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安静!”
从头到尾一声未吭拿着纸板表态的头羊开口平息了这段令羊头大的讨论,他挥挥手扔下那条大煞风景的油腻腻的围裙,整体气质骤然一变,前一刻被顾客刁难得顾左右而言他的纯良羊杂店老板转瞬间便化作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华尔街之狼,那身笔挺的红黑西装和紧绷的肌肉线条仿佛本就是为此而生。
而四周的场景也随之一变,先前那座阴影森林下的吉普赛人旅行营地加个不伦不类的营门口羊肉馆子的怪咖场景终于变回了羊头人们熟悉的黑灰配色的会客间,会客间的正中央地板上描绘着一幅血红色的六芒星。
几个西装革履的雄性山羊人各自回归自己的站位,其中一位白羊女则安静地随侍于头羊落座的沙发一侧。
头羊沉默着将视线投向那扇正被另一位白羊女开启的房门,片刻之后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形生物被带到了对侧沙发上落座。
随侍的白羊女顶着一张扑克脸宣读起公式化的念白。
“尊贵的客人,欢迎莅临本店,您宏大的心愿指引着您前来此处,无须畏惧吾等,吾等只是一群贩卖梦想的游商,而您大可畅所欲言,毕竟,自天泣之日以后,万物皆虚,万事皆允,世间万物都已明码标价,只待您慷慨解囊。”
第99章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上)
帷幕之后存在着什么?哪怕是在常识的世界中,这都是一个难以推论的谜题。
那么在非常识的世界中,这个谜题便更为无解。
赫恩先生现在就处于这样一个非常识的世界里,自他的意识被无端沉浸于圣诞节前夕的电子海世界那一刻开始,自他踏上名为瑟兰海姆的异世界那一刻开始。
而此时此刻,哪怕他表现得再泰然处之,再像一个资深的异闻经验者,也无法证明他正在遭遇的这光怪陆奇的一切背后的风险为零。
圣诞节前在自家睡个觉,一觉睡醒只剩身睡衣加支手电筒,挂在沙漠海滩边的椰子树上,他忍了,随后他横渡沙海来到白银城。
出门被好奇的小姑娘们缠着讲故事,回过头来已经在罗塞塔树海的老林子里了,还差点被一个刚见面的械族小妮子给砍两刀,他也忍了,于是他妥善地跟对方和解,顺手把人带了回来。
为了保一只有着令人怀念的活见鬼名字的罗塞塔白毛狐狸而受人之托转而前往港口接船,结果撞上龙与天使火星撞地球同归于尽,他也忍了,还顺手把落水的船员给尽量捞上了岸。
而现在,早上起来,跟相熟的林精小姐姐相约吃个早饭结果忘记对方是个光合作用的主而被间接放鸽子,出门觅食不成还当街走失给拐到这种鬼地方来,他也
算了,退一步越想越气,不忍了。
赫恩先生不是没脾气的主,只是他在寻常时候比较通情达理且充满冒险精神,乐于接受一切新鲜事物,聊以慰藉他生活在地表失去一切神秘的2092年年末的虚无精神世界。其实他这人活得挺洒脱的,脑子里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心理洁癖坎儿,道德底线也足够灵活。只要被他逮着暗戳戳地想对他不利的家伙,甭管种族性别年龄几条腿儿的,活的死的都能杀。
于是乎现在,他是用刀柄挑开的门帘。
“果然。”
信女些微地叹息了一声,又仿佛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挑开的帐篷门帘之后,入目所见的并非是帐篷应有的内容物。
他眼角的余光扫视身侧,见那阴霾下老树林间的吉普赛营地似的景色如烟般轻易地逝去了,名为常识的法则在此处仿佛地摊上的西贝货似的轻贱。
信女最后回头遥望了一次,那几只山羊头组成的光景果不其然地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至此他便不再犹豫,提刀迈步而入。
随后踏入一条由凉薄的黑白灰配色构成的走廊,黑的是地砖,灰的是墙,白的是惨白摇曳的灯火和位于走廊尽头的门,走廊的尽头约在二十米开外,算不上远,信女大步流星地走在漆黑的地面上,惨白的灯火照亮着地砖上他游移不定的倒影,几息之后他便停步于走廊尽头,抬头,门扉之上,有金属门牌,黑底烫金的花边字体,上书“77”。
懂了,这是“77”号房。
Knock,knock
信女礼貌地抬起刀柄,在白门上轻敲了敲。
下一刻,白门应声向内开去。
“姓名?”
“康斯坦丁·里维斯。”
“年龄?”
“17岁。”
“性别?”
“男。”
啪!
一本放在2092年的人眼里绝对属于怀旧品的笔记本被它的主人重重地拍在深褐色的桌面上,暗红的硬皮外壳与桌面接触带起些微的尘埃。连带着书写的钢笔也未能平安入鞘,被随手撂在一边。
气氛为之紧绷,谈话戛然而止。
信女心不在焉的视线在房内扫过,活在21世纪末的他骨子里却是个怀旧的人,怀他出生前的旧,所以眼前这副以朱褐色的木质书架,清白的墙面与暖黄的灯光为主基调的上世纪小书店似的内室光景便深得他心,连带着桌面上的古旧电灯都有着一股儿远东舶来品洋馆装饰的味道,更别说手边那台暗红的机械打字机
他对眼前这位同样暗红色系的女士方才动怒的缘由心底大约有点逼数,出于缓解气氛考虑,他尽可能表现得无害地伸出手去,拾起那支方才被撂得比较靠向他的钢笔以及其笔盖,打算将其塞好后物归原主。
如果他没有在拾起钢笔后习惯性地在指尖转那么一圈的话。
一道水平斜角45往上的碳素墨迹在下一刻闪亮亮地出现在了他素白的剑客服和对方暗红色的连衣裙上。
该死,他忘了这老古董不能转
谈话的气氛逐渐从紧绷转变为智障了起来。
至少信女注意到对方看他的眼神已经从“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找事”变成了“这小子该不会是个智障”
“”
“”
“咳。”信女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打破这弱智到令人不安的寂静,他重新将那支老古董盖好,将其放回桌上,并表示,“抱歉,是我的锅。”
言迄,他挥挥手,动用一些颠倒规则的小把戏将双方胸前的墨迹清理干净。
有了这么一茬儿之后,谈话似乎能够进行下去了。
关于信女·赫恩和眼前这位自称“魔鬼”的女士,或者说小姐的。
这位自称“77号”的业务员小姐在信女扣响大门之后便从容地接待了他,并在他入座后坦然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即,一位倾听凡人愿望的魔鬼。
魔鬼,天使,掉毛,火之子。
拜大学时期无心插柳的选修课程与一点点的课外实践积累,以及深陷瑟兰海姆世界的经历所致,这几个关键词在对方自报家门的瞬间便在信女的脑海中串连成线,他也在转瞬间意识到了先前那几个红黑色系西装革履的羊头人面目背后的晦涩隐喻,同时也隐约猜到了自己会误入此地的缘由。
自己,大概是搭了一趟属于羊头佬们真正客人的顺风车,又被领头的羊头人出于业务素养或者从业道德亦或者别的什么的原因,给转手扔到了恰巧空闲没客的另外一个同行这里来。
“我只是一个小主管有事进帐篷找老板”的论调应该随口诌出来敷衍他的,看在他不走他们几个就没法开门营业只能继续卖羊杂的份上。
信女向这位有着一头暗红色长发穿着一袭暗红色连衣裙的魔鬼女士或者小姐委婉地讲述了自己与羊儿们的遭遇,并得到了相应的回复。
“懂了,烫手山芋,甩锅。”信女点点头,恍然大悟。
“如果你非要这样理解的话,倒也可以。”77号小姐似乎对他如此比喻并不怎么在意。
“那么也就是说,77号小姐,你可以妥善地接待我咯?”
“这个,我无法打包票,只能说视情况而定,因为一些不怎么对得起我这副身份的原因,我这边能做的生意很少。”77号小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忽,游移不定,“而你看上去又似乎勉强符合标准。”
“哦?”信女听出了77号小姐的话外之音,他沉吟了片刻,试着猜测道,“难不成您做生意还要看客户颜值?”
77号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笑声的前半段意味嘲讽,后半段却转而有些无奈。
“如果仅仅是一副皮囊的话,我这边的营业额也不至于如此惨淡了,况且您不也一点都不配合不是么?刚才。”
“打住,您为什么“刚才”两个字要最后说。”
“”
“”
“不知道,你不提醒我的话我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样奇怪的句式说过话了,上一次还是算了,忘了吧。”77号小姐的话到一半,便改回了营业式的口吻,“您完全没有一点配合的打算呢。”
“哈?”
“作为信息记录的基础,刚刚最初的三个问题里,您至少提供了两处虚假信息。”
“太遗憾了,我没想到77号小姐您的目光是如此的敏锐,既然被您发现了那我就不再掩饰了,其实我是个女扮男装的”
“让我们结束这无聊的哑谜吧,康斯坦丁·里维斯先生,姑且先这样称呼您,如果不是你看上去像个不错的人话,我这边其实是懒得做你的生意的。”
“等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不是17岁,嗯?”信女勃然大怒,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搞了半天你这么不配合是在纠结年龄?”77号报以大跌眼镜式的目光,不过很快意识到了他还是戏精附体故意为之,“如果你想套点什么线索的话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嗯哼?”信女嗖地一下又坐了回去,发出一丝鼻音。
“在魔鬼的世界里,等价交换是唯一需要遵守的契约法则,而如今你不就在这样一个公平公正的平台上了么?”
“公平公正?”
“别顶着那副把怀疑写脸上的表情,在如今这个父神沉寂的时代,暗影圣子定下的契约法则无人可以违逆,当然,它也只作用于魔鬼相关的场合,白掉毛那边依旧用的是祈祷那一套时灵时不灵的过时把戏,收益与付出往往也不成正比。”77号鄙夷地瞅了他一眼,随即解释道。
“哦,圣光就是个婊子,这我明白。”信女的态度为之缓和,他现在发现自己跟这帮魔鬼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共同话题,“等价交换这个法则其实我也蛮推崇的。”
“那么看来我们还有得谈。”77号点点头。
“你就是这样跟客人做生意的么?”信女笑着反问。
“一般谈不到这个阶段,拜一丁点儿道德洁癖所赐,我不太乐意跟恶贯满盈或者活着走出这扇门后有机会恶贯满盈的人做生意,他们一般在进门后一两分钟就死了,这也是我这里为什么生意惨淡的原因。”77号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缕自嘲。
“?”
信女·赫恩缓缓摘下自己的墨镜,露出那双苍青色的眸子,仿佛是见到了某种神奇生物似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对方。
77号小姐有些心虚似地干咳了一声,目光飘向屋内的书架四壁,苍青色的眸子不敢与之直视。
气氛一度再次陷入尴尬的沉寂。
“小姐,姑且问一下,在我之前你这接过多少次单子?”
“665个,怎么样,是不是被吓到了?”闻言,77号小姐得意地微微挺胸,答道。
“那么你做成了几单?”信女紧接着追问,仿佛是要验证他的猜想。
“额0单。”回复的是细若蚊呐的声音。
“”
在意识到刚刚的羊头筋肉梆子是打着把他骗进来当猪杀的算盘后的瞬间,信女·赫恩沉默着蹭地一下站起身去提着刀就往外走,临到门边的时候他意识到门外漆黑的一片根本无路可走,于是他扯开一条亚空间通道迈入其中消失不见。
“等等,你要干嘛去?我不是都说了我不会听着,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所以请你不要离嗯?”77号快步追出,似乎打算留住他。
“嗯?”
赫恩先生的脑袋闻声从亚空间裂隙里重新露了出来,他神清气爽地闪身而出,并挥手关闭了这道通往外界的裂隙。
“你刚刚去哪了?”饶是开场一副强势姿态的77号也对这个来去如疯的怪咖搞得有些不自信,强势都是相对的,尤其是当一方强势过另一方的时候。
信女·赫恩重新在桌前坐定,随手从亚空间里摸出两瓶冰镇的罐装可乐,绯红的罐体证明那里面装的不是蓝色洁厕灵,他一面动手一面用眼神询问对方要不要也来一罐。
“谢谢,我想我也需要补充一些糖分。”
或许是性格使然亦或者别的什么缘故,77号小姐并未跟他客气一番,她似乎有些别的困扰,轻揉额角后随手接过可乐熟练地拉开金属盖。
两道开盖后碳酸汽化的细微声响在房间内先后响起,片刻之后
“呼,虽然不太健康,但烦心的时候喝点的确有助于调节心情。”信女放下可乐罐子心情放松道。
“同感,不过为什么不是百事?”77号小姐捏着可乐罐子疑惑道。
“哈?你居然喝过洁厕灵?”
“去你的!我只是比较喜欢蓝色的包装而已。”
“那你可以买罐蓝色的再倒干净洗刷几遍然后每次喝的时候再倒红色的进去。”
“你究竟是哪座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贵物?为什么说话的脑回路这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神经病?”
“哦?那你那老朋友叫什么名字,没准儿我认识也说不定?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交际圈子蛮大的。”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虽然我也知道物以类聚的道理,但是实话实说,你跟那家伙认识的概率约等于零。”
“概率说到底也就是0和1的区别。”信女依旧有些不服气地回敬道。
“哈——不可能的,虽然他跟我一样出身于微末,来自相当底层的世界,但那个时候的他一门心思都是复仇,活动的环境也是个极端封闭的绝境,我最后一次跟他打交道就是在他前去复仇的最后一站路上,性质等同于是为他送行,那会儿他的朋友很少,而我恰好又全都认识,再后来他就变成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了,高到几乎不可能再回底层世界活动的地步,所以你们认识的概率几乎为零。”
“听上去是个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砍王,不过复仇这事儿说到底只不过是从负数回到零的过程罢了。”信女慨叹道,“但即使如此,有些事情,该做就是得做,毕竟,劝人放手天打雷劈嘛。”
“哈,劝人放手天打雷劈,我挺喜欢这句话的,你们或许真的会很有共同话题,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会儿他偶尔也会说起类似的话,让我想想,哦,这样——复仇本就是个毫无意义的过程,复仇者每走一步都是在燃烧自身,然而即使如此”
“然而即使如此,它又是那么的迷人。”信女轻声回道。
闻言,77号沉默了片刻,她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陌生的来客,在她看来,这位第666号客人是一位儒雅随和的青年龙人,清秀的外表能够轻易地唤起异性天然的好感,琥珀色的龙角作为哥赞纯血龙人的体征明显不过,一头颀长的黑发也昭示着他的远东血统,除了那双苍青色的眸子不太像自己的同胞之外。
而信女也顺势打量起了这位陌生的身份存疑的77号魔鬼,对方有着介乎十余岁后半与二十岁前半的微妙年纪的少女外表,一袭暗红色系的裙装下穿着贴身的丝制黑衣,深红色的发丝与明显有着锻炼痕迹的姣好身材倒是与魔鬼印象有所关联,唯独那双苍青色的眼眸令他有些心绪不宁。
“是的,他也说过一样的话也许你们真的认识也说不定。”最后那句话显然修正了些许77号对他的看法,她盯着他的脸,忽而改口道,“后来他成为了暗影圣子,二元论顶点的两极之一,你有跟他打过交道么?”
“没有,我只听说过光辉之主,从未见过什么暗影圣子。”
信女义正言辞地答道。
第100章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中)
拜那曾经位居世界两极之一的贵人朋友的一丁点话题的缘故,信女·赫恩跟77号魔鬼小姐之间的谈话气氛趋近于融洽。
信女从前脚砍死的那只羊头小魔鬼的脑子里抠出了一部分可信度存疑的情报,吃干抹净之后顿觉格局从未如此宽广过,为此,他向眼前的77号小姐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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