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这显然跟他在旁人眼里仙风道骨的逍遥人设不太相符,以至于起得很早的亚蘭小哥一度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啊,哟……我是说早上好,赫恩阁下。”
回过神来的亚蘭终究还是没赫仙师那般洒脱不羁。
信女摆了摆手示意打个招呼没那么正式的必要,目光流转之间却不经意定格在了远方。
“那个,赫恩阁……”
亚蘭显然还未领会到他关于称呼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同样望向了远方。
随后,话音戛然而止。
那是八方旅人号船首指向的方向,终北大陆的东南,也是连日以来魔航船沿洛菲安东麓航行前进的方向。
随着亚蘭的视线愈发遥远,身处高空的他竟破天荒地看见了冰雪大地的尽头。
在那苍白的尽头之外,是广袤的南方大平原,是水草丰茂的翠绿原野。
而随着视线的延伸,随着足下魔航船动力澎湃地掠过天际……
亚蘭·诺亚,来自远东的纯血土之子少年,在二度横渡大洋,又飞越世界屋脊,经历了漫长航行之后,终究是望见了——
无尽的白风……
通天的白塔……
以及,那座为高耸巍峨的苍白城墙所拱卫,沐浴于朝日金耀之中,仿佛不存于世的神迹般的天国圣城……
……
第215章今于古老边狱之底(五)
麻烦,大麻烦,超级大麻烦。
八方旅人号,议事厅,北行旅团众人围绕沙盘入席而坐,气氛死寂。
亚蘭搁在靠近边缘的席位上,与对面的永琳面面相觑。
对面那位德鲁伊是刚从床窝里被拽出来,鸡飞狗跳地草草收拾了一通,连早饭都没顾上就来此开会,自然是一头雾水。
相较之下,作为前因的直接见证者之一的亚蘭,反倒还有些思考的余裕。
侧目观望,天蓝蓝小姐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是也,她一向以赫恩阁下马首是瞻。
而作为前因的另一位见证者的赫恩阁下,如今则是在席间闭目养神,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想必心中已有定论。
莎乐美殿下,同样是被方才的异常与临时报告打扰安眠的她,如今也是草草披覆着斗篷大衣列席于此,面前摊放着的是一份份年代久远的莱茵卷宗。
至于约书亚先生,那位异族的末代圣徒,此刻却仿佛黑云压城一般伫立于沙盘一侧的光幕前,一言不发。
光幕之上,正是远方那座为辉煌日光所照亮的白壁之城,巍峨壮丽,不似人间。
“……这绝不可能。”
圣徒的兽爪几度握紧剑柄,又几度放下,最终,传来的是一声形似悼念的叹息。
“萨雷斯早已灭亡。”
亚蘭沉默着聆听圣徒的叹息与断言,眼望那帷幕之上的光景,心想这应该就是当下众人分歧的源点了。
此地距那白壁甚远,但赫恩阁下的视物之术通神,那远在天边的光景如今栩栩如生地投影于此间的帷幕之上,而帷幕之上,正有一叶白帆于空中缓缓降下,驶入那白壁之上的空港,随后便有衣着各式的乘客行云流水地穿越船闸,步入港口之内,不知去向。
那些乘客的穿着打扮不似亚蘭此前见过的任何一种文明风俗,而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是土之子,是他的同胞。
土之子,活的。
如此之多的数量,如此宏伟的城邦王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曾经那二十七支旅团的先民并未完全灭绝,甚至还成功地将火种延续到了现今!
一想到这里,亚蘭就不由得心潮澎湃,不过他必须按捺下这种自然而生的情绪,因为此间的另一位土之子,莱茵王朝最后的后人,莎乐美·莱茵哈特殿下,她似乎并不能对此感同身受。
亚蘭的目光小心地投向皇女殿下,见她依旧秀眉微蹙,似在沉思,于是他便不再出声,静待着北行旅团的领袖发声。
这种等待并未持续多久。
随着一段细微的,经卷置于沙盘之上的碎响止歇,搁下诸多卷宗的莎乐美·莱茵哈特结束沉思,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黑豹的背影上。
“请入座吧,约书亚阁下,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也信任您与前代约书亚……弗拉基米尔阁下的为人,只是现状如此,我们必须从长计议,请您稍安勿躁。”
黑塔般的圣徒回过身来,面色沉重而复杂,他颔首向莎乐美行以一礼,随后听从对方的指引入座。
“诸位,正如你们所见那样,如今我们正面临着启程以来最大的变数,它与我们一路上所克服的难关截然不同,与那些纯粹的阻碍,危机,艰险不一样,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是现实,它从根本上否定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萨雷斯不仅没有灭亡,甚至还保持繁荣延续至今。”
是啊,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亚蘭心底的想法如此,话也一度出口了半个音节,可在望见莎乐美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微妙神情后,这段话也就咽回了心底。
莎乐美的视线落在了此间闭目养神的赫恩阁下身上。
信女自然是感觉到了那种问询的目光,是故也睁开了双眼,道出了他的看法。
“然而,这与我们长此以来掌握的情报不符,殿下。”
“正是如此。”莎乐美环视众人,提高话音道,“正如我此前曾在大家面前宣言的那样,无论是在远东莱茵的秘史记录中,还是在上代约书亚——弗拉基米尔·弗拉丁阁下最后传回的书信里,都确凿地强调了这一点,而前人遗留的通讯记录也可以证实,最后一次远东莱茵与萨雷斯的交流截止于第三纪末期,自那以后,萨雷斯音讯全无。”
“能够解释眼前这种异常的途径多如繁星,朴素一点可以是技术断层、设备损毁,古典一点可以是改宗易教、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再慷慨激昂些,也可以是耶鲁人推翻了腐朽的莱茵统治开启了繁荣的新纪元——”
信女在说道这里的时候向莎乐美面露抱歉的玩笑神色,后者盈盈一笑表示不用在意。
“总之可能的原因有很多,但无论它是哪一种,我们坐在这里讨论再多都是空谈,要想求证,还得……”
“进城。”永琳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对。”赫恩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随手捏起一粒花生米——花生米划过一道流星正中永琳先生的额心,后者猝不及防差点仰头倒下去。
“呜呜呜,赫恩你干嘛?”找回平衡的永琳眼泪汪汪地开始嚼花生米道。
“没什么,看你没吃早饭,怕你饿着了。”信女面不改色,行云流水地答道。
“……”永琳先生一时无言。
天蓝蓝小姐发出一声短促且压抑的笑声。
席间众人对此习以为常,知道这两人以前大概是有点狗屁倒灶的交情,是故经常不对付,如今只当视而不见。
“我能保证八方旅人号不暴露行迹,却没办法让它大大咧咧地飞进萨雷斯城内,毕竟看不见和碰不着是两码子事,所以更换旅行方式已成定局。”
长期以来作为团队中兼职谋士的信女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让魔航船在萨雷斯城的上空隐匿如何?如此方便接应。”
黑豹圣徒则站在他的角度如此提议。
“约书亚,距离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问题,让八方旅人号就地停靠隐匿和让它在萨雷斯城郊隐匿没有实质上的区别。”信女在予以否决后话音随和地继续着他的论述。
“那为何不考虑高空?”
“还记得前几天住在洛菲安峰顶都没逃过一劫的那头老龙么?”
“原来如此,天空不再安全。”
“正是,天空的隐秘性只是针对那些被重力束缚于大地之上的灵魂而言,藏在云里的魔航船听上去很酷,可若是云层之上再长出几双眼睛,那它就是个活靶子。”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八方旅人号就近择地隐匿,留下所有的哥赞龙人看护船只,剩下的诸位,我们下船扮作冒险者团体,前往萨雷斯城。”
最终,随着莎乐美的一声令下,这场临时的晨间会议就此落下帷幕。
……
第216章今于古老边狱之底(六)
“具体情况,你应该已经旁听了解过了,总而言之,这艘船和船员就暂且交给你了,爱尔奎特。”
底舱,信女驻足于此,向总管八方旅人号船体的锅炉小姐一板一眼地交代道。
“不要,赫恩,我也要去。”
奈何锅炉的反抗情绪肉眼可见的高昂。
“听话,之前都说过了,技术条件不允许。”
“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赫恩。”
“我可不记得说过什么骗你的话。”
“既然你能夸下海口在短短几年内横跨物质界到创造界的茫茫星海,帮我找回八亿份碎片复原,又怎么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虽然我如今不过是凭借这条为魔航船供能的信道制作出一个临时的交互端口与你沟通,理论上只能依靠这艘船的触须媒介认知外部环境——然而对你来说换个信道链接的端口是件多么难的事么?”
“……”
这傻狍子什么时候开窍了?
还是说之前纯粹是睡糊涂了,如今随着连日以来的高强度锅炉维护而彻底苏醒,以至于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
来自锅炉小姐的质疑合情合理,论证中肯客观,噎得赫仙师一时无语。
不过,很快他也有了对策。
“我不能置这一船龙人的生死于不顾。”
“你是这样清高的人?”
“我分外爱惜这艘珍贵的世界树船。”
“你的亚空间里没有比它更优秀的座驾?”
“当然有,但是我念旧——”
“赫恩!”
“干嘛!?”
“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哪怕抛开功利意味的,你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一点不谈,我也非常珍惜你这个朋友,彻夜跟你在这里聊天也很开心,你去了那么多地方,见识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世界,见证了那么多的或欢欣或遗憾或五味杂陈的事情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陪我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外来人彻夜长谈,而仅仅是因为我曾故意在你面前胡闹置气……我觉得赫恩是个很不错的人,所以我也想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为赫恩你解决些麻烦。”
“这年头大部分语境场合下“好人”可都是个贬义词,况且我只不过是脾气好一点罢了,这世上好脾气的人可不少。”
“脾气好是一回事,有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好无情啊,公主殿下,这就是旧盖亚的正统代理人所秉持的傲慢么?”
信女久违地翻了翻白眼,情绪也逐渐恶劣起来。
他跟这女人在原初的宿命立场上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哪怕在把那张旧桌子都给彻底掀翻的现今再初次相逢,打起交道来,耐心条也掉得很快很快。
“赫恩,少在那里乱扣帽子,要论傲慢的话,你才是远在我之上吧。”
“这顶帽子我可担当不起,公主殿下,空口无凭的话,我是会生气的哦。”
闻言,信女盈盈一笑,嘴角的弧度亦随之危险了起来。
然而爱尔奎特的下一句话,却将这种即将划入深渊的危险气氛驱散,转而化为了另一种肃然的沉寂。
“我看见了哦,你在甲板上望见那座萨雷斯城时的神情,还有那种眼神。”
“……”
“赫恩,一个人究竟要经历过什么,才会在眺望一座繁荣复兴的文明城邦时,流露出那样深沉的【厌倦】?”
爱尔奎特的话音很轻,轻得仿佛午夜时夜莺的沉吟,而她面前青年的面色很冷,一言不发,瞳孔一度失焦,又在须臾之后恢复如初。
随后,信女轻声开口,这一次的他,话音里再无方才那番玩笑的痕迹,没有什么明快的颜色,亦无悲怆,亦无恻隐,而是如爱尔奎特所说的那样,徒留下一缕,深沉的【厌倦】。
“爱尔奎特,你应该没怎么离开过【山里】吧?”
“嗯,与漫长的沉眠相比,苏醒的时间则分外短暂。”
“能够心安理得地沉眠也是一种幸福。”
“赫恩过去很缺乏睡眠吗?”
“在我的少年乃至童年时代,安然入睡的次数屈指可数,且短暂,我必须把大量的清醒时间投入某项极端的个人事业,而如若非要说跟你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大概就是我也在【山里】呆过十一年吧。”
“所以说,赫恩的【厌倦】,跟在【山里】的十一年时间有关,唔……听上去应该不会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值得高兴这一点,我深表赞同,不过剩下的部分,却恰恰相反。”
“哈?”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在【山里】的十一年里只有一次经历跟当下有所相仿,而剩下多得多的,反倒是在了结一切,离开【山里】,在【山外】游历的见闻经历。”
言至于此,信女忽而长叹了一声,那一声叹息中裹挟了太多无形的思绪,有那种不明缘由的深沉厌倦,亦有那种同样不明缘由的惋惜……
“哈——说来惭愧,儿时的我总觉得每张游戏卡带里的勇者总是要跋山涉水,过关斩将,最后去往一座荒无人烟的深山古堡里讨伐魔王拯救世界——是种多么俗套的桥段;可等我后来下山,在【山外】逛了许久之后,我才如梦初醒似地明白,能够光靠在深山古堡里讨伐掉魔王就拯救世界——是一件多么仁慈、天真且美好的事。”
……
“谈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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