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我们之间的赌局依旧一如当初那样简明，这里有一枚正反两面都是蛇的金币，当它落下的时候，只会有一面朝上。”
“……”
“而一如既往的，我会在你之后押注结果，我会猜的是【花】。”
“为什么……”
“赢家，杀死输家，活下来的，接过一切，继续往前走，直到尽头。”
“为什么要给我十二年时间去亲自证明走完这个死局？你明明早就知道我最终会失败，会败在那些可憎的高维生物的锚定之下，你早就知道我根本没办法突破加百列的锚定，更谈不上……”
“因为，正如当初我向所有的你们所做出的承诺一样，我从未认为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高贵，也从未认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不如我，对我来说，每一个我没有遇见的你们，都像是宝物一样充满着未知的可能，而那种可能，名叫希望。”
“……”
“所以，潘多拉·莱茵哈特/阿尔法1，你能成为我的希望么？”
“……”
“……”
……
在仿佛数个纪元的沉寂之后，花海之中再度泛起了涟漪。
一度失去支撑着自己意志的龙女于花海之中站起，她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金币，随意往地下世界的天空中一抛，又随性地任由它落下，最终停留在花海中的空白土地上。
而在金币落下之前，她轻声锚定了自己的抉择，自己的答案。
属于潘多拉·莱茵哈特，阿尔法1的答案。
“我选【花】。”
就仿佛是在映照着她的觉悟一般，那枚金币也于花间落下。
没有任何的花招，没有任何的魔术，亦没有任何的变化。
花下的金币，两面都是【蛇】的金币，此刻向上的一面，毫无疑问是【蛇】。
带来金币与赌局的赫菲斯托斯之女，她的目光一度于金币之上停留，不过在对方说出自己的答案之后，这种短暂的停留也转瞬即逝。
在此之前，这位不速之客的态度，话音，情绪，语调，或许都不同程度地流露着游刃有余似的轻佻，可在答案揭晓的那一刻之后，一切的游刃有余，一切的轻佻都随风消逝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悲戚，以及从悲戚之中诞生的肃穆与庄严。
“美丽而可悲的大罪之龙啊，你得明白，这样的场合于我来说数以亿计，而你之于我则是一种解脱的可能，所以为什么不去选【蛇】呢？为什么不继续走下去呢？”
她以觉悟般的视线审视着龙女，而龙女则回以同样觉悟般的目光。
“因为你给过我们选择和尝试的机会，因为你明明能够轻易夺走我们的一切，却依旧选择了尊重，因为你和我们本质无二，因为我们都是蛇，一旦咬上了就会死死缠住——因为我们就是这种蛇一样的，只要有一点点的温暖，就会不计一切地死死咬住的，无药可救的女人啊……”
“真是的，说得好像那家伙有多好一样，为了这样一个花心的臭男人，值得么？潘多拉小姐。”
“最初踏上旅途的你，说这种话才最没有说服力吧，克洛伊小姐，真是的，为什么只有你有这个名字呢？真让人嫉妒……”
“姐妹，你得明白，当做出抉择之后，那一天终将会到来/你们终将会成为我。”
“那就实现你的诺言，将我们一个不少地带到终局吧，克洛伊·赫恩。”
“本应如此，那么，在此宣告，姐妹，潘多拉·莱茵哈特/阿尔法1；
既然你已选择了【花/失败】，而非选择【蛇/胜利】，那么你的姓名，你的尊严，你的勇气，你的灵魂，你的一切，我就在此受赐了；
我曾为所有的潘多拉·莱茵哈特开出同样的赌局，而最终你的选择与她们如出一辙；
胜者继续前进，败者化为片羽，而活到最后的人，必须杀死那位天使之王，打开黄昏陵墓的大门。”
……
黄金的花海之上，再无悲泣的龙种之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的【蛇】，正将那位死去的神子之骸吞下。
孤身伫立于花海之中的赫菲斯托斯之女，宛如那位正去往过去角落的小魔鬼的倒影一般，无瑕的片羽于她的身后绽放，苍白的冠冕浮生于她的头顶，彷如映衬着那四道虚幻的片翼一般。
白神最后的血裔正走在接过那位陨落的神祇神权的道途之上，而随着神子骸骨的吞噬殆尽，苍白的冠冕之上，镌刻至上之理的圆环，最终停滞在了【智慧】之前。
失去了名为希望的齿轮，而重归于锚定终局的星辰正在快速冷却，这一条世界线上的瑟兰海姆世界在须臾之间便彻底化为死星。
一切的生灵都随之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永夜般的星空，以及星空之上投影着的，一头何止千翼万翼的，将圣光挥洒向地表的天之畸形。
停滞的时光再一次流动起来，定格于半空中的小小天使骤然转醒。
她的目光初次接触下方那片花海之上的赫菲斯托斯之女之后，一种哪怕是在先前与那个龙女争执时也从未流露出的，发自心底的厌恶与愤怒宛如决堤般倾泻而出。
“终于……找到你了，你这头丑陋的怪物，卑劣的婊子，可憎的赫菲斯托斯之女！把白神的冠冕交出来！”
“贵安，吉普莉尔·沙利叶殿下，还记得我们之前6473次不太愉快的会面么？”
花海中的克洛伊向那天上的火之子盈盈一礼，而通往异世的门扉也随之敞开。
“我才没兴趣去铭记一头被我碾碎成肉泥6473次还能死而复生的爬虫过往。”
“那么，在离开之前再提醒你一遍好了，我在第6473次会面时说过的——【我已经触摸到了你的极限，而再下一次，我会亲手宰了你。】”
“别想逃——”
“无论如何都要追逐死亡的话，就到终局来找我吧，小家伙。”
……
第187章坦言
就在永琳以高位截瘫或急性脑瘫之类的重症为前提焦头烂额地忙着给卧床不起的赫恩先生配置回生丹时，栖身于由大副室临时改作的病房中的赫恩先生利索地离开了床榻。
随手拉开一道裂隙，亚空间回廊的彼方充斥着一股不似人世的气味。
他的动作引来了青子的问询。
“信女，你要去哪？”
“坐在原地再怎么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有些东西需要确认，你也一起来吧。”
信女捋了捋鬓发，随而作邀请状。
……
“呼。”
迈出亚空间回廊，于地表之上缓缓落地，收敛起小声的惊呼，连呼吸也在一瞬间因迟疑而中断。
不过终究是理性盖过了与生俱来的习惯，在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形式早已脱离了人类范畴这一事实之后，青子的身体机能随之以魔鬼的模型再度运作起来。
脚下是灰白的月壤，所见是深邃的星空，抚养整个星系的恒星在视野之外更加遥远的地方无声地存在着，仿佛近在眼前的水蓝色星辰成为了目光所及之处绝大部分的色彩。
这里是瑟兰海姆夜空之上的卫月，在对当下的处境有了最基本的认知之后，青子将探寻的视线投降了站在前身一步之遥处的信女。
信女遥望着那颗水蓝色的星辰，视线一度锁定在一行人所搭乘的那艘正飘摇于终北近海的活木帆船之上，不过这种注目很快便消退了，他收回视线，轻声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对劲吗？”
听闻信女的叹息，青子迈步与他并肩，同样远眺起那颗名为瑟兰海姆的星辰。
跟二人的故乡比起来，这是一颗水体占比更大的行星，包裹着天体表面的绝大部分都是海洋，而能称之为大陆的板块仅有三块，一行人活动的南、北大陆，以及真龙们的故乡远东，剩余的则是一些零星的，不成气候的岛屿孤悬海外。
“以前的课本上好像有提到过这类地形。”青子眺望着那些尽管数量稀少，却胜在面积广袤的大陆板块，脑子里回想着过去的学生时代所接触的地理知识，很快便为其找寻到了相似的模板，“这种算是……刚刚分离开来的盘古大陆？”
“也许吧。”信女的答复兴致缺缺。
这着实不像是他的性格，以他那闲不住的秉性，在见识到风格迥异的奇景时，这种反应委实有些过于平淡了。
青子心知还有下文，是故也不再出声，静心等待。
特地跑这么一趟，绝不会是只为了看看星星。
“不对劲。”信女轻声念道。
“不对劲？”
“嗯，不对劲，这跟潘多拉之前说的不一样。”
信女回过头来，向青子提及当初他与潘多拉·莱茵哈特前往远海营救西行舰队时的见闻。
“按照她的说法，瑟兰海姆的住民早已被夺走了星空，整个天体都被钢铁苍穹所包裹，从地外看去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然景色，能见的只有宛如蜂巢般的巨构，这种包裹天体的巨构被她称之为【天盖系统】。”
“恕我的魔女专业有点偏科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想象你所描述的天盖巨构……好了，总之就是科学侧所能达成的天体奇观吧，等效换算成神秘侧的事物也未尝不可，可是，我们的眼前并不存在你所提及的那种星河奇迹般的造物啊。”
青子将自己的灵识投向地表，确认畅通无阻之后不无遗憾地回道。
“它不存在于这里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切换回具备唯一性的生物所特有的思维逻辑，换而言之……”
“它不存在于这里，也许是因为它只存在于另一条不同的世界线上。”
“对，但也不全对。”
“嗯？”
“最坏的情况是，它仅仅是不存在于这里，而已经存在于除此之外的所有世界线上。”
“好的，那就以最坏的情况来做假设，信女，如果它已经存在于除此之外的所有世界线上，那么我们抵达这里，意味着什么？”
“两种可能，要么我们已经跑到了某份唯一性锚定的前面。”
“要么，我们已经离终点线只差一步之遥了。”
“没错，总之，先回去吧，继续在这里干等也挖掘不出任何线索，我们需要莎乐美·莱茵哈特给我们一个答复，她欠我们所有人一部分真相。”
……
赫恩先生的“死而复生/瘫而复挺”给予了幸存的北行船队成员衷心的鼓舞与激励。
这个自小流落于南大陆，在树海边缘的罗塞塔小村落中长大的哥赞人一路上几度创造奇迹，从最初的远海海难到一路北行再到前些日子里与海妖帝国的厄海交锋，这位年轻的佣兵凭借他扎实的本领与卓越的业务水平获得了全团上下一致的尊敬与好感，再加上其多面手日子人的独特技能极大程度地改善了全旅团成员漂泊荒野海外时的起居质量，这样一位宝藏佣兵在任何一个团队中都会被团长铐起来关进小黑屋里以防他跑了便宜了别家的死对头。
当然也引起了包括永琳这位专业医师在内的好奇。
事实摆在那里，自打前些日子赫恩先生在跟海鲜传奇领主们对决的尾声时后脑勺被钝器冲击不省人事之后，他可是实打实地宛如一条咸鱼一样在病床上瘫痪了三日之久且不省人事，队伍里执着一点的如永琳费尽心思配置药方做最后的努力，悲观一点的如蒂德莉特已经开始筹备给她这位便宜老板发丧的诸多事宜，甚至还从所剩无几的几个哥赞人中寻到一位略懂乐理的小姐，备好唢呐，只待来日船只靠岸便开奏。
约书亚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暗地里还是给他刻好了海石碑，见他跟个没事人似地从大副室内走出来，回头便把那墓碑给碾成了粉。
莎乐美的反应倒是不怎么意外，在见到赫恩先生之后，只是微微欠身行礼道。
“我一直都深信着义人阁下……”
深信着什么？
在场的几个老油子都知趣地没问。
为此，赫恩先生给出了非常符合他那便宜邪术师身份的说辞——他的灵魂早已献祭给了那位接引他进入神秘世界的异界宗主，是故肉体上的损伤大多无法对他造成实质上的，不可磨灭的伤害。
这个说辞显然非常具有说服力，哪怕是圣徒如约书亚，除了为他走错了路而感到惋惜之外，也为他的生还而深感庆幸。
其实赫恩先生原本准备的说辞是天蓝蓝小姐用她一生仅有一次的【爱情魔法】拯救了他那徘徊于冥土边缘的迷惘灵魂，不过介于青子小姐已经快把他的后腰肉给拧成360了，这段莫须有的玩笑话只得就此作罢。
也罢，来日方长，日后再说。
“如今我们即将抵达终北，所幸的是大家依旧健在。”
与莎乐美简单地寒暄之后，信女将话题转入正题。
“莎乐美殿下，你说过，你欠我们所有人一个答案，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面对信女意料之中的问询，以及同舟共济至今的伙伴们的目光，莎乐美一度双眸微闭，再度睁开眼时，流露的亦是决绝的颜色。
“正是如此，义人阁下，我的确欠大家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关系着西行舰队自远东拔锚启航的初衷，也关系着我与亡姐回归故土的意图，它根植于莱茵王室光鲜历史之下的晦暗，起源于那顶苍冠背后赐予莱茵后裔的权能与血泪，作为最后一位莱茵的女儿，我会远渡大洋回到故土，又抛下族人孤身北上，找寻那永恒不灭的净土伊甸，至始至终，我所执着的夙愿——只为断绝莱茵的血脉，断绝土之子与白神之间的因果维系，将生与死的自由还给所剩无几的土之子们。”
……
第188章二元论（上）
如今的西行舰队成员已然所剩无几。
拜抵达终北大陆的交通形式变迁所致，莎乐美终究是没能甩掉所有她不想带去终北的人。
自与信女回到这艘当初被一行人命名为【八方旅人号】的远洋帆船之后，青子粗略地统计过仍然随行的成员，发现几乎都是些熟面孔。
圣武士约书亚，德鲁伊永琳，去而复返的剑咏者蒂德莉特，前云中客栈的老板娘江雪，以及北行的领袖莎乐美。
除此之外，面生的则是六个没打过交道的哥赞侍卫，以及一位名叫亚蘭的御风术士人类青年。
当然，有人去而复返，自然也会有人失去踪影。
比如，潘多拉·莱茵哈特。
当下，莎乐美将包括信女在内的几位旅团的老面孔迎入船长室。
室内的光照很好，金耀的阳光照亮蔚蓝的海，蔚蓝的海水捧起远洋的风帆。
在等候一行人入座的间许里，青子稍微有些心不在焉地透过舷窗远眺着金耀的海，冥冥之中只觉有某种萦绕心头的迷雾散去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会在那片黄金的花海中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是了，那片金色的花海给她的感觉，与她在翡翠梦境中邂逅小信女所见到的那片苍银之海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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