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47章

　　海登一方面在心里吐槽，另一方面也不停告诫他自己——力量不足所以依靠安洁拉，这或许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如果真的完全放弃思考，完全任由安洁拉带着操作，那海登可就真的没资格当人了。

　　他不能完全不努力，否则那就是无耻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于是安洁拉把手放在腮边，像是沉思计算了一会，

　　“如果您不想要正面战胜它的话，就得想办法分流死亡的力量，让帕妮娅小姐有办法靠自己打赢。但这就不是我所擅长的事了。”

　　原来你还有不擅长的事吗？

　　海登挠挠头发，又转身看了一眼直播间里的状况。【魔法少女帕祖祖】还在努力挣扎，努力对抗无穷无尽涌出来的死亡。

　　如今海登已经知道，【魔法少女帕祖祖】之所以打不赢这么多的死亡，是因为它们实际上并不只是它一个人的死。安洁拉说要分流死亡的力量，这话确实不错，可究竟该怎么做？

　　分流

　　不要正面对抗

　　分割敌人……

　　……结果，海登还真就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想出了一个办法。

　　一个很有海登自己风格，很符合他技能、性格和身份，而且连安洁拉都想不出的办法。

　　“艾可女士。”

　　他转过头去对齐齐米媞娱乐公司的员工们问道，

　　“你们这里有打印机吗？”

　　艾可女士本来正望着直播画面发愁，听到海登这话却愣了一下：“有当然是有的……您想要做什么？”

　　海登却已经伸手在一张白纸上画起了图案。

　　“当然是要印一些东西。”

　　积累出一条条真理，最终却得出莽撞的结论和方案。

　　一般，人们称这为黔驴之技。

　　只不过，当然啦，对海登来说，这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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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况不容乐观。

　　事到如今，连【魔法少女帕祖祖】都很清楚这一点。

　　从海里涌出的尸体军团仿佛永不枯竭的死亡之泉。即使魔法少女勇敢地冲击这片黑暗，释放烈焰，猛力振翅，击落冲出来的死尸们，但这些死亡的阴影却多得数不胜数。

　　这样赢不了。满眼无尽的死尸实在太多。

　　【魔法少女帕祖祖】赤红的火光何等通明，能将黑色的海面照得通红，宛如停在海面上的一轮落日。

　　可是，无穷无尽的死亡和尸体，却能遮天蔽日，将夕阳也吞噬！

　　这样下去会输。

　　【魔法少女帕祖祖】嘴上不说，脸上不显，心里却已经开始有些动摇，有些恐惧。偶像不能让恐惧和动摇，不能让心理破防显露出来，被粉丝们看到——但要说心中究竟会不会害怕，那显然没有才是不可能。

　　本来她也想过要不要服软，要不要撤退，要不要现在即时抽身，或许还有机会逃回去——但她心中却有一股尊严阻止了她。

　　她帕妮娅原来不过是中产家庭的小女儿，资本家的奴才，任神奴役。如今得到虚拟偶像中之人的机遇，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尊严，才终于看见升天成神，与上等人平起平坐的机会！

　　现在如果因为害怕和惜命就放弃，逃跑，那她不就又变回了奴才？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这机会实在是太宝贵——甚至比起生命都要宝贵！

　　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魔法少女帕祖祖】却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她的眼睛瞥见观众们发出的弹幕，看见了他们的惊呼。

　　终于连她自己也忍不住抬头望去，顿时因为头顶落下来的东西而大吃一惊：【啥！？】

　　星界底层的天空中，如今竟是鹅毛大雪纷飞，铺天盖地降落下来，让方圆数里之地内竟然全部都变了颜色，白茫茫一片！

　　而等到这些“大雪”落在她身上时，【魔法少女帕祖祖】才发现，那些原来根本不是雪，而是数万、数十万、上百万的——雪白小纸人！

　　说来也怪。这些雪白的小纸片人落到死尸们身上之后，这些成千上万的尸体便立刻丢开魔法少女，反而向小纸片人伸出手去，将它们死死抓住，怎么也不肯松开了！

　　怎么回事？

　　这当然是海登的巫术把戏：

　　既然正面打不过，那就用骗的呗！

　　欺骗

　　这确实是安洁拉不擅长，但海登很擅长的事！

161：尊严!

　　自古以来，人类就会用替身欺骗死亡。

　　例如，古埃及的高官显贵们，会制作被称为“巫沙布提俑”的特殊魔法雕像。这些小雕像都是栩栩如生的陶土塑像，被下过特殊的咒术，里面封入了灵魂的能量——只有一点点——能够替自己的主人承担来自衰亡与死的侵袭，抵挡疾病、灾劫与诅咒。

　　再看看古老的东方，不仅有同样原理的魔法，更有从同样的原理上衍生发展出来的奇门异术。古人云：“凡尸解者，皆寄一物而后去，或刀或剑，或竹或杖。及水火兵刃之解。”

　　这个意思就是说，尸解是托物寄形，死后复生。古时尸解成仙之人，有些会留下竹杖作为寄托之物。就是因为内通外坚之竹杖即可代替人形。在尸解时神入杖中，顺着中空的竹杖登天仙去，留下竹杖代形完成尸解。

　　还有比较时髦的修士采用剑作为寄托。古有黄帝者，号轩辕，至于卒，还葬桥山，山崩，柩空无尸，惟剑在焉。这剑解成仙之术，核心就在于要先亲手打造自己的剑，剑成之后随身携带，达到剑即是我，我即是剑的境界——最终就能在尸解时以剑代替自己，自己则飞升成仙了。

　　这一灵魂飞升、真灵化出、物代人死的过程，正是尸解术的核心。

　　尸解的重点，就在于把自己原本应该承受的“死亡”，转移到其它物体上面，转移死亡的目标，替自己死。

　　没错。

　　这就是所谓的“替身”！

　　翻阅全世界的宗教文献、经典史诗和民间传说，你总能发现有关死亡的神话，而且还能找到鬼魂、长生者和无数人为了逃避死亡而使用诡计的故事。说来真的很奇怪，这些故事会根据讲述者的不同而变化，但共同的母题却遍及全世界：

　　死亡往往对恳求、贿赂或其它影响无动于衷——却有可能会受骗！

　　……话虽如此，欺骗死亡绝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事。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试着欺骗死亡，长生成仙？又有几个人真的成功？

　　就和许愿术一样，这属于理论上可以做到，实际上却非常难，以至于已经踏入了荒谬领域的古代魔法。

　　像这样缺乏重复性，没法再现和量产的思路，现代奥术大都已经摒弃。因为它们太不靠谱。

　　——然而，海登就是有办法。

　　他总是很擅长临时急就章，用各种不靠谱的东西，变出新法术来救场。这种先知的洞察力，这种超越人工调整智力的天然直觉，才是海登最大与唯一的外挂。

　　……什么？你说安洁拉？安洁拉可不是属于海登的东西，倒不如说没准海登才是安洁拉的东西……不过这就扯远了。

　　如今海登撒到星界底层的这些东西，这些数万、数十万、上百万的雪白小纸片人，就是他用来欺骗死亡的替身。这种用纸片人当替身的法术，最早也是在神仙家、方术师的时代就有的东西，被称作“纸人术”，即把人类的灵魂寄物于纸人。后来这种纸片人和神仙阴阳方术一起流传到日本，则被称为“形代”。

　　它们都是寄存着“一点灵光”的纸片。

　　形代，顾名思义，以形代真——当然可以用于“替身”的法术！

　　海登用齐齐米媞娱乐公司的打印机做了上百万个纸片人，然后再把安洁拉的气息喷洒在它们上面。分量虽然不大，也就安洁拉平时一口气的份量，但这样却反而正好。

　　如果秘火的份量太多，难保米克特女神不起疑心。可如果只是一口气的份量，那就只不过是品质非常精纯而已，只会被米克特女神认为是海登的新技术很厉害。

　　这些生命之火的份量虽然不多，但对于死亡的阴影而言已经是寒冬中的火把。再加上如今缠住【魔法少女帕祖祖】的死尸军团，有很大一部分交感和因缘都来自于她自己的观众粉丝。这些人大都是很喜欢纸片人的，所以从他们的交感中牵扯而出的死亡阴影立刻急切地、纷纷伸手去抓那些天上掉下来的纸片人替身。

　　它们一旦将这些抓住的纸片人攥进手中，就再也不肯放开了。

　　不再肯放开的手，又怎么可能抓得到【魔法少女帕祖祖】？

　　魔法少女自己也没有傻到忽略这个机会。趁此良机，她伸出狮爪子，对着面前最大的死尸狠狠一拍！那尸体立刻缩了回去，虽然看起来没有受多少伤害，却似乎有些晕头转向。

　　不管是谁的死亡，这时候都已经分不清楚真正的【魔法少女帕祖祖】是哪个了。

　　“很好！”

　　海登在星网空间的彼端，在齐齐米媞娱乐公司内部的频道里先称赞了一声，然后赶紧呼唤，

　　“小丫头！就是现在！赶紧撤了！现在其他人的死亡不会纠缠你，你自己的死亡也找不到你是哪个！趁此良机，走为上策！”

　　安洁拉之前给帕妮娅吃了一两个月的秘火食物，让她身体元气生生不息。只要现在【魔法少女帕祖祖】老实回去，她是想死都难呀！

　　——然而魔法少女听到海登这话，却反而显得有些犹豫不定，并没有乖乖按照海登所言，往上飞回去。

　　海登又不是傻，立刻看出这小丫头是在盘算什么，立刻气得大骂：“你这小鬼不知死活的吗！？还想趁机蹭我的帮助来打倒你自己的死亡！？”

　　【魔法少女帕祖祖】这是想做啥？当然是想要趁海登出手帮助她创造出的这个好机会，不进反退，趁机杀上去把她自己的死亡打死。如此一来她就能完成仪式，从此成仙作神啦！

　　如果用以前那些修仙小说的话来说，这就是她想要趁海登拉她这一把，反过来利用海登的帮助去渡劫。这样当然就比她靠自己更容易过关了。

　　海登见了这状况却气得直想把这丫头给炖了——他是好心来救人的，结果这被救的人居然还想蹭他的力量，拿命去赌一把大的翻盘。这是一种什么行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次先撤了，下次再来时已经知道该怎么做，难度起码少上九成。现在到底急个啥！？”

　　故而海登简直气了个半死，

　　“帕妮娅！你要是还和这些死亡纠缠，那么天上地下都没有人救得了你！”

　　他被气到甚至都开始学【魔法少女帕祖祖】讲话了。

　　结果【魔法少女帕祖祖】听见海登这话，反而在公司的通讯频道大声驳斥：【下次再来？世上哪有那么多事可以重来！胜负只有一举，人生只有一回！见了困难就想着退缩，下次再来，那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长生自在？】

　　【吾之前进绝不停息！我要踏破长生自由之路的终点，不惧，不退，不悔，走上神座！】

　　这丫头是哪来的霸王吗！？

　　如果她这话只是小孩子发发中二病，那也就罢了。然而【魔法少女帕祖祖】说完这话，居然真的就挺身朝那个最大的死亡阴影冲过去。

　　【吾之梦想必将胜过死亡！】

　　她以狮子的右手指向大海，就要击出烈光雷火——然而手指挥落之后，什么都没有出现。

　　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

　　魔法少女呆愣了一下，连忙又挥了一下手臂，却完全没有任何热风、火焰或者力量从那里出来。

　　【我的、我的力量呢！？】

　　她仔细一感觉，便更加能感觉到，【魔法少女帕祖祖】那原本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如今却像水库泄洪一样，正在飞速流失！

　　怎么回事！？

　　她抬头望天，赶紧望向海登的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象，没有什么华丽的光芒。只见海登隔着遥遥星界，朝她伸出右手，向前虚抓，握紧，一扯。

　　就只是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就让冥冥之中立刻有东西坍塌下来。好像传输能量的管道被折断一般，【魔法少女帕祖祖】的星光体立刻开始粉碎、溃散！不管是歌也好，力量也罢，她半点也使不出来了。她的整个星光体竟然都失去控制，凌空飞起，开始向星界上层飞去，开始飞回物质界！

　　这是什么巫术！？

　　“你的力量？你哪有什么力量！”

　　海登一边把她往回扯，一边狠狠吐槽。

　　“【魔法少女帕祖祖】的力量是以死去帕祖祖的名字为道标，以活人的信仰为钩索，从死亡和星界里拉扯出来的！我现在用替身术转换方向，这些力量就全部流散开了。”

　　他本来纯粹是出于好心善意来救人的，结果熊孩子居然不领情，故而这时海登已经气极。

　　再加上情况危急，海登更是恼火，干脆口不择言，直接便说出重话：“没了【魔法少女帕祖祖】，就凭你自己这么一个‘帕妮娅’，屁点大的力量都没有！”

　　这话狠狠砸在帕妮娅头上，顿时让她懵了。

　　只见海登伸手一扯，帕妮娅就立刻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肉似乎被狠狠地切割掉一块。【魔法少女帕祖祖】的星光体竟然就这样被海登扯掉，与她失去了交感联系。

　　何等可怕的巫术！

　　海登能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他最近这两个月都参与在【魔法少女帕祖祖】的工程里面。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在这内部呆了那么久，早就知道有哪些后门可以利用了。

　　不过另一方面，大概也只有海登这样旁门左道的巫术天才，才能临时想出这种替身用法，而且还立刻就拿出来用。

　　此时此刻，原本帕妮娅自己好不容易扮演和熟练的这个皮套，被海登伸手一扯，竟然就不再属于她！

　　恨啊！无边的恨顿时从帕妮娅心中升腾起来！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已经找回了失去的尊严，但是现在那尊严却又重新失去了！被海登这样隔着十万八千里一扯，就悲惨地失去了！

　　这是因为海登的智慧与力量比她更强吗？是，却也不是！

　　是因为【魔法少女帕祖祖】归根究底并不是她帕妮娅的力量，而是属于公司，属于资本家的力量！所以才那么容易被夺走啊！

　　最近这两个月爽了好久皮套之力的帕妮娅，如今却深刻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弱小！她迫切地需要强大的力量！

　　有力量，才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