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赫恩的奇妙冒险 第8章

　　“我认识一位能够提供一条龙去世服务的朋友，无须担心。”

　　“恕我冒昧，不知是不是跟我混在一起太久的原因，你刚刚那句话的某部分语法令我感到很危险——【一条龙】和【去世】这俩词汇的顺序是不是反了？”

　　“您的错觉，赫恩先生。”

　　“是嘛？说得也是，我为啥要担心那个锻炼过度的肌肉聚合体，就算是潜水遇到鲨鱼，那个筋肉狒狒也能用胸肌活活夹死来犯的孽畜。”

　　“替纱织小姐担心槙岛先生安危的赫恩先生是位善良的人。”

　　“谢谢，我都不好意思了，虽然那个家伙如果真被台风刮走了的话，他的妹妹肯定会很伤心就是了。”

　　“目前登入地点是在东京都内港区，原始IP则在拉罗汤加岛，我们下一步去哪？赫恩先生。”

　　“千代田区，武道馆，去跟冬马氏汇合，今天她在那里有一场慈善性质的演奏会，我的私人邮箱在过去一周里已经被她的垃圾邮件挤爆了。”

　　“发生了什么？”

　　“啊，那个可怜的女人，她在圣诞节前一周收到了高中时代的初恋情人跟闺蜜即将在圣诞节当天完婚的电子请柬。”

　　“这可真是不幸呢。”

　　“是呢，汇合之后把她也带上吧，希望她别做出什么傻事来，东京现在可是真的在下雨呢。”

　　“了解，行程确定，与冬马小姐汇合，随后前往【TheRealFolkBlues】，另外，实时记录显示，【白馆】已经开启，有一位准新人按捺不住先行入场了。”

　　“祂抽到了什么？”

　　“【被爱者】，看样子是一位女性，至少数据上是这样没错。”

　　“Interesting，前面有位探路的【朋友】。”

　　赫恩先生愉快地吹了声口哨，他的指间捏着一张朴素的信纸，上面书写着最低限度的简短字迹。

　　他端详片刻，随后放手，任由那张信纸飞入漫天的阴雨里，后者很快化作纯粹的数据流消失不见。

　　“唉，可怜的女人。”

　　信女·赫恩衷心地悲叹着，不知为谁。

　　“这次的剧本，冬马小姐会意外地活跃吧。”

　　夏洛特·冯·勒森魃随手放飞了另一张信纸。

　　铅灰色的天空，雨，愈落愈急。

　　这次的简介可是真材实料，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第13章疯狂时代（上）

　　“地球濒临毁灭。”

　　“”

　　“”

　　“世界已被诅咒。”

　　“”

　　“”

　　“人类失去了勇气。”

　　“”

　　“”

　　东京都内，千代田区，武道会馆附近的十字路口，北半球冬季的夜幕逐渐降临，天下着小雨，寒风萧瑟。

　　赫恩先生无声地跟勒森魃小姐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都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了类似【对不起，我实在不想当那个主动触霉头的事B，所以还是您先请吧】的颜色。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夹在斐济跟大溪地群岛之间的库克群岛，时区比东京快了近19个小时，当拉罗汤加人欢快地围着篝火跳起舞庆祝白种人的圣诞时，同一时刻的东京还在静候平安夜的到来。

　　而就在这样一片本应宁静祥和幸福美满的平安夜氛围里，一个身材高大，裹着厚重的皮草大衣，头顶黑色宽沿礼帽，大晚上还带着墨镜，除了口罩之外基本上跟二十一世纪前半叶某高人气返老还童正太侦探剧里的反派组织高干兼双花红棍代号琴姓男子一副尊容的诡异身影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十字路口嘴里还不时念叨着断断续续的反人类言论————饶是赫恩先生也拿不准该不该上去搭话。

　　如果不是误差精确到毫米的定位显示面前这头【熊精】就是事先约定汇合的那一位的话。

　　周围的人流量不少，大部分是刚刚观看完平安夜武道会馆慈善音乐会的观众，有精英气质爆棚的成功男女、有穿着考究得体的老年夫妇、有背负着乐器盒结伴离去的业内人士、也有平凡融洽的幸福家庭三人组、对音乐界心生向往的高中生、推销日本西瓜（划去）/下一场音乐会门票的二道贩子和闻风而来的条子。

　　对，条子。

　　想象这样一副场景吧，铁灰色的苍穹下，入夜时分，冻雨潇潇，行人匆匆而过，避而不及，极东首都中央城区郭嘉重点标志性建筑武道会馆门口，一把异常显眼的宽大黑伞下面站着——一个用礼帽墨镜口罩皮草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熊精】，一个在雨幕里还穿着夏威夷衬衫裤衩踏着凉拖外面披着件科研人士的白大褂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搞科研的反倒像是偷了主治医师的外套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精神病人】，还有一个卖力地踮着脚负责打伞的【小红帽】，再加上【熊精】嘴里不时传出的危险言论，即使是再薪水小偷的条子都会按捺不住职业道德谴责良心的拷问上来盘问两句。

　　“赫恩先生，西南方位，有个麻烦的人来了。”眼观八方的小红帽一面撑着伞一面提醒道。

　　“伞给我，个子矮就别老是逞强。”信女从夏洛特手中抽过雨伞后补充道，“把他ban了，准备开溜。”

　　“了解。”

　　小红帽空出手后随手调开几个窗口面板，五指如蝴蝶翻飞。

　　“喂，你们三个”

　　恪尽职守的条子小哥在靠近五步左右位置时出声询问，一只手紧靠着侧腰以备不测，不过话未说完，他的外表便如同显像管故障的旧电视人像那样经过短暂的扭曲后化作乱码，消失不见。

　　刺耳的警报声随着他的消失响彻整个会馆区域，街道上的行人茫然地抬起头仰望铁灰色的雨幕天穹，或四下环视，惊慌失措。

　　“都内几个区的条子IP都是受监管的，谁在换班前异常登录或者下线都会引起连锁反应，踹他之前得从别处抓个肉鸡顶包，别告诉我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赫恩先生撑着伞一脸震惊地回头。

　　“我知道。”小红帽面不改色关闭最后一个窗口，抬头。

　　“那这报警是怎么回事？”

　　“我把他们整个署在这个街区的服务器给ban了，距离服务器重启还有5分钟...更正，4分58秒。”

　　“那你可真是棒呆了，我的小祖宗！”赫恩先生一把将小红帽捞起来扛过肩头，另一只手拉起【熊精】裹在皮制手套里的手拔腿就往最近的巷子跑去。

　　【熊精】跌跌撞撞地被【夏威夷精神病人】拉着一路飞奔，三人很快蹿进小巷。

　　“冬马小姐，请振作一点，被男人甩了就重新找一个，犯得着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么？另外你回东京的入境手续里有提车么？有提的话就麻利点，再不跑等条子的服务器重启咱们就真得进去了！”

　　【熊精】在被拉进小巷的瞬间，身上包裹着的漆黑大衣等飞速化作数据流溢散开去，一个高挑的黑发女孩从中脱身而出，她穿着偏男性化的全套紫色西服，白衬衫的领口系着与外套同色系的领带，精心修饰过的妆容还未来得及清洗；似乎是刚从某个庄严肃穆的场合偷跑出来的缘故，脚下甚至还穿着一双不方便室外行动的黑色细高跟鞋。

　　与此同时，一辆绯红的双人座跑车从小巷一侧的空隙中冒出头来，流线型的车体缓缓停靠在三人逃窜方向的路边，车灯亮起。

　　“委屈一下！”信女·赫恩轻车熟路地升起副驾座车门坐了进去，并将小红帽一把放在腿上，系好安全带，万事俱备。

　　“习惯了。”夏洛特面无表情地回道，话音略显郁闷。

　　“你确定要坐一个穿着高跟鞋还刚失恋的女人开的车？”男装丽人熟练地坐上驾驶座，在两侧车门降下的过程一面系安全带，一面摸出一截黑色缎带麻利地给自己绑了束高马尾。

　　“呵，说得好像你以前考虑过乘客心理感受一样，你还有4分11秒钟时间离开这个街区，夏洛特，该干活了，把这辆车给我从地图上涂了，顺带解除它与环境的互动逻辑。”

　　“根据以往的乘车体验，我在上车的时候已经解除它的环境互动逻辑了。”小红帽阴沉着脸答复道，似乎回想起某些不愉快的回忆，“好了，信号已屏蔽。”

　　“欢呼吧，冬马小姐，你现在又可以驾驶着这辆幽灵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无论是去之前约好的【TheRealFolkBlues】酒吧玩我们的老古董游戏，还是去别的地方散散心看看风景调整心情，当然若是你选择放弃治疗胡乱发泄一通的话，就算你现在要开着车一路向北冲进教堂婚礼现场抢人我也奉陪到底！”

　　“闭嘴！如果这就是你们两个为我精心策划的平安夜欢迎式的话，那我更想一路向南把车开进精神病院直接送你们进去！”

　　“失恋的女人真是可怕呢，你。”

　　“我刚刚只是在慨叹如今的人类失去了勇气，开始相信AI能够代替人类在音乐领域独立从事创作。”

　　“那不是挺配的么？跟这个称赞别人老婆漂亮不再是说【你老婆完美得像个纸片人我是指完美得像幅名画】而是改说【你老婆完美得像个义体人】的疯狂时代。”

　　“这是最坏的时代。”

　　“附议，另外姑且问下，冬马氏全身上下应该都是原装的吧？”

　　“你说呢？我可是个纯正主义者。”

　　“那就好，看来我们能继续做朋友了。”

　　“坐稳了！”冬马一脚将油门径直踩到底，用细高跟鞋。

　　东京都的夜幕已彻底降临，绯红的怪兽发出愤怒的雄叫，穿越无边的电子夜雨，如一匹脱缰野马般一头撞进那片绚烂夺目的霓虹世界中。

　　我非常不想用某些破坏气氛的词汇，但奈何河蟹。

第14章疯狂时代（下）

　　雨夜，高架立交，霓虹徇烂夺目。

　　一辆黑色本田穿越漫天雨幕，引擎中传出与商务车外表截然不同的浑厚轰鸣，高架立交上车流量尚不算大，黑色本田甩着尾漂移入弯，在弯道深处的测速探头上炸出一组足以令东京都交警们停止摸鱼开工干活的数字。

　　【241.7km/h】,较之过去的一线赛车手尚且不及，不过又超越大部分遵纪守法好市民的行驶速度。

　　本田车内的装饰风格走的是一如过往那样的沉稳路线，风格雅致，格调大方。一枚银色的十字架被车主悬挂在后视镜下方，跟另一枚大红的中国结穿在一起，二者随着车主猛打方向盘的动作时而左右摇晃，车内播放着二十世纪后半叶某位武侠小说大家笔下作品翻拍而来电视剧的主题曲《难念的经》，车载低音炮出力全开，男中音慷慨激昂，暖黄的车内灯光照在银十字上，气氛庄重虔诚而又喜庆。

　　除了热爱开快车之外，韩跟大多数在东京都闯荡的香港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韩并不担心自己被交警截停，车速非常安全。

　　在他看来日本是个充斥着各种莫名其妙而又讨喜的潜规则的国度，这里的上班族们如同精神分裂似的将自己的人生分割为极端自律的日常与极端放纵的非日常两部分，一个白日里文质彬彬谈吐得体的大型会社精英高管或许在入夜后就会化作圈内闻名遐迩的夜店之王；恪尽职守的东京交警们日复一日地辛勤维护着都内交通秩序，却压根儿不会追时速跑上240km/h的逮虾户。

　　原因无他，在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东京都内交警制式配车都是旧型号，时速上限为190km/h,这一尴尬境况随着产品的更新换代而得到改善，东京交警们的座驾性能日新月异。

　　然而一辆车能够跑多快并不仅仅取决于性能，还取决于驾驶它的驾员。

　　术业有专攻，天赋各不同，一位敬业而出色的警长并不意味着他必须是一个同样出色的快车手。

　　当制式座驾的性能上限一路飙升至240km/h时，与维护秩序的初衷所不符的意外工伤事故减员出现了。

　　自那以后，快车手们与条子达成默契，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开始在圈内成型，并顺利延续到世纪末。

　　时境过迁，2097年的平安夜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

　　韩今年三十三岁，正值壮年，身材略微有些发福，没有秃顶。他出生在人类彻底放弃系外探索后的第二十三个年头，在他出生之前的久远年月里，【探索者号】的全家老小上下十八代曾被流水般不要钱地发射送往地外，人类曾沉迷于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能够证明自己并不孤独的蛛丝马迹——月球、金星、水星、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并最终无可避免且理所当然地抵达太阳系以外。

　　以上皆为父辈口述，真实性有待考证，至少韩是这样认为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类失去了对浩瀚星空的向往。当他们收回远眺星辰的目光，抬头仰望蔚蓝苍穹时，才赫然发现，穹顶之上，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编织完毕。

　　始于第三次工业革命，兴于第四次工业革命，成于第五次工业革命。

　　人类是孤独的，独一无二，但地球则不然。

　　从韩第一次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来自【电子之海】的信息浪涌就彻底淹没了他的大脑。

　　早在他出生之前，人类就从零开始，于笼罩全球的电磁波海洋中建立起了自伊甸园后的第二个【乌托邦】，宛如镜像般的孪生地球。

　　这是【最好的时代】。

　　韩衷心地这样认为。

　　韩早已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幸福美满，一家三口住在香港，可韩供职的公司在东京。

　　若是时间倒流回到世纪之初，韩只能孤身一人远赴东瀛，从此与家人天各一方，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司宿舍，打开电脑或平板与家人通一次视频电话，聊以慰藉，并时刻提防隔壁老王。

　　可在2097年12月24日的平安夜里，韩可以纵情地在东京高架立交上飙车享受下班后的非日常时光，而现实中的他则在与妻子恩爱地共枕同床，当然，是在香港，不用担心任何心怀不轨的隔壁王姓男子。

　　这是【最好的时代】！

　　韩深信着。

　　政治、金融、贸易、法律、教育、医疗、巨型企业切与实际产能无关的人类文明要素都在电子之海中得以实现。本应因远渡东瀛而无法兼顾工作与家庭而产生的矛盾在如今仅需一张由日本领事馆签署的长期电子签证就能得到完美解决。韩从事的是证券行业，所有的客户都能在电子之海中实现面对面交流，在深度沉潜技术得以实现且便携化的今天，即使韩肉身坐在香港家中的马桶上，下一秒他也能在电子之海中去地球上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前提是他能取得相应国家的入境签证。

　　这是【最好的时代】！！

　　韩并非天生的快车手，甚至他的双眼还曾因一场现实中的交通事故毁于一旦。

　　然而在二十一世纪后半叶得到高速发展的【义体改造】技术令他幸免于余生陷入无尽黑暗的悲惨命运。这双流水线上出产的民用版义眼不仅使他重见光明，还能以远超常人的动态视力驾驭超过240km/h的车速尽情飙车。

　　经过数百万年的漫长岁月，由自然进化历程中的既得利益者所吹捧的【基因优劣论】与【血统论】终于被高度成熟的【义体改造】技术消灭，人类得以重归平等。

　　不再有人因生而丑陋而备受歧视，不再有人因先天不足而备受折磨，不再有人因天降横祸而抱憾终身

　　不再有人因基因/血统而生而高贵！

　　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韩深信【义体改造】技术是神赐予人类的礼物，人人平等的世界在【义体改造】技术成熟的今天终于降临。

　　这是【最好的时代】！！！

　　一个人在电子之海中能够拥有的一切等同于他现实中所拥有的，在完成个人信息上传并通过相关渠道的验证审核之后，平等而公正的电子之海会为当事人模拟出与肉身完全一致的第二身躯，这具数据化的躯体性能与现实中的肉体完全对等，并包括义体部分。

　　平等而公正的电子之海，高度秩序化的人类乌托邦，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片净土中为非作

　　“草！！！（中國語）”

　　常年逮虾户培养出来的危机意识将韩从神游中拉了回来，他猛地一把将方向盘向右打去，反应极快，疾驰中黑色高级本田车随之向右平移了一个车位。

　　一辆绯红的玛莎拉蒂如同鬼魅一般撕裂雨幕从本田车之前占据的车道上一掠而过。从它出现在韩的后视镜里到它与本田车擦身而过仅花了不到0.2秒时间。

　　韩在0.2秒的反应时间里通过自身过硬的驾驶技术避免了一场电子之海中的车祸，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没错。

　　一个开车不看路的疯子！

　　韩那步入中年的心脏剧烈跳动宛如擂鼓，电子信号模拟出的冰凉触感爬上他的后背，那是他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