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尾猫
虚空扩大领域，以动侵静。无限运动的风吹开了沉静死寂的死海之水，将底层区最底部的水一分为二，海就成了干地。那些水分开成左右两边，宛如竖立的墙壁。
所有人，无论学者还是工人，在这一刻，都不禁战栗到连指尖都动弹不得的程度。
死海其实本来就不是特别深的海。它更应该被称作是个巨大的咸水湖或者内海。话虽如此，【堕天城巴比伦】却正好插在死海的中心部，它最深的地方至少也有四百米以上。
能够把这样深又多的海水硬是逼迫开，究竟得要多大的法力？这可真是字面意思上，能够移山倒海的力量！
然而海登却并没有用什么特别长时间的读条施法，仅仅只是微微冥思数秒，将木杖一指，就以莫大法力将海水分开，而且一直维持着分开的状态，看起来做得还很轻巧。
这已经不是神族，甚至不是单一战斗神族所能拥有的出力。虽然比不上挟泰山超北海的大神，但这已是真正的神力。
真神规格！
亚达拜特工会的工人们，虽然只是一些长年困局在贫民窟里，没见过世面的底层劳动者，但现在好歹也是信息时代，他们好歹也知道真神规格的老板意味着什么。望着海登的杖与力量，他们一时之间竟全都懵了。
至于苏菲亚教团的专家学者们，他们看到的东西倒是有所不同，望向海登的目光也大不一样。
工人们只看得到肉眼可见的浑厚法力，分海的惊天力量。
教团的研究员们却都是受过教育的高级魔法师，大都看得出这力量运转的模式，流动的途径。所以他们都看得出，这似乎像是某种源自更高深、更遥远，来自不可用言语描述之处的奇术。
索菲亚教团的信众几乎全都信奉超脱飞升的教义。既然有知识，就比较容易理解，也更容易渴望。事到如今，看到海登展现这样的奇迹，他们又将会作何感想？
这一切当然都在海登的计算之中——说计算可能都有些过份了。这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死海在海登脚下分开。他不需要激昂的情绪，也不需要辞藻华丽的演说。他转过身来，走回岸上。
但是，所有人都已经为之震撼。无论工人还是学者，这时候都忍不住要跟从这夺目的光辉。
很快，他们就都默默地开始行动起来，跟上海登的步伐，准备共同发掘这片五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古老海底遗迹。
艾比盖尔却皱起眉头来。
她和阿尔比恩教授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那边得出同样的结论：海登事前都没和他们说过要搞这出。
然后魔女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静静站在海登身后的安洁拉。她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所以艾比盖尔急匆匆就往海登那边走过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给他们表演分海！？”
她一飘过去就立刻低声吐槽，
“你不会以为自己将来能每天都这样过来分合一次大海吧？”
魔女说到这里，又仔细把海登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才赶紧问：“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精疲力尽地倒下了，而且可能还会死掉？”
海登揉了揉自己还在疼痛的太阳穴，摇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老实说，海登现在的感觉很像是两三年前，他刚许愿把安洁拉召唤出来的时候。与不可言喻的真理相连，改变现实，让他的脸都失去了血色，全身冰冷得吓人，神经末梢现在还感觉得到烧灼与疼痛。
这便是海登过去从未接触过，或许与原始的许愿魔法有所关联，从天外旧神的真形中领悟到的魔法……实际上，这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魔法。它的燃料恐怕不只是魔力，因为不是真神的神族光凭自己的能量根本不足以造成这样强大的现象。但海登应该也不是消耗了生命力，因为并不是随便什么以生命为能源的法术都可以做到这种事…….他能感到自己体内已经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化了。
或许这些与天外旧神有关的知识和力量都没有那么简单。或许也许在消耗的同时，它们也有所回馈……
至少海登并不担心自己会突然倒下去死掉。毕竟安洁拉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她笑吟吟地很愉快呢。
“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啊！我还以为你本来是想把这两批人组合起来，使用他们的力量去开辟通往死海底部的道路。你居然反过来消耗自己去帮忙开路？这是在搞啥啊！？”
艾比盖尔却看得出来海登现在消耗甚大，因此更是恼火，
“哪有人当老板把自己当成这样子的？”
结果这话不说则已，一说还真把海登给逗乐了。
“说得好。世上没有老板是这样当的。然而我本来就是打算要当先知，当导师，而不是也没想过要当老板。”
他一边用力按压自己疼痛的额角，一边低声笑着说，
“我现在这样做确实有所消耗，但之后他们和你都可以更轻松一些。我现在这样展现过力量，他们的士气自然就会提升。而你使唤他们的时候，也会比原本更加容易。”
“我不擅长仔细地指挥和组织安排人，但我相信你会做好的。”
魔女当然没有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只是盯着海登这个傻子又看了一会，然后才问：“那你之前到底干嘛让我来招揽这些工人？直接像现在这样来硬的不就好了吗？”
结果海登转头看看她，反而笑了：“因为先知与祭司的功能性不一样啊。”
魔女立刻无语。她捂着脸骂了几句连海登都听不懂的古话，摇摇头，转身跑去指挥那帮工人们做事了。
反倒是阿尔比恩教授，他之前一直在远处旁观，这时才走过来。“海登，”他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工作交给芭芭·艾比盖尔？”
“我也很奇怪，”海登轻笑着反问，“为什么不？”
老教授扬起了眉毛：“你这么信任她吗？”
海登耸耸肩：“我不怀疑啊。况且，这事她是能做好的。”
于是教授也点了点头。
先知的工作是要传达真理与知识，点明方向，分开大海，指出道路。
祭司的工作，与先知却不是一回事。
从很久以前开始，艾比盖尔就是现代资本天神与底层平民还有黑社会之间的“买办”了。这事几年前早就说过。
如果说大公司的高层是众神，底层的百姓是凡人，那么能在神与百姓之间中介的人，当然就是担负着祭司的职能。
只不过现在，海登是要艾比盖尔去当一种新的祭司。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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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死海底的发掘工作开始了，而且顺利地进行着。
正如艾比盖尔所言，海登不可能一直站在海上帮工人把海水分开，不可能一直这样撑着。
毕竟海登只是个先知，又不是神。
而这就是工人和专家们如今的必要性之所在了。
海登现在有这开口分海的本事，出于很多复杂的原因，难以三言两语说清。这其中既包括他自己独特的先知天赋，同时也是因为过去他和安洁拉朝夕相处的两三年时光。除此之外，这些知识还来源于他之前用灵魂正视天外旧神的纯粹灵魂，触及到了源自无限真理的些许碎片。
那些知识是编织宇宙的丝线，是无上的奥秘，然而海登却没法把这些领悟到的真理直接用言语教给别人。
举例来说，这就像你听一个音乐家弹琴，然后要用文字转述教给他人。又像是必须用语言教导一个色盲怎么分辨七种颜色。这种表达显然都很困难，无法直接用话语来解释。
所以他才当众分海给大家看。
那些学者教徒们亲眼目睹，自然就比只是靠耳朵听能更有领悟。他们迅速开始讨论，立刻开始研究。
海登不能一直帮大家撑开海水，但随着艾比盖尔一边骂骂咧咧地加入现场提供各种帮助，（当然，同样是在其他几位包括教授在内的技术人员支援下），大家很快就捣鼓出模仿、代替的符文和仪式，接着指挥工人们把完成品打入被分开的海面，就像柱子一样支撑定住被分开的海水。
虽然他们不可能和海登一样，自己开口命令就把大海分开（至少现在不可能），可是他们却能够分析、研究和开发出具有类似力量的仪式——哪怕现在完成度还差得远。
不过海登至少无需再损耗力量分海，而是终于可以带队到这海底四百多米深，五千年前的所多玛城残骸遗址里，去看看情况了。
天生的先知带路指路，学习而成的祭司则是仪式专家，将不可思议的事情变得可以理解。他们的功能自然是不一样的。
带着艾比盖尔、阿尔比恩教授、博戈米尔为首的一批研究员和工人，以及当然会一起跟来的安洁拉，海登他们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飞落被分开的海水，进入死海中央，已经变成一片干地的最底部。
“真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有机会搞遗迹探险啊。”
海登一开始倒是还挺高兴。
只可惜很快他就发现这和自己想象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在这个死亡之海的最底部，被分开的深深海水下面，大都只是灰黑色的沙土与光秃秃的岩石。这里没有生命——没有鱼，没有虾，没有水藻，甚至都没有细菌。少数残留的历史碎片与陈迹，千年的航运历史和百年的城市化影响在这里杂乱无章地混合在一起。几乎保持原样的完整船只残骸层层堆砌。一团团乱七八糟的废铜烂铁，废弃不用的浮标，甚至还有尚未爆破的炸弹，一切全部混杂在一起，重重叠叠，而且所有这些长眠于此的残骸都几乎没有经过多少变化。
换句话说，这里几乎就是一片垃圾场嘛！
“死海毕竟是名副其实的地方。”
阿尔比恩教授有这个实地调查研究的机会也显得很愉快，开口解释道，
“残留在这里的盐与死亡之力，足以让这里的一切几乎都保持静止。”
经常被用来保存食物避免其腐败的盐，因为拥有防腐的特性，在魔法上本就具有“永恒不朽”的特质。
博戈米尔导师也在旁边补充道：“正是因为这片海有这独一无二的保存性，我等教团才可能在此处发掘上界流落众神的痕迹。否则沧海桑田，那些痕迹早就腐朽殆尽了。”
此话确实有理。但海登听到这里却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死海真的有那么得天独厚，是那么重要的天外旧神研究地，为什么其他大公司都没直接在这里设立研究站，而是把这块地丢给亚斯塔禄这个没落大魔鬼来管理？
是成本与收益不符吗？还是大公司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亦或是什么其它的原因？
随着他们一路往深处飞落，大家很快便发现连近现代的垃圾都开始越来越少，向下只有深不见底的死静。幽冷的黑暗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挽歌般的鬼气，漆黑而冰冷。
这冰冷的气息绝不是只有海登一个人感觉到。大家面面相觑，连平时最狂热的博戈米尔都有些冒冷汗。
艾比盖尔更是立刻朝海登嘀咕：“我觉得这里不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肯定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哎，这个你最拿手了，不可能没感觉到吧？”
海登却摇摇头：“恰恰相反，我倒觉得这里正有我们需要找的东西——有人有不同的意见吗？”
没人提出异议，虽然大家几乎都有点害怕，而且艾比盖尔一脸绝望地叹了口气。
于是海登说：“就让我们赶紧开始这场神圣的冒险吧。”
207：说好的遗迹冒险呢?
海登，阿尔比恩教授以及索菲亚教团，大家之所以很想要下到这死海底部来挖掘和研究，都是因为觉得这里有可能遗留着五千年前天外旧神的残存痕迹。
话虽如此，大家心里其实也都没觉得这里真会留下“很多”痕迹。大家基本上都只是怀着现场考古学那样的心态。
考古学家在去实地挖掘研究的时候，基本上不可能像盗墓小说、夺宝传奇那样，一下子就挖出什么大宝藏、大古墓、大秘迹之类的东西。实际上，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们在挖掘研究的时候，基本上每天就只能拿着小铲子、小刷子，趴在根本不确定是不是能找到东西的荒地上，一点点清理。一天下来能找到一块骨片或陶器的碎块，就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
用工程奥术器械直接大力挖开？那当然是不行的。考古不是盗墓夺宝。先不说大力会不会直接把宝贵的遗迹碰坏，光是魔力互相干涉就有可能破坏污染痕迹。
海登他们之前和亚达拜特工会说过，他们想要的是纯净的样本。而纯净，就意味着不能沾染到施法者自己的魔力痕迹。因为海登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天外旧神在五千年前留下来的那些痕迹。
在这一基础上，海登他们本来就不觉得死海底部真的能保存非常大量和完整的遗迹。毕竟当年那光耀之神的攻击威力实在骇人，把整个平原都炸成死海大坑。加上时间都过了五千年，怎么可能会留下完整的遗迹？但那其实也无妨。搞研究最重要的就是要耐心。无论是海登也好，索菲亚教团也罢，大家早就做好了事情会很枯燥麻烦的心理准备。
……结果现在他们真的分开海水，下到这死海纵坑的最深处，却望见一片广阔的遗迹，反而目瞪口呆。
要以文字来形容海登他们如今看到的东西，实在是十分困难。
在他们下降到死海底部的半路上，本来周围大都只有黑色的玄武岩，胡乱堆砌，四处还附着些白色的秘火盐结晶。
然而在这死海地步的最深处，周围景色却突然像变脸一样，彻底地就不同了。从粗糙的天然石头，骤然变成一片怪异，而且显然经由人工打造的遗迹。周围四散着建筑的废墟，各处都是被折断的尖塔、破碎的庙宇和破碎的拱门。
说来最为怪异的是，那些建筑看起来都更像是生长出来的，而非被垒起的。没有规律的大路和无法通行的小巷构成深不可测的迷宫，错综复杂地延伸向视野的边缘。红色的圆顶随处可见，那些圆顶闪着光泽，看起来就像永不闭合的恶魔眼睛。
这疯狂的城市遗址景观，看起来简直像是一片不可名状的坟地。任谁都看得出这里很古老。但恐怕谁也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是在死海最深处淹埋五千年的遗迹。
海底这一成不变的死亡和寒冷与黑暗，已经掩盖了这里时光的流逝。
多亏了海登这次用大风吹开死海，才让新鲜的空气吹进这曾经被死亡所笼罩的遗忘之渊，让生命与运动的风吹进死亡和静止的领域。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环顾周围许久之后，海登吐出这句话来，
“我们本来还要担心究竟能从这里发掘出多少东西，担心这里还剩下多少痕迹。现在看这样子，要真没点东西留下来才怪了。”
要是没点东西在这里留下影响，这海底遗迹能变成这样？
所以大家都点点头。但理解归理解，周围这死亡和寒冷带来的恐怖气氛却丝毫不见减少。黑暗中仿佛有眼睛在盯着他们。
魔法师们还好一点——索菲亚教团的专家们都受过古典魔法灵修训练，因此对精神干涉的抗性较高。海登的小伙伴们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他们带着一起下来的工人可没有这种精神抗性。虽然工人劳动者的意志力和骨气基本上不会太差，而且亚达拜特工会的工人大都用粗制的秘火盐锻炼过身体，练过几天功夫，但周围这股恐怖气氛却是来源于天外旧神的超自然力量，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靠寻常的意志力去抵挡。
那种超自然的神力残留足够引起凡人强烈的恐惧，甚至还会传播给周围的其他人。接近死亡的事实刺激到求生本能，更是令人全身发抖。
在这黑暗冰寒的逼迫下，他们一下子就全部颤抖得如筛子一般。实际上，竟然还没人立刻陷入恐慌崩溃，就已经称得上是他们惊人的士气了。
海登转头看见这边的情况，伸杖准备帮助这些工人——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艾比盖尔就先骂骂咧咧地指挥那些索菲亚教徒，让他们赶紧给工人们施法。
随着魔法飞来。霎时之间，工人们感受到的超自然恐惧便被一口气压抑。恐惧瞬间消失，反而涌现出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勇气。魔法已经击退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可以看见工人们眼中都再次亮起火光。
原本都把手杖举起来准备帮忙的海登，这下只好颇为尴尬地将杖又给放下。
“别再抢别人的工作了。”魔女转向他，瞪起眼睛，“你要让我管底下的人，自己就别乱插手。上层的老板跳过中层管理直接去对下层员工做事，这对中层来说是最麻烦的状况，这道理你都不懂？啊？”
噫
海登确实不懂这些公司中层管理的事。这人几乎就没上过班。虽然他和卡莲比较熟，但那个大小姐也只是离家出走在下层做过几年之后就自主创业了。
反观艾比盖尔，这个魔女——这四百年来，恐怕一直都在当中层管理。
如果说普通员工是凡人，老板是神，那么卡莲就是下凡体验过人间疾苦的女神。至于艾比盖尔，居中传达上下的祭司，当然就是个最累的中层管理啦！
海登想到这里，也只好乖乖闭嘴退开。
这也算是一记当头棒喝了。不过艾比盖尔说得没错。既然都招募了教团那么多的专业魔法师，既然都把管人的工作丢给魔女，那么确实就应该像个真正的组织一样，让成员们分工合作，再由负责管理的人去管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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