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64章

　　红叶抬头看了看舞台天空中的【魔法少女帕祖祖】，以及被她带领着的其他偶像，沉默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你这话确实有些道理。所以……】

　　【等一下。】海登却打断她的话头，【还有第三种选择。】

　　然后他立刻通过人格晶片的灌顶向红叶传输过去一个图像。

　　那正是他手中阿拉斯托龙珠的图像。

　　【你应该知道去年新雅图出现了一个自称“波旬”的反公司黑客团伙。他们的首领为了与密特拉集团对抗，不惜风险借用了波旬天子的名字，借用残留的力量，可惜最终依旧壮志未酬身先死。这是他最后的遗骸。】

　　红叶之前就看过这颗龙珠，这时立刻皱起眉头：【我知道这个团伙的事情。他们终究也就只是借用波旬殿下名字的外人而已。】

　　确实，海登并不觉得阿拉斯托和波旬之间有什么太大的关联。同样地，恐怕红叶也并不奢求真的要复活波旬。她又不傻，当然知道复活波旬根本不可能。

　　哪怕真把波旬复活，那也不过就是让他再被密特拉集团杀死一次，然后再用尸骸重新篡改概念而已。

　　【第三种选择：同样是死，但是是完全心甘情愿地去做，把它死好了，而不是仅仅出于完成任务的需要。】

　　海登继续说，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你是波旬的族人，这次又在仪式中扮演波旬。而这颗龙珠的主人也曾经借用过波旬的名字。如果你愿意按照我的办法去做，你的死就能从波旬神相上撕扯出一大块神力，让它衰弱。】

　　【这里的直播全世界都看得到。你心甘情愿自我牺牲，无怨无悔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壮烈打败波旬神相的画面将会被全世界看见。你会向全世界证明你并没有怨念，波旬的旧臣已经没有危害性。同时这么做也能清洗波旬天子在历史上的名誉。有些观众可能会因为你的死难过愧疚。你的族人可能会得到更好的社会待遇，至少荼吉尼天甚至密特拉集团都不会再追究他们的责任。】

　　【三个选择你都肯定会死。但同样是死，结果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差别只在于你的选择。你打算怎么选？】

　　这可真是红叶完全没有预料过的问题。

181：复活!

　　红叶不是人类，她是妖怪。她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人类成分，但是大概就和汉堡里的蔬菜一样少。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海登这番话之后，红叶却忍不住觉得海登这人的思维模式实在过于古怪，以至于他可能比她更像妖怪。

　　不过红叶也不傻。她本来哀哀戚戚，伤心绝望，结果被海登灌进那些奇怪的疯话，现在反而清醒许多。而一旦清醒过来，不再犯傻的红叶很快就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

　　【……为什么您会知道我的身份背景？上次在公司里遇到我的时候，您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这次却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来。是谁告诉了您这些事？孔雀王吗？】

　　这是真的全世界都要把我当成孔雀王的女婿了是吧？

　　海登可没有这种打算。况且，他也不确定红叶以及波旬旧臣们对孔雀王的看法如何——孔雀王是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加入新神阵营的旧神，与其说是叛徒倒不如说一开始就和其他旧神不是一条心。无论如何，其他旧神族恐怕不会太喜欢孔雀王和他的女婿。

　　反正这事也没啥不能说的，海登立刻解释：【我从来没和孔雀王要过你们的情报。这些东西，包括你的个人档案在内，都是我自己和密特拉集团交涉要来的。】

　　然而他却误判了这话被红叶听到之后，她会是什么想法感受。

　　如果海登这些情报是孔雀王给他的，红叶肯定还不怎么会吃惊。然而海登却说他自己和密特拉集团交涉，就要到了红叶她们的个人档案！？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事！

　　所以光是这一句话，就让红叶心中海登的形象和份量都又多了一层变化。

　　【这个舞台空间本来应该被封闭了，您现在却可以隔着封印和我交谈，这也不是靠着其他神明的力量，而是您自己的本事吗？】

　　她赶紧追问。

　　而海登也回答得很理所当然：【那还用说？我老实告诉你，区区舞台空间，就算自认为是一方天地，也挡不住批判的言辞。】

　　这句话，更是让红叶下定了决心。

　　正如海登所言，她今天肯定是要死了。波旬被莫名其妙复活出一个半死的形体，大闹舞台而且还把上千万观众都封印住——这次的事情可以说已经闹得足够严重，连荼吉尼天这个神（副总监），都逃不了被公司董事会追究责任。

　　更不用说红叶这只小小的高级打工狗。她死了反而对波旬旧臣的其他族人们更好，这更不是开玩笑的。倘若她活下来，无论是怎么活的，密特拉集团都一定会怀疑，会逼迫，甚至有可能声称就是波旬的族人引发了这次事件，声称这是他们的恐怖攻击。

　　倘若她活下来，密特拉集团就一定会玷污毁坏他们这些族人最后仅剩的名誉。与其让家族的名誉扫地，还不如自己去死——虽说封建贵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们和资本家不同，有的时候就是会出现这种思维模式。

　　况且，就像海登说的，就算红叶乖乖去死，密特拉集团恐怕也仍然会丢黑锅到她的族人们身上。除非她死得非常壮烈，而且还要为了公司而牺牲，死在全世界人都可以看见的直播之中。

　　海登把可能性说得很美，但老实说红叶觉得就算她这样做，密特拉集团也不会从此以后改善她族人的待遇。公司和资本家都是无情的。他们不会因为红叶壮烈牺牲就主动投入资源去改善对待波旬旧臣的方式。不过密特拉集团很在乎他们自己的公众形象，所以起码不会把这次的黑锅继续往死里扣吧。

　　至少红叶是这么想的。

　　同样都是死，确实是价值和结果不同——这可真是讽刺啊。

　　事到如今，其实红叶已经差不多快被海登说服，也快被她自己给说服了。不过，只凭海登的空口白话毕竟不靠谱。同样是死，她也想争取尽可能最好的结果。

　　【海登先生，无论是神明还是父母，或者任何您所重视的事物都行——您有能够以其名义发誓的对象吗？】

　　她突然在心灵感应里这样对海登问到。

　　海登自然有些纳闷：【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红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在心灵感应说：

　　【我以我自己，和我三代先祖从未失言的名誉在此发誓，我愿意在用尽这条性命之前暂时替您效力，照您的计划安排行事——只要您也愿意发誓，誓言能让我的牺牲尽可能拯救和帮助到我的族人，尽可能让他们不要被公司追究迫害。】

　　隔着心灵的交感，红叶一边说，一边认真地注视着海登。

　　【只要您也愿意发誓，在下就在死前执行您的指示。】

　　老实说，这话让海登十分惊讶。虽说没有欺骗红叶，但他甚至都感觉良心有些不安了。

　　【就这样？】他忍不住反问，【你根本没有设定任何誓言的详细条件。“尽可能”这个词太模糊。不管有没有魔法，这样的发誓都束缚不了我。】

　　红叶却很淡然：【在下是武士，不是资本家。在语句里抠字眼，那是商人和讼棍才做的事。虽然您是个很会撒谎的人，但只要愿意发誓，在下就愿意相信。】

　　海登这下可真的是惊呆了。

　　这只狐狸妖怪，一定是相信只要以诚待人，对方也会以诚相待。哪怕被大公司和资本家折磨了四百年，她在这个原则上也仍然不肯妥协。可话又说回来，海登哪有什么能用来发誓的对象呢？

　　他本想这么说，但看到红叶认真的表情，却又改变了想法。

　　【我以安洁拉的名字起誓。虽然你不知道她是谁，但我发誓，通过你的牺牲，我会让你的族人不被这次的事件牵连迫害。今后，我也会尽可能改善他们的状态——反正我本来就要努力改善整个世界。】

　　所以海登如是说。

　　而红叶听完这个连海登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的誓言之后，却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好，我相信您。】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诚挚，甚至称得上虔诚。

　　仅仅靠着这样的话，这样的誓言，红叶就从哀伤和失落中站起来，准备要迎上【波旬神相】，去和死亡的阴影战斗，然后牺牲。看着她这个样子，海登甚至都有些愧疚了——但他必须让红叶保持现在这种心理状态。否则魔法就很难生效。

　　【我不是要让你对着boss瞎冲锋。我是要让你听我指挥。】

　　所以海登还是继续说，解释他的计划，

　　【你现在已经算是波旬的圣者，巫女——实际上你本来就是，你甚至还是他的族人呢。镜子本来就是从你身上倒映出了影子，从而变出波旬的死亡化身。】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用一种近乎冷酷地声音说，

　　【所以现在我要用一柄剑把你杀掉，透过你作为媒介砍掉波旬神相的力量。这和钉小人诅咒本体是同样的原理，只不过用的是特别的钉子和人偶。如此一来，死亡的阴影就能被打败，大家都会得救。】

　　红叶大可抱怨的。但她并没有。

　　她只是有些疑惑地问：【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征求我的同意？直接把我斩杀不就行了吗？】

　　【你这问题很蠢。我们都是古典魔法师。你应该很清楚，一个知道他所付出的是什么，得到的又是什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奉献出自我的魔法师，才能让古代魔法迸发出最大的力量。】

　　这话并不假。红叶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海登先生，您现在被隔离在舞台空间的封印外面，要怎么用剑杀死我？】

　　海登对此的回答则是：

　　【你是不是忘记我刚刚说过什么？】

　　然后他透过人格晶片，将接下来的表演动作和要求都灌顶到了红叶的脑袋里。

　　两分钟后，

　　舞台空间外面的裁判席上，天神天女们都看到海登突然站起身来。

　　“女士们，我现在就要表演从帽子里拉兔子的把戏了。”

　　他向两位天神和五位天女鞠了个躬，一本正经地说。

　　然后，在她们做出任何有意义的反应之前，海登重新转过头去，对准远处被封印的舞台空间，对准台上正在和【魔法少女帕祖祖】交战的【波旬神相】。帕妮娅目前和这个死亡化身打得还不错，一如既往——她总是很勇猛的。但是照这个状况持续下去，她终究还是打不赢。

　　海登的洞察力比帕妮娅很强。所以他可以隔着舞台和封印就看见【波旬神相】身上荡漾出的神秘力量。整个直播空间（舞台）都在以祂为中心缓慢地旋转着，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吞噬一切不敬神威的存在。

　　看着这个神相，海登仿佛能看见一个东西在两个世界之间变化。它从来不是固定的。它没有真正的形态。透过它，他可以看到两个同时支撑着它的世界，活着或死去灵魂的梦。

　　这些生命与死亡的梦就好像清晨海岸边的雾气一样，无法看透，更遑论战胜。

　　但是，

　　此时此刻，红叶却从舞台阴影的角落里走了出来。【魔法少女帕祖祖】和【波旬神相】之间的战斗都停下了。尤其是【波旬神相】，祂停止战斗，似乎是很纳闷红叶这个已经没有力量的东西为什么会主动跑到战场中来。

　　红叶也不和祂纠缠。她这时已经重新变出巫女那红白二色的衣服，一边前进，一边用清澈地声音咏唱真言神咒：

　　“达踏踏罗，达如鲁丽，摩诃如鲁丽，阿罗摩罗，多罗，悉波呵。”

　　“是咒能令诸乱心者得深妙定。”

　　“是咒能令诸恐怖者离诸恐怖。”

　　“是咒能令为法师者辩才无断。”

　　“尔时天子波旬与无量天女众俱。即以神力普开一切诸地狱门。随彼地狱众生有所愿乐皆给济之。”

　　这咒语并非其它，正是《波旬神咒》。

　　“谨诚以求，于此降临——他化自在波旬天子！”

　　红叶庄严地把手伸向【波旬神相】，呼唤她曾经侍奉而且还与她关联紧密的神明名字。

　　话音刚落，霎时间，在场所有观看仪式的人便都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已经从【波旬神相】上被硬生生撕扯出来！

　　而红叶则是继续咏唱咒语，将这股力量压缩到她自己身上，将这些神力暂时封印到她自己体内。一方面这些是能量，另一方面同时也是【波旬神相】的处理能力。巫女的降灵，本来就是让神把一部分多线程处理能力分配到巫女这边来。红叶这次只不过是硬来而已。

　　这样的操作，自然不会没有代价。红叶的身体立刻变得像夏天太阳底下的冰棒一样，居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但与此同时，她也像太阳一样熊熊燃烧，像天户岩神话里被拉出岩窟的天照女神一样发着光！那么明亮，那么耀眼，有如晨曦显现，惊破无边暗夜，光明遍照黑暗虚空！

　　很显然，就连【波旬神相】都因为这一刻而吃惊了。这甚至不像是死亡的阴影该有的举动。不过它很快的“回过神”来，举起三叉戟对准红叶，要以大神通将红叶的光芒强行熄灭。

　　只可惜其他人并不打算在旁边干看热闹。

　　舞台下的海登仰起头，张开嘴，在这个时候高声呼喊道：

　　“波旬啊！在巫女的血肉中存活的波旬啊！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将你的神力，透过她的身体显现吧！她乃是你孕育血肉的后裔，她的血肉就是你的血肉！”

　　这是什么咒语？

　　这其实是几个月前，海登在金刚部落亚人那边学到的咒语，是他们用来构造大猩猩神祖血肉之躯的咒语，只不过海登已经将其加以修改。

　　他现在为什么要咏唱这个咒语？那还用说？红叶是波旬的血脉后裔，是他的巫女，现在体内还塞了一大堆波旬的力量。条件已然齐全。这番话从海登口中流出，就像是长了翅膀的利剑飞出。它比一切刀剑都更快更锋利，甚至可以剖开灵与魂，分开心中的思想和意念。

　　封锁住舞台空间的结界，就这样被海登吐出的话语一剑戳出个洞。他吐出的言辞之剑飞过空间，就这样狠狠刺穿了红叶的胸膛。

　　那飞剑上没有沾血。岂止如此，她的身体甚至她的衣服上，都没有被剑刺穿的痕迹。只有红叶压缩到她自己身上的神力和处理能力被海登切割出来。

　　这就是海登打造的宝剑——【言辞利剑（vorpalsword）】！

　　能斩断，能切割，而且只要相信可以斩断，能用雄辩的言辞说出来，就真的什么都可以斩断，连不是“东西”的处理能力也可以——换句话说，这是能够以主观改变现实的力量。

　　话语、言辞，乃是思想、抽象，批判与创造的力量。

　　只要相信，而且用雄辩的言辞说出来，用带翅膀的有力话语说出来，就连远在地球对面的敌人也可以斩杀，连命运之类肉眼不可见的东西也可以切断。

　　只要说得够好，人的话语本来就有这样的力量。

　　甚至理论上，只要足够雄辩，足够有说服力，或许连地球本身也可以一刀两断。

　　海登在安洁拉和教授的帮助下打造出来的这把【言辞利剑】，就隐藏着如此庞大的可能性……当然，这些也只是理论上可能而已。现在肯定不行。

　　所以这里先不提这个。

　　随着言辞利剑斩断舞台的封印，切割出【波旬神相】的一半力量，有一颗月白色的、鸡蛋大的龙珠从海登身上飞出来，透过封印的破洞飞进舞台空间，成为那一半力量的新核心。让整个舞台空间都为之颤动的光辉立刻炸裂开来，撼岭摇山，惊天动地。

　　在这耀眼的万丈华光之中，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道如诗的咒语。

　　“我作为雷霆划破黑夜，我化作雨露滋润大地。”

　　“我是荡过山谷的微风，亦是生命延续的气息。”

　　“我是升腾离尘的云朵，最终化成天上的晨星。”

　　话语结束之时，那里已经看不到龙珠。

　　取而代之的，乃是破卵重生的一条白龙。

　　龙神·阿拉斯托

　　已然复活！

182：战胜死亡

　　白色的龙神，在舞台上显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