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149章

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对于这种种异常,凭借过往的经验,青子将其归结于自己正置身于一段早已尘埃落定的历史记录当中,知能受限,是因这段历史早已在最终被比她更为高维的存在所锚定终局。

  是故,她只能以灵智全失的羽衣之身,做一个陌路的旁观者,历史的见证人。

  再结合信女之前初于八方旅人号上醒来,向她述说的种种,尤其是关于他疑似失去最初抵达瑟兰海姆那段记忆的猜测……

  于是乎,青子自睁开狐眼后不久,便认定自己大概率是被卷回了信女失落的那段历史记录之中。

  有如此的前提在先,她此刻怎能不感到惊异?

  虽然有着将时间点尽可能往前回溯的心里预期,可谁能料到,信女这家伙初临瑟兰海姆的时间竟然远在她的心理预期之外。

  以十八岁前后的莎乐美·莱茵哈特抵达白银港都之时为基准,算上长达两年的舰队西行耗时,再结合这龙女此前所说的——短则三五年,长则六七年……

  也就是说,如若莱茵哈特家族的西行舰队自远东拔锚启航不曾逾期的话,信女其实要比当前时间早至少五年,至多九年时间抵达瑟兰海姆!

  而信女也曾说过,当他睁开双眼时,他只穿了一身睡衣,孤零零地挂在沙漠绿洲边缘,临海的椰子树上,是光着脚开十一路,一路截胡捕奴团伙的物资,才自南向北,横渡沙海,最终成功抵达水草丰美、气候怡人的白银港都。

  那么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如今不仅是时间对不上,连空间也对不上。

  以当前的走势来看,信女跟这个流落孤岛的龙女建立了深厚的个人友谊,此番出海,若无意外,势必会跟她前往远东,有这位郡主的人脉运作,他在远东混个声名鹊起,跟莱茵哈特家族搭上线,参与到将来的西行舰队筹备中,都是板板上钉的事。

  进一步,结识被他此前戏称为星之开拓者的莎乐美·莱茵哈特,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

  接下来,则是因莎乐美而结识黑豹圣徒格鲁斯,云中的老板娘江雪,以及被圣徒搭救的狐狸精永琳,乃至于在树海中为小队引路的那个从来不嫌事大的林精蒂德莉特……

  紧接着,一路向北,借道林精与罗塞塔狐狸的树海王国,踏过南大陆以北的大荒原,出海,驶过无尽北洋,跨越海妖帝国的疆域,最终抵达那茫茫冰雪覆盖的终北大陆……

  一切,势必都应如这般顺理成章地发生。

  本该如此才对。

  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才会让本该在远东组建团队的信女,孤身一人在南大陆的沙海边缘醒来。

  那导致这一切的变数,究竟是……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青子的狐狸脑袋飞速运转起来。

  “老陈,其实有个问题,我从刚刚开始就想问了。”

  冷不丁地,信女于闲谈之中提起疑问。

  “哦?但言无妨。”

  监正大人的性格本就飒爽似男儿,除开先前岛上那种失节之危,其余状况下,谈吐举止,都让人如沐春风般利落。

  “这艘墨鸢,我稍微研究了一番。”

  “原来如此,赤心你是如何看它的?”

  陈监正眼前一亮,她似乎对信女会作何评价甚有兴趣。

  “原始,但却很是精妙。”信女诚恳地答道。

  陈监正点了点头。

  “自然是原始,这本就是工部秘密开发的试验型号,虽可勉力遨游长空,却缺不得就近起落补给,至于航速,机动,载物之流,更是乏善可陈,难登大雅,不过……何谓精妙?”

  “既然是试验型号,而非量产,那么也就在情理之中,我观这墨鸢,内含五行相生之理,远东谓之五行,西土则称之为四大元素,地火风水乃物质之基,而以太则可在其间自由转换,简而言之,这艘墨鸢的建造应该是有你们远东龙庭的高人指点,以五行生生不息之理抵御外物,寻常天候异变,只不过是风水元素异行,这墨鸢有小五行在内流转,又是高人手笔,上限高得吓人,遇上寻常风暴,顶多也就是落得个原地滞空化解乱流,等候风停的下场……所以,我就是有点好奇,老陈,你之前究竟是撞上了多少年难遇的大风暴,才会落得那般凄惨?”

  “……”

  “……”

  信女的话音落定,小小的机舱内莫名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青子闷头冥思苦想暂且不谈,信女则是默不作声地投去好奇的视线,在监正大人脸上打转。

  老陈的脸色在他那怀疑而不失理解的微妙视线下快速升温泛红,最终架不住败下阵来,干咳了一声道。

  “咳,赤心,你我知心而交,姐姐我也不便瞒你,只是我与你分说了,你可莫慌乱。”

  “姐姐大人放心,小弟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至于慌乱更是无稽之谈,无从说起……”

  “其实在我之前根本就没人敢开这墨鸢,工部的造物,每每开创之时,都会有些不靠谱,而我如今实际上也只是第二次驾驭这机巧,上一次开,还是上一次……”

  “也就是说哥赞国内现在根本他妈就没有成熟的同类飞行器更没有成熟的飞行驾驶教程,而老陈你他妈是个因为挂职混资历被衙门地头蛇架空就一时火起气血上头带着试验型号就开船出海结果玩脱坠机的铁憨憨郡主。”

  “噫,赤心你说话好生粗鄙,日后可要潜心改正,否则难得姑娘喜欢。”

  “老陈,你之前说你是被风暴卷没的。”

  “是也,那会儿的气流的确有些混乱。”

  “合着就只是高空对流就给你搞坠机了?”

  “咳,赤心,姐姐那是头一回驾鸢。”

  “一回生二回熟是吧?给我放下,我来开,你开我不放心!”

  “赤心,你出生海外,更不曾有驾鸢的经验,还是不要逞强。”

  “我他妈……”

  副驾座上的信女已经快要炸毛了,他现在怎么看这墨鸢怎么不安全,生怕下一刻就重蹈覆辙。

  “赤心,都说了不要再口吐粗鄙之语,待返回远东之后,姐姐打算先送你去京城太学读书。”

  “哈?”

  “放心,姐姐知你天性桀骜,不喜束缚,所以不求你金榜题名,只要你熟读四书五经,谈吐文雅些便可,如此也好熟悉远东风土人文,为以后结交朋友,朝中举士行个方便,那些士大夫可古板得紧,若知你是个出生海外的野孩子,就算你有天大本事,也难得正眼看你,除非你的刀剑架在他们脖子上,可庙堂上自有规矩,你若这般做了,便是坏了规矩,也就混不开了。”

  “所以你才会被个七品绿豆官气得出海建功?”

  “也可这样说。”

  “你舅就这样看着?”

  “这层亲缘,在外,秘而不宣,我本也有心历练,若是轻易便去求了家中长辈,那我又何必隐姓埋名混迹在外,不如趁早随了大流,往那深闺中一坐,待嫁便是。”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不止信女为之信服,连旁听的青子也点了点狐头。

  “原来如此,另外,多谢。”

  末了,信女于沉思之后,忽然言谢道。

  “何以言谢?”

  他这番反应,倒是勾起了监正大人的好奇。

  “我这人生得命贱,没读过几天书,海外漂泊多年,虽结识过不少人,可大多都是些笑里藏刀之辈,偶逢良友,也只是纵酒放歌,快意恩仇……如今你却要送我这般烂人去念书再造,我若不谢你,也未免太不知所谓,不分好坏。”

  这个解释同样合情合理,闻者动容,更是让熟悉他的人有些五味杂陈。

  青子忽而想起,信女之前,好像有说过要拉她回去上学。

  “原来如此,我原以为你会抗拒去太学读书,果然生于山野海外的孩子就是跟那些士族子弟不同,嗯,孺子可教也,既然赤心你有心向学,那么等回到远东,姐姐便差人去操办此事……”

  这番浪子回头的诚恳态度自然也让监正大人动容,正直如她,心情大好之余,不也不忘提醒道。

  “赤心,其实别看这海途漫漫,遥遥无期,如今这墨鸢有你为其作法供魔,全速航行于高天之上,相信至多十余日,便能抵达哥赞疆土,只要咱们不遇上那白鬼风……”

  ……

第222章猎人与狼

  “白鬼风?”

  知书达理的监正大人嘴中突兀念出的这土里土气的名讳,唤起了副驾座上一人一狐的好奇。

  “是也,此为北海跑船的海民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下来的奇景诡物,钦天监奉上命为莱茵王日后出海运筹帷幄,自然是要事无巨细,仔细考量的。”

  “远海之上的风暴,若来势凶猛,便是天昏地暗,有倒海吞岛之能,不知这所谓的白鬼风又有何异?”

  “海民将它传得神乎其神,称这鬼风北洋独有,南海无迹,又神出鬼没,寻常风暴来去皆有迹可循,唯独这鬼风来去无踪,仿佛凭空而生凭空而灭一般,出则白霜漫天,不能视物。”

  “听上去跟北境常见的冰雪风暴相差无几,风暴这东西本就行迹难循,往往等到被人发现,已经万事休矣,那些海民或许夸大其词……”

  “这风最诡异的地方在于,它无翻江倒海,摧山裂石之能,过境之后,一船一帆,一花一草,皆安然无恙。”

  听上去怎么这么环保……

  青子的狐嘴一抽。

  “不止草木,寻常海民碰见这白鬼风,从中驾船驶过,也无甚异常。”

  “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海市蜃楼?”

  信女提出了他的看法。

  “赤心,最初我也是抱着同你一样的看法,直到我翻阅钦天监历代堆积的卷宗,从中找到前人关于这鬼风的记载,原来早在千年前,便有钦天监的前辈调查,甚至乘船亲自历过此风。”

  “前人有何记载留下?”

  “——同行者二十有四,武者十三,术者十一,历风之后,武者无恙,术者修为尽失,终生不复,无一例外。”

  “天然的反魔界域?不,比那更加恶劣,那恐怕是一种从四大元素之下的根基,基础之下的基础,以太的源头,彻底摧毁四大元素流转秩序的罕见天象,更有甚者,它能影响也许远不止四大元素,连其它能量界域都岌岌可危。”

  闻言之后,信女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谁知道这鬼玩意儿居然会这样剑走偏锋,当真是棘手,不得不防。

  “赤心,我是以武入道,所以暂且不惧此物,可你不同,你那一身本事,若是遇上这鬼风,被它夺了去,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北洋境内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事象?我们得小心挑选此行的航道,一有不对立刻转向,况且,老陈你也难以独善其身,因这墨鸢本质上是靠吸纳以太维持运转的,若是遇上那鬼玩意儿,咱们谁也跑不了,都得跟着遭殃。”

  “正是如此,不过,其实我们也无须草木皆兵,哥赞之民均寿两百余年,海民也说那白鬼风虽形如鬼魅,却也数百年难遇,都是祖辈老人早年跑船归来传下的奇闻,如今我们行于高天之上,目无遮蔽,视野辽阔,若是发觉有异,就如赤心你所言,趁早改道便是……赤心,你那狐狸为何趴在舷窗之上窥探?墨鸢飞行时,密不透风,舷窗万万不可开启,快将它抱回来。”

  监正大人见信女脸色难看,心道这小子虽然神通广大,但到底是个未加冠的孩子,听闻如此诡异风闻,难免心生惶恐。而她虚长几岁,又以姐姐自居在先,自然是不能放任他这小弟如此下去,于是便出言宽慰。

  言语间又见那只与他相伴的灵狐有异,是故出言提醒。

  龙女的提醒自然唤起了信女的注意,他转过头去,见羽衣趴拉在那紧闭的舷窗边,不知在张望何处,于是便抬手将她从窗边抱了回来,四目相对,笑问。

  “羽衣,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有点奇怪,转了性了?不太像你的作风。”

  青子看着那张讨打的笑脸,一度张牙舞爪了一阵,最终仿佛是放弃了一般,面露怜悯的神情。

  如果狐狸的脸上也会有怜悯的话,那么一定是现在这样的。

  信女,你是不是最近过得太顺风顺水了?飘了?才对自己的运气又产生了不切实际的认知?

  虽然没法表达,可青子还是尽自己全力将这种半是怜悯半是嘲讽的意思挤进眼神里,目光灼灼地投射出去。

  旁观者的定位已然明晰,青子知道自己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感叹之余,她也算是解开了方才萦绕于心头的一些谜题。

  比如,为什么信女他最终都没能抵达远东?而是挂在西土沙漠的椰子树上……

  不为别的——

  墨鸢的正下方,那鬼魅般的白风已然成形。

  下一刻,航行于高天之上的墨鸢,鸢头一滞,径直朝着那白风风眼,栽了下去。

  ……

  睁开双眼,是陌生的天花板。

  信女于浑噩之中转醒,愣愣地望着那上了年头的铅灰色墙面,盯了一会儿,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猛然坐起,仓促之间,只觉头疼欲裂。

  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应行的尝试——他熟练地抬手,轻描淡写地一挥。

  然后什么反应都没有。

  “……”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不信邪似地继续尝试,而动作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放不羁。

  他并不在乎他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像个发病的帕金森综合症患者,他在乎是——无论他怎样尝试沟通虚空,某种他与生俱来的权能都再无反应。

  这是他记忆中自己在下坠的墨鸢舱内最后一个动作。

  在墨鸢坠下的过程中,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试图开启一道亚空间裂隙,带着同行的龙女逃出生天,却无济于事。

  最终,信女结束了这种徒劳的尝试,他沉默下来,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浸透着肃穆的严寒,比之往日更甚,这种刺骨的寒意在如今反而如一剂良药,将他尚且混沌的精神彻底激活过来。

  犹记得少时,他一不喜飞行,二不喜以这裂隙代步。

  别人笑他舍近求远,自讨苦吃,他却心知自己必须习惯脚踏实地,若是贪恋安逸,一朝有失,万劫不复。

  只是没曾想,少年时代的自我约束,时至今日才有用武之地。

  真是让人五味杂陈的体验。

  再度睁开双眼,信女开始打量起周遭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