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139章

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赫恩阁下】?”

  “不是这个,再近一点……好了好了别爬上桌子!我是说再近一点的那句话不是让你靠近……喵——!!!”

  “【OK】?”

  “这种语言是你刚刚临时学的但是本来就会?”

  “英语有什么好稀奇的,本来就会嘛。”

  “的确没什么稀奇的。”

  信女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平复他那莫名烦躁的心绪之余,重新审视其眼前这个空白实体。

  “我说,你,该不会,出生在一个叫【地球】的地方吧?”

  ……

第207章同窗病友(中)

  修行的尽头,不外乎是回到自己的造物主面前。

  短暂的人智修行生涯中,少年时代的信女在遍阅群书之际,于西洋魔术、卡巴拉理论乃至远东阴阳术法,道化三千……种种不同体系的修验道途之中,都能找到相似相仿的记录。

  一家之言不盲信,两家之言亦辩驳,三家之言恐成虎,百家之言……那只能说,大家渺小归渺小,可都不蠢。

  能够传承到神秘消退的现代而不断绝的,哪家祖上没出过当世人杰?

  关于天道循环之理,或多或少,各家心里都有点逼数。

  地球,这其实是一个相当年轻的词汇,其诞生于科学侧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

  而它的前身,剥离掉自十六世纪大航海时代带来的“大地是一个球形”这一概念,回归于“大地”、“土壤”等等古老意向,它的文字历史则可在各个文明的记录上再往前追溯数千年。

  而对于信女来说,无论是少年时代还是如今的他,对于那片生养了包括他在内的诸多凡世生灵的大地,都习惯用另一个于他来说意义斐然的名讳来称谓。

  盖亚。

  ……

  之所以意义斐然,概因祂乃是他诞生时被其监护人所寄予的终极期望之目标。

  由单细胞开始自然演化,是凭借数次工业革命成功登临万物灵长之座的主流物种向社会面所进行的关于生命诞生的普世性解释。

  可当年坐在远东乡下一隅翻阅社科教材的信女自己心知肚明他跟他所见的那群牛鬼蛇神里至少有一部分从诞生源头起就跟细胞无关。

  如今的他大可从路边拎只野猫拆成单细胞零件,再借由亚空间裂隙一步跨越星海去往一颗尚无生命的原始宜居行星,把手上的零件往那原始大洋里一扔,待到千百万载后若是那颗行星尚且存在且无大变故,长成的唯物文明一样可以宣扬细胞演化的普世教育。

  同样的源点,同样的过程,不同的结果仅取决于不同的解释途径,唯物唯心,一念之间,道化自然,无甚意义。

  对,没什么意义,只因唯物唯心的尽头,殊途同归。

  归一,是一切生命形式的终点。

  纵观茫茫星海,唯物出帝国,唯心出圣人。

  前者注重集体发展,后者注重个体伟力。

  同样大小的两份蛋糕摆在两个文明的面前;

  注重个体伟力修行的唯心文明中终究会出现一头将蛋糕吃尽让同胞吃无可吃的贪婪恶龙,在完成资源统合之后凌驾于文明之上,于废墟之中拍拍翅膀飞向更宽广的地方。

  而注重集体修养的唯物文明在经历一段黄金般的上升期后终究会撞见那个堪称【大过滤器】的宿命瓶颈,而这种大过滤器往往就是隔壁刚刚完成资源统合吃得满嘴流油正扑煽着翅膀找寻餐后甜品的恶龙邻居。

  

  两份同样大小的蛋糕养育出来的两个文明,一个是有亿万子民亿万个人诉求的可以被拆分成亿万份有亿万个屁股坐在亿万个板凳上的集体,而一个是吃干抹净只剩下独立意志的恶龙。

  “存续”的终极命题面前,二者相遇,胜负的天平往往向后者偏移。

  前者想赢也可以,先把淤血放了,把投降派降临派带路的通通抓出来毙了,再给中间骑墙的大多数轮番招呼上不战斗毋宁死的绿皮式【思维钢印】……什么?文明内部还有期望共存的X左圣母?那还打个屁啊,直接全民装罐,血肉苦弱,机械飞升,格式塔就是文明的终极救赎!

  这样一来终究是势均力敌了,战争打到尽头实质上拼的就是资源和决策,两个同样大小蛋糕养育出来的文明终于可以坐下来公平公正地掰腕子,剩下的就是硬实力的角逐。

  但是,这又怎样呢?

  唯物者终究是投向了格式塔的怀抱,从亿万复数的集体化作了唯一的个体,以唯一的意志硬撼另一种唯一的意志,去夺取名为存续的硕果。

  而那片星空之中,则已不存在由复数集体构成的文明,只剩下两头殊途同归的恶龙相视咆哮。

  ……

  归一,是一切生命形式的终点。

  于少年时代的尾声,信女亲身领悟且践行了这一道途的意义。

  以他如今的视角回看那段历史,剖明其背后的究理,实则分外的简明。

  生命树上只锚定具备唯一性的个体,而其余的,则以信息态被各级子节点所整合携带。

  换而言之,只有确立了唯一性的个体,才能在生命树上找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才能凭借这个最初的位置,有限地观测到生命树的存在。

  如何确立自身的唯一性?

  完成全域时间线及平行世界的自我统一,由信息态转化为生命树所真正认可的生命。

  上述两个或唯心或唯物的文明,其所行之道途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自我统一,而是最基础的资源整合,将一堆零散的,以亿万为基数的信息片段,整合为了一个小小的数据包,也就是所谓的两头恶龙。

  何其肤浅,何其短视。

  偶尔,信女也会感慨于他当初那位监护人所胸怀的野心。

  以浮萍之身,谋那改天换日之命。

  作为那片大地之上诞生的芸芸众生之一。

  盖亚,是距离少年时代的他最近,也是最容易认知到的唯一性实体。

  【修行的尽头,不外乎是回到自己的造物主面前。】

  而对于如那时的他一般的芸芸众生,所谓造物主,往往说得,其实就是脚下那片大地本身。

  然而即是如此,亦非如此。

  若是他的监护人当年仅仅图谋于脚下那片大地,她的野心还尚不能称之为惊世骇俗。

  令其惊世骇俗,叹为观止的,其实是盖亚自身。

  少年时代的信女,脚下所立足的大地,其实既是盖亚,亦非盖亚。

  简单来说,那片大地,其实是盖亚本身的一层信息态实体,而非唯一性实体。

  生命树并不承认唯一性实体以外的个体,是故信息态实体只能作为数据被层级距离它最近的唯一性实体所吸附携带。

  换而言之,对生命树而言,少年时代的信女,以及他脚下所立足的大地,与彼时的他手中所捧读的一本《百年孤独》中所描绘的地球及拉丁美洲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一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与他所邂逅的青子的家乡那片大地没同样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有区别的,只有已经完成自我统一的青子和除她之外的芸芸众生罢了。

  无论叠多少层盒子,多少个箱庭,他与那片大地,不过是被名为【盖亚】的唯一性实体,所携带的,不具备唯一性,亦不具备不可替代性,会随着时间流消逝,终归于沉寂的信息态个体罢了。

  在这一条世界线里他可以将一众大妖按在地上暴打,而在另一条世界线里,他可能早已饿死在湖底监狱……所见即为可能的平行世界,所谓的现实,不过是可以被任意涂改的画板罢了。

  但那时的青子,她是不同的。

  当她决定在那个铅灰色的雨前天空下,于东伊豆的沙滩上不惜冒着高跟鞋踩断鞋跟的风险,也要逮住那个滑溜的小鬼,并最终付诸实践——一手拎着信女命运的后颈,一手向他展示那支跑断了跟的高跟鞋,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时。

  那么无论在哪个平行时空,这一结果就此便被锚定下来,成为被生命树承认的正史,只因彼时的苍崎青子,已是借由到达第五法,成就唯一性的生命。

  而盖亚,同理。

  当年,他那位监护人所发起叛逆的目标,从头到尾,既是脚下那片大地,又不是脚下那片大地。

  她的目标,其实一直都是那个具备唯一性的,真正的盖亚,即一切“地球”概念的本身,被生命树承认的唯一性实体。

  以那个唯一性的盖亚实体为标杆,所有生于地球的信息态生命,其实都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喝上一杯。

  不为别的,只因大家都是老乡人。

  ……

  修行的尽头,不外乎是回到自己的造物主面前。

  而这个唯一性的盖亚,其实就是大部分生于其上的信息态生命,所能认知的尽头。

  除此之外的星穹,宇宙,乃至于更为广阔的界外空间,实则又只是另一群类似那唯一性盖亚的存在实体,所携带的信息态投影,毕竟,时至少年时代的尾声,信女也没见有哪位老乡人得以去往那星系之外一探究竟。

  而综上所述,林林总总,令人头大的一切,则最终又被收纳于一个那时的信女耳熟能详,甚至于耳朵听起茧,为之神烦的唯一性实体之中。

  彼时的青子,称那个唯一性实体为【根源】,且她自称是其麾下的打工仔之一。

  如今的信女,其实更习惯称之为生命树的一叶,或是谐星小姐。

  总之,把她当做超大号的造化数据库看已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之一,这一层,暂且按下不表。

  话题回到唯一性盖亚身上。

  言尽于此,少年时代的信女,与唯一性盖亚之间的关系,已再明显不过。

  你死我活。

  当然,这不是他的个人主观意愿,而是他那位早已深陷执念甚至于魔怔的监护人自他诞生之初便对他寄予的期望。

  或者说早在诞生之前,她就是那样竭尽全力,夺天地之造化,将机缘巧合之际弄至手中的原本根本就不是信息态生命能够染指的某样关键素材通通用来制作独属于她的“愿望机器”,也就是名为信女·赫恩的存在本身。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却她与唯一性盖亚之间的那段陈年旧怨。

  从客观角度来看,这是一个渺小的,不具备唯一性的信息态生命向一尊庞大的唯一性实体发起的无谋叛逆,似乎注定以失败告终。

  可最终她失败了,可最终,她也成功了。

  仅以结果而论,她只是走得稍微早了一些,作为【诞生之因】的一部分,被她亲手所缔造的造物从根源中彻底抹去,而在她走后不久,那个被她所诅咒了几乎整个后半生的,曾经垂怜于她又最终抛弃了她的造物主——唯一性盖亚,也彻底归于沉寂。

  这段横亘了数千年的夙怨,最终以一种既诙谐,亦讽刺,但更多是可悲的虚无结局,彻底落下了帷幕。

  ……

  曲终人散,各奔东西。

  在积年旧怨云散烟消的现今,霍雷肖在踽踽独行中意外逮到了当日于宫廷决斗假死脱身的哈姆雷特,更是惊喜地发现奥菲莉娅也以另一形式常伴其身,那么,在霍雷肖与哈姆雷特两位挚友阔别重逢的今时今日,哈姆雷特孤身一人在飞翔的八方旅人号底舱里撞见当初宫廷决斗之前就被他一脚踹出了局,从而缺席那场盛大的悲剧落幕式并因此免于被毒杀的雷欧提斯……

  似乎也并不是件多么令人诧异的事情。

  其实自从永琳张口说出来者一度自称“八意永琳”的时候,信女对于这位意外访客的身份就捋清了七七八八,而自祂降临后所给他带来的那种值得纪念的焦躁感,则是进一步印证了信女的猜想。

  眼前这位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雷欧提斯,正是当初他将永琳分尸扬作满天星后所针对的目标,当初他为了尽可能地拖延羽化时机,延长自己在盖亚地表的活动时间,以图尽情尽兴地送那些牛鬼蛇神上路,兵行险着把身为异星种的永琳给一分为八亿,插得满盖亚都是,自然是引起了唯一性盖亚的广泛性过敏,以此来掩盖他这个异星种行走于盖亚表面的痕迹。

  所谓藏木于林,便是如此。

  至于辉夜口中所谓放飞自我High过了头以至于言出法随其实是子虚乌有之事,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在分尸永琳时说那番关联因果的话,哪怕他在那之前,从未跟这位雷欧提斯打过交道。

  有那样一位密谋千年而不失本心的监护人,被其监护长大的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本应要面对的是什么?

  抛开他暗藏的逆命反心不谈,信女自小就明白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上某个唯一性个体,就像在暗流涌动的各方阴谋勾连推动下,从德国返回丹麦为父报仇的哈姆雷特终究会在宫廷决斗上对上同样被推到台前的雷欧提斯一样。

  作为老妖婆的直系代言人,作为她向唯一性盖亚复仇的工具,他,信女·赫恩,终究会对上唯一性盖亚最强大的直系代言人,然后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他厌恶这种被他人既定的宿命,他憎恨那个夺去了他人世维系的老婊子,所以他决定做一个逆命之人。

  所以,在诸方彻底撕破脸的那个永夜,他出于预防目的,在反手处理永琳的同时,顺道把那位原定的雷欧提斯给一脚踢出局了。

  那场四方皆输,连桌子都在输的局没必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由他一手埋葬便可。

  只是,他低估了唯一性盖亚根除病灶的决心,哪怕他本是揣着处理完私事就抽身走人的念头,可唯一性盖亚依旧在祂失去了第一顺位代理人后,启用了另一位后续顺位的代理人,进而参与进那场血夜,出现在他手刃血仇之前的最后一步面前,而后大打出手。

  那本是他在乡下遇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女人,头上虽然绿油油的,可她那遵从本心而活的姿态令他为之迷恋。

  既然她一心求战求死,那么他便顺意成全。

  并非作为盖亚的傀儡,而是于清醒自我之中尽兴战死,是他那时唯一能给那女人的成全。

  ……

  视线聚焦,思绪回归现在。

  信女坐在办公桌后,气定神闲地聆听着面前这位雷欧提斯的抱怨。

  “总之,我应该是在进入例行沉睡之后遭遇了什么,在原本设定的唤醒时间之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赫恩,你能想象一下吗?我被不知道哪里的人拆分成了足足八亿份碎片,从时光的长河中剥离出来,作为一团浮动的信息态集合体漂浮于创造界,独立于时间流之外,在你把这艘船的灵脉回廊引入我所处的信息态云团之前,完完全全,连思考都没办法做到,所以你能理解我现在为什么会这么多话的缘故了吗?天哪,你可是我这么久以来遇见第一个能够说话的对象,我都快被憋死了……”

  “嗯,我能够深切地体会你的艰辛,但为了往后着想,还请你逐步将自己的步调调整回原有模样,雷欧提斯。”

  “嗯哼?雷欧提斯?难道赫恩你是哈姆雷特吗?”

  “才怪,我怎么可能是哈姆雷特。”

  “我觉得也是,毕竟赫恩你身上可没有哈姆雷特那种苦大仇深的味道。”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