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55章

　　“Bit.ch.”

　　如同刻在DNA里一样，仅仅依靠脊神经反应，信女下意识地将另一个同样毫无关联的词汇脱口而出。

　　他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冷门到极点的没品玩笑话，以前被他拿来在酒局上涮过几个人，流程大概就是先忽悠瘸对方像个傻子一样模仿敲门，而门里的人压根儿不接招而是直接甩一句Bit.ch，玩笑的尾声往往以一记清脆的耳光告终。

　　在想通的那一刹那，信女·赫恩果断拔腿就跑，一路冲进走廊，头也不回。

　　他背后有鬼在追。

第102章朝花夕拾

　　纵使时光荏苒，名为苍崎青子的前魔法使依旧清晰地记得自己与名为信女·赫恩的存在初见时的光景。

　　1992年的冬天，日历悄无声息地翻至最后一页。圣诞前夕的东伊豆海岸线笼罩在一片雨前的铅灰色天空下。苍崎青子于旧东家的授意下前往彼世，寻一位被祂称为“意外”的少年，传一点微末的防身手段。

　　拜伊豆本地丰饶的温泉资源所致，冬季的海岸线上依旧分布着零星看海的游人。魔法使并未花费多少精力便顺利寻得了目标，在简单布置出屏退左右的魔术之后，一个临时的邂逅场所便被制作出来

　　目标说是少年，实则有些勉强。彼时魔法使入目所见的，乃是一位约莫六七岁的男孩，乌发青眸，面若凝脂，如水一般的清秀。

　　雨前的晚风裹挟着深冬寒梅的暗香拂过海岸，撩起游人的鬓发，亦催促起游人早早归去。

　　第五法的继承者随性地束拢纷飞的红发，向对方展颜一笑，面露自认为帅气且亲切的笑容。

　　男孩见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后，毅然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防狼报警器。

　　场面瞬间失去控制

　　“来，趁热，我亲手包的”

　　“好，有酱油么？”

　　“哈？手边不是么？”

　　“它上面又没写。”

　　白银城，云中附属，春风楼，时值晌午。

　　拜与云中老板娘的私交所赐，信女轻易地借到了一间自带厨房的客间，窗户大开，面朝大海。

　　眼下，他正端着一盘刚刚包好的饺子入座，顺手将其置于桌上，桌面中央，则是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浓郁的海货鲜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跑路回白银港都的路上顺手打了些起床比较早的幸运海鲜，又忙活了半个上午，等到把海货尽数处理干净，吊好汤头，包完饺子，能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已是午间时分。

　　总之赫恩先生还是没吃成早饭。

　　不过忙碌之后亦有回报，美食此刻尽在眼前，赫恩先生的心情如雨过天晴，连带着左脸上的巴掌印也仿佛消退了几分。

　　苍崎青子轻车熟路地调好佐料，抬眼见他左半边脸颊上依旧一片赤红，不禁翻了翻白眼道，“你还要顶着那巴掌印到什么时候，存心给我上眼药么？”

　　“这不是你扇的么？怎么又成了我存心给你上眼药了，真是奇哉怪也。”信女接过酱油同样翻了翻白眼，随口回道，旋即调起自己那份料子来。

　　“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现在？都到了你这位子上了，还能因为挨了区区一介弱女子一巴掌就留半天的巴掌印？”

　　“我这不是怕你还没消气么，我要是真小气还会回头亲自下厨给你接风？嗯，您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信女笑骂着怼了回去，同时扑腾扑腾地将半盘饺子下进了火锅中央的隔间里，随即道，“先吃鱼。”

　　“啧，我有这么小气么？算了，你把那手印散了吧，我看着怪膈应的。”

　　“你说的啊。”

　　信女笑嘻嘻地散去了左脸上的巴掌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温了的鱼汤，腹中的空虚感得以缓解，淡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啊，终于缓过来了，折腾了一上午，果然最后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他由衷地感慨道。

　　青子放下碗筷，盯着他那双金眸，面露揶揄之色，“实话实说，一巴掌下去你就正常多了，回过头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把你的美瞳给打掉了。”

　　“倒也不是那么麻烦的东西，你知道的，我只是比较怀旧。”信女闻言眨了眨双眼，一启一合之间，那双金眸便又变回了远海般的苍青色，随后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给我看山羊的时候，撕裂空间的能力虽然罕有，但时渊的模样独此一家，那会儿我就觉得眼熟，不过倒也没马上反应过来，真正回过神来，还是你自报家门的时候，至于后面挑钢笔和划账，只不过是彻底确定了我的想法，毕竟，你是我领进门的。”青子的话音里有些慨叹造化弄人之余又隐隐自豪的意味，“虽然在当时，我压根儿就没想过你会走那么远。”

　　“虽然你教的只是一些脱胎于第五法的伪典模型，但实话实说，它们在后面帮了我很多，没这一笔从无到有的原始积累的话，后面的十二年，我在那个鬼地方会过得很恼火。”信女诚恳地答道。

　　“不是困难艰难而是恼火么？看来我不多此一举似乎也不会影响你十二年后复仇的结果。”青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重点，旋即释然道，“你当然能做到，我也只不过是无心插柳罢了。”

　　“好了，换个话题吧，否则我会吃不下饭的。”信女笑着提议道，刚才的话题不可避免地唤起了他些许糟心的回忆，那些东西他平日里都是扫进废纸篓里的。

　　“好啊，换个话题，你现在是怎么回事？”青子抬起筷子指了指对方，意有所指。

　　“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信女答得倒是轻描淡写。

　　“嗯？怎么说？”

　　“神智的世界无新事，人智的世界却有诸多光彩，你在继承第五法之后选择的生活方式跟我现在所做的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懂了。”青子闻言点点头，神色了然，“我想也是，你又不是那种别人要把你挂在天上当太阳供着就心甘情愿被挂上去发光发热的主，你这小子从小就精得很。”

　　“说得好像你继承了第五法后去时钟塔上过几天班一样。”信女笑眯眯地给她怼了回去。

　　“你还好意思说这些？就因为你在2004年9月底大闹一场的缘故，现在一切都过往云烟了，我也早就不是什么魔法使了，还提时钟塔这一茬干嘛？而且最近这些年我可是兢兢业业地坐在魔鬼的位置上做着本分工作，你以为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666单做成1单还是我给你送的，就你这业务水平搁别的君主手底下早就该被炒鱿鱼了，还能吃空饷这么多年？”

　　“啰嗦，前面665单来的都是些骨头里流脓的坏咖，我就算是被炒鱿鱼也不会助纣为虐，而且Nobu就算了，为什么是77号？”

　　“你生日啊？忘了？”

　　“”

　　“咳，说起来，我那边已经是2092年。”信女再次撇开话题，“2092年12月18日，我被卷到瑟兰海姆的日子。”

　　话音落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不免变得有些微妙——讶然，恍然。

　　“这就100年了？”

　　“是啊，100年了，距离某人猝不及防地在海滩上摸个防狼报警器出来已经100年了，如果你原来呆的地方时间依旧卡着没转的话，今天还可以算是100周年纪念日，两个当事人不仅都没作古甚至音容笑貌今犹在，你感动么？我快要感动哭了，真的。”青子一面搅和着锅底一面碎碎念念道。

　　“少给我来这套，自己一把年纪了对着一个小男孩笑得跟个怪阿姨似的，是谁看了都会报警。”信女见状也乐了，些微的怅然若失也被抛出了九霄云外，旋即动起筷子来同时不忘挤兑道。

　　“信女，我得再郑重声明一遍——第一次来这边找你的时候我才刚刚解决自家那点破事，是货真价实的”

　　“二八芳龄，二八芳龄。”信女像是受不了似地点头称是，只顾埋头挑鱼，“你一百年前的今天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放心，我铭记在心。”

　　“我总觉得你在这个点上强调一百年是故意的”

　　“咳，那我十二年后在列车站里撞见你的时候，你那边又过了多久？”

　　“我算算啊四年吧，我是在我那边的1992年故地重游，跑你那边看看情况的，谁知道十二年时间你已经野蛮生长成一头“野兽”了，我看得心都要碎了。”青子掰着指头略微算了算道。

　　“十二年还长不大的不叫小男孩叫侏儒。”信女闻言再度翻了翻白眼，“你这怪阿姨的口味能不能早点改了？”

　　“才不呢，光源氏式的养成多好啊，也不知道是谁当年第一次见识过青魔法之后，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乖乖地一声一声“老师老师”地叫，啧啧，看看如今这副说三句顶两句的德行，啧。”

　　前魔法使不住地撇嘴揶揄道。

　　“我倒是完全不介意，只要你不害羞的话，如今。”信女对此倒没什么抵触，表现得异常光明磊落。

　　“不要，已经不一样了。”青子闻言抬手，干净利落地拒绝道。

　　“嗯？怎么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那会儿你还是要点脸的，现在你已经脸都不要了。”

　　“”

　　“而且辈分也乱了啊。”

　　“哈？什么鬼东西？”

　　“辈分啊，不是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以前我算你半个入门导师，结果现在你反过来已经变成我老板了，这辈分不是早就乱套了嘛？”青子掰起手指津津乐道地给他合计道，一脸要看他笑话的表情。

　　“这好办。”

　　信女心下了然，见招拆招，挥挥手大度地表示没有问题，他从锅里挑起一颗刚刚随着翻滚的鱼汤浮起的饺子扔进佐料里留待放凉，随即正襟危坐，义正言辞地回道。

　　“从今往后，我叫你老师，你叫我老板，咱们各论各的。”

第103章共犯

　　面朝大海的窗户外沿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片刻之后一个消失了小半天的身影翻窗而入。

　　苍崎青子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位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一个留着淡淡的白金色秀发的漂亮妞，对方甚至还有着类似猫科罗塞塔人的同色系猫耳猫尾，藏在灰旧而宽大的斗篷下若隐若现。

　　按照她对某人过去PTSD病史的症状了解，这位姑娘眼下这副卖相基本上等于是往自己身上写了几十个死字。

　　不过，既然他都对此无动于衷，青子自然也提不起什么劲来。

　　潘多拉的视线在确认信女的位置之后，很快便同样落在了正在打量着她的红发女人身上，这是个陌生人，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已知的瑟兰海姆现存土著应有的特征，反倒是像极了远东归来的土之子。

　　“对不起，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赫恩先生。”打量片刻之后，潘多拉将注意力撇向正在收拾餐具的赫恩先生。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信女没好气地接上了槽点，随手将聚集在一起的餐盘还原到了洁净状态。

　　“青子，介绍一下，这位是潘多拉·莱茵哈特，过去一段时间里我在这鸟地方唯一的盟友。”

　　重新落座之后，作为关系网中间人的信女指了指姗姗来迟的少女，向前魔法使介绍道。

　　“哈？在信女·赫恩的字典里有过盟友这个词汇吗？过去难道不都是共犯关系么？”青子像是故意找茬儿似地插嘴道。

　　信女当下并没有鸟她，而是转手又向另一方介绍道。

　　“潘多拉，这位是苍崎青子，我过去的过去的过去的一位共犯朋友，也是我刚刚阴差阳错拉来的外援。”

　　“喂喂喂，刚还是盟友呢，怎么介绍到我的时候就成了共犯了？”青子佯怒道。

　　“我这不是在满足您的要求么？”信女阴阳怪气地怼了回去。

　　为了避免一些心理上不必要的猜忌，信女并没有打算暴露后者是他半个便宜老师的事实。

　　“赫恩先生，恕我直言，你的作为似乎并不利于维系我们之间的盟友，或者说共犯关系。”潘多拉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原本1对1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这个，嗯，潘多拉，我这样跟你说吧。”信女苦笑着比了个手势，“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和她同时出现在一个火之子面前，那么那个火之子先手干掉她的概率远远大于干掉你。”

　　青子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信女说的是实话，谁让她现在挂着个魔鬼的马甲在身上呢，如果被那群掉毛的火之子撞见的话，大概率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老老老冤家了。

　　“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害的。”青子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他一脚，正中后者小腿，反馈的触感却像是踢进了空气里，低眼一看，一条亚空间裂隙转瞬即逝，不禁恨得牙痒痒，随即又一脚冲着他脚背招呼去，这一次顺利命中目标。

　　不过抬眼见信女面色如常，青子也就失去了继续找茬儿的兴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赫恩先生，我会暂时保留对这位新加入的苍崎小姐的意见，留待日后观察。”潘多拉将桌下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点头之余不经感慨道，“二位的共犯关系真的很牢固呢。”

　　“”青子似乎对对方轻易接受了“共犯”这个名词的态度颇有微词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是故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信女斜眼一副“你自作自受关我屁事”的眼神闭口不言。

　　“那么，按照惯例，青子你得让自己看上去至少像个人。”信女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儿，离座的时候回头提醒道。

　　“？”青子脑袋上仿佛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随即一阵龇牙咧嘴，“信女，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手痒了很想练两把？”

　　“没有，口误，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这副模样在土之子绝迹的如今太惊世骇俗了，出个门估计都困难，你得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瑟兰海姆土著。”

　　“下次话再说一半我是真的要揍你了，瑟兰海姆有血海公约存在，大家现在都是100分选手，你再故意呈口舌之快的话，别以为我能忍住不削你。”

　　“听上去是那么回事不错，不过你怎么就如此肯定血海公约会对我起效呢？”

　　“”

　　“”

　　“咳。”

　　“咳。”

　　“信女，你得明白，在咱们老家那边，学生打老师可是要挨天打雷劈的哦。”

　　“谁说的，你家那边学生捅老师后腰的不也活得好好的，虽然隔个十年还是被老师的闺女给捅死了，至于我家那边，我一向尊师重道，当然，青子，你知道的，像我这样尊师重道的人，也可以边挨雷劈边陪你对练，如果你真的因为闲太久而手痒得不行的话。”

　　“算了，我才懒得去踢你这块钢板呢。”

　　“这可不符合你争强好胜的性格。”

　　“好胜心强和不自量力可不是同义词。”

　　“唉，随你，总之你想想该变个什么模样吧，外形跟人类近似只多了动物特征的罗塞塔人相对来说已是最佳的选择了。”信女指了指一旁默不作声的潘多拉小姐，以示范例道，“不过求求你们别再变猫科动物了，我的脑子已经快管不住我的手了。”

　　“放心，虽然有心恶整你，但是我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那边的小姑娘，潘多拉小姐对吧，来，跟着我一起换个形象吧。”青子突然叫住了无声围观的潘多拉，后者似乎多多少少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指了指自己作疑问状，青子则点头肯定道，“喏，看见那个站在那边的小男孩没有，过去他被迷人的金发女人跟乖巧的小猫咪害得挺惨的，所以别再给他增加精神压力了，你肯定还没见识过他疯起来的模样，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见识。”

　　“去去去，怪阿姨可别教坏了小孩子，我出去一趟，你们自行发挥。”

　　信女没好气地回敬之余一路行至房门前，随手给房间设下一整套结界，旋即开门迈步而出。

　　随手关门之际，一位云中的龙人侍女姗姗来迟，向他传达了一道意料之中的消息。

　　大猫约书亚已经出狱，而云中的老板娘江雪再次有请。

　　看来她们已经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