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她竟然无法发声!
“?????”
情况变得愈发地一头雾水起来,总不该是她不懂羽衣的狐狸话所以就没法开口说话吧?
怎么可能?
信女似乎对白狐的沉吟习以为常,他熟练地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的小鱼篓扔进了亚空间裂隙里,一手肩扛着鱼枪,另一手则揪住羽衣/青子命运的后颈皮,将她一把拎起,拍在自己空余的肩头上。
“走吧,回村。”
于是乎,这一人一狐,就慢悠悠地沿着岛屿背风面的山坡坡脚,踩着一条人工开辟出来的小路,不紧不慢地往岛屿深处走去。
……
青子报复性地从信女的肩头跃起,径直趴在了他的头顶。
这一举动似乎也在信女的习惯之中,于是他也不动怒,只是单方面的絮叨,而这种平静的反馈,老实说有些让青子泄气。
这个家伙依旧是个话痨,十三四岁时想必更是话痨的时候吧。
一路归途,趴在信女的发间,准确地说是两支血玉般的哥赞龙角之间,青子明白了许多许多。
比如,这个信女其实并不是十三四岁时的信女,想想也是,十三四岁时的他不是正在那个鬼哭神嚎的深山乡下么?怎么可能跑到这种闲云野鹤的世外北境临海隐居。
又比如,他现在的身份的确是伪装成了一个哥赞龙人少年,而在此之前,他正孤身一人躺在自己位于苏黎世湖湖畔的居所卧室大床上,于睡梦中迎接大学第一个圣诞假期。
时间对上了,青子暗自想道。
而羽衣的情况则果不其然,在信女的描述中,当他在这边睁开双眼后,见这只常伴于身的白狐已经变成了一只真正的智障狐狸。
灵智全失,是纯正的扁毛畜生。
点子真是太背了,连唯一一个能够一起商量一下的同伴都不见了,这一次又得孤军奋战。
信女在自言自语中显得对这种遭遇轻车驾熟,他似乎在搬家到苏黎世后已经不止一次遭遇类似的情况。
他多次提到一个【电子海】的概念,并推测这是一个让他当前所居住的那颗信息态地球的主物质维度与其他世界间的壁垒变得稀薄起来的伴生维度,而他大概就又是因为这层不稳定的伴生维度,在某些冥冥之中有所渊源的触媒作用下,一口气掉穿了电子海,落到其他异世界维度里了。
他说这个世界名叫【瑟兰海姆】,而脚下这片土地名叫翡罗阿群岛,大概在极圈附近,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黑海,日照稀薄,四季轮替聊胜于无,取而代之的是极昼与极夜,晚上,时常能看见极光……
一路的自言自语终有尽时,当这个头顶趴着白狐的少年停步于一座峡湾中临海平缓处建起的村落前时,他止住了自己的话痨性子,熟练地跟村口哨塔上的哥赞守卫挥手打着招呼,随后走过天然护村河上的古老城寨大门,踏入熙熙攘攘的村内,一面与街坊邻居问候,一面走向自己的居所。
日落黄昏,炊烟袅袅。
青子趴在信女的头顶,看着这片安宁祥和的,再熟悉不过了的,形似袖珍版的白银城风景,心中不断回想着方才信女说过的话。
【这群龙人,是近千年前受命出海,为远东龙帝寻访太一神迹与长生不死之法的船团后人。】
……
第218章飞越桃花源(上)
时夜,幽蓝的焰火于壁炉中安宁地燃烧着,一排料理过的海狼被暗红的柳枝穿起,架在炉火前炙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带鱼类丰润油脂混合果木气息的焦香,又时不时传出油脂滴落的滋滋作响,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无疑最是勾起腹中的馋虫,令观者食指大动。
然而这是不合情理的场面,这片洒落在漆黑北洋上的苔原群岛,林木资源稀少得可怜,哪怕有人有心奢侈一把,用果木炙烤海鱼增添风味,又上哪去寻那苔原上根本无从生根的红柳来穿这些海货?
答案揭晓,都是信女自己从亚空间搞来的小灶。
青子上身的白狐羽衣蹲在壁炉附近的皮草垫上,慢条斯理地撕扯着一条烤得外焦里嫩油脂四溢的海狼,时而望望盘腿坐在对面同样埋头进食的信女,脑子萦绕的都是羽衣近期的记忆。
没办法表达的她能做的也只有翻翻羽衣的狐脑子了,可这一翻下来,青子又不禁翻了翻白眼。
看样子这具羽衣的狐身同样有古怪,她这一翻回忆过去,却没发现半点关于那个神代狐妖的讯息遗留,能找到的最古早记录,居然真是跟信女一起在这片群岛间睁开双眼后的经历。
简而言之,这可真是颗货真价实的扁毛畜生狐脑子。
不过,这颗狐狸脑子,暂时也够用了。
往前翻翻,信女这家伙的适应性一如既往地令人慨叹。
他在这片群岛中的一隅醒来,揣着只智障狐狸,靠着广域催眠法术,成功地以一介江湖郎中的身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中定居下来,经历出身全是西贝货,可当地土著也没人瞧得出来,入村后又翻修了偏僻角落里的废屋一间,将其改建成有模有样的医馆,随之便过上了有病治病,没病晒太阳或者出海潜水打鱼的逍遥日子。
概因催眠术式与职业性质使然,在这个气候潮湿寒冷的地区,他这个西贝郎中的人缘好得离谱,全村上下八十余口龙人,不仅没人质疑这个十三四岁的年轻后生的行医经验,更没人关心他姓甚名谁。
村民只是恭称他为药郎,或是药先生。
毕竟,无论过程、手法如何,他的确治好了这渔村里不少陈年旧疾,寻常外伤,风寒感冒更是药到病除。
能治好病的医生,在越是艰苦的地方,便越是受人尊敬。
这种早出晚归的悠闲日子,时至今日,已有月余。
这座龙人村落的纪年法漫长得近乎失去参考价值,为数不多的有效信息,便是这群龙人已经在此地繁衍生息了近千年。
至于信女是如何得知他们祖上乃是近千年前自远东出海,为龙帝寻访长生不死之法的船团后人这一秘辛的,只能说纯粹是造化弄人。
青子是明白的,在一般情况下,信女的恶趣味还没到不分青红皂白去搅和一个无辜路人的脑浆来获取情报这种糟心程度。
不一般的情况另说,这家伙有极其灵活的道德底线。
事情的起因在于四天前,村里的青壮出海打渔,妇孺则在村外向阳的沙滩上晾晒缝补替换下来的旧渔网,正是这天出行劳作的时候,几个半大的姑娘风风火火地跑回村里,大呼小叫,说是有同胞被冲上了岸。
作为全村儿唯一一户极为靠谱的妙手郎中,赫恩先生的门板被老村长敲得震天响,待到开门之后,药郎先生就被一众老小簇拥着,极不情愿地冲下了山坡前往海边救人。
被冲上岸的是一个俊俏的龙人姑娘,一身玄色劲衣,濡湿破烂,却能看得出华贵原貌,身高更是在这座渔村里鹤立鸡群,比至村中男丁也不逞多让。
抛开先天遗传和后天修行不论,这种体格,不是这片苔原苦寒之地的营养水平能够养育出来的。
这个外乡人的症状倒不棘手,就是泡水里太久灌了个饱,轻微脑震荡,营养不良,低温症之类的,信女在诊治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估摸着这次离开这片群岛的契机十有八九就在这姑娘身上了。
村长暂且将这姑娘安置在他的医馆里,并嘱咐他一旦病人醒来便知会他们一声。
赫恩先生点头应下,顺手藏了那柄埋在岸旁浅水海沙中的赤鞘长刀。
如此看来,这姑娘应是位习武之人。
赫恩先生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这位泡水过度的龙人姑娘在隔天上午便幽然转醒,甚至还有力气下床,摇摇晃晃地在医馆院落中四下查探,意志力和体能不可谓不坚韧高强。
而尴尬的事情随之而来,从结果来说赫恩先生没费什么功夫便取得了这位外乡病人的初步信任,不过缘由不是他自称的郎中身份,而是他个子根本没对方高,未经催眠术式洗礼的对方把他当成了个半大孩子……
天见可怜,对于没能如愿成为一米九五筋肉男子汉的赫恩先生来说,十三四岁是他身高屈辱史的最后一段岁月,自童年末期以来,恩师白泽便数年如一日地给他开小灶灌牛奶,这玩意儿在那远东乡下可是实打实的稀缺货,山中小村里黄牛是不少,可奶牛那是一头没有,鬼知道白泽当初是走的什么渠道能那样稳定进货……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令人感恩且欣慰的,作为结果来说,信女的身高在十五岁时终于对他的发小兼大哥实现了跨越式反超并进入急速增长期,若是能再多长几年的话,一米九五筋肉男子汉式的刚猛外表必定指日可待,可奈何在十八岁生日当晚便尘埃落定早早定了格……
呜呼哀哉……
总之,被当成半大孩子的赫恩先生一度气到跳脚,在一番论辩和实践下终于让这高个儿的龙人妞认识到了他的郎中身份,救命恩人的标签一贴,对方的信任程度再度暴涨一大截。
如此一来,靠着这位外乡人的人脉渠道离开这座桃花源式的世外荒岛,回归文明世界的打算似乎已经水到渠成,再不济给个坐标也行,赫恩先生可以开门自己走——
然而幸运女神再一次在赫恩先生面前闭紧大腿,并面露嫌弃的眼神。
医馆的篱笆院墙聊胜于无,几个嬉戏路过的丫头很快将这外乡人醒来的消息传得全村儿皆知,不多时,村长便带着村中长老们上门探访。
一番寒暄客套自不用说,洽谈气氛和煦而热烈,村里几百年没来过外乡人,大伙儿都很好奇外面的花花世界……
赫恩先生也乐得清闲,权当做个旁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海外来船接人引渡的事宜。
“感蒙诸位救命之恩,在下单姓陈名晖洁,乃是朝廷钦天监代监正,此番流落至此,乃是遭逢风暴……待到在下返朝,定会奏明圣上,遣船队来此接引乡亲们回归故地……”
这位率直的龙姑娘一番说辞合情合理知恩图报,想必也是位两袖清风仗义执言的主儿,可旁听的信女察觉到几头老龙的神态变化,虽不明就里,也心知这回坏了……
“妖言惑众!给某拿下这厮!”
片刻之前还与世无争像个钓鱼老头的白眉村长猛然大退几步厉声喝道,又有长老摔杯为号,碎响之后,便是十余名青壮好手手持鱼叉渔网越墙而入,三下五除二将这大病初愈路都走不稳的陈姓姑娘五花大绑,裹成个粽子抬走,打入村中黑牢,等候长老们发落。
留下赫恩先生一人在七零八碎的医馆院墙里于风中凌乱……
回忆结束。
青子抬起狐狸脑袋,望着如今独自一人嚼着烤鱼沉思不语的信女,心想这可真是有够乱七八糟的。
这座独居世外的小小渔村的确与世无争不错,可在触及某些安身立命的秘辛之后,所谓的与世无争便不复存在。
村里人捉拿那位陈小姐的表面缘由,是因她钦天监代监正的身份。
而背后真正的缘由,则是信女在事发当夜的查探中得以明晰,这一次,他用上了搅和人脑子获取情报的手段,简单粗暴。
原来如此,这座村落,乃是近千年前出海,奉命为远东龙帝寻访长生不死之法的数支船团后裔之一。
准确地说,是寻而不得,求不到长生不死之法,不敢回归故土,只得在海外漂泊,最终因风暴迷失方向,在补给耗竭之前有幸寻得这片苔原群岛,登陆定居的船团后人。
欺君罔上之罪,九族都够诛几个来回了。
所以他们不会,也不敢放任任何一个漂流至此的外乡人,活着离开这片群岛。
沉思至此,青子忽觉视野边缘的模糊中有异,定睛看去,见信女默不作声间已吃饱喝足,站起身来。
他先是拂手熄了那壁炉中的火,又从那壁炉中拎起一口煲汤的瓦罐,单手提溜着;空出来的手则持那赤鞘长刀,随后向地上的白狐使了个眼色,开门而去。
青子哪里还看不懂他那眼色,当即快步飘身而上,于他肩头趴好,团作一团。
又是一年岁末,年关将至,屋外,长夜里,风雪正紧。
……
第219章飞越桃花源(中)
“砸了!砸了你们!砸了!”
“十几个人!还当着丫头们的面!”
“呸!恶心!恶心!我都熄着灯!”
“简直就是土匪!土匪都不如!还想让别人念你们好?”
“就一句话!恶心!返乡肯定是返不着了!恶心!恶心!恶心呐!恶心!呸!呕——太恶心!”
……
时夜,村中议事堂内,灯影幢幢,屋外,风雪交加。
哐当一声响,一位老叟推门而出,扯着嗓子嚷嚷着,叫骂着,消失在风雪下的村间小路上。
信女提溜着刀,抱臂依靠着围墙,将方才大堂内的喧嚣听得门儿清,如今又目送那老叟离去,心知事情已无转机。
方才那位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风雪里的,是村里的二长老,属于这次争端中唯一一位鸽派,如今夺门而去,意味着大堂内的鹰派与骑墙的已经达成共识。
信女摇了摇头,转身走入风雪里。
这座无名小村的黑牢一如它的名讳一般朴实,本就是一处地下粮仓改建而来,信女仿若无人般从两个聊天打屁的守卫面前走过,径直走入地窖,拾级而下约莫五六米见深的位置,便又踏上了松软的干草垫面。
地窖的巷道不算宽敞,勉强可供三人并行,两侧墙壁上零星挂着鲸脂油灯,莹黄的火苗提供了最低限度的光照。
信女一路数过左右各八眼窑洞,随后在巷道最深处找到四间黑牢。
“knockknock……”
信女嘴上习惯性地念叨着意义不明的词汇,手上则以刀柄轻轻扣响牢门。
牢门内随之传来细碎响动,下一刻,信女已闪身踏入其中。
屋内被两对粗糙的手脚镣扣着的,正是前日里在他医馆里就医的倒霉丫头,初闻响动,整个人如临大敌,又见露面的是他这个江湖郎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信女找了个还算平整的地儿,青焰一撩,权当是除尘,随后将瓦罐往那平处一搁,摆上一副碗筷,才道。
“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个?”
他当然不是头一回来见这位阶下囚小姐了,事发当天他就靠着广域暗示进来探过监,被对方当做同流合污的山野刁民,问候了一脸唾沫星子和家乡话。
“坏的。”
这位监正大人倒也是位见过大风大浪的主儿,心理素质过硬,更明白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坐下来就开始干饭。
瓦罐里装着白日逮回来的海狼跟响螺,如今草草乱炖成一罐汤,调味方面只撒了把盐巴,胜在食材生猛,是个顶个的好料,碗里则盛着热气腾腾的米饭。
至于为什么风雪夜里还能热气腾腾的,问就是妖术保温。
陈监正把他这江湖郎中手里的鬼蜮伎俩统统称作妖术,初次探监时他这视牢门于无物的本事直接导致对方把他定性成为祸乡里的妖人,是操弄这些淳朴的渔家龙人们行凶的罪魁祸首。
“对对对,喝,赶紧喝,汤里没有半滴水,全是药,等药效上来了,好方便我上下施为。”
一回想起前天的插曲,信女的坏脾气又上来了,他故意卖起了关子,不提那坏消息是甚,反而是板着一张脸,刻薄地卖弄起江湖邪医的嘴脸。
“咕噜咕噜咕噜……”
奈何如今的陈监正已然分清孰敌孰友,压根儿就不接他的腔,只顾仰头喝汤,待到“酒足饭饱”,把碗筷一搁,这才分外英气地一笑。
“家乡话讲得不错,不过你这家伙怎么这般小气,还逮着前几日的误会不放。”
“好心当了驴肝肺,还不让人说?”
正如对方所说,如今赫恩先生的哥赞腔也越发熟练起来,没事还能夹两句方言。
“如今你我还身陷敌营,就别再跟我犟了,大不了等返回远东之后,我专程设宴向你赔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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