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都是些好事之徒议论的产物罢了,另外我当然知道她,她在我们那边可是很有名的,不过从头到尾都没指望打过照面罢了,毕竟按照常理来说,我活动的那个年代,并不该是她的苏醒期。”
“所以,青子,你究竟在纠结什么?”
信女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将青子的双手握在手里,嬉戏玩笑似的微微摇晃。
青子看着眼前这个在猫狗二象性间反复横跳的家伙,当他耍起性子来的时候,像一只骄傲的黑猫,当他讨好黏人起来的时候,他又像是一头忠诚而害怕寂寞的大型犬,真是个变幻莫测的家伙,让人不省心……
不过似灵长般的智慧生灵,又怎能用或猫或狗,一板一眼的固有印象去界定?
“信女,我只是在回过头去想,如果那时的我意识到了你跟旧盖亚的战争最终将波及我所居住的世界本身,如果那时的我看清了我们彼此所居住的世界都不过是旧盖亚的一层信息态投影,如果那时的我意识到帮助你就等于是在毁灭灵长的文明跟历史,如果你最后决战的不是四季鲜花之主而是刚才那位公主殿下,而我作为文明的一份子必须代表时钟塔参战……在不知道如今这个未来的前提下,我这个不称职的老师,在那场战争里,究竟会选择哪一方。”
“嗯……这么说的话的确很麻烦,那位花店老板最后被指定为代理人时至始至终都是孑然一人,所以对付起来可以一心一意,在出力方面双方应该相差无几,无论是调动整个盖亚的自然权限,还是把月亮从星空中揪下来拍我脸上……不过跟孑然一身的花店老板相反,如果是那位公主殿下的话,既然她都被称之为公主殿下了,那么想必追随爱慕追求者数量众多吧,需要额外应付一群人围攻的话,的确会分一些神,不过,结果都一样,所以你也没必要自责,是我的出身太坏了。”
“信女,你又来了。”
信女大包大揽将罪责归咎于己身的做法,让青子微微皱眉,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心情,变得愈发阴沉了。
“所以用那种过去早已尘埃落定的事情惩罚自己有什么意义嘛?当初我所居住的盖亚侧面,其地表文明消逝于旧盖亚全面活化的免疫系统之手,我这边闷头跟旧盖亚的代理人掐架呢,中途晃了一眼,发觉整个行星地表已经没有文明和智慧生灵存在了,只有漫天遍野的盖亚触须从星辰各地飞驰而来,一根触须落地就是一场生态核爆,所到之处文明褪尽,只剩下茫茫树海,在那一晚,我初次见识了似旧盖亚这般的唯一性实体对于自己体表附着的生命与文明的态度,结果也真实,很意料之中,也很遗憾——对于旧盖亚来说,文明和智慧生灵不过是星辰穿着于体表的盛美华裙而已,在星辰本体受到威胁的时候,祂毫不犹豫地激活了自己的免疫系统,并将体表华美的裙摆焚尽,信息态生命及其堆砌而出的文明,在绝大部分唯一性实体眼里都只有装饰价值,二者差别之大,比之电子勇者之于灵长玩家之间更甚。”
今天或许是个适合回忆往昔的日子,信女倚靠着船沿,拉着自己过去老师的手,北海的风凛冽而薄情,不过都被他的时海氤氲所调剂得温润怡人。
“信女,你的确有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而自豪的资格,但我依旧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本心。”
“老实说我没觉得有什么好自豪的,要是当初我有的选的话,我还是宁愿跟着你回式的家乡,然后做个入赘的上门女婿,过上伺候自己老婆孩子,做岳父岳母眼里的听话女婿的软饭生活,顶多就是见缝插针忙里偷闲,悄悄溜出来跟又碰巧旅行到附近的你碰个面,一起去哪家有名的老店大吃一顿,之后骑着单车去海边吹吹海风,找两块石头比谁打水漂扔得远,聊聊各自的近况,关怀一下你的大龄剩女……痛痛痛痛……感情生活,暗中做掉那些缠着你不放的狗崽子,待到百年之后,人类的一生结束,留封遗书让后人给自己办场省心点的葬礼,下葬,在某个雨夜揭棺而起,把自己收拾回十七岁的模样,再带着回归时海的式,隔着不知多少重时间线世界线来半路截停你,之后再一道旅行至天荒地老……”
“信女,其实我觉得那样的未来也挺好的……”
“最后,直到某一天,被某个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阴沟里长大的苦命孩子,也就是放弃羽化的我的后继者,开启万物归一仪式,将我们仨作为收录于谐星小姐的高级唯一性个体,连同谐星小姐一道化整为一,吃得满嘴是血,羽化而去,留下物质界的一地鸡毛碎,飞过形成界,超越创造界,登临神性界,最终立于枯萎的生命树顶,化作那头咆哮世间的终焉之龙。”
久违的,青子再一次体会到了当年她被眼前这个家伙彻底说服的那种失落感,不过这一次,说服她的并不是破碎的温情,而是避无可避的冰冷宿命。
如今的信女已然是个再无宿命缠身的自由人,可在他逆命成功之前,他根本就……
“选无可选,对吧?”
“是的。”
“所以,我才从来都不往回看,因为看无可看,因为看了也无济于事,因为选无可选,我能站在这里,就代表我在过去的每个时期都给出了最合适的解,所以,青子你也没必要再去纠结考虑过去如何,活在当下,着眼未来,我们这一脉的师徒,不都应该像你一样么?怎么反而是你触景生情,开始计较过往得失了?”
信女知道青子心中一直有愧疚留存,而这种愧疚在岁月的发酵下最终几乎不会酿出什么好酒,是故他选择把话说开,趁着那位来自过去的盖亚代理人所掀起的怀旧感尚未消退……
“当然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回敬他的是屁股上的一巴掌,信女冷不丁地站直了身子,回眸见的,是神色中不再怅然的青子。
眼见如此,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信女,最后一个问题。”
“嗯哼?”
“我跟辉夜小姐聊了聊,她提到你独自去往净火天,也就是外侧之后,起初过得很不如意,原因是什么?”
“什么嘛?原来你昨晚撵我出去,就是在跟她聊啊。”
“信女,不要岔开话题。”
“嗯……因为不适应。”
“为什么呢?你明明已经披荆斩棘,走出荆棘丛了。”
“嗯……该怎么说呢……青子,你觉得我跟布伦史塔德小姐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女人和男人?”
“青子,你要说相声的话我可以陪你,反正还有几天的行程才能到萨雷斯,今天我们顶多在索尔金峡湾停靠。”
“还不是你突然开始卖关子的原因……”
“再想想,从成长环境方面考虑。”
“嗯……最初的你在人世中长大,而她则沉眠于深山?”
“不愧是青子,已经非常接近,所以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跟布伦史塔德小姐最大的区别在于——她是天生的恶龙,而我是不纯粹的残次品。”
“残次品?”青子狐疑地望着信女,琢磨着这个负面词汇含义,眼神中逐渐流露不解,“信女,我们说得客观一点,你的用料其实要比她更豪华吧?”
“从原材料方面看是这样没错,不过制作工艺显然是她要更精良一点,单以当初的各项数据而论。”
信女点了点头,对这一说法予以肯定。
“那为什么你要说当初的自己是不纯粹的残次品?”
“因为她是颗埋在深山里基本上几百年不见寻常活人的烫手山芋,而我是个人小鬼大喜欢上了在海边遇见的红发大姐姐的小鬼头。”
“说正事呢,不许贫嘴。”
“因为我跟她本质上都是独立于人世之外的长生种,对于灵长来说是必须排除于文明之外的毒血,是货真价实的,对月咆哮的恶龙,作为灵长文明所不能包容之物,哪怕我们本身对文明并无直接的目的性,可因为体量过大,一举一动都可能动摇脆弱的文明根基,所以这样的我们,被灵长的文明与历史定义为恶龙也并不为过……”
“信女……”
“不关心,不偏袒,不认同,不接纳,这本应是似我跟她那样的,生于盖亚体表的恶龙所应具备的态度和立场,可这种态度和立场,与灵长文明的叙事理念是相悖的,在灵长文明的叙事理念中,灵长至上,万物叩拜乃是主旨,可似布伦史塔德小姐那般存在即是盖亚所指触的个体,在正常运作的原理之下,她不可能遵从于灵长文明的叙事主旨,哪怕是历史上最傲慢最伟大的人类君王也无法让风暴,地震,岩浆,大气层……这样的事象向自己低头——连她这个制衡者都是如此,更别说我这个篡权者了。”
“信女,可你是我见过的最有人性的恶龙。”
“当然,因为我从很早以前,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深深地恋慕着你啊,所以说,为了不让你讨厌,我被动接受了相当程度的灵长文明的教化,而这种教化,或者说所谓的“人心”,就是我在净火天外起初过得不怎么利落的原因了。”
“我明白了,因为这一套伦理没法在人世之外的地方用。”
“老实说在乡下用的时候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不过说到底乡下还是有人存在的,所以还不至于一无是处,不过,就像人类不可能去给火星上的蟑螂讲仁义道德一样,一个文明的主流叙事,所推崇的人文道义,说到底也只能在自己的物种及文明圈内推行,别说是横跨物质界到神性界那么多质点圆环了,光是在同一片星空里隔着十几个超星团的另一个文明都无法适用,哈……说到底,我在净火天学到的第一课,也就是凡人世之事,仅以人智而论;非人世之事,皆以非人智而论……
大家都活在当下,在各自的文明叙事圈内,尽情讴歌自己文明的价值观即可,不要试图用自己文明的主流叙事、价值观去理解别家的琐事,也不要试图以征服之外的形式,将自己文明的价值观强加于别的文明……
毕竟,哪怕仅仅是物质界的星空,也是广阔得近乎没有尽头;
人智普遍的律法,利益以及情感,在广漠而冰冷的星空中,毫无功用,毫无意义,为触及真正意义上的外部空间之实质,无论时间、空间还是维度,人智都必须把诸如有机的生命、善与恶、爱与恨抛之脑后;
而届时,所谓人智,这一暂存的种族身上的一切局部属性,也就此不复存在。”
……
“青子,这些,差不多就是我在逐步适应净火天生活的过程中,所经历的诸多琐事了。”
……
第211章今于古老边狱之底(一)
喀嚓……
永琳移开鞋底,扫视一眼被踩碎的枯枝,随后将注意力集中到房内的事物上去。
有披甲带刀的哥赞卫士从庭外来,于门前站正,抱拳。
“永琳阁下,淡水已补给完毕,您要寻找的十数种植物只寻得一二,至于别处的情景……”
龙人武官扫视了一眼房内,话音叹然。
“……也与您这边无二。”
“……知道了,大伙收队吧,我会联系赫恩阁下。”
“喏!”
踏出古旧的房门,屋外是漫天飞雪,永琳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荒废已久的礼拜堂,以及它周遭所坐落的,同样年久失修,于厚雪下岌岌可危的诸多村落建筑。
他的视线无法遏制地被礼拜堂中的那些情景所吸附,最终只能一度合眼,转身,招呼随队众人离去。
离开这个坐落于河谷地一隅的荒废村落。
……
八方旅人号,议事厅内,莎乐美正跟约书亚商谈。
这位年少时便随恩师游历南方大陆,更是横渡大洋去往远东,一路上遭遇了不知多少重凶险的末代圣徒,自北行拔锚至今,他的脸色从未如此严峻过。
“殿下,我认为事态已经严峻到无法置之不理的地步,自索尔金角登陆终北之后,我们沿着淡水水系向东南低空航行,一路上找到的那么多聚居点……”
哐!
议事厅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动静不可谓不小,走进来的是脸色阴云密布的永琳。
他在回过神后意识到自己的作为有些不妥,当即面露歉色。
“永琳阁下,这次的结果如何?”
作为主事人的莎乐美不着痕迹地察看了一眼坐在沙盘旁无甚动静的信女,随而问出了此间多人关心的问题。
永琳摇了摇头,稍微回暖的脸色再度阴郁了起来。
“殿下,我带人仔细搜过河谷地旁的荒村,从建筑和选址来说,这里应该是一个以某种罗塞塔亚种为主流住民,混杂些旁族的定居点,人口大约在六百余上下,然而当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
话已至此,永琳黯然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跟一路上的几个聚落一样,没剩下活人,只有盐晶。”
……
自从三日前于索尔金角登陆终北大陆之后,一种诡异的气氛便在这艘魔航船上蔓延,它起源于旅团沿水系往大陆以东低空航行的途中,初次于那茫茫冰雪之下寻找到文明的痕迹之时。
依照商议的计划那般,约书亚负责护卫工作,而信女带着同胞满天下的罗塞塔狐狸永琳下船侦查。
他们没怎么费功夫便进入了那个寂静的村落,更是在不久之后,将一具精类亚种的人像带回了魔航船。
那具人像宛如出自技艺炉火纯青的大师之手,忠实地定格了一个凡世生灵在生命最后一刻到来时的遗容,她仿佛是在见证某种璀璨辉煌至极的景象,盐晶雕琢的双目中留下的是混杂着好奇、惊异以及些微的畏惧似的复杂痕迹。
“如她这般的还有千余个,这只是其中之一。”
归来时信女的短短一语,奠定了这种如今于旅团之中蔓延的诡异气氛。
一路航行,一路发现,一路探访,一路补给,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智慧生灵的存在。
能寻到的,只有这些于工艺角度来说,堪称巧夺天工的盐柱。
……
“赫恩阁下。”
莎乐美的问候点醒了正在沙盘旁闭目小憩的信女。
“有何见教,殿下?”
“关于这种异常,赫恩阁下你有什么头绪吗?”
信女闻言回头,视线一度在面色严峻的约书亚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移至正注视着他的莎乐美。
“殿下,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北行路上生死与共的同伴,或许出生的立场不同,可在事已至此的现今,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我们应该是站在同一边的。”
信女的视线从屋内扫过,一路北行,莎乐美筛除掉了太多的部下,最终留下的,也只有如今这寥寥几人。
前几天还跑了个西贝蒂德莉特,不过而今已没人记得,可当她不存在。
“您的意思是?”
“殿下,眼下这些“东西”,个中典故,隐情,你们莱茵家,和同为圣徒传承的约书亚先生,可比我这种半路出身的邪术师要懂得多,您心中想必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尚需在下这种外人说出来罢了。”
言迄,信女将视线重新移向伫立于一旁的圣徒,念起了一段最初由约书亚自己亲口唱诵的诗篇。
那是莎乐美尚未抵达西土,是约书亚以及一众看客闲人,在白银城内,云中楼顶,远眺极北夜空中那下落的天火时所念诵的诗篇。
“天上的神将硫磺与火降于索多玛与蛾摩拉,于是地上的罪城与居民,连带生长的诸多罪孽都被烧尽了。”
……
“我们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按原计划继续东行。”
信女站在沙盘前,描着莎乐美带回来的地图向众人说道。
“依殿下所言,第二十三号旅团后人在另两支旅团同胞牺牲换来的时间缓冲下,最终成功抵达并定居于茫茫冰雪下的终北大陆东南方,一片宛如神赐的丰腴沃野之上,并最终存续到了纪元末,在前人的通信记录中,他们将其定居的南方沃野称之为【伊甸】,而筑起的则是名为【萨雷斯】的城邦,无疑,这是我们当下的第一站目的地,哪怕是考古,也要分个轻重缓急,我是不赞成诸位把时间继续浪费在西面这些木已成舟的聚落遗迹上的,我们要了却的是耶鲁帝国的陈年旧事,寻找线索自然也得是去耶鲁人的城邦遗址考古……”
他手里的剑柄一路向东,指向了那座横亘于终北大陆正中央,横跨大陆南北的世界屋脊。
“洛菲安山脉,从第三纪末古耶鲁人留下的地标记录上来看,它的峰顶海拔高达36200英尺,如果没这艘魔航船的话,咱们可能要翻到几年后才能翻越这座瑟兰海姆第一高峰了,而所幸的是这艘船动力强劲,哪怕是飞越顶峰也无伤大雅,就是不知道殿下您有没有这番雅兴?”
“咳咳。”
天蓝蓝小姐适时地踹了把话题带歪的信女一脚,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不要徒增是非。
“当然,我们可以稳妥起见,选择相对平缓一些的位置翻越洛菲安山脉。”
青子的提醒自然是见了效的,不过接下来的话题依旧严峻。
“然而,想必能看懂古耶鲁人制图规则的诸位,已经看到了,洛菲安山脉的最低点,也就是濒临南方海域的尾端,它的海拔也同样高达29031英尺,这是及其不正常的自然地貌,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座天堑般的山脉不是自然形成的,以及当初同样于西南方的索尔金峡湾登陆的第二十三号旅团并没有能力翻越这座天堑,而是机缘巧合之下在洛菲安山脉中寻到了类似峡谷,或是地下溶洞之类的的隐秘通道,借此逃离了龙脉氏族的追击。”
话音落下,信女将最终的选择权交于了旅团的领袖,也就是莎乐美·莱茵哈特。
“飞越洛菲安,还是另寻前人走过的秘道,总之,由殿下您来决断吧。”
“赫恩阁下,两边的风险评估呢?”
上一篇:mygo,你们疑似有点沉重了
下一篇:鸣佐不作为,我和斑爷给打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