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63章

　　“正逼着他出车祸。”

　　“我看见无数人为温饱而苦。”

　　“或许，这其中也看得见我。”

　　所以她这么唱到，

　　“为什么我们必须接受这苦涩的‘福报’？”

　　“体味生活的苦痛，一日一日走向死亡？”

　　“我要让他们知道，是谁的热血，谁的意志，谁的声音，”

　　“可以拒绝这利令智昏的游戏！”

　　“所以相信吧！相信你的生命并非徒然！”

　　“你的牺牲和苦难，都并非枉然！”

　　这些是安洁拉的歌词，是帕妮娅这两个月从安洁拉那边偷学来的东西。帕妮娅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偷学了多厉害的东西——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慢慢地，有种东西开始从她身上升腾起来，而且越来越强烈。那是一种奇怪的振奋。帕妮娅唱啊唱啊，不再去考虑、质疑。她任凭这股激情兴奋驱动她自己着了魔似的歌唱，她的歌声渐渐震撼了整个舞台空间，甚至将【波旬神相】都卷进来，包裹起来，使其中死亡的空虚化作热情的光辉，灾难降临变为凯歌高唱。

　　“我可以接受这份‘福报’！”

　　“可以心甘情愿背负生命的劳苦！”

　　“我要用一生的辛劳，从今往后，去换取众生的希望！”

　　“痛苦啊，你渗透一切，但我已然挣脱束缚！”

　　“死亡啊，你胜过万物，如今却要向爱臣服！”

　　她抄了很多安洁拉的歌词，换句话说，帕妮娅现在正是在模仿安洁拉。而模仿了，就可以借取力量。

　　面对黑暗虚空混沌与死亡化身的【波旬神相】，帕妮娅发出了她自己的大誓愿。这誓愿宏大无比，震动时空。连原本不确定的未来，都要被这不可思议的伟岸力量所扭曲。

　　冥冥之中，一股浩瀚如星辰大海一般的力量从未来奔流直下，化作一道金色长河，涌到【魔法少女帕祖祖】身上。

　　她背后黑色的乌鸦翅膀变化了，不再是乌鸦的翅膀，而是变成了老鹰的翅膀。她原本老鹰爪子一样的双腿也变化了，变成了可爱的狮子造型的腿，与她原本就是狮子风格的双手相得益彰。她的蝎子尾巴也消失了，变成了狮子的尾巴，末端还有一团毛球。

　　老鹰的翅膀，狮子的身体。

　　这是天空与大地之王，同时也是传说中的兽神姿态。

　　“经受苦难的炙烤，我获得了新的羽翼，”

　　“向着目不能及的远方振翅翱翔！”

　　“看啊！看我如何用生命让死亡死去！”

　　一首誓愿之歌，震得整个舞台空间不停晃动。

　　本来无脸巫女的歌舞引动了数千万观众的心魔，让他们沉溺在欲望和混乱之中。然而帕妮娅这誓愿的歌却打碎了这些混沌，竟让他们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看着眼前舞台上的景象。

　　虚拟偶像的观众之中有多少人，平时是帕妮娅在歌中提到的苦难人姓？有多少粉丝热爱虚拟偶像，是因为日常的现实生活实在太枯燥和痛苦？

　　恐怕只有大公司做过数据统计，但这几千万人里起码也有一千万吧。他们应和着【魔法少女帕祖祖】的歌声，注视着她，而她也注视着这些观众。视线的交互，让这些粉丝不由自主地就双手合十，祈祷膜拜。

　　连舞台之外，坐在裁判席上的天神天女们，此时此刻都不由得脸色一变。

　　“真没想到您培养的偶像能有这般本事。”米克特女神耸耸肩说，“恭喜那只小猫咪。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偶像，而是神了。”

　　其他天神天女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没有否定这话的意思。

　　因为帕妮娅，确实已经是神了！

　　唱罢，她便振动鹰的翅膀，朝【波旬神相】猛冲过去！她每一次扇动翅膀，这舞台天地之间的风就受到呼唤，从四面八方，从冥冥虚空中聚集而来。她现在扇动翅膀的力量，简直能把一座山都吹走！

　　……然而这也不过就是一个【天】级真神的力量，而且还是【天】级中比较弱的。虽说有上千万观众正在向她祈祷膜拜，【魔法少女之神·帕祖祖】目前的力量也还是比不上荼吉尼天。

　　更比不上拥有【明王】级三成力量的【波旬神相】。

　　帕妮娅冲向【波旬神相】，势如奔雷，挥出狮爪，连大地都要劈开。然而就在她的爪子接近【波旬神相】周围十米的时候，那四头六臂的虚影却突然举起刀、斧与三叉戟这三样法器，其中还有雷声电芒升腾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迸射出来，居然让帕妮娅的爪子遇到极大阻力，被阻挡在十米之外，根本抓不进去。

　　“好强大的力量。不愧是当年派出不动明王才斩杀的最强大魔鬼，魔王波旬天子。就算只是从它尸骸中反映出来的死亡化身，也不是一个小神（minorgod）就能战胜的。”

　　米克特女神和生前的波旬就不熟，第一次看到这一出，看到【波旬神相】仅凭三成力量，而且还不是三成力量的全部，居然就让帕妮娅的爪子杀不进去，顿时有些惊讶。

　　“海登先生，您能现场造出一个新神出来，这确实是无比惊人的成就，但看起来却还不够。您帽子里还有什么兔子吗？”

　　她一边饶有兴致地分析死亡化身的威力，一边好奇地问。

　　海登转头瞥了一眼荼吉尼天和五色天女们，然后转过来点点头：“当然。”

　　他本来就相信帕妮娅能够成为神，但也本来就不觉得只凭一个【天】级真神就能够逆转局势。

　　所以海登拿出自己平时挂在脖子上的，阿拉斯托的龙珠。

　　至少也要两个嘛！

180：生命的代价

　　海登刚拿出龙珠，准备作法，就突然感觉身体一沉，一阵让人不禁战栗的缺失感袭来，让剧烈的沉重感袭遍全身，甚至压迫心魂。过度施法带来的疼痛正在他神经系统里肆虐。

　　这是代价。

　　是他刚刚帮助帕妮娅扭曲时空，从未来强行借力的代价。

　　把未来变现是资本天神的常规能力，每个资本天神都要学会。

　　但反过来说，不是神的凡人肯定没法轻易做到这种事。不是神的帕妮娅，用不确定的未来硬是借到确定的神力，这种行为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和代价？如果凡人能随随便便做到，很显然大家早就都去做了。

　　海登也不可能让人家一个小姑娘自己去承担全部的风险和代价。他不是这种性格。所以海登成为了这次借贷行为的居中作保之人，现在和未来之间的桥梁。是他引导了帕妮娅如何成为神，所以海登就要承担风险付出代价。

　　幸好这代价不大。因为帕妮娅本来就距离成神只差一步。她本来就是有大毅力与大慈悲的资质，只差水磨功夫积累而已。

　　所以海登并没有因此精疲力尽地倒下，甚至死掉。它确实对他有一些消耗，但是比原本预料的少很多……或者也许在消耗的同时，也有所回赠……

　　老实说，海登觉得自己的身体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但是不行。

　　他还有事要做。

　　只靠【魔法少女帕祖祖】无法战胜【波旬神相】，海登至少也得再变出一个神。

　　况且复活阿拉斯托，这事海登已经盘算许久。如今可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不过这东风可不好借。

　　海登闭上眼睛，开始试着施法与舞台上的一个人沟通交流。但他要通讯的并不是帕妮娅或那十九个偶像，更不是波旬的死亡化身。

　　舞台上还有一个人，一个已经快要被大家都给忘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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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皮套的红叶躲在舞台空间的角落里，蜷缩得像是颗球。

　　【魔法少女帕祖祖】正在舞台的天空中战斗，正在为了拯救众人而战斗，在比红叶高得多的地方战斗，好像空中的电闪雷鸣。

　　而红叶现在就像是个躲在地下室里，盼着暴风雨结束的孩子。

　　她并不喜欢这样，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红叶没有力量，一直都没有，充其量也就是普通神族级别，最多不过高阶魔鬼的战斗力。这样的力量，在真神的战场上有什么用？

　　几百年来，那么长久的努力，并不能改变她的角色。所以当红叶看到其他偶像与【波旬神相】战斗，当她听见【魔法少女帕祖祖】的歌声时，红叶并没有感动，没有受到鼓舞，甚至反而觉得她有些吵闹。

　　（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干脆就这样让大家都被波旬殿下杀光吧。）

　　红叶甚至蜷缩在角落里这么想，

　　（……我已经累了。）

　　想到这里，她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如果就这样彻底放弃，她没准就会从此变成石头。

　　所以在那之前，另一个声音先传进了红叶的脑海：

　　【真的吗？你真的宁肯看到波旬的残影在这里大闹一番杀光所有人，然后被新神们再杀一次，重新篡改？】

　　那是海登的声音。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愚忠到宁肯被君主的僵尸杀掉，也不愿意做些对君主更好的事情吧？今日哭，明日哭，能哭杀董贼否？】

　　就算红叶本来灰心想要等死，海登这番阴阳怪气也有点太刺人了。况且日本妖怪也懂三国典故，让她实在忍不住，在心中回嘴：【你又知道什么了？】

　　即使只是心灵感应……或许正因为是心灵感应，红叶这份哀怨才有些涌了出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现在的世界。我当然知道回到原本的时代已经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要守住旧时代留下来的人和事物而已。】

　　她的心在这时候终于压抑不住，如杜鹃啼血般发出一阵哀鸣。

　　【为了证明我们这些苟且偷生的波旬旧臣不再是威胁，我替祂们杀人，当忍者，做了那么多黑暗的事。我对过去的事情缄口不言，亦非是对世间抱有愤恨，而是因为沉默才是守护战败亡灵的名誉之道！】

　　【结果祂们现在却让我肢解波旬殿下的尸骸！让我用他的尸骸在这世间扮演奇怪的偶像，彻底破坏他留下的痕迹与荣耀！】

　　这心灵感应之中几乎都能听出红叶哀伤的泪水。

　　【今天波旬殿下居然复活了，虽然是以那样残缺的形态。那就让他把大家还有我都一起杀掉吧。我已经……不想再战斗了。】

　　海登这次倒是没再对她阴阳怪气，乖乖听完了红叶的怨嗟。这种情况，对方愿意抱怨，愿意把苦水倒出来，其实就已经是一件好事。

　　而且红叶现在抱怨的这些事情，海登其实本来就已经知道了。

　　说来也怪，连海登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刚才白色天女【弥拉】让人把密特拉集团本次参赛的虚拟偶像的个人档案都送过来给他看的时候，居然把红叶的个人档案也一起送过来了。而且那个档案内容还很齐全，全到令海登大吃一惊的程度。

　　那份档案上，居然明明白白地写出了红叶此人的身份：她果然是旧神族，是古代日本的妖怪，是具有一部分魔性的山野狐狸精怪，而且还是旧神魔王之一波旬天子的族人。

　　至于她的天狗属性，反而是遭到密特拉集团收服之后，才被荼吉尼天额外加持上去的，是用来控制她的咒法要素。

　　四百年前，最后的魔王波旬天子率领麾下旧神族，与密特拉集团的新神交战。波旬天子最终被不动明王斩杀——可是他麾下的那些旧神族呢？

　　他们大部分当然是奋战至死了，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全部被杀光。像荼吉尼天这样的旧天神更是直接投降了，还能在很有好生之德的密特拉集团混到一个副总监的位置。

　　话虽如此，密特拉集团对于这些投降的旧神、旧神族，从来也都没有真正信任过。旧神在密特拉集团一直爬不到副总监以上的位置，而且也都只有【天】级。

　　孔雀明王？早就说过他是特例了。全世界就这么一个孔雀明王。

　　连旧神的待遇都这么尴尬，旧神族的状况不用说自然更糟糕。何况波旬的部下当年还是抵抗到大战末期的顽固分子。即使时间已过了四百年，许多波旬旧臣仍然一直都被密特拉集团怀疑、戒备甚至迫害。

　　红叶就是这样的例子。

　　在密特拉集团给海登的档案里，他发现红叶原本算是出身名门的武士阶级，属于波旬天子本人的家族（虽然血缘比较远了），也算得上是曾经身份高贵。只不过这种曾经高贵的身份在如今的时代不但毫无用处，而且反而会带来一堆麻烦，也不可能回归平凡。密特拉集团甚至把她丢给荼吉尼天去管理，而荼吉尼天则是把她丢去做忍者的各种暗杀、谍报之类黑手工作。

　　半年多前红叶被荼吉尼天派遣，作为天狗·忍者前来袭击卡莲的原料营地，这就是一个很标准的例子。

　　对于一个曾经的贵族武士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职业——不过海登其实不太在乎这个。他没兴趣替旧神贵族矫情。但当他意识到荼吉尼天这次的行为，实际上相当于是逼着红叶挖她自己的祖坟来证明自己忠诚时，就连海登也不禁觉得这有些太恶毒了。

　　旧神如此之多，为何密特拉集团却这么忌讳他化自在波旬天子？波旬应该不是孔雀王这样的天外旧神，否则是杀不死的——海登早已知道天外旧神没法被杀死，只能被封印——可既然如此，密特拉集团干嘛还要对波旬的旧臣子、旧族人，如此咄咄逼人？

　　海登实在很好奇，难道这其中隐藏着什么密特拉集团都耿耿于怀的秘密？可惜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秘密的好时候。事有轻重缓急。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所以海登耐心地等待了一会，等到红叶逐渐冷静下来之后，才继续开口，用比较冷静地语气问道，

　　【荼吉尼天，或者说密特拉集团一直都逼迫你做各种恶毒的工作来证明你们波旬旧臣子的忠诚，证明你们不会再反抗。所以你就打算这样等死，等着波旬的僵尸把你打死？】

　　红叶用一种自嘲的声音在脑海里回答：【至少他们不会为了这个理由把我的族人都连坐处死。】

　　这可真不好说。

　　不过海登没直接吐槽这个。红叶虽然说她想死了算了，但既然她还会在乎族人会不会被连坐，那就表示她其实没那么绝望。这是个好兆头。海登没必要继续给她施加压力。

　　【好吧，我确实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想要去死。】

　　他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么反正你无论如何都要死了，能不能在死前帮我一个小忙？】

　　纵使红叶四百年来积了一肚子怨气，听到海登这话都不禁有些懵：哪会有人对心灰意冷，只欲等死的人说这种话的？

　　况且，哪怕这妖怪比较耿直，她也没傻到听完海登这话就老老实实点头，反而有些狐疑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海登却不直接回答。

　　【我现在只是要帮你分析一下，做出选择。】

　　他用一种宛如医生般冷静地声音说，

　　【首先，我们看一下你现在比较倾向的选择，也就是这样躺平等死。这很容易办到。你只要继续闭着眼睛缩在那里就好了。波旬神相会把魔法少女帕祖祖打倒，然后再把你也杀掉。最终密特拉集团会调来一个明王级天神把作乱的波旬神相像僵尸一样打爆。整个舞台都会被打烂，可能会有数千万观众受到反冲伤害。这之后，密特拉集团也许会认为死掉的你有恶意摆烂的嫌疑，把黑锅丢给你，然后追究你族人的责任。】

　　虽然海登这么说，红叶仍然静默着一动没动。她毕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所以他继续往下说：【现在再看看第二种选择。你现在站起来，去加入魔法少女帕祖祖，和她一起对战波旬神相。我有办法强化你们，你们或许会赢或许会输，但你可以主动选择在战斗中力战而死。荼吉尼天至少没法为此砍你其他族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