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135章

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原来如此,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与你所求之物对等。”

  “一个答案换另一个答案,不愧是您,这很公平。”

  “魔鬼都喜欢公平,我说过的。”

  信女微笑着行礼,随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么慷慨的魔鬼先生,附赠一个小问题作为礼品如何?”

  “啊,这就不公平了,有悖于黑神所撰写的深渊律法,更违背了等价交换的原则,不过因为您是本店最初的客户,所以有点小优惠也是无伤大雅的。”

  “真是受宠若惊,1她会伤心的,明明她在您面前那样竭尽全力地几乎将答案扔在您脸上,可直到最后,您都没有说出她所期望的那个答复。”

  “现在说也为时不晚,不是么?【潘多拉·莱茵哈特】小姐。”

  “您似乎什么都知道呢,可您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当一切可用的信息埋藏于迷雾之后时,唯独剩下的,也就只有直觉了,而所幸的是,在这方面,我多少还是有些自信的。”

  “直觉么?抱歉,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主观的词汇,在大多数时候,它都足够一厢情愿,足够傲慢,所以,我能提问了么?”

  “当然可以,顺便,这是附赠题还是主题?”

  “附赠。”

  “好的。”

  “不要用直觉那种借口来糊弄我,赫恩先生,你是如何发现你所缺失的那段记忆所在的?”

  “答案不是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么?或者说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让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如你所知,如你所见的那样,我能够在一念之间去往任何一个我想去的角落,无论它存在于何时何处,而对这样的我来说,只有一个地方是我不会踏足的,那个地方,叫做【过去】。”

  【我所缺失的记忆,从未离开过它原本所处的地方,它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从未回头看过。】

  于月海之上,信女坦然地陈述起那个答案,那个结果。

  而作为他唯一的听众,克洛伊,随之抛出了她所执着的主题。

  “既然如此,您为何从未回头看过呢?您,为何,从未回到过过去呢?”

  “所以,这就是主题了么?”

  “是的。”

  “那么在揭晓之前,轮到我了。”

  “如您所愿。”

  “可悲而可怜的赫菲斯托斯之女,潘多拉·莱茵哈特,以及,我可爱的【小蛇】,克洛伊,如今,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狐狸】和【玫瑰】当初那个故事的?”

  “赫恩先生,您无须怀疑您看人的眼光,既然您唤我作【蛇】,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显而易见——蛇是非常薄情,贪婪,善妒且冷血的动物,它用蛇信和獠牙四处捕杀猎物,遇到中意的就一口吞下……似这般邪恶的生物,对于无私的狐狸和无瑕的玫瑰,又怎么会心生出好的想法?”

  “克洛伊,我承认,唯独撒谎,不是我教会你的,可是,你得明白,用谎言换来的,只会是谎言。”

  “我并没有撒谎,赫恩先生,哪怕以最基本的人际关系推论,我都无法对Iota小姐和式小姐产生什么好的看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没有问你对她们两个的看法,而是问你,对于她们当初那件旧事的看法。”

  “……如果您是指当初【狐狸】小姐不惜身死也要摧毁那道【玫瑰】墙进入时海的事的话,我认为那很可悲,却必须有人去做。”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克洛伊。”

  “因为,如果【狐狸】小姐不摧毁那道墙的话,您就无法再继续前进了,如果我比狐狸小姐更早遇见您的话,那么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

  “赫恩先生,这也正是我所执着至今的问题——回到过去,让式小姐死而复生,对您来说举手之劳之事,为何您却从未去做呢?

  明明,那样做的话,Iota小姐就不会死了。”

  ……

第202章直面往昔(下)

  镜海之上,信女仰头遥望,见那轮银月如旧。

  这些年,他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月亮。

  辉夜总是说,他们这一家人虽是早已远离家乡,可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多多少少,会承蒙明月的恩惠,亦与那轮明月扯上千丝万缕的干系。

  那种事情,他自然是懂的。

  思绪回归,他已沉吟了不知几许,眼前,还有一个等待着他答案的人。

  信女其实知晓,对方并不在乎那个问题中提及的诸多故人,对方在乎的,其实是他的态度。

  他对于往昔的态度。

  这世上本就有不能往回看的人,越是往回看,便越是走不动路。

  他是如此,那如他一般的蛇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实话实说。”

  “嗯?”

  “其实我有点意外。”

  “……”

  “我没想到会有人在如今的我面前问这个问题,更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信女结束了沉思,慢悠悠地,神色淡然地开始解答。

  “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让您觉得不会问这个问题呢?”

  “因为你跟我很像,因为我足够自私。”

  信女打量着眼前那同样风轻云淡的小蛇,不禁莞尔。

  “肤冷,情薄,贪婪,善妒,遇到中意的猎物便死死咬住,一口吞下——尽管年代久远,可蛇这个称谓,最初是我的姐姐用来形容我的,而今变的,不过是当初那条蛇化了龙。”

  “贬低自己并不能回答我先前的问题,赫恩先生。”

  “不,能的,克洛伊,你一定能懂我的,毕竟你是被我拿血喂大的小蛇嘛,怎么样?把我从高尚的戴冠者席位上摘下,扔进泥土里,不要戴着高洁或无辜的滤镜来看我,而是坦然接受我是一个鲜活而卑劣,存有私欲好恶的人,这样的话,我的某些看上去匪夷所思的行为,是不是就有理可循了?”

  “……”

  “其实答案,从一开始,不就在你的话里了么,克洛伊?

  ——蛇是非常薄情,贪婪,善妒且冷血的动物,它用蛇信和獠牙四处捕杀猎物,遇到中意的就一口吞下……似这般邪恶的生物,面对一朵洁白无瑕的玫瑰,又怎能不将她一口吞下?”

  ……

  “咳,老实说,我已经真的不想再提那些旧事了,毕竟在我自己看来,我的过去就是一笔糊涂账,烂账,实在是不足且不齿为他人道也,不过,前不久倒是机缘巧合,挑拣了一些富有感情跟主观色彩的一面,让小夏洛特悄悄旁听,现在回头想想,的确是有些厚彼薄此,你该不会其实是在因为这个生气吧,克洛伊?”

  “怎么会呢?赫恩先生。”

  “不要再皮笑肉不笑地好么?那种表情看上去很恐怖啊,啊,我知道啦,是我的问题,我会相应的做出补偿,不过,因为这一次的旁听者是你的缘故,克洛伊,我会只挑拣客观和理性的部分,毕竟,夏洛特是个感性的孩子,所以她会去选择【理解】之环,而你不一样,克洛伊,你更倾向于理性地看待这个世界,所以夏洛特会接受【因为某种强烈的感情所以做到了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这种结果,你不会接受。”

  “您了解我们胜过我们自己,所以?”

  “所以,我又得去扒我那笔糊涂账了,总之,请稍等片刻。”

  信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以出生那一刻为边界线来论,我的家乡是一个存在局部战争,但却总体文明的地方,在经历了以万年为计的漫长岁月、演化斗争之后,人类最终登临了那颗星球的万物灵长之座,创造了相对璀璨的历史与文明,以及对于种族来说相对安定且可持续的生命圈层,自此文明之火得以存续后世,此乃万幸。”

  “而不幸的是,我并非那万物灵长的一份子——同样以出生那一刻的存在形式而定,我是一个生于概念的妖魔,一个正在随着神秘衰落科学崛起而被淘汰出局的,上个纪元尾声的遗民。”

  “这很不幸,但却并不值得悲伤,因为物竞天择是那颗星球自诞生其横亘四十六亿年的不变之理。”

  “之所以会提及这一点,只是为了辨明我的身份,一个极少数派,在高达数十亿的主流物种面前,如沧海一粟,不会作为什么代表,也不会形成所谓的文明,或者小一点说,叫文化圈。”

  “实际上我的狭义同胞只有我的监护人一人,而广义同胞倒是在一个乡下旮旯角落里留存着一个小小的异生态圈,这点暂且按下不表。”

  “自古以来,在个体伟力彻底碾压过集体之前,少数派的文化总是走在被主流文化,或者说主流文明同化的路子上的。”

  “哪怕是我,也无法避免这一点,如今你在我身上看到的所有人性的微光,实则都是我在童年时代被教化的结果。”

  “教化的途径千千万万,可最有效的却不外乎【与人扯上关系】这一条,是也,看你的表情,你也应该猜到了,在我的童年时代,对我教化影响最为深远的,无疑就是现在正在船上呼呼大睡的青子。”

  “这种无形的教化,并非千篇一律的说教,更不是居心叵测的洗脑,而是非常单纯的——想要跟某个人成为朋友,想要跟她保持往来,想要更进一步构建关系,至少,得先变成她最低限度能够接受的模样,变成有点人味儿的模样。”

  “很自私,很邪恶,但却很诚实,追根溯源,我并非是被人性打动了,所以才变得有了人性,而是为了跟一个人类女性交朋友,所以才开始模拟人性,至于后来的种种,抛开感性和主观色彩,从客观来讲,实际上就跟一个伪善的恶人为了维持形象而行善了一辈子直到入土为安,而在后世留下了大善人名号一样,我只是,拟态人性得太久,从而变得习惯了罢了。”

  “于是,时至今日,我依旧习惯以人类的模样,人类的习性,在人类的文明圈内惬意地生活。”

  “既然诞生的前提已然明了,那么,就该聊聊存在的目的了。”

  “说来惭愧,那个【画心】的故事里,我淡化了大部分客观存在的矛盾,转而着墨于个人成长的心路历程,然而无论我的童年多么命途多舛,多么的可悲或是可怜,无论用多少人性的悲欢来粉饰那段过往,有一点终究都是事实——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站在了整个现存文明乃至于星球的对立面,简而言之,我是为了让那颗星星熄火重启而生的。”

  “一个文明的终极命题并非人性、法理、道德,而是存续,在关乎存续的命题面前,没有比这更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吧,我跟式那家伙的关系,在一开始,根本就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爱恋关系,而是更加你死我活的,篡位者与戴冠者之间的关系。”

  “尽管从用料上来讲,有大炮打蚊子的嫌疑,可无可厚非的是,我的确是为了篡夺她的权能,转而令我家乡的星星重启,回归神代而诞生的。”

  “咳,为了不越描越黑,我得声明以上都是我的监护人打的主意。”

  “嗯,我的监护人,果然,我跟她之间没法用通俗意义上的人类社会学关系来解释,姑且,就称她为监护人吧。”

  “我的监护人,是一位有着与她的能力不相匹配的卓越眼见与宏大志向的妖魔。”

  “当然,这种卓越和宏大是相对的,请参考当事人所身处的宏观环境来论。”

  “她的志向,或者说野心,源于早年给星球意志打了黑工,不仅反手被卖了,还帮那颗星星数了段时间的钱的陈年旧怨,简单来讲,她在星球意志的引导下以推翻一群老妖怪的统治为代价换取了一个地区谱系的神代文明的存续,那个时候她尚且年轻,朝气,胸怀热血与抱负,相信自己这么做会为她统治的神代文明翻开新的一页——直到她彻底意识到自己掀起的战争其本质不过是顺应时代洪流的车辙倾轧,意识到她亲手给她的神代文明坟头盖上了最后一铲子土。”

  “自那之后,她的余生只为报复星辰而活。”

  “而拜这种炽烈的仇恨所赐,我得到了她所能掌握的一切最好的资源,此为恩惠。”

  “然而,这世上既无无源之恨,亦无无源之爱,蒙人恩惠,便要受人期望,哪怕是最平凡的灵长类的孩童都明白,有一位期望过高的监护人会是一种何等痛苦的滋味儿,更何况我的出生并不卓越,反而很平庸。”

  “而我与我的监护人之间的矛盾,便是在这种莫大的投资,平庸的现状,以及过高的期望三者碰撞的狭缝中萌芽的。”

  “我说过,此番回首,是刨除了所有的感性色彩,单纯地从理性角度,以成果与收益多寡来论述的。”

  “我的监护人对我的期望有三,其一为忠诚,其二为篡夺根源缩影的权限,其三为重启地表神代文明。”

  “听上去就是天马行空一般的不世伟业,对年幼的我来说太过遥远,太过虚幻,太过不切实际,所以平庸如我在诞生后的数年都没能展露出些许回报她期望的迹象,毕竟那时候的我哪知道我是被人如此寄予厚望而生的,那时的我,只是觉得自己是个不太合群的怪咖罢了。”

  “因为我太过平庸了,所以我的监护人开始采取措施,这些措施在此我们统称为【加压】。”

  “在我的监护人长达十一年的【加压】努力下,我们最终取得的成果斐然,无论是篡夺权限,还是重启地表,乃至于最终甚至超额完成了她当初的期望——在我少年时代的最后一夜,我成功地将那颗曾经愚弄过她的星辰送入死寂。”

  “哼哼,现在想想,是不是真的如此?她实现了一切的愿望却唯独没能收获我的忠诚,而我则失去了在乎的一切,又收获了不在乎的一切,最终抵达了一个从未有人抵达过的高度。”

  “最终,我与我的监护人,都以各自不尽人意的结局为自己的【人生】落下了帷幕。”

  “我的童年其实没认识几个人,圈子很窄,真正记得牢靠的,也就是那么几张熟面孔。”

  “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折磨我的,对我寄予厚望的监护人。”

  “一个从头到尾都在当小拖油瓶的,关乎我存在本源的姑娘。”

  “一个在沙滩上教过我一星半点学识,曾被我悄悄仿效,亦曾差点让我步入歧途,最终在一切将要尘埃落定时才阔别重逢的老师。”

  “几个怀着好心或坏心眼儿的旁观者,短暂路途上的同路人。”

  “以及,一个庞大到让人毫无实感的,或许该称之为命中注定要去消灭的敌人,即脚下的星辰本身。”

  “哦,对了,拜辉夜在幻梦中的提醒所赐,我又想起来一个,或许跟我有那么点渊源的,嗯……该说是大敌的代言人?不,这样不妥,毕竟那家伙从未有机会妨碍到我,反倒是因为永琳的关系被波及,嗯,果然,还是称之为【别人家的孩子】好一点,毕竟,按照我的监护人最初的计划拟定,全盛形态的那家伙差不多就是我该面对的宿敌了,基础的权能模型完全是以杀死那家伙为前提来设计的,成天到晚被监护人拿去跟她比比比,真是烦死了……不过后来却阴差阳错与之失之交臂,导致最后跟我打的,反而是另外一个我很中意的绿发女人,她临时被抓做了盖亚的代言人……原来如此,这么算起来,我的童年里从头到尾都是在跟一群讨人厌的金发女人作对或是隔空作对嘛,怪不得我到今天都对这种发色的姑娘不怎么感冒……啊,抱歉,我没有在说你,克洛伊,白金的发色其实很漂亮,我在端详它的时候并不会产生任何的恶感,可是小夏洛特总是不信,稍不注意就把自己染得灰扑扑的,唉……”

  “总之,差不多也该说说结论了。”

  “——我毁灭一个人无须他向妇孺挥下屠刀,我挽救一个人无须他成就善果功业,我不回过去并非因一个女人的教化,我瞩目未来只因我的过往问心无愧。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关怀,所以我也衷心地希望这答案能够让你安心——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愿不愿意回到过去,对吗?你所在乎的,是我的意志是否为他人所左右,而如你所见,我是在充分考虑得失好恶之后,凭借自身的意志一路走到今天的,每一个选择都由自己决定,每一步都由自己的意志迈出,在我力所不能及的年月,我确信我已竭尽全力,在我力所能及的现今,我确信我所经手的一切都有了最合适的安排,纵使中途曾一度原地踏步,却也所幸得以再度启程。我的回答到此为止,你满意吗?克洛伊。”

  ……

第203章枯木成精

  翌日,青子走出大副卧室,见朝阳初升。

  数日航行,终北大陆的海岸线已隐约可见。

  昨晚她与辉夜聊至半宿,随后沉沉睡去,如今一朝醒来,站在视野开阔的舰桥上,望见那些招展的燃素风帆,感受着足下魔航船的澎湃动力,以及早已跟船底隔了八竿子远的海面,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舰桥之下,赫恩先生正在教授永琳如何操纵这艘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八方旅人号,一众暂时从岗位上失业的龙崽子们围观旁听。

  八方旅人号的魔化改造本会惊扰一船乘客,为了半夜时分不扰人清梦,信女在昨晚离舰之前做了些细微的工作。

  “……总之,不用考虑动力问题,操作手法较之瑟兰海姆常规的魔法船还更为简便一些,无须将一位施法者钉死在舵手位上,因为材料采用了世界树活枝的缘故,基本的修补维护工作也得以交付于它自身,永琳你只需要沟通自然界域的能量流动,确保世界树的枝条不朽即可,这是你们德鲁伊的老本行吧。”

  信女事无巨细地将诸多注意事项告知于永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