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109章

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这列苍银色的铁龙将载着夏洛特前往恶龙记忆中早已蒙尘的角落,前往那个不久后就会被他彻底遗忘的地方——在这个小家伙从那里回来之后。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灰姑娘俏脸红得仿佛滴血,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晕乎乎地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直至信女安定地按住她的双肩,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

  “夏洛特,你说得很对,老师的确不喜欢虚无缥缈的言语,而是看重触手可及的真实,你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了你有这个资格,用漫长的时光证明了你的忠诚,所以相应的,老师也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永远地消除掉你心中那种不安的机会;

  这趟列车会载着你去往我们最初约定的那个地方,一路上你会遇见一群又一群毫无意义的幻影,生杀予夺,交由你自己判断,羽衣依旧会陪着你,所以无须感到寂寞;

  在那里只有一件东西是真实的,那是一把剑,一把名唤【非想】的剑,它是以老师两位故人的遗物重铸而成,是老师在羽化前留在人世的最后一点纪念——那把剑上至今萦绕着【万物归一】的残响;

  带着【非想】回到瑟兰海姆,去寻你那失落在地上天国的半身,去找抵达【智慧】之环的克洛伊,待重逢之时,它会让你们重归于完整;

  等你羽化之后,老师会在星界的最高处,在生命树的顶端,在【王冠】之环上,亲自为你加冕。”

  ……

第162章间幕·伊甸

  虚空中绽开一道裂隙,信女一步踏出,见苍山如画,碧海如镜。

  那并非是时海那般了无生机的无情之海,而是孕育万千生命的原始大洋。

  小丘之上,林木葱郁,灌木丛生。

  小丘之下,那铁灰的小屋,爬满翠绿的藤蔓,化作岁月流逝的痕迹,早已蒙尘。

  满目尽是苍翠的颜色,生机浓郁得仿佛能滴出水。

  小丘的正东方,旭日东升,往前数十步,便是蔚蓝的沧海,海潮冲上沙滩传出细碎的声响,随海风一并送来,掠过耳际。

  信女不再停留,转而慢悠悠地移步往东,最终便停步于一丛阔叶林木之下,树荫之下有一白木躺椅,躺椅之上,有一翠发女子,身着带裙摆的白纱泳衣,正懒洋洋地晒着日光浴。

  待到信女慢悠悠地晃悠过来,女子摘下脸上的太阳镜,碧绿的眸子里尽是妩媚的光。

  “老板,您的心肠真好呢喵~。”

  “你的心肠不也挺好的么?老板娘。”

  信女的话里意有所指,这一路上满目尽是万物复生的景色,他的心情自然大好。

  他倒是没去理会阿兹莉尔嗲声嗲气的语调,径直绕过她往一旁的躺椅上一躺,又美滋滋地啜了一口原生的混合果酿,随之发出惬意的感叹。

  “啊?也就是说属下可以下班了喵?”

  以下属自居的独角魔鬼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板方才对她称呼上的变化。

  “那不然呢,我总不能让你加班到明天吧?地狱这会儿都快过十点了。”

  “死鬼!亏你还有点良心,有你这样使唤人的吗喵?自己跑去跟小姑娘幽会,把人家扔在这颗死寂行星上吹沙尘暴,人家好伤心啊喵!”

  阿兹莉尔翻身将信女扑倒在躺椅上,只手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就开始给他宽衣解带。

  “伟大的地狱君主,九狱第六层的主宰,把风月场开遍上下界的欢愉女王,还有瑟兰海姆树海狐狸崽子的造物主【罗塞塔女士】阿兹莉尔小姐,请问你的生命神职是搁身上做摆设的么?复苏一颗物质界的行星而已,你好意思在我面前叫苦?还有你这手是什么意思?”

  信女一手拨开那只探进他衣襟里胡来的纤纤玉手,逮着她的手腕叫停道。

  “倒是没费什么精力,不过心思多少花了一点,毕竟是小夏洛特亲自跑的最后一笔业务,我作为一个好姐姐自然是要给好妹妹们准备点惊喜的,没准儿哪天她还会故地重游呢,死鬼,你这手是什么意思?”

  阿兹莉尔拉扯了半天,发觉她的手腕还是被信女牢牢地卡在半空寸步难移,不禁白了他一眼,随而娇嗔道。

  “你想干嘛?”

  “讨加班费啊喵。”

  “不是准你下班了么?”

  “那你也该交粮了喵。”

  “有你这样上来就动手的么?”

  “你给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你看你这手指甲都修好了不是喵?”

  “又不是我自己弄的,是夏洛特给我修的,我手指甲有什么问题么?”

  “小夏洛特会给你修得这么圆润,还不是因为上次过来汇报工作时撞见我衬衫上有血迹,她问我堂堂一位君主怎么会受伤喵。”

  “你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啊——【被你老师给抓的】喵。”

  “嘶……我就说我这苗圃里的一朵紫罗兰好好地怎么越长越歪,原来是你躲在一旁浇坏水。”信女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

  “当初说好扔给我一起带,结果现在好的都是像你,坏的都是学我是吧?”阿兹莉尔顺势拧了他肩头一把,眉眼里尽是幽怨委屈。

  “我寻思你也没少把我后背抓得血淋淋的,可我也没去小姑娘面前叫苦啊,有你这么当妈的么?”

  “所以我现在才都穿着红衬衫黑西服上班啊,谁知道你个没良心的会什么时间从哪个旮旯里突然钻出来把人家拉进小黑屋里一顿糟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人家独自收拾残局嘤嘤嘤嘤嘤……说起来最近露西那小婊子也开始穿红衬衫了,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喵!”

  “看破不说破,咱们的首席执政官小姐还是要点面子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要脸咯喵?”

  “你这上来就动手的做派是挺不要脸的。”

  “那你离开你的【童年】港湾之后【在人间】【乘风破浪】的时候怎么就决口不提要脸这一茬儿呢?”

  “停-停-停,阿兹,你最近的【冷笑话】里新暗号有点多,我这边的密码本还没同步跟进,要不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乘风破浪】是什么意思?”

  “【乘风破浪】就是【乘风破浪】啊,死鬼你真是讨厌,非要我明说嘛喵。”

  “我才刚上【大学】,修养有待提升,所以说请帮帮我嘛,阿兹老师。”

  “上次是【护士长】,这次就成【老师】了是吧?我发现你们这一脉尽是些【坏学生】喵。”

  “跟小姑娘没关系,问题都在我身上。”

  “来了,来了,又来了,又把黑锅扣自己头上了喵。”

  “这种小事我一向是无所谓的,话说阿兹老师您还给不给我补课了?”

  “补,当然要补,像你这样的坏学生必须通宵【补Xi】,在地狱明早的太阳升起之前你别想【下课】,真是的,老娘但凡比你强一根手指头,早把你这不知男德为何物的狗东西给锁起来拴在家里了,省得你一天到晚跑出去给老娘戴帽子喵!”

  “编,继续编,我听着,听完我就去给露西做【年终慰问】,那个工作狂现在估计还在加班。”

  “咳咳,我们还是谈【乘风破浪】吧喵~。”

  “嗯哼?”

  “您看啊,Iota,是您失了【明月】之后伴您入眠的【清风】嘛喵。”

  “嗯,对。”

  “而您,是一位纵横星海的沧海之子嘛,你从【童年】的港湾中扬帆起航,驰骋星海,那自然是有清风在【背后】吹拂船帆嘛喵。”

  “嗯,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风有了,浪呢?”

  “人家就是浪嘛喵。”

  “哈?”

  “Iota是【清风】,人家是【白浪】,您【乘风破浪】嘛喵。”

  “……”

  “喵”

  片刻的静默之后,唤起的是一声轻微的,突兀的,毫无征兆的笑声,又由此为起始,仿佛无法抑制的水波那般,逐渐扩散开来。

  自回下界以后,信女许久没有像如今这样了无牵挂,这样肆无忌惮地放声长笑过了。

  少年时的生活阴郁而压抑,青年时的日子纵情而快意。

  在了却那段萦绕【童年】的血色宿命之后,他在【人间】的确如他当年于万妖面前面不改色地更名改姓之际所思所想那般,活成了形似苍崎青子,却又有别于苍崎青子的自在模样。

  曾经那个独行于极东之地,如诗一般婉约,如冰一般哀伤,亦如夏花一般灿烂一般易逝的少年终究是随着时光远去了;温故固然可贵,可似他这样活于当下,着眼未来的人,又怎会流连于过去原地踱步,是故他终究还是变回了那个曾随侍于沙利叶家的死神公主身侧的吟游诗人/骑士,那个被闲不下来的告死天使给连拉带拽地拖进地狱漫天红尘中的登徒浪子,那个纵情于天国地狱快意恩仇只为一念通达的亡命暴徒。

  他与那位沙利叶小姐曾经许下无暇赴死之约,输赢判据乃是比谁率先放弃死亡,赌注则是输家无条件听从赢家一个愿望。

  他输了,输得很惨。

  她赢了,赢得很惨。

  Iota,要他平静地接受她的【死亡】,然后尽情去做他想做的事,去平他未平的意,去活成他所愿的模样。

  他问她为何执意如此?

  她说她已行完世间应行之路,守完应守之道,现在她别无牵挂,唯独不忍再看他如此得过且过,她不允许他因另一个女人的【死】而颓废心死,是故她要去打一场属于【女人】的【战争】,她的【死】将会打开那扇通往苍银之海的大门,亦将点燃他心中那股熄灭多时的【火】。

  后来,她离开地狱回去了天国。

  后来,他举行了她和他自己的【葬礼】。

  后来,他也去了天国,去白神的婚礼上出演那一幕《弥赛亚》。

  再后来,他决定兑现承诺,如他曾跟她提过的那样,如若输了赌约,便去重开一间小店,摆上诸多花花草草,去做一个贩卖【梦想】的商人。

  他少年时画的那颗心其实早就死了,死在了羽化的那一夜,死在了他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夜,死在了他失去一切的那一夜。

  所以他才会像条狗一样流落地狱,流落那疯狂的罪城,失魂落魄,浑噩度日,醉生梦死,生无可恋。

  他于少年时的尾声里独自绘完了一身龙形,又在地狱之中被死神公主重绘了一颗龙心。

  自那以后,世间的源初之火总和二八之数,白神谓之最初,而祂谓之最终。

  ……

  良久,这头终焉之龙总算是笑尽了兴,笑尽了情,笑尽了心。

  他笑够了,于是将眼角的泪随手抚去。

  他抚尽那滴泪,就像彻底抚平了过去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待到他的紫罗兰从那地方归来,他便会彻底将那段意难平的过往埋葬了却。

  终究是尘归了尘,土归了土,时间界域的主人,反倒是自始至终都未曾起过回到过去,消弭遗憾念头的那一个。

  “心情好些了?”

  独角的魔鬼柔声细问。

  “好些了,某个困扰了些许时日的问题也有了答案,关于该怎么面对你们,又该怎么面对她们的。”

  “愿闻其详。”

  “来时路上,我原打算以那扇【门】为界限,在【门】内我是她们所熟识的那个口不对心的青涩少年,在【门】外我是你们所熟知的那头傲慢贪婪的终焉之龙,将【童年】交付【人智】,将【人间】交付【神智】,自此两相平行,永无交集。”

  “那现在呢?”

  “现在,我为夏洛特的执着勇敢所动容,也为你的从容细致所叹服,哪怕早已亲手将长兄埋葬,可我终究只是个排行十六的老幺,年岁尚浅,跟在我羽化前便度过了漫长时光的你们相比,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我决定,还是做回一头表里如一的恶龙,大方地让她们看看我如今是何模样。”

  “来日方长嘛,你又不缺时间不是么?小十六。”

  “这个称呼还是饶了我吧,听上去总觉得怪怪的,小五。”

  “嘶……听起来的确感觉怪怪的,还是换一个吧,换一个喵。”

  “当然,另外作为谢礼,我也给你讲一个笑话吧,阿兹莉尔。”

  “可别是什么关于【蜗牛】或者【蛤蟆】的笑话,酒会上那个敲门的【KnockKnock】也不行,现在人家已经下班了,可不会拿你当老板看,你要是敢涮我,就别怪老娘跳过程序直接咬你喵。”

  “怎么会呢,其实笑话也挺短的,跟你刚刚讲的那个【乘风破浪】差不多。”

  “哦?那人家可来兴致了喵。”

  “阿兹莉尔,你看这颗曾经死寂的星辰,如今万物复生,苍山如画,碧海如镜,沃野千里,可唯独又无一生灵,你说它像不像天国那个永恒不灭的【伊甸净土】?”

  “除却永恒不灭这一点外,别的还算是如出一辙。”

  “那你又看,咱们身边这棵为我们遮风挡雨、遮阳闭日的阔叶林木,像不像伊甸园里那棵结智慧之果的知善恶树?”

  “不像……等等,像,很像,非常像!”

  阿兹莉尔原打算矢口否认,心说就这棵寻常草木也想跟天国那棵知善恶树争辉,可她留意到信女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暧昧弧度,以及他不知何时已然松开的手时,阿兹莉尔翠绿的眼眸一转,恍然大悟,她会过意来,转瞬改口道。

  “那么,我现在觉得你很像莉莉,不,简直是一模一样。”

  “哈?死鬼你笑糊涂了么?我是阿兹莉尔,不是莉莉丝,你给我看清楚一点喵!”

  尽管已然会过意来,可这一幕,独角的恶龙却还是没能及时对上频道。

  信女玩味地伸出手去,撩起阿兹莉尔翠绿的发梢,待到指尖游走停留于她发间那支断裂的残角之上,玩味的目光终究是化为了似水的柔情。

  他是一个脂粉堆里长大的戏子,见惯了人世凉薄,也自小命途多舛,失意多过得意,却唯独跟那么几个好女人有缘。

  思念至此,他突然懒得再打什么哑谜,讲什么风雅的冷笑话。

  不过戏子终究是戏子,兴致正高,由不得他不演完这一幕。

  “你接不上也是正常的,莉莉逃去下界之前应该也没脸跟你们几个说——她当初是不想跟长兄在婚后云Yu时屈居人下才跑来找我诉苦,遂向我这盘踞于她图书馆中六千四百七十一个日夜的【黑蛇】许下逃婚之愿的,如今你既已居于【人上】而我居于【人下】,你若是莉莉丝,那我又是谁?你又应行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