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159章

　　放弃那段无意义的思考，潘多拉示意眼前这位出尘脱俗的圣徒跟上。

　　“接下来，我们要去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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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仿生小红帽会梦见电子大灰狼吗？（十一）

　　当白月隐于云后之时，信女于墓园一隅站定，左顾右盼，好奇道。

　　“这里?”

　　“嗯。”

　　潘多拉同样停下脚步，回身，颔首确认。

　　“可这里似乎并没有墓碑。”信女的视角余光打量着附近至少离此有十来米的就近坟头，回想着方才潘多拉所说的“掘墓”，不明其意。

　　“我们要发掘的坟墓并不在这里，这里有的，只是它的入口。”

　　潘多拉神色淡然地予以解释道，其间象征性地指了指脚下。

　　“那需要我在这里开个洞么？”

　　信女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潘多拉，看这个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姑娘逐渐褪下左手手套，又向前作虚握状。

　　“请握住我的手，赫恩先生。”

　　“我原以为你会很抗拒跟我接触，有了昨晚那一茬儿之后。”

　　“那是当然，不过这是【必经之路】。”

　　潘多拉维持着等待握手的姿势，双眼微合，似乎是不想再跟他争论，又似是在冥思。

　　“我很抱歉。”

　　简短地致歉之后，信女一步向前，随后握住了那只意料之中微凉而柔弱的手。

　　而意料之外的是，一种相仿的，不着痕迹的惊奇颜色，不约而同地划过二人眼角，又很快沉寂下去。

　　下一刻，信女只觉脚下一空，一种毫无征兆的下沉感萦绕于身，再度定睛时，周遭已是一片灰白。

　　那墓园依旧是墓园，老树依旧是老树，残垣依旧是残垣，乱坟依旧是乱坟，连天空中若隐若现的白月都依稀能见，只是此番注目，尽数都失了颜色。

　　结束简短的探寻，信女重新注视起眼前这位灰发少女，语气不无好奇道。

　　“潘多拉，这里是幽影界，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所谓幽影界，其实也可算作诸多亚空间/伴生维度的一员，这是一种天然的伴生维度，只要有类似主物质界存在的地方，就必然有幽影界的存在，它的性质近似于主物质界的投影，与其相伴而生。

　　短暂地在幽影界中滞留，进出，往返主物质界并不算是特别稀罕的能力，举个笼统的例子，几乎所有有所成就的潜行者和暗影相关的施法者都可以在研究感悟之后获得不同形式的这类能力。

　　作为主物质界的住民，长期行走于幽影界中自然会不可避免地受到界域能量的影响，所以这类能力总体来说还是被当事人管理在相对可控的范畴内，就是不知……

　　“嗯？”

　　信女在思考之余不经意间回过头去，随后所见的是一片空白与一座万丈深渊。

　　“萨雷斯城怎么消失了？”

　　下潜之前，他的站位刚好背对那座人间圣城，下潜之后，他本以为也能见到萨雷斯在幽影界的倒影城市，然而事实却与他的预想存在偏差。

　　“不知道，也许是这座光之城的缔造者认为圣洁如它不应与邪祟的幽影接壤也说不定。”

　　信女的身后传来潘多拉兴致缺缺的声音。

　　“赫恩先生，请不要松开手，我们的终点并不在这里。”

　　“并不在这里……等等，潘多拉，你难道要继续下潜？幽影界的下面可是——”

　　“是的，我们的终点是暗影界，那里的环境对你们圣徒来说或许有点勉强，但还请你坚持一下。”

　　少女的话音未落，那种熟悉的沉沦感便再度浮现。

　　而当那种熟悉的沉沦感彻底消散之后，信女睁开双眼，这一次，所见的便不再是如同备份般褪色的世界倒影了。

　　墓园依旧，只是沾染上了扭曲。

　　浓墨般的暗影界域能量充斥于空间之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在经历一场高纯度的暗能量过肺。

　　如果说幽影界是常世所伴生的倒影的话，那么暗影界则是与常世毫无关系的，名为“黑色帷幕”般的布景了。

　　在冷彻的星空之中，无论那个坐标有无星辰存在，名为原暗的幕布都亘古永恒地存在于彼方。

　　是也，这世上堆砌暗影最为致密的地方，既不是无底深渊，亦不是大洋之底，更不是那些所谓的亡灵邪物的埋骨凶地……而是每个生灵夜晚抬头所能仰望的星空。

　　星空，才是暗影的正体，作为生命树二元对立的双极之一，光与影共同织缕出了从物质界到神性界的无垠星海。

　　也就是说，能够抵达暗影界，便与星辰及主物质界距离脱钩只剩下一步之遥了，而这一步之遥外，便是凡世生灵死无葬身之地的虚空，当然，那也是信女平时偷懒代步用走廊的一部分。

　　睁开双眼之后，身旁早已空无一人，信女独自一人站在暗影界的墓园里，只觉得手心里空荡荡的。

　　暗影界里当然也有来自主物质界的倒影，毕竟它才是那最底层的幕布，不过跟出身于主物质界投影，一切以主物质界的变化为主导的幽影界不同，落在暗影界中的主物质界投影，早已被那来自暗影界域的能量扭曲至面目全非，能够剩下点形貌都算是侥幸。

　　现在，孤零零的赫恩先生就那样面对着一座面目全非的鬼城——萨雷斯。

　　这一次，这座人间圣城再也无法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只得屈辱地在暗影界中留下了她的倩影。

　　暗影界中自然也是有住民存在的，倒不如说因为贴近虚空的缘故，流窜于这里的生物堪称鱼龙混杂，又拜因太黑的缘故，大家都抱着随便长长意思意思就得了的心思，都不怎么在乎肤浅的外表。

　　至少，信女光是站在墓园里暗自神伤被甩掉了的时间之余，他的身边就陆陆续续地走过了满身都是眼球肉鳞、靠着奇形怪状的增生触肢行走的大头海鲜，或者荧光闪闪，长着十来层牙床，吞吐着长舌四足行走的无毛怪奇生物之类云云的过路客。

　　而值得庆幸的是，大家都是面冷心热，非常友好和善的朋友，每每路过信女驻足处时，都会不约而同地绕道远行，可以说是非常懂礼貌了。

　　宾至如归，这种回到家一样的舒畅感让信女发自身心地愉快了起来，空气中浓郁的暗影能量在他的一呼一吸间形成了漩涡般的力场效应，扩散开去，进而化作宏大的台风眼式的暗影气旋。

　　在伸懒腰般舒展身姿，驱散了躯体中最后一丝疲劳之后，信女抬起头来，仰望着那轮高悬于无垠星海彼端的冰冷暗阳，远远地对着祂扮了扮鬼脸，随后，便哼哼地小曲，心情愉快地迈开步伐，向那支离破碎的萨雷斯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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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影界一隅，萨雷斯白壁之上，潘多拉·莱茵哈特于此现出身形。

　　她下意识地回首看了看墓园方向，见那方地域漆黑一片，只是感官之中，确实有一抹稀薄的圣光，缓缓消散。

　　信女·赫恩大概的确是死了。

　　原因无他，圣职者之于暗影界，就如同鲜血淋漓的落水者之于鲨海，除了被星界流窜而来的猎食者撕碎之外，别无他法。

　　必须珍惜那位圣徒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差，有一些东西，她必须在暗影界的萨雷斯城中予以确认。

　　那座光之城被外力强行斩断了与幽影界之间的联系，使其得以独立世外，超凡脱俗，但却无力改变更深层次的暗影秩序。

　　虽然有所扭曲，但一些紧要的事物，存续与否，应该是能够进行比照的。

　　那座光之城的幕后主宰，不会坐视她在城内动用一丝一毫的暗影赋权而无动于衷。

　　然而抛开暗影赋权，她的综合能力就只相当于一位受过严密训练的女性非超凡者，因此，那些区域，是她在主物质界的萨雷斯城根本无法涉足的禁区。

　　回去之后，抽空给他立个碑吧，就在这片墓园里。

　　心怀着最后一点慈悲，潘多拉·莱茵哈特重新戴上兜帽，揭起面罩遮蔽半张面孔。

　　她从高耸的白壁之上跳下，化作阴影顺着内壁一路降至地面。

　　在下落的过程中，她不经意地仰望过暗影界的星空一瞬，随后微微一愣。

　　那颗亘古便安静地高悬于星海彼方的冰冷暗阳，那颗被熔金般的轮廓包裹的漆黑太阳，有日珥般的痕迹浮现于其上，遥望过去，恍惚间，仿佛有一张鬼脸似的怪诞痕迹，一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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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仿生小红帽会梦见电子大灰狼吗？（十二）

　　【萨雷斯历6198年12月16日，我通过某种技术手段确认了萨雷斯城主物质位面与暗影界经由不复存在的幽影界完全切割的现状，切割范围涵盖城内乃至部分海域，以白壁为界，这是非自然的人工造物，我们有理由相信，萨雷斯城邦文明的缔造者是一位拥有极高学识及个人成就的超凡者，甚至是星界来客，请诸位在探查过程中谨言慎行，一切行动以自保为先。——信女·赫恩。】

　　信女没怎么花费功夫便抵达了暗影界的萨雷斯城内，街道构造与他白日里巡游所见相仿，也算是轻车熟路。

　　他之前的话并非戏言，身怀莱茵血脉的个体在他的感官世界中就像一个个明朗的信号点，而潘多拉·莱茵哈特更是其中最为醒目的那一个。

　　也正是因此，尽管在萨雷斯城遇见的这个潘多拉大概率是没跟他打过交道的那种，可信女却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信女不紧不慢地隔着约莫一排小楼的距离，与邻街的潘多拉保持并驾齐驱的脚程。与此同时，他打开分头行动前留给同伴们的咒术面板，留言，查看。

　　考虑到分头行动的危险性以及当事人所处环境的不确定性，信女在给同伴们搭建用以远程沟通的咒术平台时，额外附赠了一个留言板似的咒术模型，大伙可以把自己的调查线索粘贴于板上，文字，留音，魔影皆可，用以同伴们在不同条件下互通有无，共享调查线索，以免单方面踩雷深陷囧境。

　　如今已是分别后的第二日夜，信女在记录当前线索时，也留意到了另外两组的进展。

　　【萨雷斯历6198年12月16日，这里是永琳，我和亚蘭在走访萨雷斯城郊乡野时差点弄巧成拙，扮作游医并非是良策，幸好亚蘭眼尖，请诸位务必不要在萨雷斯城邦区域内施展非圣光界域法术，同时也不要展示出非圣光治愈类型的医术学识，否则会被当地人通报招来异端狩猎，那支队伍似乎隶属于萨雷斯大圣堂，一位跟我们相似的外来者已经因此付出了生命。——永琳·八意。】

　　【萨雷斯历6198年12月16日，喂喂，这里是亚蘭，我和永琳先生刚刚溜出南方集落，躲入森林，情况永琳先生已经说了，但需要补充的是，这里的住民疑似存在集体性的认知偏差和记忆缺失，他们声称自己或自家祖上是搭乘空艇从洛菲安山脉西面、南方大洋彼岸抵达萨雷斯大平原的，但却对自己的故乡毫无印象，且完全不在乎这一点，请各位在走访时不要询问类似的问题，他们的信仰非常虔诚……——亚蘭·诺亚。】

　　【萨雷斯历6198年12月16日，赫恩阁下，请您留心萨雷斯平原内的时间流速，这座城邦文明的历史跨度与远东莱茵的记载不符，第四纪开始不过198年，而耶鲁二十七支旅团的历史也绝对不可能有6000年，另外，格鲁斯阁下变得有些过分积极，我认为这不是一种好兆头，如果您有机会混进萨雷斯城内的话，请务必前往中央大教区的圣约书亚广场，我想这个名字已经让您有所预感了……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弗拉基米尔·约书亚阁下的雕像。——莎乐美·莱茵哈特。】

　　“！”

　　走出街角，两条街道交汇，左侧传来了微弱的止步声响。

　　与此同时，信女阅毕线索，带着沉思信步走出视野盲区，举止很是光明磊落，且肆无忌惮。

　　隔壁街角的阴影里隐藏的自然是潘多拉，她没有信女这边的感知反馈，突兀地从极近的方位走出一个人来，自然会引起警惕，伺机而动。

　　“看见我是不是很意外？”

　　信女结束沉思，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盯着那片阴影。

　　无人应答。

　　“嗯，保持沉默，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仓促重逢，心里小鹿乱撞，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

　　这一次，幽影中有了回应，意料之中的身影缓缓浮现而出。

　　“能够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看样子的确是赫恩先生本人而非暗影界的拟态生物呢。”

　　潘多拉坦然地走出幽影，为之叹息道。

　　“那当然，暗影界的拟态生物可没我这样坦诚。”

　　信女颇为得意地拍了拍胸口。

　　“……”

　　潘多拉无声地向他报以会说话的视线，试图暗示他有多么自我感觉良好和恬不知耻。

　　不过这种跟她风格很搭的无声努力被信女理所当然地无视掉了。

　　“你似乎并不好奇我是如何在暗影界里活下来的，中途甩客的潘多拉小姐。”

　　信女回身继续往中央大教区的方向走去，他并不担心背后这丫头不跟上来。

　　“好奇也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而我的时间有限，既然结果如此，那么我选择接受。”

　　果然，潘多拉快步跟上他的步伐，一侧传来的话音依旧那么匮乏波澜。

　　“唔……听上去真像十八岁之前的我会说的话，我开始有点同情你了。”信女若有所思地慨叹道。

　　“所以，代价是？”

　　“没什么好疑惑的吧？如果你是指你之前打算拿我做诱饵换取入侵暗影界的时间这件事的话。”

　　“为什么？”

　　“因为我足够强，而你足够弱，因为你所造成的局面对我来说无伤大雅，因为我说下不为例你也会下次还敢，因为我是个烂人行事没有任何心理包袱更不立牌坊，因为你足够聪明知道自己再干下去只会导致自己之后的下场越来越……不尽人意。”

　　“不尽人意？”

　　“嗯，不尽人意。”

　　“不尽人意是什么意思？”

　　“姑娘，聪明如你应该不会问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吧？或者说你单纯地只是想听我说出来而已，我刚刚已经说了我是个烂人行事百无禁忌更不立牌坊，那么你也就别把我当什么正人君子了，如今，你作为弱势的一方跟我结下一个不那么牢靠的盟约，这种局势本就是对你不利的，而你也做出了试图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种不利局面的尝试，也就是利用“可能但其实并不存在的情报差”将我这个圣徒盟友坑死在暗影界里的决策，付诸实践，并最终失败，我记得我早上就提过你的处境只跟我的道德底线挂钩，而你的叛逆行径将导致我灵活的道德底线不可逆地滑坡。”

　　信女洋洋洒洒地陈词大段，随后话锋一转。

　　“简而言之，我可以容忍你试图搞死我的行径，并依旧保持我们之间不怎么牢靠的盟约，但代价就是，我不再对你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貌了——你该不会忘了你跟我前妻长得如出一辙吧？你看，我跟她失散那么久了，难免会睹人思情……”

　　言至此处，信女故意将话只说一半，他不怀好意又颇为暗示地向潘多拉眨了眨眼，苍青的眼眸里尽是狐狸般狡黠的颜色。

　　“……”

　　与之相对的，在沉默了一瞬后，潘多拉忽而眨巴眨巴起那双片刻之前还缺乏生气，如今却水灵灵地充满湿气的紫罗兰色眸子，回望向信女的目光中可怜兮兮的，像个迷路在森林里又不小心闯了祸的小红帽。

　　那目光里的含义大概就是“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可以吗？”

　　“乖，不行，想都别想，做错了事，又灭口失败，就得付出代价，否则，还要地狱干什么？”

　　早年常挂在嘴上的戏言如今再现，区别就是当初那个聊以自嘲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头不怀好意的大灰狼。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