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侦探 第47章

　　还有那诡异出现的安全屋，暴风雪，被缩短快速流逝的时间，出场人物都是熟人，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点。

　　如果统统用“梦境”来解释的话，就说得通了。

　　“所以，没有人死去？”这也是浅川陆能心安理得在这里吃芭菲的理由：“雪绘，浩吉，松山老师他们……”

　　“是的，他们都安然无恙。”

　　被称为“貘”的老和尚迅速给出了这个定心丸：“毕竟只是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呢。”

　　浅川陆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又变得奇怪了，就好像吃到了酸的水果那样。

　　“所以，在我的印象里……松山老师和小宫校长真的有一腿？”

　　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你误解了，梦境里出现的人物，不是完全按照你的印象塑造出来的，虽然也有其中的成分在……”

　　貘思考了一下，解释道：“其实，这几位分别在几天前都来过这座神社，就相当于当时的投影，我把其放到你的梦中。”

　　“是的。”神主，也是千鹤子的父亲风祭昭久开口，他拿出桌下的一个手提箱：“他们已经来过了，在你之前。”

　　那个手提箱很眼熟……里面，装了一千万，是高木先生的捐献金。

　　原来如此。

　　浅川陆明白了这个原理，原来高木先生他们都确实来过神社，但他们不是同一天来的，也没有遭遇迷失和暴风雪的事件。

　　怪不得他们对时间的时候，明明他和浩吉是同一时间段的，却没有见到彼此……其实是“日期”不同啊。

　　这些印象被梦貘利用，塑造成了“剧中人物”。

　　真实的他们，估计还在自己的家里，过着自己的生活呢。

　　“那么，雪绘呢？”

　　浅川陆注意到，他们的话语中缺失了一位人物，他从前没有见过雪绘，也没有听过雪绘这个人，怎么会对她有印象？

　　“雪绘……是存在的，这个梦境并非你一个人的梦境，而是你和雪绘的共享梦境，你们一起入梦了。”

　　貘突然端坐起来，认真严肃的说：“对不起，我说没有人死去，其实不太准确，在这个梦里，有一个人死了——”

　　浅川陆握紧了勺子。

　　就在他的眼神慢慢集中的时候，对方却说：

　　“死的是【黑雪】。”

　　“什么……”浅川陆愣了一下，那份压迫感无形之间消散：“黑雪……不是我给凶手起的名字吗？”

　　“是的，但我们觉得这个名字很恰当，不如就这样称呼吧。”

　　风祭昭久接过话，他停顿片刻，清清嗓子，展开了漫长的讲述：

　　…

　　“我第一次遇到雪绘，是在六年前。”

　　“那天晚上，熟知的警官给我打了个紧急电话，他们一般不会打扰我，除非是遇到了俗称的【怪异事件】。”

　　“我带上驱魔的道具出发了，到了那所冰封的房屋，简直就像冰雕一样……如果在互联网的暗处，你应该还能找到流传的照片，正规网站的应该都被删干净了，警方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当时我进去，看到了三位受害者，和跪在原地哭泣的女孩。”

　　“她当时是白色的头发，警察把她当成了雪女，不敢轻易接近。”

　　“但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那绝非雪女，她是人类……而且是个超能力者，不是雪女，而是超能力者。”

　　“关于这些差别的事情之后再说吧，总之在式神的帮助下，我把她带回了山上，远离案发当地。”

　　“雪绘在睡了一觉后，变回了黑色的头发，那应该就是发动能力和解除能力的象征。”

　　“对于这些【超能力者罪犯】，警方一般有专门收押的监狱和对应处罚的律法，但听了她的故事以后，我却起了恻隐之心，我觉得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这是一起悲惨命运造就的不幸意外，绝不该让她承受罪责，于是我为其打了掩护。”

　　“我把雪绘收养了，称其是我的第二个女儿……虽然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千鹤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个伴。”

　　“事实上，千鹤子也对这个妹妹很照顾，陪着她玩。明明遭遇这样的不幸，雪绘还能健康成长，千鹤子有很大功劳。”

　　“我发现雪绘发动能力的契机是【寒冷】，在山上的话，我就能时刻关照着她，注意不要让她接触寒冷的东西，冬天就好好的关在暖炉和取暖器旁边，这样就能保证安全。但后来我才发现，这样过度的保护或许也是一种牢笼……把她困住的牢笼。”

　　“由于八岁的那起不幸的事故，给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严重的创伤，她不愿意相信那是她造成的惨剧，于是臆想出了【雪女】的妖怪，认为这一切都是妖怪造成的，但这种想象慢慢演化成了第二个人格，在这个妖怪萦绕的环境里，竟逐渐成真。”

　　“妖怪是被人心塑造出模样的，新的雪女由此诞生……但还没完，人格一旦开始分裂，就会无可逆转的继续下去。”

　　“如果说雪绘代表是【善】的话，那么雪女代表的是中立的【无】，白发的少女只会机械的制造雪灾，那是个被假想出来的犯人，不会有自己的情绪。此时，雪绘心中的【恶】需要一个宣泄和出发口，就形成了那个影子的存在。”

　　“第三个人格出现了。”

　　“那就是【黑雪】，黑雪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她的9岁，某次千鹤子和我聊起妖怪的事情时，她突然爆发了那个形态，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才制住了她，神社也被毁了半截，甚至千鹤子差点被杀死……那时我很痛苦，陷入了深深的后悔。”

　　“雪绘切换人格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醒来以后，千鹤子选择原谅妹妹，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此后，我们一家决定保护好雪绘，再也不让她听到【妖怪】的关键词。但是，这毕竟不能够管一辈子。”

　　“我们需要一个解决方法。”

雪女之夏 : 雪女之夏 AFTER4

　　“去年，雪绘13岁，她该上初中了，但我们一直没能下定决心。”

　　“毕竟有【黑雪】的存在，那家伙太危险了，而且是纯粹的，不假思索的恶。说实话小孩子都有那种恶意，很有可能雪绘会因为过去被霸凌……一旦被叫‘妖怪’，在学校里爆发冰冻，我不敢想象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也不能让这种灾难发生。”

　　“这该怎么办……小孩子的教育又不能疏忽，而且学校也是交朋友、确保社交成长的重要地方。”

　　“我们特意找她商量过，她说自己没事的，雪绘是很懂事没错，但这样长久下去把她关在山里也不是办法。”

　　“我想让她顺利长大，而不是把监狱换个地方。”

　　“于是我找到了貘，这位并不是用式神可以称呼的大人物，他的梦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我花了好大的人情才请来的。”

　　“如果在现实中杀死黑雪的话，那么雪绘也会死，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我们决定采用【心理治疗】的方式。”

　　“也就是说，制造出一场梦境，梦境之中，人格会以独立的形式存在，就可以把病灶除去，在不伤害本身的情况下。”

　　“【麻醉师】找到了，问题是，谁来当那个【主刀医生】？”

　　“我当然想亲自进去，可问题是阴阳师是依靠‘外物’的职业，在梦境里，我的【术】、【咒】、【器】、【阵】和【式神】都无法正常发挥作用，保存的战斗力可能不足一成，在那种情况下可能无法战胜黑雪……所以，我需要一个帮手。”

　　“是的，那就是你，浅川同学，你的力量不依靠外物，是单纯自身的强大，梦境无法削弱你，你是最合适的主刀医生。”

　　“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应该提前和你商量一下，但我也是无奈之举。貘说过，你的意志太强，能够随时警惕身体保持清醒，只要让你意识到这是梦，下一秒就会立刻清醒，那就会脱离没有意义了，要想成功，必须要趁你不知道的时候入梦。”

　　“对于这次欺骗和利用，我表示非常，非常的抱歉。”

　　…

　　说着说着，风祭昭久竟然跪了下来，做出标准的土下座姿势，双手伏下，额头触碰地板。

　　“这次的治疗非常成功，雪绘的第三人格【黑雪】被彻底消灭，不会再出现了。而且，经由那场梦中风雪之后，她对寒冷的阈值被提高，今后【雪女】的超能力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触发。她终于有机会过上正常女孩的生活，我十分感激。”

　　他把手边的那个提箱拿了过来，摆到面前：“对此怎么感谢都不为过，还请收下这个。”

　　——这里面是，一千万元。

　　的确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数字，但浅川陆却没有伸手，他说：

　　“对我来说，雪绘的病情得到根治，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虽然那十五天是在梦里度过的，现实世界里只过去了十五个小时，甚至两人没有真正见过一面，但浅川陆这十五天的经历里，对那个温柔又善良的女孩充满了好感，对她的遭遇和悲惨命运抱有同情。所以只要是能帮助她的，他愿意去做。

　　但他也不是毫无脾气：“不过，喜欢利用和欺骗别人，你们父女还真是一脉相承啊，是风祭家的家教吗？”

　　听闻此言，风祭昭久的脸色僵了一下，但只能苦笑：

　　“实在抱歉……你说得没错，这是我不对。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拍了拍两边的袖子，正坐起来，盯着浅川陆认真的看，然后说了一句：“浅川陆，我想要把雪绘嫁给你。”

　　浅川陆的勺子落在了桌面上。

　　他沉默了一会，看着那个中年人，确定他没在开玩笑之后，重新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冰淇淋：

　　“雪绘不是交易的筹码，不要说这么令人厌恶的话。”

　　他的语气有些不悦，是看在糖分的面子上才没有翻脸的。

　　“不……我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我完全是以雪绘的幸福作为第一考虑的顺序的，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花这么大功夫为她治疗了不是吗？浅川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浅川君吧，我之所以选择你成为她的婚姻对象，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风祭昭久认真的样子让人有些害臊，浅川陆沉默着，加快了消灭冰淇淋球的速度。

　　于是，这男人继续说道：“我有考虑三个方面。第一，实力，你很强，浅川君，毫无疑问的强，如果某天雪绘因为她的身份遭到迫害的话，你也可以保护她，哪怕她再度暴走，你也有控制局面的能力，让我可以放心；第二，你的人性，强大者我见过不少，但强大的同时怀有恻隐之心才是真正的强大，在那场梦境中，你没有自私的放弃其他人，而是尽量保证他们的生存。在知晓真相之后，你没有选择把【雪女】一起杀掉，说明你的善意不仅仅局限于人类，对妖怪也没有歧视和敌意。而且，你友善却不愚善，温柔却不偏袒，你没有因为【黑雪】关联着雪绘的生命就放过她，而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你是个正直且坚定的人。”

　　风祭昭久摸了摸头发，笑道：“说老实话，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那么成熟，还会逃避自己的责任呢。这么优秀的少年可不多见，要我看着眼前的女婿溜走，也不可能轻易放弃啊。”

　　浅川陆被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问道：“……第三个理由呢？”

　　“是因为雪绘那孩子也喜欢你吧。”

　　背后突然响起声音，回过头来，才发现是那位夫人。

　　“芭菲怎么样？”

　　“非常好吃。”浅川陆起立，接过茶水，然后才坐下。

　　“那就好，千鹤子正在照顾刚醒的雪绘，她们都没事，你放心在这里聊天吧。”

　　雪绘的母亲微笑着和浅川陆点头致意，然后看向丈夫抱怨：“真是的，雪绘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原则吧？”

　　“当然了。”风祭昭久点头：“基于以上三点原因，我希望现在就敲定你们的订婚仪式。”

雪女之夏 : 雪女之夏 AFTER5

　　“她还太小了。”

　　浅川陆没有轻易被这气氛裹挟，认真的回答：“这种事，还是等她长大以后，让她自己考虑决定吧。”

　　没想到最先起哄的居然是貘，那个装成老和尚的妖怪，他重重的叹气：“我还以为能成为你们的证婚人呢，想一想，应该没有比我更有资格说出‘见证你们爱情’的了吧，这种事情就要抓紧机会啊小伙子，人与妖怪的结合也不是没有先例哦。”

　　“雪绘不是妖怪。”

　　风祭昭久严肃的说了一句，出乎意料，他没有纠缠，而是说：“你说得也对，还有点早，那就等你们长大以后再说吧。”

　　他把身边的手提箱交给妻子：“这就收起来吧，以后当作给雪绘的嫁妆。”

　　……好肤浅啊，以为把钱摆过我眼前就会有吸引力吗？

　　浅川陆还以为是什么得道高人，对“神主”的滤镜有些被打破。

　　但他还是盯着手提箱看了一会儿，直到夫人离开这个房间。

　　“咳咳。”风祭昭久清了清嗓子，他望着浅川陆：“那么，你究竟想要什么补偿呢？”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浅川陆早就想好了答案。

　　他喝了口茶水，嘴巴已经有些腻了，好在冰淇淋球已经被消灭干净，剩下的就只有水果：

　　“我想要了解的是，关于【超能力者】和【阴阳师】的知识。”

　　“知识？”

　　“是的，对我来说，只知道【阴阳师】是掌控着式神之力，能够与妖怪沟通对话的人，就像你和千鹤子学姐那样；而【超能力者】则是有着各式各样超能力的人，就像雪绘那样。但我想知道更深层的东西，比如它们的区别和极限，表现和形式。”

　　浅川陆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才应邀来到这座神社的。

　　虽然绕了一圈，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风祭昭久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若有所思：“浅川君已经是‘知情者’了，无论于情于理我都会尽力回答。但我必须说明，对于这些暗面世界的研究，一直处于隐秘、封闭的探索之中，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成果，但彼此之间很少沟通，我只能把【风祭家】所知的一面还有我自己的理论讲给你听，不一定是正确的，也不一定是全面的，你可以接受吗？”

　　“当然没问题。”浅川陆表示理解，他也不会盲信别人的说辞，最终还是要自己消化和取舍。

　　“那就从我们更加熟知的【妖怪】讲起吧。”

　　风祭昭久说，他伸手请出身旁的那个老和尚：“既然请您来了，就顺便请您讲讲，没关系吧？”

　　没有比妖怪自己更适合的讲述者了。

　　“这可是要加钱的。”

　　貘开了个玩笑，然后才说：“妖怪这种东西呢，不能算是一般意义上的生物，就算是长得像你们认识的动物，比如狐狸之类，也没有真正的生命和实体，它们，不，我们都是人类的意识衍生出来的造物，等于说是集合意识的塑造体，是【外侧】。”

　　“外侧？”这个词有些奇怪。

　　“嗯……怎么解释呢，你有听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