到了作用，亚丝娜的啜泣渐渐平息。
良久，她才抬起泪眼，视线越过米特肩头的紫色发丝，望月枫正朝着她轻轻点头，无声地传递一份安慰，少年银白的发梢镀着夕阳余晖。
这身影蓦然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合，雨幕中的黑衣男孩，站在灵堂前单薄得像片落叶。那时的雨声很大，大得盖过了所有吊唁者的脚步声。只有她记得，自己曾在那个湿冷的午后，对着那双空洞的银灰色眼睛许下的承诺。
“嗯。”
两份安慰的重量传达进亚丝娜的心中，驱散恐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潮湿的风灌入肺腑。她感觉到某种沉淀已久的情绪正在胸腔里慢慢溶解。
缓缓闭上眼睛，又再度睁开，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了几分。
“谢谢你，米特。”她伸手握住挚友的肩膀，指尖微微用力。随后转向一旁的银发少年，嘴角扬起一个久违的弧度，“还有小枫。”
她望向逐渐暗沉的天际，那里已经浮现出第一颗星星：
“我们一定要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
时光如沙，在艾恩葛朗特的浮空城中悄然流逝。七日的光阴，已足够让三个原本生疏的玩家磨合成一支默契的队伍。
潮湿的冷风从洞穴深处涌出，岩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回响。米特走在最前方，紫色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手中的巨镰微微倾斜，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这里应该还没被其他玩家发现。”
米特压低声音，指尖抚过石壁上几乎被青苔覆盖的刻痕：“封测时，这个迷宫的怪物刷新很快，但这里的宝箱爆率也很高。”
亚丝娜握紧细剑，剑身映着洞窟内微弱的磷光。她的呼吸很轻，但心跳却因未知的紧张而微微加速。望月枫走在她身侧，他的左手虚按在剑柄上，右手则微微前伸，随时准备支援。
突然，前方的阴影蠕动起来。
“来了！”
米特低喝一声，身形猛地后撤。
前方的黑暗里，一块看似普通的巨石突然颤动起来。岩壁上的碎石簌簌滚落，伴随着低沉的、如同岩石摩擦的轰鸣。
——那不是石头。
两米高的身躯缓缓站起，粗糙的岩石表面布满青苔与裂痕，关节处闪烁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它没有眼睛，但三人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原始的恶意锁定了他们。
石头人沉重的步伐震得地面微颤，它缓缓抬起右臂，整条手臂是一块棱角分明的巨岩，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砸向三人！
“散开！”
米特的喝声未落，三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分开。巨拳砸落之处，地面龟裂，碎石飞溅。亚丝娜的靴底擦着迸射的岩片滑开，细剑在石人臂弯处划出一串火星，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关节！”米特的镰刀呼啸着切入石人膝盖的缝隙，“它有弱点！”
石块崩裂的脆响中，望月枫的身影已跃至半空。长剑带着下坠的力道，精准刺入石人肩部的裂纹。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左臂横扫而来——
“切换！”
亚丝娜的细剑突然从侧面突刺，剑尖挑入石人肘部的苔藓缝隙。这一击让它的动作迟滞了半秒，而米特的巨镰已带着全身重量劈向同处伤口。
“砰——！”
石人的左臂轰然断裂，砸在地上掀起尘土。但怪物没有倒下，残存的右臂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折，砸向来不及撤退的亚丝娜——
银光闪现。
望月枫的剑锋卡进石人指缝，火星迸溅中，他整个人被推得向后滑行。亚丝娜趁机翻滚脱身，细剑再度刺出，这次直指石人胸口。
米特的镰刀同时斩向它的膝窝。
在石人跪倒的瞬间，三把武器同时命中核心。
暗红色的光芒剧烈闪烁，随后——
“轰！”
石像守卫炸裂成无数碎石，其中夹杂着几颗晶莹的深蓝色结晶。洞窟重归寂静，只有三人急促的呼吸声回荡。
战斗结束得很快。
亚丝娜握着细剑轻轻喘息，米特甩了甩镰刀，嘴角微扬：“配合不错。”
望月枫没有回应，而是看向洞穴更深处。那里的黑暗更加浓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凝视着他们。
“继续？”米特挑眉。
亚丝娜深吸一口气，点头：“嗯。”
望月枫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剑柄，算是默认。
三人再次迈步向前，脚步声在寂静的洞窟中格外清晰。
第八章：陷阱
“亚丝娜的剑技进步很快嘛，明明格斗游戏打得那么差。”米特侧头调侃，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别这么说嘛。”亚丝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细剑，指尖轻轻抚过剑锋，“像这样亲身战斗，似乎还不算很难。”
望月枫没有插话，银发下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四周。他的剑始终未入鞘，剑尖微微下垂，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先前进吧。”米特对望月枫和亚丝娜说道。
三人继续深入，很快，米特的脚步突然一顿。
“啧。”她盯着地面，眉头微皱。
一个被撬开的宝箱歪斜地倒在角落，锁扣断裂，内部空空如也。
“看来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米特扛起巨镰，叹了口气，“能找到这种高等级隐秘迷宫，还能轻车熟路找到宝箱的……肯定是封测玩家。”
封测玩家：在《SAO》正式公测前，有两个月的封闭测试阶段，参加那场测试的玩家就是封测玩家，而米特也是封测玩家之一。
亚丝娜蹲下身，指尖触碰宝箱边缘，上面还残留着些许刮痕：“他们拿走了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稀有素材，也可能是装备。”米特摇摇头，“总之，好东西已经被捷足先登了。”
继续前进，沿途又发现了好几个被打开的宝箱，无一例外，全部被洗劫一空。米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显然，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而且动作极快。
就在他们准备折返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嘶吼声。
“等等。”米特抬手示意，三人立刻压低身形，贴着岩壁缓缓靠近。
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亚丝娜瞳孔微缩——
前方开阔的石窟中，两名玩家背靠背站着，被密密麻麻的哥布林包围。那些丑陋的绿皮生物至少有五十只，甚至更多。
它们龇着参差不齐的黄牙，粘稠的唾液从嘴角滴落，佝偻的身躯上布满数据生成的疤痕，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生锈的短刀、钉满尖刺的木棒、绑着石块的链锤，这些粗糙的武器在它们手中疯狂挥舞，金属碰撞声与刺耳的尖叫声充斥着整个洞窟。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怪物？”望月枫皱眉，声音压得极低。
米特的目光落在地上一个被撬开的宝箱上，脸色一沉：“他们中了宝箱陷阱。”
亚丝娜握紧细剑，下意识向前一步：“必须帮忙——”
“不行！”米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她踉跄，“数量太多了，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就在他们争执的瞬间，前方的战局已经急转直下。
“背靠背！别让它们突破防御！”
身穿轻型铠甲的剑士玩家大喊，手中长剑斩出淡蓝色剑光。三只扑来的哥布林被拦腰切断，身体爆裂成多边形碎片。但空缺瞬间就被更多怪物填补，它们踩着消散的数据残骸扑来，武器上的红光在昏暗洞窟中拖出危险的光尾。
“HP已经降到黄色区域了！”
另一名手持双短刀的玩家声音嘶哑。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关节处不断迸溅出代表损伤的橙色光粒。就在他说话间，一支缠绕紫色毒雾的箭矢突然从阴影中射出，精准命中他的大腿。被击中的部位立即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纹，而他视野上分的生命值浮现出【麻痹】符号。
哥布林们发出胜利的啸叫，一只比其他同类高大两倍的精英怪站在后方，腐烂的皮肤上刻满闪烁的符文。它挥舞着缠绕闪电特效的骨锤，发出指挥战的尖锐嘶鸣。顿时，二十多只哥布林同时跃起。
“小心！”
剑士玩家转身想救援，却被一群哥布林围住。他奋力斩杀，但已经迟了。短刀玩家勉强格挡开两把袭来的匕首，第三只哥布林的钉锤却重重砸在他胸口。
短刀玩家的生命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至红色区域。紧接着，四把缠绕红光的短刀同时刺入他的身体——
“呃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中，他的躯体爆裂成无数多边形碎片，装备和物品化作光粒四散。
仅剩的玩家目眦欲裂，长剑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色特效，将周围哥布林尽数震飞。但更多怪物踩着数据残骸涌来，精英怪高举的骨锤已开始凝聚刺目的雷光。
三只哥布林同时跃上他的后背，武器上的红光在铠甲上刻出密集的裂痕。另一只将匕首捅进他腰腹。精英怪的雷光骨锤则带着刺耳的电流声轰然砸下。
最后的生命值归零的瞬间，剑士玩家的身体化作万千光粒升腾消散。
空气仿佛凝固了。
米特的手紧紧按在亚丝娜肩上，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望月枫的剑尖微微抬起，但米特已经拽住了他的衣角。
“走。”她的声音冷硬如铁，“要是被怪物发现，我们必死无疑。”
亚丝娜还想说什么，但米特已经不容拒绝地拉住她的手，转身快步撤离。望月枫紧随其后，三人沿着岩壁阴影缓缓后退，直到洞窟外的阳光洒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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