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叫你起床。”青子将视线撇向一边的蓝天白云,话音里分明有些心虚,“不知道为什么,看你消遣别人总觉得蛮不爽的。”
“那我刚刚要是真晕了呢?”
“就算真晕了我也不觉得我那一脚下去能给你肉体上造成什么伤害的,大概”
“”
“”
“赫恩先生,先站起来说话吧,你为什么会跟约书亚起了冲突?”
一直杵在一旁没有出声的潘多拉岔了进来,她的话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现场一度剑拔弩张的气氛,信女放开了手从瓦砾下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衣襟,一身的尘土便尽皆消逝而去。
“约书亚并不是个城府浅薄的人,恰恰相反,身为圣武士的他对于自身的情绪管控一直做得很好,在我面前时常失控,那是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换来一个跟我交手的机会——他是一个剑痴,相信以剑交心,在刀剑的碰撞中双方能自然领会对方的意志,可惜他注定没法如愿了,因为他是个真正的剑客,而我其实是个二把刀。”
信女回望了一眼窟窿对侧那副热火朝天的局面,嘴角闪过一抹阴谋得逞似的坏笑,他挥手示意身侧的几人抽身走人。
“约书亚先生一向守中持正,是个热心肠的善人,可他为什么要处处针对你呢?赫恩先生。”永琳自然是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那支奴隶商人的旅团中脱险的,当下也是分外不解。
“觉得我动机不纯呗,他们那堆破事剪不断理还乱,本身就是奋力不讨好的活儿,我还基本没要什么报酬就掺和进去了,在他看来可疑也在情理之中。”
“懂了,这就是碳基生物所谓的成见吧。”一旁的潘多拉闻言意会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信女一直都觉得这个硅基生命的脑回路风格挺迥异的,留在身边时不时就能捣鼓出一些令人莞尔的愉快气氛,不过眼下他的目光游移,随之定格到身侧一言不发的前魔法使身上,后者面色如常,眼神却失了些许色彩,眉头微凝,似在沉思。
“青子。”
“干嘛?”
“你有点不对劲。”
“哈?你才不对劲呢。”
“回去喝点?”
“啊?哦嗯。”
第106章问心(上)
时夜,月明星稀,海雾氤氲。
白银港外的临海小丘之上,信女随性地清理出一席空地,又从亚空间中取出诸如酒桌、坐塌、酒具之类的小物件,待到一切布置妥当之后,这才从裂隙中摸出一壶由青瓷瓶盛装的酒来。
酒液入盏,即刻便浸透了月光,一股纯粹的果类甘甜混合醇厚的酒香拂过鼻翼,信女斟上两盏之后,便将酒壶搁置于一旁,又在两盏酒上泼洒下两缕青火,火焰转瞬即逝。
青子对他最后这一手表示好奇,询问这是不是某种特定的仪式,信女则摆摆手,颇为无奈地解释道。
“树海里的猴儿每到秋日,便会采摘百果,堆放在一眼树洞之中,若是当季不缺越冬粮食,猴儿们便会忘记曾储藏过一洞百果,然后这一洞百果便逐渐发酵,尔后酿成一眼百果酒。”
“居然是猴子酿的酒?”
“无心插柳的造化,这东西对机缘的需求颇高,存放百果的树洞必须空心,密封,还要保证百果越冬而不烂,更不用说它在开春之后又只能留存一季,入夏则废,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一百眼百果能出一眼猴儿酒都算是罕有的了。”
“若真如此,那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好酒,不过你可少诓我,你都说了这玩意儿开春成酒,入夏则废,现在不还是冬天么?”青子端起余温尚存的酒盏,轻嗅着甘醇的酒液,随后示意他少在这信口开河。
信女闻言翻了翻白眼,随后同样端起酒盏,轻声反问道,“冬天又如何?青子,你自己不就是经营时间之人么?”
“”被反问的青子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抽了抽嘴角,讶异道,“你如今变得这样无聊了吗?跑去树海里找那些堆放了百果的树洞,挨个给它们的时间加速发酵?”
“不然呢?难道说你至今对我的运气仍存在某种误解?”信女耸了耸肩,话语里对对方的猜测表示肯定,随即回答了之前的问题,“至于为什么会点火,你也知道野味虽好但唯独除菌这一块不咋样,我刚刚那一手权当是消毒杀菌了。”
“明明细菌这种东西对你我来说早已没有意义等等,我记得你在某些方面存在轻微的洁癖。”青子回想起了些许关于过往的细枝末节,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你知道你刚刚那几句话对我来说是有多么难得么?”信女闻言之余,以玩笑式的口吻答道,却又并未等候答复,只是将手中的酒盏向前递出,“走一个?”
“突然就怀起旧来了?你以前可是个永远不会被过去追上的怪物啊,臭小子。”青子嘴上如此说着,却也欣然递出酒盏。
觥筹交错,一声轻响,两盏月光之上便泛起了粼粼波纹,随而被一饮而尽。
酒局之间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似是饮者在回味美酒的余韵。
又似不是。
片刻之后,信女睁开双眼,拿起酒壶再度往桌上的两盏之中斟酒,举动之间,却抛下一句听似无由的话来。
“问吧。”
这场临时起意的酒局兴于他白日的邀约,而邀约的缘由,则是起于旧友言谈举止之中的疑虑。
与之相对,苍崎青子则沉吟着,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这个陌生的故人,一时无言。
末了,倒酒的人却只听闻一句。
“你,现在过得如何?”
“嗯?”
信女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起初颇为讶异,转而又化为些许的欣慰,他微微一笑,道,“我以为你会问及为何八意永琳会死而复生,亦或者问及致使如今这一切现状的缘由,诸如之类的问题。”
“信女,正因为坐在这里跟你喝酒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人,所以我才只会问起这样的问题。”青子直视着他的双眼,那双与她颜色相仿,却又色素稀薄了些许的青眸,直到最终确信它与记忆中久远过去的那时无二,这才略微释怀道,“其他的,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你早已长大,也早已学会自己收拾烂摊子。”
“”
“”
“咳,我一直认为,我性格当中关于甩手掌柜的那一部分,应该是跟你学的,青子。”
“我才没教过你那种东西,臭小子!”
“是啊,你当然没时间教这些,你总是那样,行色匆匆,就像风一样,突然地出现在一个即将误入歧途的小鬼的世界里,又在稍后的某一天突然消失,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自此音讯全无。”信女的语气幽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信女,如果你是在委婉地向我表示如果我当初没走,十二年后也不至于是那个结局的话我也一直想告诉你,时至今日,我仍旧在为那时自己的疏忽和无作为而感到懊悔,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大妖的话,或许今天坐在这里的,就不会仅有我们二人。”
“不,青子,我想你误会了,事实上,你的便宜学生从未埋怨过你,而你也无需为你所谓的“无作为”而感到懊悔,你已经做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做的一切了不是么?不,甚至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你说过你是相信偶然和缘分的人,但我们两个之所以会相遇,却只是因为大源的授意,换句话说,我们本应是两条平行线上的陌路人,如若非要深究我们之间的相似之处的话,那也只能说——我们的命里注定有各自的劫。”
“信女,跟你的命劫比起来,我的顶多只能算是家庭纠纷。”
“那仅仅是因为我们背负的因不同,相应的果则烈度便也不同罢了,对于当事人来说可都不好受不是么?”
“怎么反倒像是你安慰起我来了?”青子哑然失笑,她再次递出酒盏,示意。
信女会意,手中的酒盏随即与之相碰。
二人再次饮下来自树海的佳酿,随而举目远望,月上中天。
“话说回来,其实我的确有过埋怨你,青子。”
“嗯?刚刚不是才说不埋怨么?”
“那是其他的部分。”
“好吧,说说看。”
“你那时,不辞而别了。”
“”
“在那段短暂的十八年“人生”中,我总是在不断地邂逅,不断地得到,然而最终又无可避免地不断失去,在那时的我看来,所谓人类的一生似乎就是如此——一路上走走停停,摔倒后又站起来,不断地往前,又不断地放下而唯一令我心生遗憾的,是未曾好好地道别。”
“信女,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一点都不擅长道别。”
“是么?那究竟是谁在害怕被过去追上呢?”
信女一面倒酒,一面将片刻之前之于他的言论还了回去,换来的则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他并未去打扰对方的沉默,只是自顾自地倒酒,忽而又答起最初的那个问题来。
“我现在过得,嗯,马马虎虎吧,毕竟我没有你那么厉害,能够在淡然接受了自己魔法使的人生之后,依旧热爱着身为正常人的生活,你付出了双倍的精力,妥善地处理了你所谓的“家庭纠纷”,同时也尽情地享受了属于常人的十七岁青春”
“在这一点上,我一直觉得我远不如你呢,青子。仇恨令我的人生从正值滑到了负值,而哪怕复仇成功,最终也仅仅是将自己的人生修补至零罢了,这也是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你所熟知的那副德行的缘由,复仇真的只是一个从虚无回归至零点的过程,令人心情愉快,却又总归虚无,毫无意义”
“嗯,我目前刚上大学不久,一个人住在苏黎世湖畔的宅子里,过着清净而自律的生活,姑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习惯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以上,在睡前会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在浴后饮用一杯热牛奶,然后做20-30分钟的瑜伽,充分放松身体之后,会立马上床睡觉,尽可能地一觉睡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每个清晨我都会如同婴儿一般毫无倦怠感地醒来,大学第一年冬的例行体检报告出来之后,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青子,我知道你的顾虑源于何处,然而你真的没必要担心我还活在过去,活在一些晦暗的记忆之中,我已经开始尝试,尝试去追回一些我一度错过了的风景,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是无可救药的唯结果论,我开始尝试在过程与结果之间取得一个平衡,在现在的我看来,世界依旧非常有趣,我依然在期待着明天——这样的答案,足以让你放心了么?”
第107章问心(下)
“至于为何此时此刻,我会置身于瑟兰海姆这片土地上?我原本也毫无头绪,直到前不久,在那巨龙与天使决战的远海之上,捡到几张素描之后,我才隐隐明白——有“人”再度犯下了傲慢之罪,而我之所以来此,则是为了修正这一切。”
信女的话语落下,有轻微的息声飘过耳际,他闻声侧目,看见那侧的酒友不知何时已不胜酒力,伏案自顾酣睡。
信女哑然失笑,尔后他自顾自地斟酒,悠然自得,举杯邀月。往日里并不好酒,仅止浅尝的他,也难得地生起今夜一醉方休的心思来。
“赫恩先生,值得一提的是,你此刻所见的月亮,仅仅是名为天盖的巨构内幕所投影的虚像罢了。”
他的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此间另一位同伴的话音。
潘多拉信步前来,驻足于他的身侧,遥望着天边那轮虚假的白月,同时向他解释道。
“自从天盖竣工之后,瑟兰海姆的居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真实的星空了。”
“无妨,我敬的也不是这一轮异乡的白月,更何况所谓的白月与以太之主恐怕也不怎么待见我等。”
信女照例饮尽了杯中的明月,转而一时兴起道,“喝一杯?”
“不必了,我还是未成年人。”潘多拉婉言谢绝道。
“嗯哼?”信女闻言却是一乐,他的话音里不无好奇,进而调侃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潘多拉·莱茵哈特。”
“关于她的自我认知越发清晰了么?”
“是的。”
“这样啊”
械族少女的话音里无悲无喜,而信女则陷入了微妙的沉思。
关于发生在这位械族少女身上的异状,结合那几页素描,以及过去借尸还魂于极北之地的某次遭遇,诸多的线索汇聚于一起,信女的心中已经隐隐有几种推断。
但遗憾的是,无论是哪一种,目前都依旧缺乏能够一锤定音的决定性证据。
苍白无力的假说纵使有趣,也无法取得何种积极的意义,在推导出结论之前,信女也没打算将那几种猜想告知对方。
天盖之上的蜂巢,极北之地的银嶺。
信女相信,在那两个地方,存在着能够解开少女身上谜题的答案。
“潘多拉,明日我们会离开这座白银港都,作为那位远东皇女的雇佣兵,随行一道前往北境。”
信女将白日里与莎乐美·莱茵哈特商议的结果告知了眼前的同伴。
“嗯,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土之子既然已经西行归乡,那么传说中深藏于极北冻土中的应许之地,所谓永恒不灭的伊甸园,是他们此次西行避无可避的终点。”潘多拉点点头,对此倒并未感到惊讶,甚至于过分地淡漠,“她打算带多少人?”
“不多,恐怕也就那么几位亲信,以及最低限度的能够让土之子们接受的数量的士兵,哦,对了,还有几个能排上用场的佣兵,比如我们。”信女象征性地动了动手指头,估了一个随意的数目,“合计大约百来人的队伍。”
“明智之举,那么届时死去的人,也会仅止百余人。”
“真是无情得有些可怕呢,居然这么早就下达了判决,潘多拉。”信女惬意地饮尽了杯中的酒液,话音幽幽地回道,“虽然我的想法也差不多就是了。”
“莎乐美·莱茵哈特可不是深闺中的蠢货,恰恰相反,她曾经使役过着王国之环的守卫天使以利亚,祂代表着王国之环中最顶层的力量,也是血海公约之下的瑟兰海姆所能行使的极致权能,拥有此等权能的她纵使失去了以利亚,其眼界也绝对不是瑟兰海姆的凡世物种能够比拟的,换句话说,她早已预见此次北行会流的血。”
“所以她自然会将牺牲压制在最低的限度内,那位殿下的确有自己的想法。”信女对潘多拉的判断予以肯定,不过依旧在话音的末尾不禁好奇道,“潘多拉·莱茵哈特,你在念起那位远东皇女的姓名之时,难道就一点都不曾感到疑惑或是好奇么?”
“如果赫恩先生是指,我与那位远东皇女拥有相同的姓氏这一点的话,我也只能说,连赫恩先生都还未搞清楚的事情,我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哼哼,不要对我给予太多的期望嘛,毕竟现在的我,可不是什么万能的角色。”信女轻声地笑道,“对了,潘多拉。”
忽而,他像是想起了过去的某个承诺,于是乎将手中的酒盏放回桌上,随后站起身来。
晚间的海岸小丘之上,海雾弥漫,冬季的海裹挟着潮气,带来薄情的寒意,所幸的是在场的三位都不是什么血肉凡胎,甚至于不约而同地早已与“人类”二字相去甚远,是故无伤大雅。
“什么事?赫恩先生。”械族少女目睹了他的一举一动,又听闻他的呼唤,于是下意识地回问道。
“从海上回来就一直拖到现在,我都差点忘了要教你如何不依靠外力飞行这件事了。”
“是呢,赫恩先生说过要教我神造物种的飞行方式。”潘多拉也想起了这段过往的插曲,点点头道。
“再更正一遍,我可不是什么神造物种,更不是什么本地土著,我只是一介外乡人罢了。”信女微笑着纠正她的言语,随后,他的身姿平稳且安定地漂浮于离地两尺高处。
潘多拉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行动,不过纵使旁观了整个过程,也没能依靠已知的资料解析出他此刻悬浮地表之上的行为背后的原理。
“赫恩,恕我直言,你所展现的飞行能力与现已知的瑟兰海姆生物的飞行能力截然不同,我甚至没有捕捉到任何一丝调用地火风水四大元素的痕迹。”
潘多拉在表达了自己的不解之后,向信女报以好奇的眼神。
“那现在呢。”
随着信女的话音落下,背对白月的他,周身轮廓却焕发出一层明艳的青耀,那种熟悉的光在虚假的月光之中显得分外的柔和,它不再是一如往日那样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炽烈,而是化作了无形的流体,如晚风一般随和。
“现在,闭上双眼,然后告诉我,在你余下的感知之中,又“看”到了什么?”
潘多拉依照信女的指示闭上了双眼,而在片刻之后,她轻声询问道。
“赫恩先生,你还在那里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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