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赫恩先生仿佛是在为那棵树念悼词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似地嘀咕着什么,然后绕过去找了个还算合适的位置,挥手扔出了一记火球。
一颗弹丸大小的青色火球。
这一次,没有预想中的塑能系三环火球术应有的大爆炸,树干上只是无声地留下了一眼大概三米半径的球型空间。
今晚的扎营地点被轻易地制作了出来,顺带还清理了周围的野生动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连带着队伍里僵持不下的微妙气氛都烟消云散了。
永琳的视线与蒂德莉特一度交汇,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同样的疑问。
赫恩管那意儿叫魔法飞弹!?
“总感觉那只狐狸在想些很失礼的事情,刚刚盯着你的时候。”青子凑了过来,一道摆弄起信女面前的小物件,“还没弄好么?”
“早准备好了,你自己选一个吧。”信女翻了翻白眼,又颇为无奈地嘀咕道,“人家两个都是亲近自然的树海本地人,你再这样折腾一回的话估计咱们就要队内开片了。”
“你不是同意过嘛?”
“我又同意了?我以为你是要在树上开个洞过夜所以才点头同意的,谁知道你会把树给拦腰炸断!?”
“失误失误,太久没回下界了有点不适应,谁知道瑟兰海姆的大源/Mana会充沛到这种地步,该说真不愧是光辉之主的埋骨地么,一不留神就玩过火了。”
青子久违地摆出一副想要蒙混过关的无辜表情,随后指了指信女面前的那盏华丽提灯。
我看你是被人戳脊梁骨小瞧了一下午所以心里不爽在找机会立威
为了平息这段没有意义的争论,信女将这句话咽了下去,随后用食指按住提灯的顶端,赋予其作为施法魔器的灵性与【瓶中小憩】的特质。
诸如巨灵贵族一类的异界宗主会赋予契约者的魔器名为【瓶中小憩】的特质,这样的魔器内部会开辟出与其本身相似的超维度空间,温度适宜,并安放有舒适的垫子和茶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更多的家具,也可以将外界的物品收纳于其中,除此之外,在魔器内部时,当事人还可以如同身在魔器所在之处一般听到外界的声音,参与随队讨论,而外界则无法窥探瓶中天地,除非将魔器破坏,总之,实乃冒险者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
“该布置的东西我都已经提前装进去了,你们进去梳洗一下吧,别忘了一会儿出来开会。”
提灯中燃起幽蓝的火焰,意味着灵性已经赋予成功,青子拉起坐在另一侧的潘多拉,在小姑娘反应过来之前,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于学术上的探究精神,蒂德莉特自然是观摩了信女制作魔器的全过程,身为一个博学的施法者,她自然是识货的。
“巨灵魔器?”蒂德莉特在青子她们消失之后微微愣了愣,很快便试探性地问道。
“类似而已。”信女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蒂德莉特满脸希冀地注视着赫恩先生,目光源源不断地发送着爱心光线,“两天没洗澡人家已经快要疯了!”
赫恩先生架不住这只乐子精眼神里的疯狂暗示,再说他制作这种魔器的初衷本就是平息队内的矛盾,是故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乐子精蒂德莉特欢呼着扑了过来转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动静这么大,自然也瞒不过白狐狸的注意,永琳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赫恩先生认真地沉思了片刻,走上前去,在白狐狸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随后硬揽着他的肩膀一齐在树洞边缘齐齐坐下,遥望树海的夜色。
“你就别想了,跟我一起放哨吧。”
“唉唉唉?”
如果非要说【瓶中小憩】的缺点的话,那么显而易见的便是,需要有值得信任的人在外侧守护魔器不被破坏,而这样的人往往是施术者自己。
总之,先拉一个垫背的同甘共苦吧。
心中颇为苦闷的赫恩先生瞅了瞅认命似地耸拉着耳朵的永琳,忽然觉得心情好点了。
第112章树海夜游
以上关于职业方面的论述基本都是扯淡。
赫恩先生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小队行动合理化的借口,他很清楚外乡人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东西不是一句“家乡特产”就能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的。
瑟兰海姆有瑟兰海姆的规则,与过去的经历不同,这里很遗憾的是一个广阔到多余的舞台,如若是短期且相对闭塞的环境的话,那么自然是怎么高效怎么来,但如今的环境却牵扯着太多的人际纠葛,不得不徐徐而图之。
就好比当下,他隐约地察觉到了那位来自远东的殿下才是那颗推动一切的最为关键的齿轮,而她所率领的那支队伍也是最醒目的风向标,所以他愿意扮演一位受雇于其的佣兵,陪她将剧本往前推进,看看届时舞台上还会有多少妖魔鬼怪粉墨登场。
之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好,赫恩先生的行事作风倾向于人前韬光养晦,换句话说就是人后独来独往,现在带了个队伍,又被同伴们默认推举到队长的位置上,反倒是有点不习惯。
梳洗一番后的姑娘们看上去神清气爽,连还在自称硅基生命的小姑娘潘多拉那头浅灰色的头发都变得蓬松了一些。
赫恩先生把提灯魔器内布置得跟一个小型的冒险者之家似地应有尽有,这种程度的待遇放在艰苦的旅途跋涉中似乎已经有点奢华得过分了,如若传扬出去,以他决定常年在瑟兰海姆作为佣兵打混为前提的话,他应该会成为一个行业内的香馍馍。
在如此薄情的冬夜里,能在冒险途中舒适地泡澡应是一种奢华的享受,可如今的永琳注定是没这个待遇了,赫恩先生在他和自己的身上随手一点,施展了一个“来自东方的神秘戏法”,二人身上的仆仆风尘便如烟般消散。
永琳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周身不再为旅途的风尘所累,向赫恩先生道了声谢。
“赫恩先生真的是个多面手呢,我在过去也见过几个邪术师,可他们都没有赫恩先生你这样游刃有余,好像对什么事都有所准备,我真的很好奇你所契约的那位异界宗主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永琳倒不是觊觎赫恩先生战斗方面的能力,只是衷心地对他身怀的各种方便居家旅行的能力表示羡慕和微酸。
贸然询问一位邪术师的契约宗主其实是一件非常冒失且危险的事情,因为契约宗主的正体本就是一名邪术师的力量核心,窥探邪术师的隐秘往往会招来邪术师的杀人灭口。
赫恩先生倒没这方面的顾虑,因为他的邪术师身份本就是一层马甲。
于是他随口诌了个故弄玄虚的名讳去堵永琳的嘴。
“啊,祂被称为太初永生之主,无尽虚空之王。”
“没听说过,但是听上去就好厉害的样子,赫恩先生果然很厉害啊。”
永琳在听闻这个名讳的瞬间只觉灵魂深处有洪钟骤响,又有无情时针铭刻编年,当下不由得肃然起敬道。
“是啊,我也觉得。”
信女看他答得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禁扯了扯嘴角,随即站起身往回走去,懒得再理这只天然过了头的狐狸。
然后就看见刚泡过澡的两只大尾巴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潘多拉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那是自见面以来从未出现过的,饱含惊异与希冀的眼神。
“赫恩先生,你也是Nobu小姐的契约者?你知道Nobu小姐去了哪么?”
“萝卜小姐是什么鬼东西?午后子供向料理节目的主持人么?”信女翻了翻白眼,走过去坐下给她额头上来了一记爆栗子,“快醒醒,泡个澡泡昏头了么?还是说又想起了什么来?”
自从见面以来他一直感觉这妮子的心理年龄在不断下滑,在林子里刚见面的时候还是个莫得感情的杀人机器,在云中那会儿又像是个怀疑自己有二重身的高二病少女,一路走到今天总感觉已经快变成一个早慧的中二病小丫头了。
潘多拉一度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不过在意识到周围人多耳杂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信女对此不明所以,侧过脸去又对了上青子那道形如大清早起来去厨房里烤黄油面包结果看见烤面包机里爬出一只美洲大蠊似的嫌弃眼神。
“嗯?你又是在发什么疯?”跟对小丫头不一样,向来快意恩仇的信女恶狠狠地将那道嫌弃的目光给顶了回去,跟青子这个老冤家打交道时他一向懒得给面子。
“你这家伙总之跟先我来一下!”青子二话不说拽起他就往树洞外走,一跃而下。
“唉唉唉?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啊?总之要小心啊!”
背后遥遥地传来留守的永琳焦急关切的声音,不过很快便远去了。
夜晚的树海林间,隐约能看见月光,拜先前大树颓然倒塌所赐,营地周围的草木之间,连虫鸣都稀少得很,更别说是小动物了。灰雾中的湿气缓缓降下,涂抹在林间的植被表面,继而汇聚成夜露,滑入土壤。
蜿蜒的小河如蛇般爬过树海流向北方,那是小队两日以来北行的路标。有水的地方,就会有聚落,继续向北走下去,总会遇见人烟。
蒂德莉特说那是一个名叫米斯塔利尔的矿业小镇,归属于林精的国度,却由林精与罗塞塔人共同开发,过去曾以出产银矿而闻名南大陆,然而,仅仅是出产银矿并不会为它带来如此之高的声誉,真正的隐秘在于米斯塔利尔地下的伴生矿脉中,流淌着白银的溪流。
白银溪流,真银,摩瑞亚银,或者说秘银——一种赫恩先生所生活的2092年不存在的稀有金属,却在诸多下界走动时时常能听见它的传闻。传言说它的延展性如同青铜一样大,又可以像是玻璃一样磨光。矮人可以将它打造成坚胜钢铁、却又轻如鹅毛的金属。它的外观如同一般的白银,但光泽却不会随着时光而衰退。
可惜赫恩先生来得不是时候,米斯塔利尔地下的白色溪流早在五十年前就昙花一现似的凋零了,而理所当然的,如今的米斯塔利尔自然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名。
作为向导的蒂德莉特在启程之初就给赫恩先生浇了一盆冷水,以为他是抱着淘金的心思打算去米斯塔利尔碰碰运气,劝他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对此赫恩先生倒没觉得有什么气馁,那位远东的皇女殿下从一开始让他自带一支小队前往米斯塔利尔就不是奔着什么秘银矿脉去了。
按照莎乐美·莱茵哈特提供的情报来看,米斯塔利尔地下的确存在大型的白银矿脉,但却根本不存在什么天然的秘银储备,埋藏在矿脉之下的其实是一处耶鲁帝国的遗产,或者说地下基地,所谓的白银溪流大概率是某个矿工意外挖穿了某个仓库的外壁,而仓库中恰好储存着一定数量的秘银。
她委托赫恩先生去那里取一样东西,得手之后再转道林精帝国的首都奥苏安汇合。
“殿下,人家五十年前就挖进你家后院了,还能指望里面没被搬空?你确定我不会白走这一趟?”
“赫恩先生,首先声明一下,那只是一个地下研究所而非我家后院,其次我对耶鲁黄金时期的基建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让那群活在中古时代的蛮子再挖一百年也别想挖进核心区,更何况核心区本就是禁魔区,即使用传送术也进不去。”
“既然是如此凶险如此隐秘之地,那在下又何德何能能进得去?”
“那自然是凭赫恩先生您在远海上谈笑间救下两万余人的那种奇迹咯。”
“”
原来是那个时候就漏了财,被贼给惦记上了啊,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这个道理他不是老早就懂了么?
信女从漫无目的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也算是明白那位远东皇女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上心了。
沿着蜿蜒的河畔湿地,信女依旧被青子强硬地拽着手,漫无目的地夜游着。
第113章所谓魔法
信女仰着头,漫无目的地眺望着星空。
纵使树海隔绝着天幕,纵使天盖遮蔽着苍穹,但对他来说,稍稍努努力的话,还是能够看见星空的。
入夜后的林间,寒意骤降,河畔夜游的二人,呼吸渐渐化作皑皑白雾,被抛诸身后。右手传来向前的微弱牵引,脚下反馈着泥土的柔软触感,一路上默不作声的信女将心念从彼方的星空收回,思考起这份“漫无目的”的心情之于他的意义。
在久远的过去,久远到能够追溯至童年的时候,这份慵懒的心情对信女·赫恩这个人来说,是何等奢侈之物。
赫恩先生自问不算是一个天生勤奋的人,如果可以闲下来休息一会儿的话,他会欣然接受。但居住在“乡下”的那段年月,乃至于他的整个童年,却从未为路旁的风景而驻足过。
不断奔跑,不曾停歇,一路向前,奔向一个所有人都不曾预想过的终点,一个他自以为能解答一切的终点。
一路上也曾短暂地与复数名为“朋友”的人并肩前行,但转眼间又不得不将那些人甩在身后,最终消失不见。
世间大多数独行者,等到越过终点线后,蓦然回首,才意识到自己已是孑然一人。
信女的话,扪心自问要稍微好上一点点——他在冲线前就意识到了。
人生如戏,而他不过是恰好抽到了《哈姆雷特》。
信女在初到苏黎世的那段日子里,出于缅怀的心思拜读了真正的《哈姆雷特》,那由莎士比亚于1602年撰写成书的王子复仇记原著。
弑亲禽兽克劳狄斯篡夺王兄的丹麦王位,并迎娶王兄的遗孀乔特鲁德。复仇王子哈姆雷特从德国赶回丹麦,洞悉真相,几经波折,错杀宰相波洛涅斯,痛失挚爱奥菲利娅,与义兄雷欧提斯结下血仇,被迫公开决斗。克劳狄斯在决斗剑上暗下剧毒,意图一石二鸟。
在故事的末尾,哈姆雷特拼死手刃了克劳狄斯,随后与雷欧提斯双双毒发身亡。
只剩下一个见证了整幕悲剧的旧友霍雷肖,将这个没有赢家的故事告知后来人。
那么,由过去的信女·赫恩所出演的那一幕不存在彩排,只能一遍过,更没有观众的,拙劣的《哈姆雷特》,又究竟是在表演给谁看呢?
是克劳狄斯,还是乔特鲁德?
是波洛涅斯,还是雷欧提斯?
是奥菲利娅?还是霍雷肖?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都不是。
《哈姆雷特》本就是演给哈姆雷特自己看的,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自己就是人生的第一个观众,哪怕连霍雷肖这样一个见证者都不存在,哈姆雷特自己也会在仇恨的驱使下使《哈姆雷特》落下帷幕。
而驱使着过去的信女·赫恩一路往前的,除了仇恨之外,也就只剩下一句问心无愧罢了。
不是因为勇往直前方得问心无愧,而是为了问心无愧方才勇往直前。
如此一来,将问心无愧践行至今的信女·赫恩,他的人生,自然也就不存在后悔一说。
不过,也许是过去跑得太卖力的缘故,如今这种被人拽着一步步往前走的境遇,对信女来说却是一种既陌生又难能可贵的体验。
心念至此,他不禁哑然失笑。
“突然就笑起来了,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么?”
“大概吧。”
“深夜走在少女背后还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的家伙,总觉得好恶心。”
“嗯?少女?在哪呢在哪呢?”
信女微微愣神,随后短暂地发出一声惊呼,故作左顾右盼状,转瞬又一步侧身,巧妙地躲过那一记来自正前方的回旋踢。
漫无目的的夜游临时告一段落,信女此刻面对的是一踢落空后明显心有不甘的青子,后者很快再次摆出起手式。
信女则抱臂思忖着如何避免即将到来的斗殴,毕竟白天他们已经在潘多拉背后打过一架,再来一次会有点伤脑筋。
或许是拜片刻之前的思考所赐,他鬼使神差地轻声问道。
“对了,霍雷肖,你没把我以前那些破事到处传扬吧?”
“哈?突然在说什么蠢话当然没有,另外世界上也没有你这种把剧院都炸了的哈姆雷特,真是哈姆雷特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在报完仇之后毒发身亡啊。”
青子积蓄起来的气势在他意义不明的询问下不由得消散一空,连带着摆好的格斗架势都放下了,她脸上的神情也由片刻之前的气恼转化为类似“真拿你这白痴没办法”的无奈。
不过真正被吓到的却是信女。
“哈?你居然接下来了。”
“不是,你究竟是对我存在着何等的误解才会误以为我连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都没看过?”
青子把他大惊小怪的表情看在眼里,心头刚熄灭的火不禁再度燃起。
“嗯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是那种注重效率的”信女玩笑性质比划出一记正拳,随即又收回手去,“实干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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