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36章

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其实潘多拉一直都在考虑怎么逃跑,不过眼下看来希望渺茫。

  对方看上去并不笨,也没有像伊苏成年人那样的傲慢,不会刻意无视掉她这样灰扑扑的小老鼠,这样的人着实不好糊弄。

  “那个,在那之前,我还并不知道你的名字。”潘多拉小心地斟酌着用词,生怕惹得那个女孩不快。

  “”对方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潘多拉报以无辜而莫名的眼神。

  “讨厌,所以说你们这些身上奶腥气还没褪尽就又要临近青春期心里藏的都是躁动小心思满嘴跑的都是动力小火车的小丫头片子一个都不靠谱。”

  “???”

  “前天夜里半宿不睡隔着【门】鬼哭狼嚎地叫人家“小甜甜”,现在人家特地打开【门】放你进来了到了跟前,你又问人家“您哪位?”,真是伤透人的心。”

  “?????”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

  潘多拉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被搅和蒙了,在对面的女孩开始抽泣之时,回过神来的她发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得不停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实在想不起你是谁了?真的,我不骗你!”潘多拉在道歉的时候如同小鸡啄米。

  “嗯,看出来了,你这小姑娘是真的缺心眼儿。”

  对方的抽泣声戛然而止,转变之快以至于在潘多拉回过神前,对方已经好整以暇地重新倚靠在舒适的沙发上了,甚至还伴随着慵懒惬意的鼻音。

  “总之,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单方面的知晓你的名字,总觉得很不公平,嗯,我很喜欢公平,魔鬼都喜欢公平。”

  潘多拉的耳朵微微竖起,她刚刚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词,一个在过去的校园里经常被她的同学们用在她身上的名词,一个连凡妮莎夫人都屡禁不止,最终无能为力的词汇。

  谣言如风起。

  “前天晚上你念的那段祷词里的一长串名讳随便挑一个都可以用来解答你心中的迷惑,不过那太蠢了,我会害羞死的,而且过于“拗口”的音节会影响你的声带发育,甚至影响你的恒牙齿形……这并不是开玩笑,我曾风闻过有人在念出那些名讳中的一个之后,整根舌头便二次发育成数根触手,上下各长出十六层牙床的逸事,顺带,真是虔诚的信徒啊,他随后在部族中被引为神迹膜拜。”

  “……”潘多拉有些说不出话来,老实说她并没有听得太懂对方的意思,只觉得那种虔诚的模样非常可怖。

  她还在等那个女孩的答复呢,关于名字的。

  她说的没错,总是单方面的被人知晓名字,这种不公平的感觉,虽然并不讨厌,却莫名地有些让人难过。

  一米四九的漂亮小姐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来到潘多拉身前,背对炉火,微笑着向她伸出右手。

  明晃晃的炉火映照着对方耳际的那对耳饰,将白银的五角星烙染成液态的黄金似的颜色。

  “初次见面,小姑娘,我是Nobu,经营着一家还没开门营业的小店,朋友们都叫我【老板】,而你有很大概率会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啊……那个,我是潘多拉,非常抱歉,我没有姓氏,因为我的父亲不允许我用他的姓氏,所以……”潘多拉有些慌张地伸出手,将手放入对方的手心。

  Nobu小姐的手并不温暖,但却很柔和,细腻得令人心安。

  “当然,你不会有姓氏,最后一个凡人帝国王室的血裔又怎会冠以一个忠诚的护卫的姓氏,虽然那份愚忠也着实蠢得可敬而可笑,从耶鲁到亚述,由天上的神明于大地之上建立起的天国,其轨迹已经由黎明行至黄昏,那是一趟临近尾声的旅程,可总有人怀抱着无伤大雅的期望。”

  “Nobu……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潘多拉微微抬头,面露不解。

  Nobu小姐的脸上流露出的笑容不变,细微而真实,她微笑着握着潘多拉的手,轻声道。

  “忘了它吧,刚刚不是说了么?我们之间还有一个游戏要玩呢。”

  “游戏?”

  “是啊,一个游戏,一个【魔鬼】与【苍之冠】之间的游戏。”

  ……

第69章沉默的羔羊(六)

  “约德。”

  “我在,凡妮莎夫人!”

  “到!”就行了。”

  “好的,凡妮莎夫人!”

  “让娜。”

  “到!”

  “述古斯。”

  “到。”

  “尤伦卡。”

  “到!”

  ……

  “马库斯。”

  “到。”

  “潘多拉。”

  ……

  “潘多拉?”

  “报告凡妮莎夫人!潘多拉今天依然没来上学。”

  “……”

  窗外的风雪很大,惨白的日光有限地透过玻璃照入有些年头的旧教室里。

  讲台之上,中年女教师摘下轻度老花的眼镜,视线停留在教室角落中某张空无一人的课桌上。

  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停滞的课堂重新流动起来。

  “我们开始上课,请大家翻开自然学课本的七十三页。”

  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每一次抵达这里,都需要不少的勇气。

  跳下万丈深渊的勇气。

  戴着报童帽的灰扑扑的小姑娘,并不清楚在别人的衡量标准中,这样的“勇气”所匹配的计量单位是多少。

  可希望不就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么?就像那暗夜之中的灯火一样,尽管只有一星半点,一晚上过去,飞蛾扑火留下的死尸总会填满附近的地面。

  那如若飞蛾扑火般的自己,究竟在寻求些什么呢?

  潘多拉其实很清楚答案。

  无光的黑暗一瞬即逝,下坠的过程自那一天开始便不再漫长,仿佛是偷跑的小贼接收到了正式邀请,尘封已久的【门】为其敞开。

  再度睁开双眼,是那熟悉的,沐浴在幽蓝光辉下的苍白庭院。

  潘多拉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地绕过堆积成山的灰精灵骨骸,悄悄地从庭院正西方的十字小径末端,那座藏骸古殿的门边探出头来。

  不同于以往的自由随意,当一直以来自以为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里突然出现正主时,潘多拉觉得换了谁都会觉得尴尬。

  她的视线匆匆扫过庭院,并很快发现了目标。

  Nobu小姐还是老样子,除了披了件白大褂之外。

  “土之子家的小狗狗,你不觉得咱们最近碰面的次数稍微有点多么?再这样下去别人会说闲话的。”

  揶揄的话音遥遥地从庭院的花圃中传来。

  意识到行迹暴露,潘多拉也不再躲躲藏藏,她学着父亲那样有些生硬地清了清嗓子,自以为很是镇定自然地顺着花间小径往那走去——暗地里其实心跳得飞快。

  “早……早上好,Nobu小姐。”当距离足够近的时候,潘多拉小声地向她打招呼道。

  “已经早上了么?”Nobu小姐回过身来。

  “……”潘多拉沉默了片刻,觉得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纠结早上晚上好像的确没有任何意义,她抬起头来,注意到Nobu小姐今天戴了一副暗红镜框的眼镜。

  “那个……Nobu小姐是近视么?”潘多拉不由自主地联想自己的老师凡妮莎夫人。

  “这个嘛,只是点缀用的小东西,你可以理解成发卡或者别的什么。”Nobu小姐闻言后微微一笑,她小幅度地扬了扬右手提着的浇花用的水壶,“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地方是这样的无聊,而日子要过下去,总得有些新意和爱好。”

  潘多拉点了点头,深深地赞同她的观点。

  这座暗无天日的无底深渊在某些角度上其实于上面的伊苏城一样,都是被外界环境所封闭的囚笼,Nobu小姐打发时间的方式是看书养花和打扮,而潘多拉自己则是各种作死试图逃离伊苏这鬼地方,二者殊途同归。

  “虽然雇佣童工在哪都说不过去,可谁让以前时不时的,总是有小贼来我这里偷偷摸摸地摘花呢。”Nobu小姐将手里的银色水壶递向潘多拉,“去帮我浇下另一边的花吧,干完了有奖励哦。”

  自知理亏的潘多拉闻言便涨红了脸,她低下头接过水壶,匆匆地跑走了。

  “欢迎光临。”

  Nobu小姐走在前面,在某扇门边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来,向身后的小姑娘示意。

  这是潘多拉第一次不再孤身一人走这一段路,这段被灿烂的星河所照亮的归途,如今划分出了新的岔道,通往Nobu小姐的居所。

  “真的不回家么?”Nobu小姐倚靠在门边,指了指不远处的星空中另一扇半开的门扉,门扉朴实无华,像极了老房子里的那种,老旧甚至嘎吱作响,却意外地让人放下心来,很是温馨。

  “太阳下山之前我会回去的。”潘多拉将视线从回家的门前收回,小声地嘀咕道。

  “其实我家空房间蛮多的,玩累了可以直接睡。”Nobu小姐的目光灼灼。

  “?”

  “忘了吧。”Nobu的视线飘向远方,“反正我从一开始也没指望你这种小绵羊陪我斗槽。”

  她打开自家门走了进去,潘多拉跟在几步之后,一头雾水地随手关上门。

  依旧是那个暖洋洋的居室,潘多拉被交代坐在沙发上稍事休息,Nobu小姐嘱咐她不要随便看房间四壁书柜上的书籍,随后便消失在走廊转角。

  客厅里的气氛引人昏昏欲睡,在潘多拉的眼帘第十一次降下又升起之后,Nobu小姐端着托盘回来了,房间里很快被一股的淡淡的甜香与花草的气息所填满。

  “这是约定的奖励,关于给庭院里的花儿浇水的。”

  Nobu小姐将托盘放在中间的茶几上,随后在对侧的沙发上落座。

  托盘上摆放着数枚简单的方块状点心,色泽雪白且质地细腻,与潘多拉意象中的烤制点心那种蓬松感相去甚远,糕点表面烙印着某种樱白的花绽放时的样子。

  潘多拉的味觉保持着孩童所特有的敏锐,可鲜少去上学的她着实词汇贫乏,Nobu小姐做出来的食物进了她的口中,只剩下“好吃”或是“不好吃”二词。

  其实Nobu小姐的手艺一贯很好,只是她的某些作品对于潘多拉的味觉来说实在过于刺激。

  这样的情况总是同时出现,Nobu小姐准备的料理或是点心一道被端上桌来,其中总归会有她能接受和不能接受的作品。

  这种雪白中微微带有些粉色的细腻点心很“好吃”,那么对应的,那两杯散发着微甘气息的饮品便有大概率“不好吃”,或者说“过激”。

  潘多拉像只小松鼠似地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视线却有些怯怯地望向那两只热烟袅袅的陶瓷杯。

  其中一杯还放在桌上,而另一杯则被Nobu小姐捏在手里,她像个没事人似地慢悠悠地品尝着点心与热饮,眉头时而微皱,时而舒张。

  “这种点心是?”潘多拉委实不想去碰那杯留给她的饮品,她尝试着拖延时间。

  “樱花糕。”Nobu小姐平淡地答道,话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樱花?”

  “盛开在早春时节的娇贵玩意儿,伊苏这边的冻土不太可能看到。”

  “哦。”潘多拉低下头继续品尝着,很知趣地没去问那点心里的樱花又是从哪来的。

  Nobu小姐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无药可救的臭小子竟敢怼老娘没樱花糕吃,神气个什么呀,老娘回家分分钟就能搓一集装箱出来。”

  她捏起另外一块无人问津樱花糕,啃下一角,又端详片刻,随着眉头的微皱,而将其放下。

  “……”潘多拉闷头自食不敢吭声。

  “不过,没有心意的点心,总归还是差了点。”Nobu小姐转而微叹。

  “不好吃么?”潘多拉抬起头,面露不解。

  “不是好吃不好吃的意思,只是有些味觉之外的东西,我从自己捏的点心里品尝不出来。”Nobu小姐的嘴角微微上扬,似在微笑又似在自嘲,“不存在的东西自然品尝不出来。”

  “可是……我在吃Nobu小姐做的点心时,心里总会感觉很暖和……好像伊苏的寒风都彻底远去了一样。”潘多拉小声地回道,话音瑟缩,时断时续。

  Nobu小姐无声地注视着她,半晌无言。

  潘多拉被那漫长而沉默的凝视瞅得有些慌乱,她很快败下阵来,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

  “……”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