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138章

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退一万步,揣摩着此间信息的信女,终究还是给了永琳一个台阶下。

  不过换来的确是后者的缓缓摇头。

  “不信,可我一路走来的遭遇让我不得不信,那位卜算老人留下的诸多预兆一一应验,而今更是让我在此遇见了与我同名同姓的存在,所以我才慌张成那副样子,这些年,与其说是洁身自好,倒不如说是百般禁忌,我效仿远东的苦行僧一般刻己,以最低限度的物质活着,又研习医术,救死扶伤,一面是感恩罗塞塔女士令我诞生于这世上,一面则是心中有愧,望赎我那李代桃僵之罪。”

  “……”

  永琳的自述逐渐止歇,底舱中静得只有船外风吹过的声音。

  静默良久,情绪低落的永琳忽觉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随而见信女面露微浅的笑意。

  “好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事情我替你解决,你自己先回议事厅那边吧。”

  “真的?赫恩,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一路上吊着我不就是打着这副主意么?客套话就免了,自己回去想想能付多少报酬吧,打了这么久交道,你也明白我的行事风格,奇迹和魔法可不是免费的。”

  信女笑骂着将永琳从货箱上提溜下来,站正,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狐狸崽子撵了出去。

  “那我真的走咯……赫恩。”

  消失在通往甲板的楼梯转角之前,永琳探头探脑地再次回问道。

  “滚!”

  ……

  撵走永琳之后,信女在货箱上再度小坐了一会儿,又通过加密频道联系青子知会莎乐美将所有船员撤离甲板以下区域。

  待到那边事情办妥,信女这才慢悠悠地跃下货箱,提刀伫立于昨夜克洛伊留下的秘纹阵前。

  摆在信女面前的事实是——球帆船术的灵脉回廊接到了一个能够察觉到这一微小变动的高维存在的能量界域里。

  按照常理来说,这是概率微乎其微的微小事件,只有尘世间最倒霉的奥术师才会碰上。

  以至于一时之间,信女根本分不清是克洛伊有意而为之,还是自己运气依旧跌穿底线无药可医……

  不过,如果按照永琳的命学理论,倒是可以解释。

  正常的高维凯子业务万千根本管不到这么一根供给魔航船的小蚊子腿儿。

  不正常的高维穷鬼,尤其还是那种被封印得动弹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高维倒霉鬼,探进祂们沉寂万年的界域之中的这样一根比蚊子腿儿还细的小水管,那可真就是万年等一回,由不得不重视了。

  证据就是这艘魔航船自永琳被发现那一刻起到现在为止,都没被对面拉闸断电。

  “前因后果,我已经替你问清楚了,再不出来见见面的话,就不礼貌了,朋友。”

  信女神色从容地面向那空无一物的阵眼如是宣言道。

  回应他的是不变的沉寂。

  一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

  半个小时过去……

  “哎呀,好困啊,回去睡觉算了,走之前把电线接到别家的魔网里去。”

  信女打了个哈欠,回身便走,整个球帆术法阵的流向在他的话语落下后开始随之改组,备用的船体供能端口提前接续到时海辐射出的能量界域之中,而主用端口则开始逐步与原有的高维界域脱钩……

  “请等一下!赫恩阁下,我们可以谈笔生意。”

  沉寂就此打破。

  “既然你说【生意】,那我可就不困了啊。”

  一步踏上台阶的信女笑吟吟地返身折回,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立于阵法中央的,一个常人无法观测到的空白轮廓。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感觉令人心情愉快,信女向那空白轮廓所代表的实体朗声开口道。

  “阁下怎么称呼?”

  “不知道,我失忆了。”

  空白轮廓的回复非但毫无先前地底那头降临贵物叫人拜服似的威严肃穆,话音内外反而流露出一股没心没肺傻狍子似的开朗不羁。

  “你……”

  正在失忆期的赫恩先生被这个同样失忆的答复噎得喉咙一甜。

  ……

第206章同窗病友(上)

  啧……

  关于【失忆】这种问题,从小到大,有史可考,赫恩先生是持抗拒态度的。

  拜童年时代村口杂货店里的诸多外来漂流物——地摊文学及游戏卡带所赐,有着丰富的王道热血故事经验的信女对此一向是敬谢不敏。

  一个勇者团队中若是有一位面冷心善的阴郁系失忆小哥,那么久经沙场的信女端坐在老掉牙的电视前揣着手柄翻个白眼用鼻子想都知道他身上会有大量隐藏剧情可挖,而像这种失忆系角色一般在王道热血派主角的光环感召下被挖掘尽所有个人剧情线后,结果大概率会成为勇者忠实的御前带刀卫士,并且更大概率会身负魔王的混血崽儿的二重身份,在结尾来一场父慈子孝的绝世好戏。

  失忆系少女同理,不过,若是这是一部表面单女主角的王道勇者游戏的话,那么在少女恢复记忆之后,或许会令勇者少年推开另一种可能性的大门,更有可能让原配女主情不自禁喊出那句旷古烁今的【明明是我先……】。

  现在,抛开那些古早的旧事不论,信女觉得很头大。

  如上所言,在他看来,一个独一位失忆症患者,或许会成为一个团队迎来转机的可能,这是一种未来可期的,不算恶性亦不算良性的,令人心怀期待的潜在因素……

  可一旦同一个环境里同时冒出复数的失忆症患者,这种本就岌岌可危的,勉强维持在中性位置上的潜在氛围,就褪下了一切梦幻的色彩,变得弱智起来。

  “你好。”

  “你好。”

  “听说你失忆啊?”

  “对啊。”

  “真巧,我也是。”

  “啊,那可真是太巧了,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

  妈的智障……

  神经病……

  底舱一隅,坐在临时具现的办公桌前,信女颇为疲惫地摘下事务用的苍银框眼镜,捏了捏鼻梁,呼吸也为之放缓。

  “你的情况,我大概理解了,现在让我们跳过自我介绍,来谈谈业务吧。”

  优良的职业道德让这个魔鬼在听见“生意”二字后便一扫颓废做回自己,尽管一度为客户的奇异表现而大为泄气,不过眼下还是强打精神继续推进谈话。

  “嗯……嘛,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赫恩你看上去非常熟练的样子,接下来还是由你来主导吧。”

  坐在办公桌另一面的空白轮廓依然一副毫无紧张感的模样。

  你是不是没有挨过打……

  信女闻言之后硬生生地将这半句冲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面露公式化的微笑,“感谢您的信任。”

  “嘛,不用客气。”

  “……”

  我就客套一句而已你还当真了?

  信女吊着眼角看向对方的目光从看傻狍子逐步上升为看大户人家的傻孩子。

  算了,就当是太久没开张撞见冤种……贵人了,一定是自己平日里行善积德才换来这高维肥羊从天而降的际遇。

  “总之,我们首先得建立最基本的供求关系,说简单点便是,我们双方能够为对方提供什么?又需要对方为自己做什么……”

  “嗯——我这边的话……我可以几乎不限量地给赫恩你提供绝大部分创造界及其以下的原生自然物质,只要提供的对象本身没有智慧可言的话,复杂的造物也没有问题。”

  “你是不是没挨过打?”

  “嗯?赫恩你说什么?”

  “没,我的意思是说,您非常地慷慨和坦诚。”

  该死,稍不注意把想法说出来了。

  面露营业性微笑的信女放在腿上的手几度紧握成拳又松开,连一呼一吸中都有韵律在平复心绪。

  真是见了鬼了。

  虽然刚才在招呼永琳时就隐隐约约从自己的暴躁脾气里察觉到些许不对了,不过那时他只觉得是眼前有只公狐狸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是故让他心绪不宁。

  但直到这一刻,涵养良好如信女,几度破功的现状让他不得不意识到,自永琳被吓回议事厅开始,他的暴躁情绪只有一成来源于反复横跳的永琳,而剩下的九十九成都尽数来自于面前这个空白实体。

  姓名,性别,年龄……人智范畴的情报,一概不知。

  甚至于连基本的形象都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一个同样具备高维视野的他才能观测到的,来自创造界的空白轮廓。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存在的基本要素都不具备的个体,却让信女在短短一小时不到的交涉中几度失态。

  毫无缘由,若是放开一切遵循本心的话,他现在只想掐着对方的脖子冲着祂的脑门大吼——上桌子一开口就把自己老底给交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你确定你不是在做慈善你这种大冰原上的傻狍子大户人家的傻孩子你究竟是怎么活着长这么大的你他的是不是没挨过命运/生命树的毒打?

  十八岁之前的信女毫无疑问是一个逆命之人,而他的现今正是命运抗争结束归于平静的结果,多少年风风雨雨,该活的人基本上一个没活,该死的不该死的一个都没漏全死得干干净净。

  那个金毛老婊子把他关在湖底变相教会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丢掉人性拥抱兽性,做妖怪的第一天从吃开始。

  而自羽化之后他所见更是一个恶龙相食的疯狂世界,那棵无情无泪的生命树所支撑起来的星穹荒诞得可笑,荒诞得让他觉得自己前十八年在人世因那么几位恩人而所珍视的那些所谓人性的辉光苍白得可悲……

  公义、怜悯、牺牲、荣誉,骑士精神,拯救世界……拯救个!

  形成界往上的大公们一晚上打牌输出去的灵魂按货币算,就要死几个界的凡世生灵才填得了空,街上的孩童理所当然地付出一枚五面值的铸币从街角的甜品店里买来一支甜筒吃得嬉笑颜开,可没人听见那枚铸币里五个倒霉鬼死去活来的鬼哭狼嚎。

  连他自己最初每个月给阿兹莉尔交房租时都得强忍下那种膈应,后来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合上琴盖问“老板娘,这套以灵魂为货币的体系究竟是哪位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佬创立的?”

  听曲儿正听得入兴的老板娘风情万种地白了他这不解风情戛然而止的琴师一眼,随而见怪不怪地答道。

  “自然是我们那位至高无上的光芒神,祂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地承认了所有生命树上生灵的价值——仅以灵魂而论。”

  ……

  综上所述,在如今的信女看来,眼前这个位格居于创造界的傻狍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那个机缘爬到那个位置上去的主儿。

  当然,这都是羽化之后的业务角度来评估。

  放弃羽化后的高维视角,单纯以如今这副凡世生灵的身姿,来面对眼前这只傻狍子。

  饶是信女再怎么嘴硬,他也不得不承认。

  他,讨厌这家伙,且缘由不明。

  如果把童年及其少年时代所有讨厌鬼排在一起如同元素周期表一样进行排位的话,那么三刀六个洞的永琳先生将以前三守门员的优异成绩脱颖而出傲视群雄。

  再往上某个金毛老婊子姑且放着不谈。

  令信女感到奇异,诧异,惊异的是,他从这个降临的空白实体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与他过去那位监护人方向截然相反,烈度却相近的厌恶感。

  抛开对他毫无意义的善与恶,仅以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关于好与坏的天平来衡量的话。

  眼前这家伙没有实质上得罪过他,甚至于从未与他打过交道,但却只能摆在天平正中,稍微往好的方向偏斜一点点的位置。

  这是客观的结果。

  而若是连这么一丁点客观都舍弃了,纯凭主观观感来行事的话……

  天见可怜,信女现在只想站起来抽出屁股下面的椅子冲着对方脑门狠狠糊上一记,然后……

  然后……

  然后……

  然后就什么都不做了。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一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

  但是,却有一种毫无缘由的怨气,会随风消散掉……

  “那个,赫恩,你看上去状态好像有些不正常?是哪里不舒服么?物质界的生灵是很脆弱的。”

  “我身体可好得很,三餐稳定,睡眠优良,烟草不沾,酒止浅尝……说到底你就不觉得自己直呼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姓氏很不自然么?搞得我们好像很熟一样。”

  “是需要加上最初的那种后缀吗?如果赫恩你觉得这样听上去舒服点的话,我还是继续叫你阁下好了。”

  “免了,那个听上去更膈应,我只是想表达……算了,跟你说估计你也不懂,还是继续谈生意吧。”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