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综上所述，以如此心路历程为前提，当得知这位宛如一束救赎的光般降临于这糟糕透顶的早晨的莉莉·梵米利昂小姐此行的目的地是以红灯区著称的蛾摩拉湾区时，多米尼克的心情是幻灭的……
湾区的小姐姐们性格大方说话好听热爱飙车且车速极快，同是司机的多米尼克一向是有多远跑多远的……
除了工作之外……
比如现在……
哈——
再次于心底长叹了一口气，就像是要努力排解出那种幻灭感一样，多米尼克扫视着路标，最后一次向客人确认道。
“所以，莉莉·梵米利昂小姐，你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在湾区北面的哪里……”
说话的时候，多米的车速已经在不经意间降到非常平缓的地步，这是她的本能使然，拜早先的一些经历所赐，以及一些个人交际的原因，她一向不怎么喜欢来这边。
比起来湾区，更不想来的是湾区北部。
当然，原因归于私事，与工作无关。
“总觉得，多米小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兜圈子呢。”
被看出来了，还不是因为实在不想开进【禁区】。
已经绕着某块存在于湾区北部的【禁区】兜了两圈的多米没指望自己拙劣的演技能够骗到客人，不过被直接点出来还是有些尴尬……
“如果可以的话，请多米小姐抓紧些时间，说来惭愧，我这边其实是有要事在身。”
“当然，当然，这是我的职责，不过梵米利昂小姐，您真的还没想起目的地究竟是哪么？”
迟迟没能弄清此行目的地也是陷入僵局的缘由之一，这位梵米利昂小姐似乎出乎意料地缺乏常识，导致她在跟多米尼克交代目的地时所表达意向一直都模棱两可。
这可实在是考验起多米的业务能力了，奈何湾区北部这一片她也算不上熟，唯一熟的还是那个她打死都不想去的地方……
“有了，这是之前我的朋友留在来信中的地址，我把它从信纸上抄录了下来，多米小姐只管带我去这个地址就好了，实在是抱歉，是我的脑子太不灵光，浪费多米小姐的时间了。”
后座递来一张便签，多米并没有反身去接，出于职业素养与乘客人身安全考虑，以及对蛾摩拉城治安水平的充分认知，她的双手依旧牢牢地按在方向盘的。
“那个，只需要在后视镜中展示出来就行了。”
多米盯着车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车流，如是说道。
“好的。”
梵米利昂小姐随之欣然地将便签纸的正面转向后视镜。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摧残鼓膜的异响，多米尼克一脚将刹车彻底踩到底，脑门与方向盘亲密接触，顺带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
“我再确认一遍，莉莉·梵米利昂小姐，你要拜访的……真的是这栋楼最顶层的那个地方？”
“嗯，多米小姐，朋友的来信中介绍我来的就是那里。”
无论对方是谁，那种失格的朋友还是立马断绝关系吧。
金耀的大厅之中，电梯口外，多米尼克只觉得脑中有惊雷炸响，霹雳不断。
尽管在十分钟前她刚刚上演了一幕极其丢脸的错把油门踩成刹车还踩到了底的极其不专业失误，搁在别的公司会被客人举报进而被炒鱿鱼失业的那种。
幸而梵米利昂小姐是位宽宏大量，温柔且善良的客人。
正是这份充满包容力的温柔与善良使得多米保住了工作，也正是这份包容的善良让多米如今如坐针毡。
天见可怜，在捋清了背后门道之后，多米尼克只觉得自己正在犯下罪孽，她是在亲手将这束降临于清晨名为莉莉·梵米利昂的光埋葬于黑暗……
没有人，比多米尼克·安托菲尔更懂，盘踞于这座大厦顶层的是何等可怖的黑暗！
这也是她压根儿就不想来湾区北边的缘由！
“就不能再考虑一下，或许有别的解决……”
摸着自己魔鬼的良心，多米决定最后再尝试挽回一下。
叮咚！
清越的门铃响起，多米的腕表也随之恪尽职守地迈过早上八点，下行的电梯门如约而开。
“呜哇，是小多米。”
“早上好，小多米。”
“终于想通了吗？小多米。”
“来晚了啊，小多米。”
“要不然一起去吃早餐吧，小多米。”
“对不起，小多米。”
“不要灰心啊，小多米。”
“小多米的朋友也好可爱……”
“小多米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
形形色色的魔鬼小姐们如云般从电梯中鱼贯而出，令人惊奇的是她们所有人都认识多米尼克·安托菲尔小姐，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热切地跟多米尼克打着招呼，行云流水，顺带还关照起了多米身边的客人莉莉·梵米利昂小姐。
这是一群精神面貌极好，情绪高昂，充满活力的魔鬼小姐姐，跟多米尼克这种因为早起而满头积雨云，显得丧丧的司机小妞完全不一样，是人情练达，外向乐观，善于交际的，熟练的社会人。
“够啦！我这边有在工作，另外不要对我的客人动手动脚啊，你们！”
在脸蛋上被印上新鲜的淡蓝色唇印前，终于按捺不住爆发的多米尼克喝止了魔鬼小姐们的胡闹，后者随之嬉笑着“小多米生气了”“好可怕好可怕”之类的，完全没当回事地鸟兽作散。
呼——
总之，终于都打发走了。
“原来多米小姐的人缘这么好，不过刚刚说话时的遣词用句，是蛾摩拉本地的文化么？”
“……”
身旁传来梵米利昂小姐的赞叹声，不过眼下的多米尼克只剩下摆摆手予以否认的精力……
……
当电梯门再度开启，多米尼克一步踏出，为梵米利昂小姐指明方位。
“这层楼的分布很奇怪，硬要说的话只有一间公寓，出电梯口往左走，转一个拐角，尽头那边就是了。”
“非常感谢，多米小姐，您是一位尽职且可靠的人。”梵米利昂小姐于分别之际柔声道。
“……多谢，那么，我会在停车场等候，如果没能解决，至少在踏上归途时，我还可以送您回列车站。”
多米的脸色一僵，随后本着职业素养，硬着头皮履行如下答复。
“非常感谢。”
……
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要想，多米尼克，你今天早上就没早起过，更没有出过勤，绝对没有来过湾区，回到家后就倒头呼呼大睡吧，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美好且残忍的晨间之梦……
在等候电梯重归顶层的间许里，在点亮电梯呼唤按钮之后，思维高度发散的多米尼克开始了惯例的自我催眠，一切都是为了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快了，高速爬升的电梯已经抵达一百一十一层，还差两……哦不，现在只差一层了。
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忘掉这一切，昂首挺胸地踏进电梯，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扑通。
左侧的拐角之后，有血肉之躯与冰冷地板接触的钝响唤起，随着晨间的风吹拂，传入多米尼克的耳畔。
“梵米利昂小姐！”
终究，内心的负罪感与未泯的良心彻底压过的逃避可耻但有用的苟且，多米尼克抛下面前应声洞开的电梯，转向走廊左侧，拔腿疾驰而去。
很难想象这个穿着一声得体西服的魔鬼女孩竟是一位运动健将，她矫健的身手步伐比起唯唯诺诺的小司机更像是位面冷心热的西装暴徒！
她就那样几乎是贴着墙壁闪过走廊，须臾间便抵达了先前为梵米利昂小姐指路的目的地位置。
可怜的梵米利昂小姐，此刻正傻乎乎地仰躺在唯一一间公寓的房门之外，双眼迷茫仿佛有虚幻的漩涡状圈圈浮现，肤色红润，晚霞攀上耳尖，呼吸急促，一副大脑过热当机的呆傻模样。
而在梵米利昂小姐倒下的方向对侧，公寓的门户大开，南北通透的穿堂风呼啸而过。
在凛冽的穿堂风呼啸之中，一个如水般清秀的俊朗少年倚靠门框，墨发飞扬，似远海浮冰般的苍青色眼眸中波澜不惊，气定神闲，不可谓不沉着。
然而门户大开的又何止是公寓门，这位俊秀少年郎本身也算是出尘脱俗到了极致，以至于脱俗到一丝不挂，徒留下肩头一条青色毛巾，与周身袅袅云雾了。
多米尼克拔腿后至，转耳便听见了房内哗哗的流水声，抬眼望去，更是眼前一黑，旋即不禁尖叫出声。
“赫恩！你为什么开门又不穿衣服！？？？”
“早上好，多米尼克。”
少年笑吟吟地向小魔鬼多米问候道。
“早上好，赫恩，不对，现在不是说早上好的时候。”
“可现在才早上八点。”
信女转头看了眼入户挂钟，言之凿凿，确信道。
“说了不是早上好的问题！”
多米尼克下意识地回声问候，转眼却又望见还傻在地板上当机的梵米利昂小姐，只觉得自己又被耍了，心底有无名火起。
“当务之急是把梵米利昂小姐抬到沙发上……”
“对了，多米，替我下楼跑个腿儿，带两瓶先前那种酒，我这边的库存昨晚都霍霍光了，姑娘们早前下楼时忘了跟她们提一句，正好你来了，嗯，三分钟之内要。”
“！”
……
第251章早安、午安、晚安（二）
“总之，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蛾摩拉湾区北部，某栋大厦顶层公寓一隅，多米尼克诚心诚意且垂头丧气地向转醒的梵米利昂小姐致歉道。
“无妨无妨，对我来说这也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呢。”梵米里昂小姐掩口微笑道。
这位善解人意且教养良好的小姐从气质上更近于一位优雅的女士，但一举一动中却又裹挟着未经岁月蒙尘的天真，多米尼克在跟她打交道时总觉如沐春风，抛开她自己是个双这一点之外，平心而论，对于梵米利昂小姐的注意力自醒来后就停留在此间某个有伤风化不解风情的坏种身上这件事，多米小姐是稍微有点幽怨的。
公寓的大门已然合上，对流的穿堂风为之止歇，环境原则上悄然无声，除却悠扬起伏的酣眠。
在多米尼克一步之遥的沙发之上，这间公寓的长居者正捏着一支酒瓶仰头大睡不亦乐乎，睡姿不可谓不豪迈，整体突出一个适用于沙发的“大”字型，考虑到生理结构的话或许又应易称为“太”字型，不过看在这厮好歹在昏睡前有老老实实地披上件睡袍的份上，多米尼克可以选择性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还是，第一次因为自身意志以外的干涉而失去意识呢。”梵米利昂小姐依旧在那自言自语着，神色颇为微妙。
不过那种微妙在多米尼克眼中就变成了另一种意味，关于事后索赔之类的，也正是因为这一茬儿，才有了先前那幕她替某个伤风败俗的事逼先行道歉的说法。
所幸，如今这段插曲也算揭过了。
思念至此，多米尼克的目光不由得飘至身侧不知酣眠还是宿醉的始作俑者身上，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这间公寓的长居者名叫信女·赫恩，是个魔鬼，具体是什么品种，产自九狱哪一层哪个旮旯暂不可知，毕竟，当事人从未提过，从他嗜酒如命又放浪形骸的德行来看，大抵也是没那个脑子记性或者干脆就是往事不堪回首难得再记的类型。
小地方长大的多米尼克在下级魔鬼社会的泥坑里练就了一定程度的察言观色本事，对这个从资历上来看比她要稍微资深些的前辈有着基础的认知。
是的，前辈。
还记得当初她带来蛾摩拉的那笔旧账吧，在一场初来乍到的大混乱中不了了之——信女·赫恩就是那场混乱中的另一位当事人，而拜他所赐，多米尼克得以结识了一位名唤Iota的上级魔鬼，那位小姐更是多米如今这份差事的提供者，也是帮她摆平旧账的贵人。
至于司机工作之外的额外部分，由那位Iota小姐交代下来的，就是无论情不情愿，都要每天来一趟湾区北部这所大厦的顶层，准确地说，是来信女·赫恩的家里看眼他死了没有。
对，如字面意义那般，看眼他【死了没有】。
虽然不清楚那位贵人小姐为何会执着于这一点，不过看在举手之劳和报酬颇丰的份上，两个月前的多米尼克接下这份活儿接得很痛快。
当然，轮到隔天多米尼克初次实践，从敲开这位前辈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后悔了。
多米尼克·安托菲尔所认识的信女·赫恩是个百分之一千的人渣，放浪形骸者，酒场英豪，沉迷烟草之人，蛮不讲理的暴徒……如果非要从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身上挑出些优点的话，那么大概就只有一条——富有且慷慨了。
眼前的茶几上堆满了一桌子新开的美酒，而酗酒者正捏着支酒瓶睡得像条死狗。
是的，五分钟前面对信女·赫恩蛮不讲理的三分钟跑腿任务，多米尼克从感情上是拒绝的，但从实际行动上来看她从一百一十三楼跳下去的果敢又不似作伪。
没办法，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下个月能活得潇洒一点，多米尼克不介意在这方面能屈能伸。
“所以，梵米利昂小姐来蛾摩拉城是为了寻回一本书？”
当银发美人阐明其来意后，多米尼克先是眼前一亮，旋即又眼前一黑。
在这地狱七君分而治之的罪城找寻一本正体不明的书籍是何其大海捞针无济于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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