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59章

　　每一颗白光，都有如朦胧不定的萤火。但它们的数量是如此庞大，让星火汇集成了一道银河，在黑暗中盘旋汇聚，最终收束并缠绕在【天女波旬】的身体上。

　　这一幕瑰丽的景象更是让观众们为之入迷，让其他偶像为之屏息，让众神为之鼓掌。

　　“快成了。”

　　海登在裁判席上对【五色天女】们说，

　　“【天女波旬】已经成了观众们快乐欢喜心情的集中点。这些能量将会完成【天户岩】神话，完成将太阳带回黑暗的复活神话。只要这样，她就能完成从‘尸骸’到‘活神’的性质逆转了。”

　　白色天女【弥拉】听到海登这话，看了看【天女波旬】，也若有所思地说：“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福祸相依吗？比如说在竞技里，对于得到胜利的一方是福，对于失败的一方而言就是祸。根据主观的立场，生与死，幸与不幸之间的相互转化么？”

　　海登立刻点头：“正是如此。性质的反转，相当于先杀死她一次，然后创造出新的神明来替代。”

　　很多人大概已经听不懂这是在扯什么了。然而【弥拉】却可以很自在地和海登进行这样魔法仪式层面的学术交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几位天女实际上就是海登的究极体啊。

　　她们全都是厉害的要命的魔法师，是海登这条路上的大前辈啊！海登当“巫”的经验值是完全无法与她们匹敌的！

　　而就在海登与【弥拉】聊着魔法学术的时候，【天女波旬】的表演也到达了高处。至今一直缓慢而优雅的动作突然开始加速。配合着她的举手投足，太鼓和笛声的节奏也加快了。身上缠绕着无数白光的【天女波旬】挥舞式扇，转圈、跳跃，如此反复。与此同时，观众们则纷纷发出难以区分是欢呼还是感叹的喝彩声。

　　这是不负【波旬】之名的美丽舞姿。

　　然后——这一时刻终于来临。

　　在神乐舞的最后，【天女波旬】吟唱出最后的神咒，

　　“天神大开上天门，天神拨开八重云，谨诚以求，吹散朝雾夕霭。谨诚以求，污秽祓除，灾厄肃清，清洗诸般罪孽。”

　　这就是仪式的终结。

　　至少本该如此。

　　下一秒钟，不经意之间，【天女波旬】身后的黑暗里，已经出现了一道身影。

　　在包括海登在内所有观众的注视下，那道身影笔直地伸出手——以极其自然却又无比迅速的动作，刺进了【天女波旬】的胸口正中。

175：天魔波旬

　　175：天魔波旬

　　说时迟，那时快。

　　那道身影出现在【天女波旬】身后，伸手刺穿她的胸口，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刹那间的事。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行云流水，如此自然，以至于那一刻，别说观众们，就连在场的两位资本天神和五名菩萨使者——甚至就连舞台上的其他偶像选手，这时候都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都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状态莫非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因为站在【天女波旬】身后的那个人看起来非常奇怪。

　　她也同样穿着红白二色，造型一模一样的巫女服。实际上她身上的装扮也好，身高身材也罢，都和【天女波旬】完全相同——但她的脸上却戴着一幅只有眼睛和嘴巴有一道细缝的简朴面具。

　　只有眼睛和嘴巴的细缝，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五官样貌，简直就像是和【天女波旬】外形一模一样的机械。

　　这个无脸的巫女将手从【天女波旬】的胸口抽出来，手中则是握住了一颗闪烁着光芒的，宛如玉石一般的小球。

　　说来也怪，随着这颗小球被抽走，【天女波旬】立刻失去力气瘫软在地。不仅如此，裹缠在她身上的【自在天女·波旬】虚拟皮套——竟然消失了！

　　她马上从丰满的白毛狐狸娘变回黑发而娇小的女忍者红叶。众目睽睽之下，实况直播之中，如此出人意料的开盒暴露顿时让观众们，其他选手们，甚至连她自己都对此大吃一惊！

　　这可绝对不是红叶原本的计划！

　　与此同时，那个夺走红叶皮套的无脸巫女则是伸手将宝玉小球塞进了她自己的胸口里，塞进身体中。仅仅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就让无脸巫女身上涌出一股惊人的气息，散发出至今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威严气场。

　　“生生生生暗生始，死死死死冥死终。”

　　然后，这无脸的巫女便清唱道，

　　“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乎？”

　　她舞蹈的举手投足之间都饱含风度，挥舞式扇的动作中充满了武士般的气魄。她的嗓音也极为出色，好听一词远远无法形容其高明，字里行间包含着艺术性的抑扬顿挫与情感。

　　这样的表现足够拂动直播空间的气氛，让观众们都不知所措。他们听见这歌声，看见这舞蹈，心中便顿时杂念丛生，喜悦随生随灭，欲望蠢蠢欲动，不知道这究竟并不是正常的表演环节。

　　但观众以外的人们，现在可都知道这状况不对了！

　　其他偶像选手可能还会犹豫一下，红叶本人却最明白这根本不是预定的表演计划。无脸巫女夺走了她皮套的核心，她身上【天女波旬】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但至少还剩一点！尽管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红叶仍然当机立断，抓住剩下这点力量，在虚空中化作一柄祀神的大太刀！

　　红叶是荼吉尼天的神使，这里是众神之力加护的仪式舞台，天女皮套的力量也还没完全消失——所以她就要反击！用这些力量反击，趁此机会决一胜负！

　　“南无（归命），最上，吒枳尼（空行母），摧破邪魔！”

　　高诵密咒，力量在红叶体内游走。催动这最后却无可比拟的力量，她挥刀便斩！

　　这是货真价实，能够将坦克也好金刚石也罢都一刀两断，毫无犹豫的断钢刀法——可是这样锐利逼人的一刀，却被无脸巫女挥动着扇子轻松挡下。

　　无边的魔气涌动出来，只一卷，就形成了漩涡，将红叶劈出的锐利刀气吞噬，魔气反而越来越浓烈。

　　无数甜美欢喜的声音不时从魔气中飘荡出来，每一声都代表着一种快乐，世间万种快乐之声不间断，汇聚成一片喜悦的云海。

　　原本正要挥出第二刀的红叶看到这股魔气，身子顿时一震，瞪大眼睛，这份吃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惊愕，迷惘，多种表情同时在红叶脸上闪过。不过两秒之后，她的表情便突然变得安详。接着，原本还能再试着反击的她便收回太刀，闭上眼睛束手待死，竟像是彻底放松了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有些偶像选手们见状不对，也来帮忙，却发现直播空间舞台四面的虚空，不知何时都已经被无脸巫女的气息给封锁住。不但无法移动出去，甚至都没法从皮套里下线！

　　而像【魔法少女帕祖祖】这样的人呢，她的性格大家都知道。眼看状况不对，那就不退反进：

　　“那么多观众等着，别打扰我们唱歌啊！”

　　她周身窜起如焰的炽热神力，竟然将四周黑暗照得通红！灼人的热气，已经化作八条焚风龙蛇朝无脸巫女轰击过去！

　　【魔法少女帕祖祖】的皮套本来就有相当于一支战斗神族战术小队的战斗力，况且她最近这两个月还被海登用各种手法强化了许多。而现在这个竞技大会舞台，更是汇聚了数百万、上千万、数千万甚至上亿在线观众的目光！

　　在这样的仪式中，这样的舞台上，【魔法少女帕祖祖】恐怕是最强的角色！

　　……除了这个无脸的巫女以外。

　　就连【魔法少女帕祖祖】的攻击，足够炸飞一个城区的火力，也全部被无脸巫女轻飘飘地挥开，仿佛手抓泥鳅一般使不着力！

　　另外一些偶像选手这时也冲上来帮忙了。这些偶像的中之人，大家都是来讴歌神性，想要战胜死亡，自愿当试验品的猛者，有几个人缺乏胆量呢？但她们的攻击本来就比【魔法少女帕祖祖】弱上一两分，因此无论利爪獠牙还是雷轰电劈，全都穿不透那奇诡的魔气！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这究竟是什么敌人？

　　这些偶像们是不会清楚的。她们毕竟只是打工人而已。

　　舞台空间外面的天神天女们，都比这些打工人清楚得多。

　　尤其是裁判席上的【五色天女】，此刻已全部为之色变。坐在裁判席上的白色天女【弥拉】已经站起身来，伸手朝舞台打出一记炫目金光。声波伴随浩瀚神力冲出，梵音开路，破云裂地——可是就连这扫平一切的梵光冲击波，也没能将舞台空间四面的虚空封印给破开。观众们甚至都看不到【弥拉】这时有做过什么。

　　如果【弥拉】再早一秒钟出手，她应该就能阻止舞台封印形成。但她在异变刚发生的瞬间迟疑了一下，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仪式的一部分，故而就慢了仅仅半拍。

　　其他天女亦不例外。她们原本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在无脸巫女封印舞台之前出手阻拦，却都因为犹豫或者惊讶了一瞬间而错过时机。

　　幸好她们毕竟是【五色天女】，是密特拉集团五位董事会菩萨的使者。只见她们联手施为，红蓝黄绿白五色梵光笼罩在黑暗虚空上，便封禁了这黑暗魔力的继续扩张。话虽如此，封锁有余，要干涉里头的力量却有些不足。

　　至于坐在更后面的那两位大公司嘉宾高管，她们的状况就又更不一样了。她们是资本天神，哪怕天塌下来都没有惊慌的必要，如今又岂会紧张？

　　况且这事和米克特女神其实本来就没有太大关系，所以她只是挑起眉毛说：“这个奇怪的影子，看起来威势惊人，实际上却用的是传统技术啊。”

　　正如米克特女神所言，无脸巫女看起来似乎所向无敌，但其实它并不是真的力量如此强横，而是因为这里有数千万上亿的直播观众，因为这里是祭典仪式的舞台。他们的喜悦和欲望为无脸巫女所用，正如他们的崇拜为所有偶像选手们所用一样。

　　为什么舞台上的无脸巫女那么强，甚至连密特拉集团的【五色天女】出手都没法打破？要知道她们五人联手的力量绝不弱于普通水平的资本天神了。

　　答案正因为这是祭典仪式的舞台。

　　无脸的巫女站在一个舞台上。

　　她是这个舞台，这场表演，这个祭典仪式中的演员，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主角。

　　古时候舞台上的戏子，就算闻得双亲濒死也绝不可离开舞台，这是规矩。她在舞台上的时候，舞台亦非舞台，实乃遵守自己规则独立运行的一个世界。

　　一个比较弱的资本新神，恐怕都没法从外面强行打破这样的世界。通过礼仪、规则、秩序来分别出一个神圣空间，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这是古代旧神的传统技术——海登其实也用过这一类原理的古典魔法。

　　不过，能把古代的东西用到这地步，那也是只有古代的顶尖强者才能做到的事。

　　所以米克特女神并不担心。她是能排进前二十名的资本天神，而且还是一流旧神出身。从古到今都顶尖的她自然更强于只是古代的顶尖。所以她只是看着舞台上的状况，淡定地说：“这运用力量的方式很老旧，可是境界却很高。它究竟是谁？”

　　荼吉尼天皱紧眉头，表情比米克特女神更郑重一点，开口吐出了一个名字：“波旬。”

　　这当然不是在说【自在天女·波旬】，而是在呢喃一个四百年前就死去的旧神太子的大名。

　　如今舞台上那个突然凭空出现的巫女，没有脸。

　　一个没有五官样貌，没有脸的人，换言之就是“谁都不是”，也可以“谁都是”。

　　她能够自由成为任何人，自由享受任何人的快乐和智慧，借用这些观众们的欢喜和力量。

　　故而称其为“他化自在”

　　他化自在天子魔，其名为——波旬！

　　为什么，早在四百年前就已被杀死的波旬，会以无脸巫女的形态出现在这里？

　　五色天女们不知道，两位在场的资本天神也不知道，甚至连红叶都不知道！她们只是第一时间就开始猜测——难道是打败死亡复活的魔法仪式出了什么岔子？

　　难道四百年前死去的波旬天子，真的被复活了？

　　……话虽如此，两位在场的资本天神都没有急着出手。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些新神都没有慌慌张张的必要。她们是现代世界的统治阶级。

　　她们只不过是都用怀疑的眼神望着海登，等着他给个说法。

　　毕竟这竞技大会的建议是海登提的，仪式是海登设计布置的，现在却跑出来一个走起来像波旬，唱起来像波旬的无脸玩意——这海登人怎么看都是有问题吧？

　　“这真的是异常状况。”

　　裁判席上，海登注意到天女和天神们怀疑的眼神，赶紧开口解释，

　　“我事先设计的方案是引导【自在天女·波旬】获胜，修改再造将这个新【波旬】的概念固化，而不是复制一个太相似的古代波旬天子——真的复制一个古代波旬对我们有何收益？”

　　真的吗？

　　虽然他这么说，但这些天女天神却显然都不太相信。

　　“那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米克特女神瞥了几眼舞台上还在载歌载舞的无脸巫女，以及正在努力对付她但是显然处于下风的众多虚拟偶像，以及全部被迷了心看表演的观众，很淡定地问：“海登先生，我相信很多人都想听您解释一下。”

　　于是海登也瞥了一下坐在米克特女神旁边的荼吉尼天，回答说：“我想这应该是【自在天女·波旬】的中之人和皮套关联的同步率出了问题。”

　　他说的很模糊，但这话显然有责任丢到荼吉尼天这边去的意思。

　　加上这荼吉尼天本来就和孔雀明王有仇，上次甚至还派天狗忍者去袭击卡莲的营地，更是看海登不顺眼，立刻沉声说：“你是在暗示吗？暗示我故意让我的员工复制出一个古代的大魔鬼？”

　　她的每个音节都透着冷冰冰的怒气。看来荼吉尼天很不喜欢波旬，也很不喜欢孔雀明王——这可真有点好笑，毕竟荼吉尼天其实也是旧神转新的。

　　“不敢。虽然现在红叶小姐好像投降了，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海登摇头说，“我认为这应该只是个技术失误，是因为【自在天女·波旬】的中之人和某个死去古代大魔鬼的同步率太高了——毕竟同步率太高也未必是好事。”

　　同步率太高？当然会很高。红叶本来就是大魔鬼波旬天子的旧部下，是旧神族，然后荼吉尼天又给她使用了人格晶片。不过话又说回来，荼吉尼天自己也是旧神，而且也是波旬的旧部下，那么……嗯……

　　这下轮到两位天神和五名天女互相看来看去了。场面陷入一阵十分压抑的沉默。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最后，居然是白色天女【弥拉】先开口说，

　　“我们两家公司的虚拟偶像现在都被封锁在舞台上，这也就罢了，她们并不是损失不起的。”

　　这个粉毛小矮子美少女的眼睛里，闪烁着资产阶级那冰冷的、估算价值的光，

　　“重点是现在有数千万直连上网的观众也跟着被一起封锁在直播空间里面。他们现在沉迷于魔法效果，还未发觉，但这种状态势必不能持久。”

　　只是用手机屏幕看直播的观众，倒是不会被封印在直播间里，但用vr模式意识直连上网的那些观众们现在可就惨了。他们已经和舞台上的虚拟偶像一样，不能下线和离开。

　　如果这事被发现，被社会大众知道，密特拉集团的声誉和股票可就麻烦啦！这可是几千万人被困在直播间里，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我已经向董事长汇报，他也给出了指示。”【弥拉】继续说，“现在先优先解决这个问题，其它事情之后再说！”

　　莫要忘记，这看起来像个可爱偶像的白色天女，实际上却是世上最大最强至高资本天神密特拉菩萨的钦差使者，圣女使徒。

　　世上第一的资本天神密特拉菩萨不能向其他公司的董事米克特女神下指示，但就连米克特女神也不敢把密特拉菩萨的话当屁放。起码不能明着这么做。因为成本实在太高。

　　“此话在理。但做起来却很麻烦。”所以米克特女神又瞥了海登一眼，平静地说，“此刻这舞台已自成一片别样天地。让我强行轰碎它不难，但成本不低，密特拉菩萨是否愿意帮我承担这个开销呢？”

　　“除此之外，强行轰碎这舞台空间，或许会让反冲伤害到这数千万意识联网的观众，毕竟这舞台空间的能量是从他们的狂热里提取出来的。虽说这反冲大概也就是暂时流鼻血、耳鸣、呕吐的程度，但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就算反冲没那么严重，这种事情仍然很麻烦。密特拉集团一向爱惜羽毛，并不想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反倒是米克特女神不怎么慌。毕竟烟雾镜公司这次只是合作公司，况且烟雾镜公司不怕名声不好——他们本来就是巨型企业里名声最差的。

　　哎呀，这么一说，就连米克特女神都开始怀疑这次竞技大会是不是海登偷偷在给密特拉集团挖坑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海登又接下了话头。

　　“没有必要用这样粗暴的手段。我刚才已经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海登一本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