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砂糖。”
“嗯，朴素而纯粹，我也很喜欢，那么我就选松仁巧克力……看来你对环境的观察同样敏锐，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的追求者，需要我帮你解决掉么？”
“无妨，萨雷斯城的大部分住民还是很绅士的，当然，阁下除外。”
被戳破谎言的潘多拉捏起一枚砂糖口味的甜甜圈，选择以冷淡的态度揭过这段插曲，她的话语中意有所指，重提某人昨夜的野蛮行径。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这里的男人很绅士，而是他们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们违背萨雷斯的明面律法？”
“那么赫恩阁下就认为自己是那种有能力游走于律法之外的狂徒了？”
“不不不，在海外远东有句古语叫做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昨晚我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守住了常规水准的道德底线，践行了点到为止的基本原则，从结果来看，我非但不是什么法外狂徒，反而是模范市民，换作任何一位暗慕者，设身处地，想必已然遵从本心，与潘多拉小姐你度过了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话说难道你没注意到我驱使的圣光吗？其实我是一位虔诚的白神信徒呢。”
“如果阁下这种人都算是虔诚的圣徒了，那么我也有理由相信圣堂派系的大人物们早已选择性失明。”
“那么请容我向伟大的光辉之主起誓——若是吾心吾行有违圣训，那无上的白神必将降下天火将我这背弃圣心的异端焚烧。”
“……”
如此狠毒的誓言让潘多拉也为之一滞，作为萨雷斯圣城的居民，她当然知道这样的誓言对于一位圣徒来说是何等的酷厉。
于是乎，她看向眼前这位圣徒的眼神，也稍微没那么严苛了一点。
“轮到我了，既然赫恩阁下你对我没什么兴趣，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驱使着你这样一位圣徒，闯入我这样一个平凡的萨雷斯住民的生活中呢？”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的前妻走丢了，而我一路追到了这里，又碰巧撞见了跟我的前妻很像的潘多拉小姐你，于是我选择过来跟你聊聊，至于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愉快，在衡量你的杀意行径与我的点到为止过后，我认为我才是单方面的受害者，你觉得呢？”
“所以说，你的前妻名叫克洛伊？”
“对，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更没见过，另外我也明确地告诉阁下，我有清晰的属于自己的人生，跟克洛伊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关系，请阁下不要在寻人无果的情况下，出于某种可耻的代餐心理将我这样的无关人士卷进你的家务事里。”
“唔……令人悲伤的结果。”
“事实如此，另外，作为对擅自向阁下开枪的补偿，我这边也额外透露一点情报吧。”
“哦？”
“萨雷斯已经没有那个姓氏的后人了，女王与十二王政骑士统治的时代早已落下帷幕，如今掌握着萨雷斯权利的是圣堂与贸易联盟，一群圣徒和商人新贵，赫恩阁下你最好祈祷你的前妻不要流落至萨雷斯城，否则她的下场绝不会太好。”
“会有多不好？”
“切片研究，或者沦为生育机器之类的，这座城市出于某种原因，正空前地渴求着那个姓氏的血脉。”
“……”
闻言至此，信女突然觉得放莎乐美和格鲁斯进城是个错误的决定，不禁陷入沉思。
潘多拉见他神色凝重，也顿觉不应再戏言相向，只是沉声告解道。
“请节哀。”
“无妨。”
“？”
“自第一眼望见萨雷斯城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抱着堆砌出一座活地狱的觉悟踏上这片土地的，因此，我的目的不会改变，在确认最终的结果之前，我不会离开。”
“……那是阁下的自由，与我无关，感谢阁下的招待，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这边有一份提案，希望潘多拉小姐你可以考虑考虑。”
“什么样的提案？”
“之前不是提过么？我能看出潘多拉小姐你正在从事一份危险而隐秘的工作，然而恕我直言，你所表现出来的个人能力与你所要面对的挑战看上去并不匹配，至少我不认为你有能力独自处理昨晚空艇内的兽化灾难。”
信女将一份今日的晨报递予对方，而晨报的头条上正展示着一艘坠毁空艇的遗像，这头飞行于云海之上的钢铁巨兽正安静地躺在海湾内，破败不堪，下方更是一道无法用工程学修复的狰狞裂口，令人望而生畏。
潘多拉当然认识这艘空艇，那正是昨夜她自己尝试入侵的目标。尽管她的表情管理经过严格的自我训练，在面对这种常识以外的落差时，她也仍旧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些许动摇的意味。
她将试探性的视线投向面前的青年，得到的是对方轻微颔首的回应。
“在你离开之后，空艇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我这人心善，看不得一群怪物在那儿开餐，所以做了些微小的善后工作。”
“阁下，你不是普通的圣徒。”
“我以前认识的圣徒都差不多有传奇往上水准，以至于我以为这才是普通圣徒。”
“那种认知是错误的，哪怕是在女王的时代，也只有十二位王政骑士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原来如此，看来萨雷斯也曾经人杰地灵过，总之，我打算向你出租我的“剑”，与之相对的，你得作为向导陪我在这座萨雷斯城里寻找我的前妻——你替我解决那些柔性的麻烦，而我帮你解决所有硬性的问题，这笔交易，要考虑一下么？”
末了，信女开出了他的条件，笑容明媚，很是阳光。
“……”
潘多拉沉吟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神色肃然。
“成交。”
……
第233章仿生小红帽会梦见电子大灰狼吗？（十）
时隔十余小时，月亮再次爬上天空，赫恩先生孤零零地站在鬼影幢幢的墓园里，只觉得夜半的风分外凉薄。
于晨间定下一段不那么牢靠的盟约之后，信女与潘多拉道别，自行在萨雷斯城内打晃。
他尝试通过约定好的咒术与莎乐美二人组取得联系，另一头却无人应答，这使他不得不做好相对坏的打算。而当太阳走过正午的最高点后，潘多拉那边却先一步有了回应。
“午夜时分，城外见面。”
约定的地方，是萨雷斯远郊的一座公墓，周围鲜有人烟，荒凉得不似公墓，反倒更像乱葬岗。
信女是午夜前到的，如今时间临近，他下意识地打起几分精神。
“赫恩。”
“嗯？”
爱尔奎特在苍月之下呼唤他的名字，这是她自早餐时的那一声尖叫后初次发声，信女下意识地发出询问的鼻音。
“那个，我有些问题，想听听赫恩你的看法。”
“嗯，左右无事，但言无妨。”
“嗯……那我就问咯？”
“可以，我没问题，爱尔奎特。”
“赫恩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
“嘛哈哈……没关系啦，就当我没说过这样的话，果然还是太……”
“没事，爱尔奎特，我只是在想，这真是个深奥且难以用三言两语说清楚的问题呢。”
信女的脸上没有丝毫过激意味的神情，反倒是怅然若失地叹息道。
“真是难以置信，仔细算算，你好像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真是难以置信……”
苍月之下的空白轮廓伸手捂住了嘴巴，一脸震惊道。
如果空白轮廓有脸的话。
“拜童年时代所生活的灵长类生物圈所赐，我在审美方面与灵长主流并没有太大偏差，而审美这种东西必须从先天与后天两方面拆开来讲，我则习惯将这二者以本我与超我角度区分，当然，值得一提的是，爱尔奎特，在我看来你似乎并未拥有成熟到足以成型的超我，而是纯粹依靠本我活到了今天。”
“超我与本我在审美方面有什么区别吗，赫恩？”
“超我是指源于后天不分好坏的外部环境反馈、人文教化等因素所塑造出的人格模型，而本我则是一如字面意思那般源于先天，与文明毫无关系，纯粹由动物性本能塑造出的人格模型，灵长类本身也是动物的一种，这二者之间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隐约能够领会到赫恩你的意思，不过能够说得再简单点吗？我记得赫恩你很擅长这方面话术的。”
“当然可以，如果我从看见你的那一刻起就想把你往床上抱，不介意跟你使用同一只牙刷，刨除一切人工合成的工业化合物香料影响也觉得你身上香喷喷的，那么从本我角度来看——我大概是喜欢你的。”
“唔……”
“而从超我角度来说，要想界定一个人是不是喜欢另一个人就要麻烦得多，首先要将目标拆分成符合文化主流或非主流的复数符号，从中挑选出足够数量且心仪的部分，随后再进行一系列附属品的考察……诸如此类云云，再经过繁复的筛选过后，依靠保留的符号堆拼凑出一个一厢情愿的“相”，并在内心擅自要求对方努力保持与这个“相”相近的“成像”，一旦对方的扮演出现纰漏，就会单方面地产生恶感甚至背叛感，进而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的“喜欢”是否具备合理性，至于之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灵长类的血肉构造使其连看见真实的目标这一点都做不到，所目睹的只是一幅幅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定格“相”串联起来的“动画”，佛家常挂嘴上的“着相”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总之，挺麻烦的。”
话音落下，信女颇为无奈地苦笑道。
“总之，哪怕是我，要马上从“超我”的角度说明自己喜欢的类型，那答案也太过苍白、缺乏依据，且不客观了。”
“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不过，别人我不清楚，单以我而论的话，站在“超我”角度说明自己讨厌的类型，反而不那么难哦。”
信女的笑容一转明媚，他竖起一根手指解释道。
“哦？这样吗？那么作为参考，赫恩你讨厌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金发，紫眸，年纪大，装嫩，扮活泼，阴险，狡诈，蛇蝎毒妇，长袍打扮，睡不醒，偷窥癖，演技精湛，输不起，自负，鼠目寸光……”
“呜呜呜……”
“嗯？爱尔奎特，你怎么哭起来了？”
“……赫恩，我感觉我中了好几条。”
“……我不是说过么？那只不过是一堆零碎的符号堆砌成型而已，相信你也听出来了，站在个人角度，我对后天教化所生的“超我”是持审视态度的，而相应的，纯粹依靠“本我”长大的你，在我眼里反而很是耀眼。”
“耀眼……也就是说……赫恩你其实很喜欢我咯？”
爱尔奎特蹲在苍白的花圃里嘀嘀咕咕地总结着，随着结果推导而出，她开心得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带起苍白的花瓣纷飞。
“……”
信女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得一度失语，随后面露仁爱、慈悲且关怀智障的目光。
“爱尔奎特，你又在说蠢话了，这种事情都是一码归一码，退一万步讲，哪怕我是个人类，你也该明白，灵长类是不可能喜欢上傻狍子的吧？”
“赫恩，我才不是傻狍子！”
“可我觉得你是……”
“看不出来你还有自言自语的习惯，赫恩先生。”
有阴影自无光的林间现身，信女转眼望清来人，随即面露礼貌而不失含蓄的微笑。
“潘多拉小姐，虽然我们有约在先，可我却没料到你的邀约会来得如此之快，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走出阴影，步入月光之下的少女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
信女对此完全不以为意，转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对方着装，只觉她的装束分外眼熟。
此刻的潘多拉将自己包裹于暗色系的贴身夜行服之中，上身束以方便藏匿“惊喜盒子”的战术背带，裙摆下是同色系的打底裤，脚踩着很适合长途跋涉的系带高颈马靴，再披上件掩人耳目的灰暗斗篷，整个人堪称密不透风。
“其实你没必要防我防到这种地步，我也说过了昨晚只是个意外。”
“……”
闻言，潘多拉盯着赫恩先生一言不发，从眼角和嘴角的线条变化能够揣度出她一度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放弃了。
“不过话说回来，当你邀约在墓园见面时，我的心是无比凌乱且感动的。”
“？”
“在今早分别之后，我做足了内心建设，草拟了百来套关于在植物园、动物园、高塔、私房餐厅、公园、教堂、歌剧院……等等等等地方碰面的约会方案，可我唯独漏算了像你这样独特的姑娘竟然会约我在墓园见面，潘多拉，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迈入坟墓？”
“这不是挺好的吗？赫恩先生。”
“啊哈？”
“从头到尾都不存在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埋进坟墓里吗？”
“然而爱情的坟墓唯有婚姻，潘多拉，原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展到可以在奏响圣乐的教堂中交换戒指、宣誓、接吻的地步了吗？”
“……请收敛一下，赫恩先生，我记得我们盟约之中有过【请你不要将对前妻的思念通过代餐逻辑施加在我身上】这一条。”
“啊咧？有吗？抱歉，我好像又搞混了，没办法，谁让我是个看见中意的姑娘就走不动路的俗人呢，俗人是没法越过物质的影响保持精神的纯净的，而你们实在是长得太像了，以至于我常常情不自禁……潘多拉，你不会因此讨厌我吧？”
话音落下，信女面露失言后悔的懊丧神色，连眼神都为之晦暗，仿佛下一刻头顶就会下起雨来。
“……暂时不会。”
“是吗？那太好了。”
闻言，信女的神情转瞬雨过天晴，明快到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吸取教训。
至少潘多拉认为他是完全没有吸取任何教训的，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扪心自问绝对会选择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
倒不是对他的自来熟心生厌恶，只是他那洒脱到脱线甚至出尘脱俗的性格让她应付起来非常苦手。
“没时间耽搁了，赫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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