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那名居桃子
“信女曾师从白泽七年,长大后性格里却没有半分白泽温文尔雅的影子,我曾对此百思而不得其解,直到最近旁听你们之间的言谈才恍然大悟。”
“悟了什么?我可不认为我自己十七岁时那么一丁点人生阅历和七天不到的高二病康复心得能抵过一只幻想种白泽七年时间的言传身教。”
“不一样,白泽只敢教他为人处世,而你却能教他生存之道,那种绝境里,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
“怎么?不愿承认?还是说你跟信女一样只会用长篇大论来掩盖自己的窘迫?”
“……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这杯酒我还是不能喝。”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带你喝酒,我怕信女回头醒了会宰了我。”
青子两手一摊将原因坦白。
“你居然会怕他?”
式仿佛重新认识了苍崎青子这个人一般。
“他是我老板嘛,我不怕他怕谁?”
“可我看你收拾他的时候一点都没手软。”
“他是我学生嘛,我不欺负他欺负谁?”
“真扭曲呢,你们的关系。”
式有感而发地如此评价道。
“你怎么也……算了你离他最近,受影响也最深,意料之中。”
青子闻言一度想纠正什么,话到一半,却是选择了放任自流。
“话也说了这么多了,这杯酒你是喝还是不喝?”
言迄,式指了指面前的酒杯,再次询问。
“不喝,我怕死。”
涉及原则问题,青子一向恪守底线。
“苍崎,按常理来看,我都是死过三回的人了,如今不也一样在这里坐着?反正进了时渊只是换种形式存在而已,跟活着也没什么区别,我这边平日里只有羽衣作伴,近日她又出远门去了,正巧无聊得很,你若要来,我提前给你留个位置。”
“免了,有些事情还是得由活人来做,况且……”
“况且?”
“况且,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在那边你最大,我来了也只能给你打下手,还不如就待在这边,位子还是空着的。”
青子意有所指地答道,神色已然恢复了平日那副没安好心的浅笑。
顺带一提,没安好心这个形容词是信女评定的。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样子你是一点都不怕我。”
出乎青子意料地,面前的式在得到如此答复之后,也流露出了与她相似的神情。
青子的惊讶仅仅持续了一瞬,她回想起信女之前的那一番话,心下了然。
风雨同舟多年,长进的又怎会只有那只小刺猬自己?
“式,我会坐这么远纯粹是因为——无论是老师和学生家属,还是高级打工仔跟老板娘,无论是哪层关系,我半夜跟你喝酒都不合适,但若是抛开这两层身份,我们俩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既然如此,我又何谈怕你呢?”
“如此一来正合我意,眼下我们就抛开这两层无关紧要的身份坐下来聊聊,你不用再拿他事后找你麻烦这样的借口搪塞我,我很清楚,作为最后一个活着的老朋友兼授业恩师,信女重视你的生命甚至胜于你自己。”
“行,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奉陪就成了我小家子气了,这会显得我这个前辈很没风度,不过,既然你执意要喝,总得有个由头吧?”
青子重新滑回原来的位子上,从容地拿捏起那杯早已斟满的酒,临时起意。
“嗯,那就这样,姑且,我也算是当初的受害者之一,你,我,他,我们三个都是,你们两个在庆祝那个谐星女人化为神子片羽的时候,又怎能忘了当初同舟共济的我?”
眼见青子终于收敛起獠牙,如愿以偿的式同样拿捏起面前的酒杯,随心提议。
“受害者么?哼哼,如果当初那个仪式没能开启,你恐怕会成为最后唯一的受益者,信女当时是怎么评价的?让我好好想想……哦,想起来了,“一桌子人打麻将四个都在输,难道是桌子在赢?”当然,这仅仅是物质层的定论,在精神上你的确也是位受害者——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的话,我会为此前的怠慢与敌意道歉,另外,两仪……不,赫恩小姐,你真的变了。”
似乎是对“受害者”这个词汇颇有微词,却在思考之后豁然开朗,总之,再一次确认了眼前这位少女的心意与立场之后,青子终究是放下了心底的成见,并在话语的末尾奉上了在她看来再合适不过的祝福。
“那就敬那位桌子小姐,愿她作为神子的片羽能得以安息。”
坦然接受了祝福的式举起酒杯,她的话语中的确毫无执念的影子,显得分外洒脱。
今晚的青子心情大好,当即干净利落地与式碰了个杯。
“敬桌子。”
第127章4.时海夜话(下)
所幸,再起的酒局并未发展到此前那番一醉方休的地步。
本就没有饮酒习惯的式,之所以执意邀约,只是单纯地认为有必要跟苍崎青子喝上一杯。
有必要,但也仅止一杯。
两人轻轻地碰杯之后,各自饮尽了杯中的佳酿,就此点到为止。
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重新划定下各自的【座位/领土】。
在式看来,方才的酒局中弥漫着暧昧的气味,两个神经病在庆祝某个坏女人灰飞烟灭的庆功会中喝高了之后,明显有借着醉酒装傻充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嫌疑,所以她醒了,并且醒得正是时候。
“酒也喝过了,想聊点什么?说吧,别告诉我你只是耐不住寂寞,趁兴跑来找酒喝的,真要是这样,你要找的也不该是我。”
自从高二病毕业之后,青子算得上是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行家,眼下她对对方投来的那道略带审视意味的视线视而不见,自顾打理着指甲。
“嗯,我来是想,听苍崎讲一些我还不知道的故事。”
收回视线的式微微一笑,表明来意,作洗耳恭听状。
“哈?”
青子闻言后略微愣了愣神,随即心下了然。
“我明白了,你是想听他小时候的故事。”
“……92年,第一次遇见那孩子的时候,他好像才这么点高吧。”
青子从记忆中打捞起久远的往昔,同时抬起右手,比划出一个大致的高度。
“在同龄的男孩中算不上高,五官则秀气得像个小姑娘,尤其是那双眼睛,讨喜得很,就像是浮着冰的远海。”
式微微思忖了片刻,尝试在脑海中还原出青子所描述的那个形象,可无论怎样涂抹,最终留下的都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末了,她摇了摇头,隐约有些惋惜。
“没能留下当时的照片,真是遗憾呢。”
“那可饶了我吧,要知道我是从88年启程去92年的,那会儿连手机都没有普及,我又不可能随身带着相机,还是说你惋惜的不是当时没留下信女小时候的照片,而是我没被警车带走?”
“……他真的拉响了防狼报警器吗?”
“真的。”
“噗……”
“有点过分了啊,式。”青子白了她一眼。
“……咳咳,没事,苍崎,后来呢?”式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示意青子不用管她。
“后来,为了驯服这只生人勿近的小刺猬,我就给他露了两手绝活,虽说魔术本是不可为外人道的神秘,但展示给他这样的幻想种看,就不算是违反条例,老实说那会儿我原本是打算把信女拐回家的,毕竟在稍早一点的时间,我刚被自家大姐契约的幻想种给修理得很惨,虽然最后侥幸打赢了大姐,但心底总归还是不想在魔术上输给她,比如说使魔这方面。”
“如果那时的信女真被你给拐回家了的话,之后发生的恐怕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为什么后来又放弃了呢?”
“因为闲聊的时候得知他其实有一个家啊,我总不能做那种拆散别人家庭的大恶人吧。”
面对式的疑问,青子给出了一个率真到根本不似魔女应有的答案。
“嗯,我明白你的考量了,所以你那会儿就只是单纯地陪他看了六天的海?”
“哈……与其说是看海,倒不如说是单纯地向一个小孩子炫耀自己初入魔道不到两年时间取得的成果吧,本身我也是那种好胜心很强的人,既傲慢又贪婪,除了破坏之外一无是处,像只大灰狼一样,好不容易摆脱了被小红帽轻易杀死的命运,身边的魔女又是座少言寡语的冰山,既然不想孤芳自赏,那么会沦落到向小孩子炫耀的地步也是顺理成章节哀顺变的事情吧。”
回忆起初入魔道时的那段既诙谐又艰苦的岁月,青子的神色略微变得有些感慨,不过这种感慨中更多的是另一份问心无愧的坦然。
就像她曾在信女面前念叨的那样,刀山火海,闯过了自然就能泰然处之。
至于没闯过?
那也不需要再去思考那种问题了,问心无愧地去死吧。
“苍崎,信女后来在我面前提起过,跟你相遇的时候,他的母亲其实已经被神隐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随身揣个报警器的原因——他一个人在人类社会里坚持了不到半年时间,之后也没能逃过被神隐的命运,这样看来,你们碰面的时间似乎就是在那半年里。”
“……他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因为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就像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
“……是这样呢。”
“别丧气,苍崎,跟你聊点别的吧……在我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那段年月里,在我清醒的时候,即使是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紧密关系,我们也从未在同一个房间里共寝过夜,凑在一起喝酒的次数仅为一次,跟他最亲密的接触是在无名冢里全力甩了他一巴掌,除此之外我也记不清了,毕竟直到最后我向他委婉地暗示回观布子后不要再伪装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否则会招来我父亲的反感……他从来都不是根木头,自然也听懂了我的话,随后他就反手送了我一份拿他自己命换的深度昏迷加返乡旅行的伴手礼,等我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观布子站的月台上了,如果没有后来的羽化仪式的话,我现在大概正在满世界寻找你的踪迹吧。”
为了驱散青子言语中的那股淡淡的怅然,式决定分享给青子一些她也会感兴趣的事情,可话到最后自己的语气却愈发的幽怨,甚至还有些委屈。
“那个白痴……等等,你为什么要找我?”
这个话题同样没能在听众处取得何种积极的意义,青子懊丧地闭上了眼睛,末了又注意到式话语中情绪的异常。
“因为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有送我回那个地方的能力。”
式的回答听上去很轻,一如她的话音。
“我明白。”青子颔首会意道,“你要回去给他收尸。”
“对。”
“总之,得想个办法治治他这个独自背负所有的臭毛病。”
“没错,得想个办法治治他这个独自背负所有的臭毛病。”
“苍崎,你有什么主意吗?”
“没有,只有一点点个人经验,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适用。”
“哦,那也不妨说说看?”
“……”
被式目光灼灼地盯着,青子莫名地脸色一红,不是因为式的视线,而是因为那段经历一度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她清了清嗓子,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其实,我以前也有这个臭毛病,为了贯彻自我,遵循自我到最后一刻,甩下自认为无辜或者能力不足的好友,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独自去面对强敌什么的……”
话音未落,青子就感觉到那股搁在自己脸上的好奇视线转瞬间滑入危险的深渊,她的视线下移,只见方才还在寻求灵感的式默不作声地炼成了一柄闪烁寒芒的青色匕首握在手中,璀璨万变的虹色魔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等等等等一下!式,我是真的没想到信女十几岁那会儿会变得跟我十六七岁时一副德行,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行了吧?我不该在看海的时候给他灌输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高二病康复心得的,总之先把刀放下!”
预感到再不表态的话式真的会一声不响地砍过来,饶是身经百战如青子也不敢托大,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面对这位死神,当下总之先一股脑地承认错误,把锅全部揽过来再言其它。
“我现在终于明白信女那会儿那副别扭到死的性格是源于何处的了。”
“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是我坏心眼儿教坏了小孩子,现在可以把刀放下了吧?”
不过,式终究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刀,而是转手从亚空间里摸出来了几颗水果,拿起其中一颗开始慢慢地削皮,她的动作不是很熟练,是故进度缓慢。
“苍崎,你究竟给他灌输了些什么?”
“嗯……前六天除了看海之外,我还在他面前炫耀了一番打败自己小气鬼姐姐的战果,另外还聊了一些高二病刚毕业时的心得体会。”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啊,还在他面前用过一次第五法吧。”
“苍崎,你可真是个倾囊相授的好老师啊,我是不是该称赞你的慷慨和舍得下血本呢?”
“我就没指望过信女能学会那种连我自己当时都没搞明白的东西,况且第五法又不是靠言传身教就能学会的,他只看懂了些皮毛,日后走出来的路都是他依靠自身理解去掌握的神秘。”
青子的话里意有所指,式也对其心下了然。
“也是,你肯定没想过自己的一时率性会成为之后信女统御时海的奠基石。”
“是啊,谁能想到那么可爱的孩子日后会成长为那样可怕的大怪兽呢?话说我是不是该回头收他一笔学费啊?感觉我亏大了唉。”
“这个话题暂且搁置,第七天又发生了什么呢?”
“第七天啊……”
“对,第七天,你不是呆了一周么?”
“第七天……我不辞而别了。”
上一篇:mygo,你们疑似有点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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