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信女走出底舱,见青子依旧站在楼梯拐角等他。
“达成了一定的共识,却存在不可磨灭的分歧。”
“说人话。”
“爱尔奎特答应照拂这艘魔航船,却拒绝在船上留守。”
“简直是胡闹,她不是只有一个认知端口通过信道链接到了这里,而真正的本体还在星界里飘荡着么?”
“当然,如今的情况便是她同意对这艘船进行力量投射,却拒绝把认知端口锚定在船上。”
信女用更加朴素的说法将刚才不算人话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么你的答复呢?”
“多副摄像机对我们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损失……”
“听上去是这样没错……咳,那么,既然这一边事了,我们也该准备出发前往萨雷斯了吧?”
“莎乐美敲定的出发时间在午后,我们还有小半个上午的时间来做些最后的准备。”
“那么事不宜迟……等等,【最后】?信女,你看到了什么?”
青子一度返身移步,打算离开这阴霾的船舱里,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信女话语中潜藏的另一种意味,是故反问。
“走吧,边走边说。”
信女则适时与她并肩,拾级而上。
……
“青子,先说结论,我不打算让你跟我一起前往萨雷斯。”
回到甲板之上,信女忽而如此表示道。
“理由。”
明白这个男人不会无的放矢,青子也未有动怒,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解释。
“还记得我们来到这条世界线后出的那趟短暂的远门么?”
“当然记得,我们去了一趟这颗星球的卫星表面,从那里远眺整个瑟兰海姆,你说你没有看到一些情报中应有的大家伙,只看到一颗再自然不过了的蔚蓝星球。”
“是的,我对我的视力很有自信,所以我很清楚,在那次远眺时,终北大陆同样是茫茫一片,东南一隅虽有雪境绿洲,却没有这座辉煌的人间圣城。”
信女侧目遥望着那不似人间的萨雷斯城邦,遥望那城墙之后高耸入云的巍峨白塔,眼神里没有见识到伟大之物的震撼,徒有的是一种不为言说的玩味。
“此外,我们的魔航船飞越洛菲安山脉顶峰时,全船众人也没人看见那座直入云霄的白塔。”
“所以说,你认为这座城市被类似结界的事物所包围,截断了外部对内部的认知渠道,扭曲了观测者对其的感知结果?”
“听上去像极了我过去曾居的【山里】,感觉蛮怀念的,可眼前的事实不会像那样朴实无华。”
“那么真正的答案是?”
“不清楚,只有一些猜测,往信息态世界和唯一性世界上靠的话,青子你应该也能揣摩出近似的选项。”
“你是说——这也是一张想要永远钉死在桌子上的桌布……”
“嘘——我们大概已经在桌布的边沿了,不要说这些有可能会引来不必要麻烦的话。”
信女止住了青子的猜测,却由此唤起了青子的些许不满,只见她翻了翻白眼道。
“说什么鬼话,能够监视你的个体根本就不存在好吗?”
“青子,稍安勿躁,我这不是怕祂察觉不对,连夜收拾细软卷铺盖跑了吗?来了瑟兰海姆这么久,尽管【几乎】没跟那个【魔王】打过交道,可祂的风格我倒是领会到了不少,这大概个非常胆小的家伙。”
“放下那些神神秘秘的不谈,信女,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理由——你不打算跟我一起行动的理由。”
“青子,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充当保险丝的角色。”
“保险丝?”
“对,保险丝,我打算将你暂时封闭在一个由黑神的权能编织的气泡内,它将带着你独立于当前的时间流与世界线之外,你可以将它视作一枚一次性的胶囊列车,而列车预定的方向则将追溯那道最初接引爱尔奎特的认知端口至八方旅人号供能信道的魔力源头。”
“咳咳,信女……打断一下,你知道我不是学院派……”
青子颇有一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青子,将爱尔奎特的认知触须接引到这艘船上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潘多拉·莱茵哈特。”
“哈?”
“别摆出那副惊讶的模样,她来过一次船上,布置下这些就走了。”
“你为什么不留下她!?”
青子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信女不把那只神出鬼没的小红帽给逮下来,既然有机会碰面,直接逮住的话,她跟信女就可以麻溜地收拾细软回家过圣诞了!
“这个嘛……你当年不也没留下我么?”
闻言,信女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目光要多纯良有多纯良,话音里还有点委屈。
“……我明白了,你也被她说服了。”
事已至此,作为过来人及亲身经历者,青子哪里还听不懂信女话里的意思,她这一脉的学生,像老师都像得可怕。
“总之,我制作的法术模型将确保青子你在法术激发后被送往一个我也不太清楚的地方,我的理智禁止我亲自去探访那处未知的秘境,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若是青子你去了的话,大概能够解开一部分埋藏于原初之地的隐秘。”
“信女,那我要如何回来呢?”
“还记得我在翡翠之梦的最后给你的那把银之钥么?那其实是黑神权能的部分具现,你可以凭借它开启回归之路。”
“你的想法我大概是领会到了,不过仅仅如此的话,你为什么不等着我速战速决跑一趟回来之后再一起启程萨雷斯呢,反正又不存在时间上的冲突……”
作为时间旅行的常客,青子反倒是已经猜到了自己会被送往何方,这也随之引起的她的疑惑,毕竟,选择在未来五分钟之内回归并非是何种难事。
“青子,我说过的,我是不能回头的那类人,所以相应的,我会去未来寻找答案和转机,在你的工作即将明晰的现今,我也有必须要去处理的事情——我打算模拟我最初抵达瑟兰海姆时的状态,而那种状态,所有有关黑神的知识和故人都是不存在的,在名为【灵魂降维】的个人术式作用下,最初的我只不过是一个躺在床上打盹迎接圣诞节的闲人而已。”
“原来如此。”
“当然,这也是为了引出一些躲在暗处的地老鼠。”
信女意有所指地坏笑起来,猫抓老鼠的游戏,他一向是乐在其中的。
“青子,我会将你那边法术的激发条件设置为【信女·赫恩忘记苍崎青子的一切】,如果这座萨雷斯城的地界真的存在扭曲进入者认知的权能的话,那么提前准备的法术就会在第一时间生效。”
“没问题,信女,原理简明,分工明确,我支持你的行动方案,可你必须做好B计划,我可不想好不容易回来却发现你已经彻底把我给忘了。”
青子在表示赞成之余不无担忧地强调道。
“我觉得你完全是在杞人忧天,退一万步讲……你觉得黑神会忘记祂老婆是谁么?”
“祂不是已经忘了一个……”
“青子,祂没忘,只是我忘了。”
“……信女,这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但我明白,这是通往某个终点的必经之路。”
……
第217章今于古老边狱之底(终)
“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预防一种不利局面的未雨绸缪,正如我将青子你今次的职责比作保险丝那样。”
“为了排除更多的不可控因素,我临时将这个【保险丝】的术式做出了改良,如今【胶囊】的包膜是与这艘八方旅人号无二的,来自爱尔奎特的能量场,我试图通过控制这个变量来证明我们已经抵达了那张桌布的能量投射范围内,而保持这一船人认知稳定的则是锅炉小姐的高维供给。”
“否则,我会很难理解潘多拉故意将她的认知触须接引到这艘船上的动机。”
“当然,从个人角度出发,我更希望我的顾虑是纯粹的杞人忧天,毕竟,如今你不在身边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
八方旅人号,临行前夕,青子落座于信女为她临时开辟的伴生维度中,旁观着信女独自一人做着一些微小的准备工作。
这片伴生维度的环境,参考信女当初于树海漫游时制作的瓶中魔器,乍一看是一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起居空间,有松软的沙发、卧榻,可口的点心、饮品,还有陈列在四壁书架上的星间古籍,以及一座无声燃烧着的温暖壁炉。
此间的环境舒适而温馨,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瘫软在沙发上,变成一个有事明天再说的懒虫。
加密频道暂且是畅通着的,在聆听着信女断断续续的念叨时,青子也会时不时地反怼他两句。
这狗东西说话的水平是越来越高明了,跟以前那个虽然满嘴废话却半天吐不出来半句情话的话痨相比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耳根子被撩娑得痒兮兮的青子小姐到底是还没彻底习惯他这些年的转变,在沉思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之余又有红霞浮上侧颜,仓促间只能硬着头皮挑事反怼他两句,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去去去,谁要跟你……咳,总之,我还没准你上床呢。”
“了解,我会在地铺上静候你的佳音的,亲爱的天蓝蓝小姐。”
信女收拾好行装,提着那把趁手的刀移步走下八方旅人号,走下船舷扶梯之余,不无调笑地隔着伴生维度的壁垒如此说道。
莎乐美一行人则先行一步,早已在船侧绿野之间驻足,一眼望去,还能看见永琳那只白狐狸精兴冲冲地向信女招着手。
“咕……”
青子在猝不及防之余被他这记直球噎得差点被手里的热饮呛到,心中大呼天地良心当初那只摸不得碰不得的小刺猬怎么变成了这副没脸没皮的德行。
“你这……”
青子窘迫的话音几乎是与信女走下船舷的脚步齐声并进,当他的脚底正式踏上这片终北大陆的土地时,于那一个瞬间,青子只看见信女的身体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观测的视角不再,青子的眼前随之一黑。
在个体的知觉彻底消失之前,青子得以认知到——那个保险术式,已经被激发了。
……
短暂的深潜,随后上浮。
久违的,青子重新体验了一次意识于混沌的海洋之中打捞起来的过程。
睁开双眼,能感觉到眼皮的重量。
抬起右手,些微的不协调感萦绕于身。
在感官彻底复苏之前,一种悠远的,形似风呼啸的声响便挤进了尚且浑噩的听觉世界中,随之而来的,是同样古早,遥远,令人怀念,许久不曾体会过的寒意。
来自于环境的严寒。
自借由第五法抵达时间界域之后,在她的主观世界里,有多少年未曾体会到如此刺骨的寒冷了呢?
就好像任何一个凡世生灵都会体会到的一样。
当感官世界重拾光明之后,青子得以完整地认知此间自己所身处的环境。
掠过耳际的,依旧是北境的寒风,不过较之终北的风雪,要稍微仁慈一些。
入目所见的,是漆黑的大洋,冰蚀效应分割过后的群岛,如一叶叶风帆般坐落于这片暗阳下让人生不起丝毫亲切感的深邃海洋之上。
群岛之上鲜有树木,迎风面乱石嶙峋,危崖高耸,海浪冲刷崖石,涣散开苍白的海沫;背风侧则呈相对平缓的坡面,沿着海崖逐渐降下,翠绿的苔原随之填满视野,偶有零星的白点,是放牧的白羊于山坡间悠然地啃食绿草。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青子感受着来自头顶的听觉反馈,疑惑于自身那种不协调的视野角度,最终,她低下头来,看自己那双由最初起便倍感不便的双手,见它们如今跟人类的四肢毫无瓜葛,反而显露出一对由水墨般的画笔描绘出的轮廓之后……
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青子从海岸苔石上一跃而下,就近于低洼处寻了一眼雨后残留的水塘,背对着阴霾的北境天空,端详起自己此刻的面貌来。
一只由水墨笔触勾勒而成的白狐,生有一尾,又有八尾形如虚影般浮于身后,狭长的狐目中印不出丝毫的纯良,有慵懒的颜色,更多的却是老练。
是了,青子认识这只狐狸,她是信女常伴于身的故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其名羽衣。
之前她也曾问过信女,羽衣被他扔去了何方,信女只说不记得了。
如今,倒是见着羽衣这狐狸了,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的视角却跑到了这只狐狸身上。
背风侧的洋面要沉静许多,恍惚间却有涛声唤起,青子下意识地结束自省,掉转狐头,朝那不远的海岸望去,见一白衫少年自海中踏浪而来,乌发青丝,青眸如玉,正是消失了不多时的信女。
不过,好像跟青子印象中无论哪个时期的信女都不太对得上号。
青子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那个穿着雪净的短裤、马褂,大咧咧地将长发扎成一支马尾,又左右手都不落空,一手鱼枪一手鱼篓,朝着这边走来的信女,稀薄的日照洒落在他同样色素稀薄的皮肤上,等到走近了,青子只觉白得晃眼。
当然,也正因离得近了,青子才琢磨出那种微妙的陌生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眼前的这个信女,当然是信女没错,不过却不是她曾见过的任何一个时期的信女。
式小姐的话,大概是见过的。
是了,这是与她在那过去的海岸边不辞而别后,又在那时空狭缝之间阔别重逢之前的,大概十三四岁时,少年时代的信女·赫恩。
“今天的运气还不错,打了几条海狼,又捡了一堆螺。”
“……”
青子愣愣地望着这个正随手翻转境界祛除一身水气的少年,望着他脸上那种鲜少流露出的,与世无争的纯良笑容,心想这家伙是真的喜欢海,在山里呆的那十一年,想必是闷坏了吧。
“所……”
在短暂的感慨之后,青子一度开口,试图询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张开狐口,已是她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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