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那孩子啊……那孩子的心太冷了，冷得就像老师小时候一样，一样的歇斯底里，一样的疯狂，一样的不识爱为何物，老师怕她走错路，长大之后变成一头对月咆哮的怪物，所以特地留了下来，手把手地陪她走到过尽头一次，随后扔下她独自前行，我留给她的名字叫克洛伊，克洛伊·赫恩，寓意是【花开】。”
“克洛伊，她过得还好么？”
“经历的苦难跟你不逞多让，见我的时间却少得可怜，总的来说是付出的相近，得到的奖励却天差地别吧，最近一次她总算是逮着我了，就此吊着我不放，夏洛特，你是最清楚的，你们两个的天赋其实相差无几，可她从小就比你狠，所以自然也比你更会演戏，你的【灰老鼠童话】里尚且存在自相矛盾的细节，所以才会被那位雪倪小姐在死前识破，可克洛伊已经天衣无缝了，她甚至还披着你的马甲，把青子耍得团团转，让青子以为她是个默默修补前辈们关系的贴心小妹，大生好感，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我最初就叫你灰姑娘，而叫她小红帽的原因。”
“因为【灰姑娘】的反转在于学会【魔法】就会变成【王妃】，而【小红帽】的反转则在于——直到揭开兜帽那一刻为止，没人知道斗篷下面藏着的是【小红帽】还是【大灰狼】。”
“没错，不愧是老师的得意门生，猜得真准。”
“老师的恶趣味，我还是很清楚的……当初您在我们的手背上留下了您的名字和课题，您留给我的是……”
“【时间为何只向一个方向流逝/全域时间线自我统一】。”
“那么您留给她的呢？”
“【人生为何只有一次/平行世界自我统一】。”
……
第161章群龙（下）
“如果一个人一把年纪了还能玩世不恭，把什么事都看得很开的话，那么他年轻时一定是个受过很多伤的混蛋。”
忽而，信女无意识地开口，望着海面，视线放得很远，时海的星空很高，星河灿烂。
闻言，夏洛特放下指甲钳，默默地用双手将他的左手环抱住，手心很暖，目光温婉。
然后，灰姑娘的额心又被轻弹了一记。
“咿！”
“你这丫头……老师是在说一个朋友，没说老师自己。”信女自然能察觉到她目光和手心里的温度，是故转过头来，没好气地强调道，“老师才十七岁，忘了吗？”
“嗯，老师永远十七岁，夏洛特记住了。”
灰姑娘当即庄严肃穆地答道，不过转瞬又冰雪消融，唇角隐隐浮生一抹浅笑。
自大魔鬼露面以来，小魔鬼的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不曾消散。
“不过……”
信女的话锋一转，他腾出右手去挑了一颗品相上佳的提子——尽管本质上都是高纯度的以太精粹，但他依旧是习惯性地挑出了最好的那一颗，然后就跟过去一样，像是喂小仓鼠似地喂给了正在给他修指甲的小魔鬼，随而目光沉凝，低声言说道。
“如果一个小丫头从小生长在地狱里，长大之后还能有一颗赤子纯心，没落下什么心理隐疾的话，那么她一定至始至终，都是一位【被爱者】，都是被爱着的。”
灰姑娘听懂了他话里潜在的含义，是故连唇角的浅笑都为之消散，转而浮生出一股不忍。
“十三岁之后，是老师，十三岁之前，是……”
“克洛伊，尽管她那时还未得到这个名字。”
信女轻声接过话头，又伸手弹了灰姑娘的额心一记。
“咿！”
概因这一记弹指，萦绕在夏洛特眉心里的那抹淡淡的不安与不忍，也随之消散了。
“安心，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既然老师都有三个名字，那么你会有三个名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你比老师稍微幸运一点——你的老师是头有好心有闲心也有耐心的恶龙，而你老师的老师是个有好心没闲心也没耐心的笨蛋。”
“老师对自己的老师也很严格呢。”
夏洛特下意识地评价道，连锁反应引发的是信女抓狂暴走。
“被自己学生的学生的二分之一给耍了的女人不是笨蛋是什么？她就是个表面细致的粗神经笨蛋，哪怕心思细一点点也不至于连续轰碎自己学生665次也没把我给认出来，非得要我本色出马还把名字扔到她脸上她才反应过来！”
“老师，您消消气，消消气，现在不是一切都过去了么？青子小姐不是已经把她自己人都赔老师您了么？您还有什么好生气……咿……”
言语之间，灰姑娘的额心又被弹了一记。
相应的，信女也从抓狂中重新冷静下来，他略显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夏洛特，自出生起，老师就有一个【绝对不会被监视】的固有特质，阿兹莉尔是有公事要办才跑过来的，而你，是老师授意透过血脉回响参与旁听的，老师把那段【画心】的往事讲给你听，是想为你提供一个参考，而不是让你在旁边看老师乐子的，明白了吗？”
提起这一茬儿，信女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明白，老师用心良苦，学生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灰姑娘温顺地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
“哼，既然受益匪浅，那么就说说你学到了些什么呗？”
闻言，信女的猫尾巴又翘了起来，他有心考教考教自家学生。
灰姑娘隔空翻开青色小本本的一页，一边悉心地打磨信女指甲一边一丝不苟地回答了起来。
“第一，是必须登临时间界域，
第二，是要像老师一样思考，
第三，是要寻找老师的弱点，
第四，是要攻老师于不备……”
“停停停停停……夏洛特，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越听越不对味儿的信女挥手叫停了自家学生的答辩。
“没有，主讲人一直都是老师无疑。”
灰姑娘坦然确认道。
“那你是带着滤镜或者耳机来听课的吗？”
“没有，老师授课字字珠玑，学生从不会走神。”
“那你告诉我你学的是啥？”
恶龙睁着赤金的竖瞳冷眼注视着上课开小差的学生。
“作为学生该如何从零开始【追逐】老师。”
灰姑娘偏头避开他的视线，话音略显羞涩地回答道。
“……呼——”
信女一头躺回躺椅上仰望星空，摸过一杯果酒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大口，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缓过气时他的左手指甲已经护理完毕，灰姑娘开始收拾林林总总的护理用品。
尖牙利嘴豆腐心的恶龙到底是没能对自家苗圃里的小紫罗兰狠下心来，是故待到他缓过气来，又是语重心长地念叨道。
“夏洛特，老师让你旁听，是想为你提供一个参考，参考以后该如何对待克洛伊，对待你那个十三岁前至始至终都在为你遮风挡雨，代替你去面对伊苏的诸多苦难的，被【苍穹之冠】和【二元论】分割出来的【人智】侧面。”
外人很难想象这个风华绝代的戏子竟会有如此婆妈的一面，而这副老妈子似的做派，夏洛特早已习以为常。
童年时她就经常坐在这头婆婆妈妈的大恶龙肩上，大恶龙总是一面傲慢地昂首喷吐青色的龙息，一面絮絮叨叨地给肩头的小不点讲来自星间的童话。
祂们的头顶是灿烂的星河，脚下是无垠的时海，连时间都被恶龙停滞了下来，不再往某个方向流逝，那些过去的宝贵时光，如今早已抵达了永恒。
“这一点，学生也有仔细考虑过，不过得出的结论是无需在意。”
夏洛特不以为意地回道，她收拾好工具，掬起一捧时海的水，又唤起一抹青焰缭过，权当是清洗。
“你就不怕她恨你，恨被带走的是你，而被留在冰天雪地里的是她？”
信女则随心随情地反问道，语气颇为玩味。
“老师不是已经留下来陪克洛伊走过一段路了么？既然如此，她又怎会恨我？”
“万一，这只是我的一句戏言呢？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在拿你们俩做【试验】，只为了却我心中久远过往某个阴暗的【心结】？”
“老师总是这样，说着最狠毒的话，做着最温柔的事呢。”
“是谎言哦，由一分真，九分假，以及九十分的演技，所调配出来的谎言。”
“嗯，是谎言，唯独撒谎，不是老师您教会我们的呢。”
“哪家的老师会教学生这些……”
“那就当做是老师没有撒谎好了。”夏洛特忽而改口。
“嗯？”
信女随之投去疑惑的视线，入目的却是自家学生明丽的笑容，她不知何时也换了一身装束，从一位披着斗篷旅行的灰姑娘变成了一位身着紫黑色系洛丽塔长裙的魔鬼。
从少年时代开始，信女的形貌便随心而化，能够重塑万物的时海氤氲与源于羽衣的千变万化之法让他这位戏子从未缺过戏服，而如今的小魔鬼也理所当然地继承了这一点。
“嗯，老师没有撒谎，所以老师的确是在拿夏洛特和克洛伊做【试验】，夏洛特有幸对应的是【式小姐】，而克洛伊不幸对应的是【巫女小姐】，老师故意厚此薄彼，是想看看克洛伊会不会带着庞大的恶果化身恶鬼在某一天追上来，再一次背叛您。”
夏洛特顺着信女的思路继续言说道。
“夏洛特记得小时候，能经常坐在您的肩上，走在这片苍银的海边，我记得您曾说过，您的肩头，曾经坐过另一个小哭包。”
“夏洛特那时并不知道那个小哭包是谁，人在哪，但却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很幸运，认为她应该过得很幸福，因为那可是老师的肩头啊，不是谁都可以坐在恶龙的肩头撒娇的。”
“可在听完那段【画心】的往事之后，夏洛特明白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夏洛特一直都没忘记，尚在伊苏地底深渊的那段年月，老师曾经说过——如果潘多拉再早那么些年遇见您的话，别说【离开伊苏】这样的小事，即使是斩断潘多拉那可悲的被白神诅咒的命运，对您来说都是举手之劳，虽然现在也是举手之劳，可是跟那时毕竟不一样。”
“夏洛特也没忘记，老师您曾经说过——过于廉价的赠予和慷慨，总是会浇筑出庞大的恶果；在您还不是一个魔鬼的时候，您曾帮助过一个与潘多拉相似的小女孩摆脱命运的枷锁，可最终她心甘情愿地重新成为了命运的傀儡，并间接地毁灭了您人生前十八年所珍视的一切，后来您变成了一个无泪的魔鬼，与其他魔鬼一样，将等价交换奉为至理行规。”
“您说的每一句话，夏洛特都记得。”
“老师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变成如今这样一个无血无泪的魔鬼，就是因为那个小巫女，因为那个小哭包她背叛了您，对吗？”
“如果老师您要做试验的话，就尽情去做好了，我们会用结果向您证明，无论当初被留在冻土上的是【夏洛特】还是【克洛伊】，是【灰姑娘】还是【小红帽】，我们都绝对不会背叛您，我们决不会留在原地埋怨您走得太快，我们只会拼了命去追逐您的背影，去跟上您的脚步。”
“每一次您将夏洛特送至下界的某个角落，随后就会拂袖而去，我只有在那个世界里独自一人活过一段短暂或漫长的岁月，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您才会在某一天突然又出现在夏洛特的世界里，带我离开。”
“我能够理解那个小巫女的心情，因为我从小也活在不安之中，童年时的不安，源自于伊苏的诸多苦难，而少年时的不安，则源于您的飘忽不定。”
“青子小姐对您来说是一个风一吹就会消失的女人，可对于我和克洛伊来说，您也是那个风一吹就消失了的人啊。”
“在繁星般的下界所遭遇的一切苦难，夏洛特都可以去面对，去克服，去将它们碾为尘埃，可让我最为害怕最为不安的，是您从某一天起不再出现，彻底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在见不到老师的岁月里，我只有在回到时海中时才能安心入眠，不是因为这里安然无忧，而是因为只要我还能回到这里，就意味着您还未弃我而去。”
“我知道再这样自己迟早会疯掉，我明白我不能再单方面寄希望于您为我放慢脚步，我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追上您的步伐，当我勘破了您留在我手背上的那道课题之后，我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安心，因为我终于找到消除不安的途径，从那以后，我疯狂地在下界寻找任何跟时间界域相关的神秘，从奇物到术法，从神迹到刻印，我做了无数的实验，杀死了无数的猎物，掠夺了无数人的希望，直到某一天我彻底登临了时间界域；当我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意愿抵达了您所居住的世界，站在辉夜小姐的房门前，敲开房门，自我介绍说我是您的秘书时，那是我第一次能够卸下心中的不安，能够坦然地，问心无愧告诉别人——我是夏洛特·赫恩。”
“……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而克洛伊也一样，我们不会留在原地埋怨老师您走得太快，而是会羞愧于自己的弱小与无力，您平等地为我们留下了两道课题，如今我给出了答案，那么克洛伊也一定已经解出了答案，因为我们当初就是这样在您面前起誓的。”
言迄，夏洛特起身行至信女的眼前不远处，回过身来，向她的老师深深地行以一礼。
信女默然地看着那个已然出落大方，亭亭玉立的小魔鬼，眼前仿佛飘过了过去那个灰扑扑的小哭包的影子，耳畔也随之回响起了她于那深渊之下的紫罗兰庭院中许下的纯真誓言。
【老师，请您放心，无论您今后走到哪里，名叫潘多拉的小丫头都不会弄出什么庞大的“恶果”来影响您的生活，因为潘多拉跟老师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利益往来，没有慷慨的施舍，亦无廉价的回报，我不会再期望于从您那里获得自由了，那样对我们两个都不好，我会自己去寻找离开伊苏的道路，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五十年也罢……总有一天，我会抵达那无尽白风的外侧，亲眼去看外面世界的模样。】
“我知道老师您并不相信虚无缥缈的言语，而是更看重触手可及的事实，所以……”
下一刻，星空般虚无的漆黑幻翼无声地绽放于小魔鬼的左后身侧，铭刻法则的至理之环所编织出的漆黑天冠浮现于她的头顶，那是与先前的雪倪小姐所见相似的模样，却又截然不同，甚至是辉煌至极，不规则的几何状纹章不断向外延伸，亵渎的文字铭刻满每一道圆环的空隙。
属于小魔鬼的天冠第一次以完整的形式呈现于下界，呈现于祂的授业恩师面前，它由五道对应生命树十原质的至上之理构成，从最初的【王国】出发，却以违背【火剑之路】常理的形式跳过【基础】，径直擢升至【荣耀】，随后则是【美丽】，再者是【威严】，最终止于【理解】。
信女一眼便看清了那由五道至理所编织的黑冠底细，也一眼看尽了那飘摇于小魔鬼身后的星空般虚幻的五道片翼。
“原来如此，你已经抵达了神性界，选择的还是【理解】之理，既然如此，那么——”
下一刻，恶龙收敛起祂慵懒的坐姿，站起身来，随后展露出祂巍峨庞然的正体。
遮蔽星空的龙翼随之于时海上空尽情地舒展开来，十三道至上之理所编织的无上天冠浮生于恶龙的龙首，光暗交织的冠冕早已超越了生命树上的十大原质节点，跃过无尽的【虚无】，连【无限】都被祂踩在脚下，直至抵达那最终的【无限光】。
跟那世间最为庞大的恶龙比起来，刚刚鼓起勇气展开翅膀、交完作业的雏龙再一次变回了灰不溜秋的小豆丁。
“嗷——呜——”
信女玩笑着模仿恶龙仰头咆哮了一声，随而冲着面前的小豆丁露齿一笑。
“……既然你已经脱离创造界进入神性界了，那么也是时候让你看看老师的真容了。”
“唔，老师您欺负人……”
头晕眼花的夏洛特小声地抗议道。
在最初的瞬间她只觉有一道光在她的面前绽放，宛如宇宙大爆炸一般于顶层宏观界域从无到有地织缕出一切，过于庞大的信息海潮差点让她在感知到其正体的瞬间休克过去，如果她没有进入神性界摸到【理解】之理的话，她大概在最初就像颗气球一样炸掉了！
“好了好了，我已经充分理解你心中的不安，也明白你已经为此做好准备，那么现在，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恶龙收起遮蔽星空的幻翼，徒留下【深渊的冠冕】，他来到灰姑娘的面前，左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又抬起右手作曲指状。
夏洛特心知她又要挨上一记老师的弹指了，尽管不知这次又是犯了他的哪条规矩，她的老师就是这样一头随心所欲又不讲理的大恶龙，她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是故也率性闭上了双眼，只等挨训。
直到饱经“摧残”的眉心处传来一丝从未有过的触感回馈。
银星般的列车从虚空之中驶出，伴随着悠扬的汽笛声缓缓停滞在时海岸旁。
在悠扬的汽笛声中，信女无声地在夏洛特的眉心印下一吻，随后在风中织缕出一条风格与幻梦中苍崎青子赠与他的那条相似的青色系围巾，他将围巾悉心地系在灰姑娘的颈间，仔细调整，确保其蓬松适宜。
列车的车门也随之洞开，展露出苍银的内饰。
上一篇：mygo，你们疑似有点沉重了
下一篇：鸣佐不作为，我和斑爷给打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