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66章

　　有些人听了或许会觉得很奇怪——失败了？哪里失败了？这不是成功造出了两个新神吗？虽然过程闹得很严重，但这只不过是新技术必然要经历的试错改进环节。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这可就不一定了。而且，资本和公司经营对于成功失败的判断方式是不一样的。

　　“如果把它当成造神的新技术来看待，这次无论如何也只能说是失败了。我们这次双方都投入那么多的资源，举办那么隆重的仪式，付出那么大的机会成本，引发出死亡那么大的反应，跑出一个需要【大神】才能镇压的死亡化身——结果最后才造出两个普普通通的【小神】，这样实际上就是失败了。况且用这种方式造神的产量也不可能很高。”

　　米克特女神如是说。

　　资本和公司经营对于成功失败的判断标准，是要考虑到机会成本的。就算办法a好像可以赚到很多钱，如果同样的成本用办法b可以赚到更多，那办法a便是不可取的。况且这个“办法a”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风险也未免太大了点。万一下次死亡倒映出更强大的阴影怎么办？

　　虽然很多人喜欢调侃说资本家会把绳子卖给即将吊死他们的人，但其实现在的资本家已经比较聪明了。尤其是逐渐形成垄断之后，他们还是会仔细思考权衡的。毕竟这绳子把他们吊死的风险有点大，而赚到的钱又并不是那么多——如果每次仪式都只能产出一两个新的【天】级神，这个仪式就只能算是成本太高，利润太少。犯得着为了这点好处去和宇宙的原力斗智斗勇吗？

　　不至于，划不来。

　　“但是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把这次仪式当作新能源技术的实用测试，那就可以算是成功。我们成功从死亡中凭空抽出了【小神】级的能量。只要加以改进，把它和【磕头虫】系统组合起来，我们就相当于得到稳定的第二类永动机了。”

　　米克特女神喝了一口红茶，淡定地说。

　　永动机

　　这种东西，其实大公司本来就都有的，只不过都不完美，有缺陷，甚至有害。例如烟雾镜公司本来就有从死亡中抽出负能量的技术。但这些负能量，即熵和死亡的宇宙能量，几乎就没法直接使用，甚至保存和运输都反而要搭钱进去，还会造成恶性污染。

　　其它大公司现有的永动机技术也都差不多。

　　直到现在。

　　克隆人类大脑然后再用人格晶片洗脑，让大脑一天二十四小时持续祈祷膜拜，大量克隆之后再大量祈祷产出正面能量的永动机a

　　以及利用死去神魔的名字当作锚点，从死亡中大量抽取负面能量的永动机b

　　这两个技术结合起来……仍然不是万能的，不是完美的永动机。不过它确实已经证明；自己非常有用。

　　实际上这对烟雾镜生命建设公司甚至比对密特拉集团还有用。因为它们是烟雾镜“生命建设”公司嘛。生命魔法其实是包含了操作生死正负两种能量的技术。

　　说白了，死亡的能量本来也是生命能量，只不过是“负向”的生命能量而已。能够同时操作生死正负的能量，才算是真正掌控了生命的魔法。

　　而掌控了生命的神就和掌控了心灵的神一样，拥有支配世界的权柄。

　　不过米克特女神知道，密特拉集团是不可能把【磕头虫】系统的核心技术——也就是人格晶片的尖端心灵魔法技术交给她的。

　　这就像米克特女神也没有把烟雾镜公司的尖端生命魔法技术交给密特拉集团一样。

　　不能自己山寨吗？或许可以，实际上大家肯定都暗地里在山寨对方的技术。但问题是自己仿造出来的版本偏偏就是没有对方造的那么好啊……

　　所以米克特女神只能和密特拉集团重新谈判，要求分配更多的晶片份额。

　　“海登先生在这次事件的最后做出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用言语的魔法剑分割了死亡的化身。”

　　米克特女神就像是在聊天一样，但又不是真的在聊天地，与【弥拉】天女说，

　　“话语的魔法剑并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技术，在古代魔法里是很常见的。只不过这种东西没法现代工业化，所以一直被忽视。现在看来却是有很高的潜在价值。”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眼睛里竟亮起渴求的红光。

　　“死亡的化身是可以被言语分割的，是可以被更多个体弱化的。这里的前途十分宽广啊。”

　　雄辩的话语，言辞的利剑，要将这种东西一模一样地工业产品化是不太可能的。这就和辩论一样，即使是同样的人说相同的主题，每次说出来的感觉其实也有所不同。所以这基本上是古典魔法的工匠手艺，而且还是一把双刃剑，不可轻率使用。

　　所以过去几家大公司都没有试着把它现代化，奥术化……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因为祂们如今已经得知了，话语的魔法拥有干涉死亡的潜在价值。

　　在不知道能否实现目标的迷糊状态下进行暗中摸索，跟确信能够实现的情况下朝着目标前进，二者可谓天壤之别。

　　或许这就是一轮新的实验，新的技术推进的开始。

　　……话虽如此，就像自古以来大公司开发出的各种新技术一样，它们恐怕都不会发挥出最大的社会价值。哪怕它们本来是或许有可能改善整个世界的力量，最终也只会被公司用在可以盈利的地方。一如既往。

　　不过世界还是会一点一点发生变化的。只要有这样的新技术一个接着一个被开发出来，世界肯定就会变得和原本不一样，不可能回到从前。

　　就像脱轨的列车已然无法停下。

　　“这么说来，这次事件中，获利最大的好像是海登先生啊。”

　　聊着聊着，米克特女神突然微微一笑，对【弥拉】太女说道，

　　“我们两家公司各自的技术本来只被我们所掌控，然而这些却被他学到了些许皮毛。只有他这次赚得盆满钵满啊。”

　　然而【弥拉】天女听了这话却没有笑。

　　“是啊。您说的没错。”

　　她面无表情地说，

　　“不过孔雀明王还是出面斥责了他，说他这次太疏忽，命令他在家闭门反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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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登确实正在闭门反省。

　　这事说穿了其实就是孔雀明王在事后立刻跳出来，在大家想要找海登麻烦之前先给他一个台阶下，不轻不重打两巴掌——而且这巴掌简直太他妈轻了。在家闭门反省是什么鬼东西？海登都不知道现代人居然还能接受这种惩罚方式。

　　但密特拉集团还真的没有在明面上找海登算账，看起来好像接受了。他们嘴巴上还和孔雀明王说海登其实并无责任，没必要这样惩罚呢。

　　海登也懒得太纠结烦恼他们这些办公室政治的圈圈绕绕，反正他又没想过要在大公司里出人头地。现在马上就需要海登忙的事情多的是呢。

　　例如，复活的白龙神阿拉斯托。

　　对于阿拉斯托而言，他最后的记忆定格于去年下水道里的那场战斗。他当时最后的知觉，是海登用【锢魂术】把他封印在了龙珠里，把他的状态静滞在那个时刻，免得他的自我意识消散。

　　——然后下一秒，阿拉斯托就发觉自己正位于一处完全陌生的舞台空间，面前是一只四头六臂宛若噩梦中走出的神相，死亡的阴影。甚至连在场的盟友都同样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总算当时海登偷偷给了阿拉斯托一些指示。而且阿拉斯托也是很能适应突发状况的天才，所以他马上就好好表演，成功打完了那场仗。

　　……但他还是需要一些解释的。

　　海登正好可以趁着在家“闭门思过”给阿拉斯托解释一下——在那之前阿拉斯托也要有点时间吃东西跟别人说说话并且恢复一下什么的。

　　除此之外，既然海登这次成功拿到了两家公司各自技术的一小部分，那他当然要马上来做一件事。

　　一件和利益无关，但是海登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要做的事情。

　　“安洁拉，来帮我一把——我们要试试看这个新技术到底能不能把忍者复活。”

　　毕竟，海登是从来不会让别人替自己死的。

184：他化自在天

　　没有人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现在的医疗技术越来越发达，有许多人在断气几分钟甚至几小时之后还能被救回来的，但他们也说不清楚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

　　至于大公司们现在常规的不死技术那就更不用说。他们基本上都是在人彻底死掉之前就把心智人格和灵魂一起从肉体里先抽出来，实际上就是在死掉之前换个躯壳。这样怎么可能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就连各大神系的死亡之神——例如像米克特提卡希瓦这样的神明，祂们本质上也不过就是有着极其高深的死亡知识和技术，而不是真正洞察了死亡的根源本质。

　　死亡是神秘的。

　　就连众多的死神们，也只是“次一层次之死亡支配者”——反正海登的教科书上是这样写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只是想要表达同一个主题：

　　没人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是黑暗吗？是灼烧的火焰吗？

　　是无声无色的虚无吗？

　　是仿佛全身被埋在土里，连指尖也动弹不得，只剩思考不停空转，有如绝望般的孤独吗？

　　没有活人知道死亡的答案。黄泉是活人不可知之地。

　　但那毋庸置疑是很恐怖的东西，绝不可能是什么温柔的安眠。

　　然而，在这个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冷酷死亡之中，红叶却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试图把自己拉起来。

　　就像是救生员想要拉起沉没在深深水底的人。

　　不仅如此，与那只手一起伸下来的还有一道歌声，一阵大家都已经听过许多次，但却又在宇宙间永远不会消退的歌声：

　　“我为此而生，为此临世，证此真理。凡属真理者，悉听我言！”

　　“坚信吧，坚信你的一切都从未失去！”

　　“你曾热爱并为之奋斗的，都不会失去！”

　　“相信吧！相信你的生命并非徒然！”

　　“你的牺牲和苦难，都并非枉然！”

　　“诞生之物，何以不覆灭？”

　　“覆灭之物，何以不复活？”

　　“不要惧怕，迎接新生！”

　　那是在宇宙创造之前就开始，即便跨越宇宙的终焉，也将依旧无休无止的圣歌。这歌声活泼而又有力，能穿透听者的皮肤，深入他们的血肉里，骨髓里，连灵魂都能刺入剖开，令他们刻骨铭心。

　　所以，就连死人听到这歌声都会忍不住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另一个人伸下来的手。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只她特别喜欢的手，也并不让她觉得特别值得信赖……倒不如说，这让她感觉是一只说谎成性的人的手。

　　但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只手拨开的时候，她却又犹豫了一下。因为她能感觉到那只手是那么迫切地在寻找她。她能感觉到那只手确实是想要帮助她，而且绝非出于什么自私目的。

　　犹豫

　　犹豫

　　……然后不再犹豫。

　　在连时间都不知是否存在的死亡中，红叶抓住了那只手。

　　然后，她就被用力拉起，闯进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死亡中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苦痛，都化为奔流消逝而去。

　　瞬息之间，她跨越死与生之间的无穷距离，重新回到凡尘人间。

　　伴随着重生的阵痛，全身完全无力，就好像身体要变成烂泥一般，异常的疲惫。

　　红叶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晨曦般的光芒映入眼帘。红叶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海登，以及一个她只见过一两次的银发全身义体改造人女仆。周围看起来是一件西欧式的古典魔法工作室，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两个红叶不认识的人，而她自己则是躺在一张石桌上。

　　那是一块很大的灰色石板，下面撑着四块笔直的石头，看上去年代悠久，上面刻满了奇怪的线条和符号，可能是一种无名语言的字母吧。

　　不过红叶现在不太关心这个。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她纳闷。

　　为什么？怎么回事？

　　人类记不住死亡的真谛，所以红叶在自己醒来的瞬间便忘记了自己在死亡中看到的东西，就像忘掉昨天晚上做过的梦一样。如今那种感触仅仅作为一种顿悟般的晕眩残留下来。她心中涌现出无数的疑问与不安，因为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自我牺牲，奉献了自己的生命去葬送波旬的死亡阴影……

　　自己应该已经烧尽生命而死了，而且是为了自己的族人而死的。

　　如果自己没有壮烈牺牲的话，自己的族人会被怎么样？密特拉集团会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往他们头上扣黑锅？

　　红叶一想到这个，心中就立刻涌出一股子慌乱。

　　但站在她面前的海登已经开口说：“那么，红叶小姐，先让我对你的复活说声恭喜吧。”

　　复活？

　　她花了几秒钟时间才能理解复活这个词代表什么意思。

　　“复活——复活！？”

　　这个词立刻把红叶搞懵了，

　　“但、但这是不可能的，根本没有实用化的复活魔法啊！”

　　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复活魔法，因为灵魂在生命彻底死去之后就会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灵魂究竟是没了还是到了什么其它地方，以至于也根本不可能把死者的灵魂弄回来。

　　目前可以称得上复活魔法的实用化技术只有两种。第一种就是之前说过的，在彻底死掉之前连着心智人格和灵魂一起抽出来，塞到新的躯壳里去，实际上并没有真的死掉。

　　第二种则是提前用人格晶片给自己做一个心智人格复制品，再灌到克隆人的大脑上去。但这实际上并没有真的复活死人，死者的灵魂没有回来，只是做了一个复制了人格记忆和肉体的克隆而已。

　　所以红叶立刻开始感到恐惧：难道海登在她死前偷偷转移了她的心智和灵魂？但这样一定会被密特拉集团发现的！如果被发现的话，她的族人们就危险了！

　　又或者说难道真正的她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不过是被备份了人格记忆的克隆？这样确实不用担心被公司发现……但是好可怕啊！

　　“别想太多，你真的死了，公司不会发现的。而且你也真的复活了。现在没有实用化的复活魔法，但是有测试版的。”

　　海登敲了敲石桌。他看起来非常疲倦，非常劳累，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昏迷，但他还是亲自开口和红叶解释，

　　“之前那场竞技大会仪式本来就是一种类似复活魔法的东西，我只是改变了一下形式——我不需要帮你造神的躯壳，所以只帮你克隆了一具正常的肉身。我在你死掉之前用人格晶片复制了心智和记忆，重新灌到了这个肉身上。至于灵魂，那也很简单，反过来操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