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22章

　　可是他们难道能说不给吗？那样海登狼也不需要亲手杀人，只要把他们全部从山城结界里赶出去，驭风部落的这些难民就自然都死在外面了。就算他们勉强可以抵御风暴，在风暴肆虐的荒野上也找不到明天的饭吃。

　　他们只能含着泪，接受自己将永远臣服在金刚部落白狼神爪子底下的事实。

　　……我们都知道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倒不如说他们迟早是要永远臣服在安洁拉手中。不过这就是以后的事了。

　　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失去的只是枷锁，得到的却是胜过世界的东西。

　　海登也不担心他们会闹出麻烦。虽然安洁拉现在必须每天唱歌，管不了其它事，但海登也不是废物。在这座山上，这座城里，在安洁拉创造的生命力循环之中，变成土地神的海登可是很强的。

　　“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是否还有联系故乡的方式？我或许可以和那个恶魔谈谈，替你们讨要被俘虏被抓住的同胞。”

　　所以海登最后这么问。

　　可是，在听到海登这番话之后，无论驭风部落的人也好，旁边的金刚酋长也罢，竟都是突然间面色大变，甚至隐约开始骚动起来。

　　海登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了吗？”

　　两个部落的亚人面面相觑了一会，金刚酋长才先开口回答说：“伟大的狼啊，恶魔口中是不留俘虏的。”

　　……啊？

　　“部落之间如果正常相斗，竞争，如果一个部落胜利了，它并不会将败北者的女人孩子全部杀光。”

　　金刚酋长继续解释道，

　　“败北的部落的女人孩子多少会被留下一些，因为在这荒土大地上，就连血脉的来源也是很重要的资源。同一个部落中如果总是互相生孩子，让血脉的浓度过高，生下的孩子是很难活下去的。我们总要和其他部落交换血脉。”

　　哎，原来这些亚人姑且还是有点优生学知识的吗？

　　海登不免有些吃惊。然而金刚酋长的话可还没说完。

　　“但恶魔和人是不一样的，伟大的狼啊。恶魔从来不管这些。”

　　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明显沉重起来，

　　“恶魔是不会建立部落，不会创造秩序的。伟大的狼啊。它们是恶魔，只有破坏和劫掠，没有为了明天的建设。”

　　……噫？

　　必须承认，这话可有些出乎海登的意料。

　　“你们的意思是……”

　　他皱起眉头说：“……驭风部落剩下的人可能已经被恶魔和它的部下杀光了？”

　　“可能没有那么快。”金刚酋长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但想必会在不长的时间内被杀光，然后吃掉。”

　　呃，可是你们一个月以前不也都在吃人吗？

　　海登用狼爪子搓搓下巴，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但既然亚人们都这么进言了，海登也不可能当作没听见，点点头表示理解。最后，驭风部落的长老还教给了海登一个特别的秘法——他们自古以来，便传承着透过风来传递讯息，让讯息顺风飘到远方去的独特法术。

　　老实说，在有星界网络的现代，这种传讯法术实在不怎么必要。不过海登还是很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小法术，尤其是玩风的法术。况且这种传讯法术应该不会被星网技术窃听，将来或许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等金刚酋长带着驭风部落的人们走掉，开始安排他们的生活之后，海登便变回人形，在原地找了棵树靠着坐下，重新考虑起有关恶魔的问题。

　　正经说来，他现在可到底该怎么办？

　　虽说两个部落的亚人都把恶魔的事情说得很严重，仿佛对方单纯就是以掠夺与杀戮为目的的异常怪物，但要是海登二话不说就把亚人们的说法当作事实，那他可真就一年多都毫无长进了。

　　不过另一方面，要是海登又完全不把亚人们的说法当回事，那就又是在另一方面很蠢了。

　　信任是必须的，但核实也是必要的。

　　“万事不如眼见为凭。果然还是先亲眼看看再说。”

　　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人终究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

　　正好现在没有其他人碍事，海登摸摸下巴，准备找块空地施法。

　　驭风部落的长老刚刚教了他一套用流风传讯的独特法术，海登又是个特别擅长折腾改造别人魔法的家伙，脑筋一转就想到或许可以给这个法术改改结构，增添一下透过风来遥视远方景象的功能。毕竟声音和图像本质上不都是讯息吗？

　　这种事实际上当然没那么简单。但海登也确实擅长做这种事。花了几个小时，他最终还是把这个【风传千里眼·测试版】给捣鼓出来了。

　　噔噔咚！新法术！

　　魔法学科的涉及面实在太广。哪怕海登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出去，也仍然只是从知识的海洋中舀了一杯水而已。话虽如此，每次学习或捣鼓出新法术的时候，海登总还是特别开心。

　　所以他赶紧在山上找了一个已经被净化干净的池塘，就着那明亮如水晶的水——山上现在的水都是从苹果树外面那圈水沟里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忙不迭地施展起刚改造出来的新法术。

　　和之前透过地脉探测遥视不同，这次海登送出的是一道风。他让自己的感官凭依在这一道风上，顺着风的流动送出城市结界，送向驭风部落的故乡，

　　他要亲眼去看看对方那个大恶魔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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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驭风部落的家园，是一座面对大海的小山谷。

　　这里曾经是一个小小的，几乎能够算是世外桃源的地方。这里也需要面对环境污染，但至少比外面好得多。这里也需要担心外面来的战乱和灾祸，但至少平时还算平和。

　　只可惜，这个时代并不容许任何人躺平。脱离现代社会的世外桃源，终究也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啊，今天真是不爽。”

　　一个体魄健壮，戴着墨镜的青年坐在曾经属于驭风酋长的宝贵地毯上，左手托着下巴，喃喃自语。不知为何，他的手指和手上都戴着大量的银饰，连脖子上都卷着仿照蛇制成的银项链。

　　而他的右手手掌，则是托着驭风酋长被砍下的头颅。

　　那个头颅翻着半睁的白眼，嘴巴也恍惚地半张着，皮肤虽然惨白，但却并未腐败，甚至连腐烂的迹象也没有，脖子的断面处还露出鲜红的肉，像是随时会滴血一样新鲜，仿佛才刚刚被拧下头颅，实在不可思议。

　　不仅如此，他的嘴巴——还在哀嚎。像活着的人一样哀嚎。

　　实际上如果环顾四周，仔细查看，就会发现在这个曾经属于酋长的大房间里唱歌的，并不只有酋长他自己的脑袋。这个大房间里摆了十来个被拧掉、砍掉的亚人脑袋，每个都和酋长的脑袋一样非常新鲜，没有半点腐烂，而且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各有不同的哀嚎和嘶吼。

　　说来也怪，甚至可以说可怕，而且真不知是为什么——这些被砍掉的脑袋发出各种不同的哀嚎声，七零八落地组合在一起，居然形成了一个勉强，算是类似《婚礼进行曲》的旋律，

　　这他妈到底是在干啥啊！？

　　“杀光了这个部落，才凑齐这么十五个勉强算是能用，哀嚎的音调勉强能凑出曲子的脑袋。”

　　青年在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抱怨两句，然后又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四个跟随他的亚人部下兼狂信徒正在愉快地玩耍。他们手持长矛，矛头上挑着个两三岁大的婴儿。他们正在研究能最多刺他几下而不死。那婴儿被刺穿在长矛上，尚未死绝，仍然发出微弱的哭声，却没有人能来救他。

　　因为驭风部落里的其他人已经全部被串刺了。

　　男女老少，无一例外，都被木桩从屁股打进，从嘴巴里穿出，让血从他们身上所有的洞里喷出来。这样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以滑稽的模样相连，组成对恶魔来说十分搞笑的样子。

　　这年头日子实在难过，比不得从前奢侈。千百年前，大恶魔能够从屠杀掉的人头中挑出哀嚎声特别独特的，组成一个京观，像大型合唱团一样配合出“优美”的旋律，替自己高唱凯歌。然而今天的他，甚至已经没法用人头凑出一个勉强的乐队。

　　虽然千百年前，他总是要和旧神打架，偶尔被旧神追猎，但日子过得显然嗨皮很多。

　　现在呢？新神甚至懒得来追猎他了。他现在甚至会被新神搞的大型吸尘器驱赶着到处跑。如今身上的行头，更是十分配不上大恶魔的身份。连过去最爱的圣武士心肝，这个时代都吃不着了。

　　“他妈的。”

　　这年头，连恶魔也过得惨啊。

133：阴霾蔽日浊气翻

　　这什么鬼啊？

　　海登施展自己临时捣鼓出来，以风传讯的千里眼法术，心为二用，一神守内，一神游外，遥视驭风部落现在的景象，却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凄惨模样。

　　原本还应该留在这里的三四百驭风人，如今几乎尽遭毒手。

　　驭风部落曾经花百年的时间打造的美丽陶砖建筑，如今却被污物、腐臭与尸体彻底污染。死者残躯散了一地。

　　反倒是一小群外来的亚人劫掠者，仿佛刚结束一场盛宴，看起来都大为满足。

　　他们跟随恶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阵子本来只有瘦巴巴的猎物，后来恶魔在海边找到这处驭风部落的山谷，找到了足够新鲜的猎物。由于从驭风部落抢到的粮食当中甚至还包括了酒，更是让这群亚人大为亢奋。

　　这是一场无拘无束——虽然他们本来就不拘束——的盛宴。喝醉的亚人劫掠者们用愚昧而毒辣的脑袋接连想出各种残忍的游戏。

　　例如把几个活人装在铁笼子里面，然后丢到篝火上烤，看着他们惨叫着挣扎最后被烤熟。这只是一种普通的娱乐。

　　例如把俘虏们用铁刺穿成一团，拉成……感觉再说下去这书就要危险了，还是就此作罢吧。来说些比较正常的东西。

　　他们撕开抢来的衣服，简陋地搭配成五花八门的破布衣衫。手上抱着用骨头与皮制成的鼓，打着奇怪的拍子，自娱自乐。

　　这些亚人和金刚部落、驭风部落这样正经的部落本来就不一样。他们是强盗、罪犯和弃儿，被自己原本的部落放逐，或是原本的部落已经毁灭，只能组成危险的团伙在公路和荒野上徘徊寻找猎物，袭击毫无防备的旅客、运输队，以及他们最为热衷的目标——其他部落的亚人。

　　他们不是部落，因为他们不是一体，他们更不是家族。他们是……是什么呢？恐怕连城市里的黑帮都不如，因为就连黑社会也必须得讲究些称兄道弟的义气和规矩，否则根本不成方圆。

　　这些遭到流放，在荒原上徘徊游荡的亚人恶鬼却连基本的秩序都没有了。因此他们才会把一切都交给大恶魔，投靠恶魔让它来领导他们。而他们自己只要开心地抢到食物、酒、女人、武器装备等东西就够了。

　　有大恶魔的领导，让他们能够享受到这些东西，他们的脸上甚至因此透出一股自豪。

　　海登透过一束风远远地窥视这一些，心中又怒又冷。

　　愤怒不必多说，海登本来就不是冷漠无情的人，何况正常人看到这样的景象都要大怒。

　　至于心中感觉冰冷，则是因为他看着这一幕，反而有所领悟。

　　所谓亚人，本来大都是祖先在都市中竞争不成，败于内卷，最终选择逃离现代社会，在荒土上自求生存的人类。说穿了，就是一些现代人躺平之后，后代堕落成的原始人。

　　可是，在一个过于残酷，竞争过于激烈的社会里，选择躺平的人总是能去更低的地方。就算他们的祖先试图逃离现代社会，独立生存，这些后代仍然能堕落到更糟糕的境地。亚人本身已经是现代人退化成的原始人，然而他们却还能进一步退化，进一步堕落的余地。

　　眼前这些亚人劫掠者都是人类。他们不是怪物，而是人类，是凡人在一个人间地狱的时代和社会里，能够堕落成的最滑稽和可悲的地步——彻头彻尾的自私、恶毒、愚昧。

　　这些人为了在越来越难以生存的荒土大地上活命，互相之间抢夺剩余的土地和资源。为了活下去，他们究竟流了多少彼此的血？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他们选择掠夺自己的同类。但等到同类也悉数死去，剩下还能够掠夺什么呢？

　　究竟是谁的错和责任，让世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无论如何，光是在嘴巴上责备这些东西都没有半点用处。世界不会因此改善半分。

　　海登摇摇头，让自己乘风外游的意识移开视线。这些亚人劫掠者以及领导他们的大恶魔，显然没有统战的价值。至于驭风部落的俘虏们……就算海登现在带人来救，恐怕也是来不及了。尽管令人同情，但他还是打算先看看别的东西。

　　然后，说来也巧，海登这时便正好看到一个体魄健壮，戴着墨镜的青年从山谷中最大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这个青年一边朝那些敲鼓吵闹的亚人劫掠者们骂了几句，一边往外走。

　　下个瞬间，事情便发生了。

　　那名看似人类的青年突然转过头，目光直视过来，与寄宿着海登意识的那束风对上了视线。

　　他藏在墨镜底下的眼睛，与海登透过风望来的意识之眼，对望了一眼。

　　仅仅一眼，就让这披着人皮的青年露出狰狞地笑容。

　　“这法术不是新神的风格。这个手法，这个气息……是逃跑的驭风人跑去找了个土地神求助？”

　　噫

　　还没等海登惊讶于这恶魔之敏锐，对方却又抽了抽鼻子，皱起眉头：“你这人，你这神使，是怎么回事？这气息不纯，与神明的同步率之低，而且也缺乏秩序。我哪怕要把你当圣武士吃都差了好些火候。”

　　啊？

　　“看我先把你抓来，好生烹调一番！”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青年猛地伸手抓向风，隔空一抓，一股无形、炽热，而且还令人皮肤生疼的力量便已经朝海登伸展过来。这股力量就像是更干燥更毒辣的风，凶猛而突然的，要反过来把海登所在的风卷进去，抓住！

　　这不是法术，这绝对不是法术——这是神通！而且还是海登从来没见过的神通！

　　猝不及防之下，想用法术对抗神通实在有些麻烦。好在海登不是傻子，既然都知道这里有恶魔，当然事先就准备好了驱魔之术。

　　“恶魔啊，我凭着拥有伟大力量的名字命令你！以阿多奈之名，耶洛因，萨巴特，伊勒沙代，伊勒伊罗安！速速退下，不得违抗！敢不从命，就将你打落到地底的黑暗中去！堕落的邪灵！”

　　海登如今心为二用，一神守内，一神乘风游外，空间的阻隔已经不是太大的问题。他在身体这边画出驱魔的五芒星和降伏恶魔的古代旧神之名，高唱古老的驱魔咒语，效力便立刻延伸到驭风部落这边来。

　　五芒星开始散发出带有强力意志的清澈冷光，像一道银色的火鞭直朝大恶魔狠狠打去！

　　这驱魔术看起来可能没什么花俏，实际上却是西亚古代巫王降魔的绝技，是海登从古书中翻来，钻研学得的秘术。很多古代的魔法没有显眼的声光效果，却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

　　——然而恶魔见状，却反而发出一声冷笑，反手一扯。

　　没有阻拦，没有反制，没有偏转。只听啪嚓一声——那个大恶魔已经伸手接住了海登的咒语。

　　接住了，咒语。

　　轻松地就像接住一只飞来的球。

　　而且恶魔自己并没有念出任何咒语，没有施展任何法术。

　　他空手接住海登的驱魔术，像玩核桃一样搓了一会，然后单手把它给捏爆了。

　　海登望见这个景象都不禁瞪起眼睛，脊背划过一丝寒意。

　　神通

　　而且还是极其强力的破魔、破法，专门拆解他人法术的神通。

　　“这都几千年了，还用这套老东西来对付我？我准备好的破法都有一百种了。”

　　大恶魔嘲讽道。

　　话虽如此，他却又舔了舔嘴唇，露出满意的表情：“不过你果然是个神使。我可几百年没吃过圣武士的心肝了。今日抓到你，定要好生调理一番，割了心肝下酒。精肉细细切作臊子，肥肉煎油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