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194章

　　海登可真没见过如此冰冷冷的迁怒与乱发脾气。

　　不过这样的发脾气确实更加可怕。因为海登已经明白过来，这个女邪神愤怒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命运”。

　　赫卡忒曾经花费长久的年月来计划，花费数不清的精力和热情来准备。原本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挥剑斩断命运的绳结。

　　但是，因为海登这横插一手……不对，是因为命运的捉弄，让这机会从她的手上挣脱，甚至跑到她很可能再也够不到的地方。

　　这样的愤怒，根本不只是对海登一个人的愤怒，而是在人类无法想象的规格上，恨天无把，恨命运恶毒，对不可捉摸之“宿命”的极致怨恨。

　　有人说，先知是命运的使者。他们不只是能够窥探命运，同时也受命运的引导进行观测。先知观测到命运的时候，实际上命运也是在安排先知的命运了。

　　没人知道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但如果它是……那么，原本计划要摆脱命运，却在关键时刻被命运玩弄而功亏一篑的女邪神——如今就要向海登这个命运的使者来迁怒了！

　　冰冷的话音刚落，强横霸道的力量便再次显现。暗月的魔影于无名女神背后升起，化作一轮又一轮月光波动，朝海登这边轰击过来！

　　这无名魔神，如此可怖的十倍力量，加上她对“命运”的愤怒，如今已是锐不可挡了！

　　二话不说，安洁拉抓起海登和昏迷的“小女孩”转身就跑，根本不打算和女邪神硬拼！

　　其实，如果海登的伟大工程还能正常运作，哪怕无名的女神能量暴增十倍，海登也照样能把她轰败。针对性打击的终极现代奥术那不是开玩笑。

　　但他之前可没想过世上竟然还能有所谓“无名之物”的东西。他们这次设计的程序根本没法针对这种奇葩。

　　海登能不能重新写一套程序，换一种方法让魔法仪式重新锁定这个无名的女神？理论上当然可以，只不过需要多测试几次——问题是，他再怎么也不可能在战斗中临时写出新程序来啊！

　　多亏了安洁拉。虽然她对无名的女神不再有克制属性，能量上也不具优势，却能像落叶般翩翩躲开暗月的波动与锋芒。这些攻击全都只能堪堪从安洁拉身边擦过去，打她不着。

　　就连处于盛怒之中的无名女神见状，都不禁暗暗吃惊。

　　尽管安洁拉完全被压着打，没能反击，但在无名的女神看来，能够这样躲开她含怒攻击的同胞也很少，何况她现在的力量还大大增强了。有这样的力量，怎么也不应该是无名之辈。

　　（这家伙是谁？）

　　她不禁寻思，

　　（我本来还以为这女仆只是孔雀在手下使唤的弱小同胞，然而这使用力量的境界看起来不比王级堕天使差。而且……总觉得这气息有些眼熟？）

　　霎时间，有好几个过去的堕天使同胞的名字在无名女神的脑海中闪过。但她想来想去，又感觉都对不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是细想这个问题，她甚至越是暗暗感到心惊。

　　难道……难道这个奇怪的女仆，才是他妈的命运要用来玩弄她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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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现在的状况非常麻烦。

　　安洁拉带着海登和“小女孩”在海底遗迹里飞翔逃遁，暗月之光则是化作空中轰炸与剑雨，一直从头顶追击过来。

　　赫卡忒是属天、属地、属海的三相女神。她既然发怒，这怒火就相当于三重的自然灾害。暴虐的台风，海啸巨浪，火山爆发，地震……原本应该都是这样的东西。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赫卡忒，而是无名的女神。但不知为何她的能量却变强了近乎十倍，放出的攻击也更加可怕。

　　幸好安洁拉飞得很快。她身缠翡翠之光，飞行比声音的速度更快，而且完全无视惯性和牛顿之类麻烦的东西，想怎么飞就怎么飞，用快得离谱的速度在空中随意拐弯。连暗月的锋芒和波动都追不上她。

　　但是，光会逃跑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主人，恕我直言，只靠现在的我大概没法打赢她。”

　　所以安洁拉也把话说得很直白，

　　“您现在有办法调用别的力量吗？例如向卡莲小姐借力，之类的？”

　　海登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没辙。”

　　为了让整个海底遗迹的时间倒流，他用伟大工程把这个区域的因果关系暂时从世界里切割出去。这样一来他才能用魔法干涉整个区域的时间，而且还能阻止目标逃跑……可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奇怪。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赫卡忒有办法切割掉她自己的名字和本质，用来逃脱我的交感巫术锁定。但她到底为啥在切割之后能量反而增强了十倍，而不是变弱？”

　　对于这一点，海登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赫卡忒在抛弃名字之后没有突然变强，能量总量没有大幅提升，那么哪怕即使失去针对克制，海登和安洁拉应该也有办法正面打赢她。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这大概是因为她舍弃了自己属灵的本质，与这个物质世界更加贴近了。”

　　安洁拉却在这时候叹了口气，语带哀伤，

　　“堕天使其实是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纯粹的灵体如果得不到补充，在这个世界战斗个三分钟可能就要没气了。想要适应这个世界，他们就必须接受物质的属性，降低自己属灵的纯度。这样就可以在这个世界获得更多能量。”

　　啊？

　　……啊，原来如此。

　　海登先是一愣，接着猛然回想起之前他吃过教团的药，回想起五千年前那两位天外旧神交战时的景象。那个时候，两个原本属灵性质更强的天外旧神，都因为能量不足，不得不接受物质的属性，降低了自己灵性的纯度。这样一来，祂们才可以获得更多源于物质的能量。

　　降低质量，换取数量；降低境界，换取能量与现阶段的强度。

　　那么刚才赫卡忒被逼到绝境，不得不割舍名字和本质，岂不也是类似的操作？

　　“她现在已经彻底抛弃自己身为天使的本质，已是无名之辈。”安洁拉说到这里，声音难得地显得有些冷，“她已经没有救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安洁拉这句有些谜语的话时，海登脑海里反而像闪电般，打过一道灵感。

　　他顿悟了无名女神刚刚暴怒的原因之一，也领悟了安洁拉这话的言下之意：

　　这无名的女神，已经失去了天外旧神的不死不灭之身。

　　她现在就像帕祖祖那样，完全可以被物理性轰杀掉。

　　……前提是海登他们有那么大的力量。

　　“嗯？等一下，如果天外旧神的不死之身是一种不灭的本质，那么就算切割掉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然后海登突然反应过来，

　　“赫卡忒的本质和那些力量都被丢到哪里去了？”

　　结果安洁拉一脸奇怪地看了看海登，转手把她左手抓着的昏迷“小女孩”塞给他：“艾比盖尔小姐，现在当然就是赫卡忒小姐。”

　　她说到这里，皱起眉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她现在也是堕天使了……哎呀，这可有些尴尬……”

　　哦

　　……这倒是解释了很多东西。

　　海登在心中暗骂自己简直是个蠢货，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们俩现在缺乏足够的力量，打不过这个无名的女神，而且还没法向外面借力，对吧？

　　那么向里面呢？

217：超级赫卡忒大战!

　　“小女孩”在深深的沉眠之中，感觉到疼痛抓挠着她的太阳穴，让她的嘴都发干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更加流失，不知为了什么，就好像她失去了什么东西，就好像有人在她身上捅了新的一刀，挖掉了一块肉。这不仅伤害她极深，而且让她的身体更加饥饿，更加缺乏、更加空洞。

　　她需要补充。她需要填补自己的空洞……

　　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她在半醒半睡的梦境中纳闷，愈加感到不安。

　　于是她的神力便随心而动。很快她就看见了，在梦境中看见了，如今在她躯壳之外正发生什么样的景象。

　　冒着浓烟的遗迹残骸，一望无尽的残破废墟。抬头看，无数的月光剑要将黑暗撕裂一般划过。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幽蓝色光球爆炸的光芒烧蚀在幻视之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是前途未卜可以形容了。

　　现在的她岂止感到不安，根本是恐惧不已。

　　她能够隐约听见海登和安洁拉的交谈，听见海登说要借力量。

　　要说愿不愿意帮忙，她当然愿意，毕竟这也是她的事。可她究竟哪来的力量能够与魔神相斗？

　　现在的她，只能感觉到力量更加的缺失，虚无的空洞一再扩大。被切割被抛弃掉的东西，就像是被抛售的不良债券，怎么可能会有力量呢？

　　【这就是你缺乏想象力了。】

　　然而下个瞬间，她就在脑海中听见了海登的声音。

　　【名字是有力量的，天外旧神的本质更是如此。】

　　她真的听见了这句话吗？还是这只是她脑子里想象的声音？

　　无论如何，她现在的自我状态其实都不再是秘密。

　　她已经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但我是空的。）

　　但她仍在心中叹息，

　　（我现在不过是刮骨疗伤时割下来的碎末，只是被冠上堕落天使名字的替身，只是一具残破的空壳。）

　　她现在已经明白，自己之前到底为什么会那样饥饿。因为她很久以前就成了替身。因为之前，堕落天使的所有饥饿、缺乏以及各种伤口、空洞，全部都被分离到她这边来。现在，甚至连“赫卡忒”的本质和名字都全部被丢给她了。

　　说白了，这就是把烂摊子和被掏空的壳全部丢给她来承担。

　　……仔细想想，这不是资本家风格的操作吗？无名的暗月，你现在真当好卑鄙啊！

　　总之，这样的空洞躯壳就算有“潜能”，现在也毫无力量可言。

　　然而海登却在她的脑子里笑了。

　　【所以我才说你有些地方很缺乏想象力。空的壳子，岂不是更容易填满吗？】

　　在虚幻的心灵梦境之中，海登伸出手，轻轻按在她额头上。

　　【生命必须拥有名字才能定义自我，若没有名字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诞生。】

　　【你现在或许只是残骸空壳，但旧事已过，我现在便赋予你新的真名。】

　　这种事情无异于创造新的生命。这已经是神明的伟力，只靠海登自己肯定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但是，他手里岂不是正好握着一个更胜神力的伟大工程？而且，这工程还正好只缺一个名字去调整和锁定。

　　故而海登便能在她灵魂的额头上，用血与秘火写下新的名号。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是“艾比盖尔·赫卡忒”】

　　哪有人这样简单粗暴把两个名字混在一起，中间加个点就好了的！？

　　她实在很想吐槽。然而可悲的是，这样简单粗暴真的也有用。自古以来，神的名字就经常被这样简单粗暴地混在一起。例如阿蒙·拉，例如荷鲁斯·拉，例如帕拉斯·雅典娜，例如宙斯·阿蒙。

　　两个神的名字混在一起，就可以当作是同一个了。人类的想象力，在这一点上几千年也毫无进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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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名的暗月一路追击逃跑的海登，一路把整个海底遗迹都轰成废渣。安洁拉就算飞得再快，无名女神也从没落后过她一条街的距离。

　　但是这一次，当暗月追上安洁拉和海登的时候，后者却偏偏没有再逃跑。她看见他们重新降落回地上。海登盘坐在地，伸手按在“小女孩”的额头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唯独能感觉到海底遗迹的伟大工程仍在呼应他的召唤。

　　所以暗月女神二话不说，立刻就朝他俩做出一个扫射的手势——她难道还要留给海登搞什么骚操作的机会？引自月亮与群星的宇宙射线，可以让海登他们像是被丢进微波炉一样迅速可怕地死去。

　　但安洁拉对此显然早有准备。她伸手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复杂的圆形符印（seal），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红色防护墙。暗月之光如闪电般袭来，就像石头砸向鸡蛋。幸好障壁成功阻挡了大部分的火力。剩下的威能贯穿安洁拉的机械身躯，让她身上跳出好几道故障的电火花。

　　她还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哎呀，这个躯体还是不经用。果然有些麻烦。”

　　无名之神冷冷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一股阴冷而更加凶猛的宇宙光束再次向安洁拉和海登轰击过去。一时间天摇地动，尘土和碎片四处飞扬。当尘埃终于落定之时，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冒烟的火山口。

　　可是海登和“小女孩”仍然毫发无伤。只有安洁拉的机械右手上出现几道过载导致的裂痕。

　　【这不可能。你现在的防御出力根本不足以抵御我的攻击。那个巫师则明显在忙着施展其它法术。】

　　无名的暗月终于憋不住了，

　　【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到底是谁？！】

　　“唔。”安洁拉皱了皱眉，“我只是征用了一些还能用的东西（权限）。”

　　啊！？

　　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暗月还是很快就想到一个可能性：【……你不会是在用那具堕天使躯壳当作法器吧？】

　　堕天使的躯壳当然是很强大的东西。无名的暗月割舍掉自己的天使名“赫卡忒”和她的天使本质，那些东西现在都属于“小女孩”，如果使用得当确实是强大的神器。

　　但即便如此，暗月女神仍然感觉匪夷所思：【她的身体不过是徒有堕天使属性的残破空壳。没有秘火能量，躯壳也严重破损，连真名和自我都是残缺的。你从哪抽出那么多的能量！？】

　　这“小女孩”现在有的终究只是个空壳而已。

　　她们俩几分钟之前还共享同一个存在，所以有着同样的长相。可是现已无名的暗月又不傻。她们虽然身躯相同，但要被割舍的那部分自然早就被掏空。所以尽管她们有着同样的头发，无名女神的头发看起来像火焰纷飞，艾比盖尔的头发却焦枯漆黑。无名暗月锐利的眼睛里灼烧着炽光，艾比盖尔却只能闭着黯淡的双眸，甚至清醒不过来。

　　“错了。无名之辈呀，我从来没有从任何地方抽取任何能量。倒不如说我是负责流出力量的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