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257章

　　海登点点头，替红叶说完下半句话：“你是自然精魂和亡灵的混合体。你在那地方行动起来比我更方便，更适应环境，而且更不显眼。”

　　虽然外表上看不太出来，但红叶其实不是正常的活人。大家都知道她是天狗，是妖怪……然而“妖怪”其实是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山林湖海的自然精魂可以说是妖怪，死人亡灵怪物也可以算是妖怪。

　　日本的天狗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它们既是古老山林的精魂，又是死者的亡魂；既是山神，又是怨灵。与此同时，作为旧神波旬天子的后裔，红叶还有一些堕天使的血统——虽然已经很浅了，毕竟就连波旬自己也只是混血而已。

　　这样一想，红叶的身份还真挺适合参与这次的工作，因为南美洲确实也是个与旧神相关，而且生命和死亡循环混杂的地方。而且红叶不是神，这就让她不那么容易被盯上，可以去执行海登计划中的一些隐秘任务……前提是红叶不因为她的性格和固执而弄出问题。

　　但看着红叶现在踌躇又渴望的样子，海登却又觉得自己的婆妈实在有些可笑。

　　“我们这次要做的是比较长期的情报工作，恐怕暂时没机会回来。如果你确定的话，就去把装备都收拾好。”

　　所以他这样说了。这句话立刻就让红叶睁大眼睛，双眸里都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遵命！”

　　她立刻潜入回影子里，很高兴地去做准备了。

　　时隔这么久，总算能看到她露出这样熠熠生辉的表情，这也让海登有些感慨。上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确定她走掉之后，他才回头说：“你知道吗，安洁拉？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能聚集起这些同伴，运气可实在是很好。”

　　安洁拉却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主人。力量我可以给你，与人相遇的缘分或许也有天定——然而缘分遇到之后最终会产生什么样的关系，是成为朋友还是敌人，这个反而是必须您自己去选择和创造的。怎么判断人，怎么对待人，这个选择才是一切。”

　　海登无言以对。

　　其实这类似的话，很早之前安洁拉就和他说过了。那还是海登刚认识阿拉斯托时候的事。

　　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

　　有些人可以是朋友，而且朋友越多越好。但有些人，无论如何好像都没法成为朋友。

　　这也是海登接下来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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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在南美洲北部的波哥大，米克特女神的运气却不是很好。

　　最近这段日子并不是只有海登一个人在忙。新雅图事件让全世界的众神都看到了很多东西。很多神都在那之后深深警惕起来，开始做自己的准备。烟雾镜的死亡女神米克特提卡希瓦，因为和海登走得比较近，她甚至比其他很多神更早注意到这个端倪，更早开始做准备。

　　然而更早开始做准备也不表示事情就变简单了。有的时候，当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机器开始重新全力运转时，你才会发现它有些零件已经不知不觉生锈和腐烂了。而修复替换这些零件也需要花费你不少工夫。

　　所以米克特女神最近很忙。她是大神，她是吸血鬼，所以她不会“累”，但她确实很忙。

　　然后就在她这个很忙的时候，米克特的秘书偏偏又走进办公室对她说：“老板！海登先生传讯过来，问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和他会面。”

　　米克特女神现在的秘书，就是那位曾经是她行政助理，后来因为泰拉斯奎巨兽的事情而被降职当骷髅的艾可女士。她现在又被提升回来当高等吸血鬼，甚至升职当米克特女神的秘书，这也有一部分海登的功劳。

　　忙归忙，听到艾可女士的话之后，米克特女神却先是一呆，然后微微一笑：“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你告诉他我一个小时之后有时间，然后帮我把今天的其它计划都先移到明天去。”

　　艾可女士点点头，一边挥手把消息传出去，一边好奇地问：“老板，让海登再等二十分钟是为了给他摆个姿态吗？”

　　“一小部分算是。如果他随便一个讯息过来，我就立刻安排和他会面，那我也显得太急迫和廉价了。”

　　米克特女神笑了笑，

　　“另一方面，我当然也得准备一下仪容，换一身衣服。”

　　……老板，我觉得你还需要提前准备一下就已经显得很急迫了嘢？

　　艾可女士在心中吐槽，可惜她没胆子把这话真的说出来。烟雾镜公司的这帮神是真的会因为员工乱说话让你生不如死的。

　　况且艾可和海登的关系也不错。如果不是海登帮忙，她早就连不死生物都当不了了，更不用说现在甚至还升职当上米克特的高级秘书。

　　所以她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老板，常青州那边的灾情应该还有很多没处理完。海登先生现在跑来找您可能是为了什么事情？如果是重要的新合约，我需要事先帮忙准备签约手续吗？”

　　“还能是什么事？现在这个世界局势你也看得见，那个年轻人的性格你也了解。他需要更多的力量，需要在全世界筹措盟友。我是他第一时间能找到的最强神明，但他已经欠了我不少人情。”

　　所以米克特女神看起来很愉快，甚至可以说很是期待，轻轻舔了舔她自己的尖牙，以及血色的嘴唇，

　　“所以这一次，我就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渴望已久的东西。”

304：你真的疯了吧?

　　一个小时之后，海登带着安洁拉走进米克特女神的会客室。

　　海登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以前他拜访米克特女神的时候她好像都在吃饭。

　　不过米克特女神的会客室仍然很有意思。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大房间，一张巨大的黑色长桌横贯其间。桌子的一边是一张巨大的豪华皮椅，而另一边是一张简朴的木头椅子。

　　米克特女神呢？她还没有来。她要让海登在这里等她一会。

　　看来这“会客室”实际上是米克特女神用来给客人下马威的地方。海登忍不住在头脑中讽刺地想，不知道米克特是不是还有一间别的给其他地位更高的神用的会客室。

　　但米克特提卡希瓦这样“接待”海登确实是合理的。上次海登来找她的时候，本来想给她一些她想要的东西，结果却反而变成欠了米克特一大笔人情。而一个债主总是能强迫债务人做些尴尬的事情。

　　尤其是当这个债务人还想来借更多债，还想要来融资的时候，债主完全有权力给他一个下马威，教他明白自己的地位……无论在封建社会里还是在资本社会里都是这样的。几百年前可能还更糟糕。

　　但是，等一下。

　　海登这次真的是来借更多债的吗？

　　无论如何，仅仅一小段间隔之后，米克特提卡希瓦就走进了会客室。

　　摆姿态归摆姿态，米克特女神的打扮倒是看得出她心情不错，而且特意准备过。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一条线条俐落，泛着夜空光泽的细长丝绸礼服，裙摆以银色的线绣上了月亮和群星的刺绣，充分衬托出她耀眼的金色长发。

　　五官端正的美丽容貌，雪白的肌肤，血红的双眼就像上等的宝石。她望着海登，脸上带着微笑，以优雅而娴熟的动作坐进了她的皮椅。

　　然后她先开口说：“好久不见，海登先生。我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见面。上一次，你并没有带来我想要的东西。所以今天，我可比上一次更加期待见面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要给海登一个下马威（其实这话也是下马威的一部分）。她要笑吟吟地提醒海登已经欠了她许多东西。因为她从海登身上渴望得到的东西很多。

　　而且海登他确实吃这一套。毕竟好人就容易被拿枪指着。别人主动借他钱的时候，海登反而就不喜欢当老赖了。

　　更惨的是，米克特女神知道海登吃这一套。所以她很期待海登今天到底会给她带来什么。是真的给她带来一些她想要的新技术呢？还是空手来融资，准备被她咬上一口呢？

　　不管结果是哪个，米克特女神都会很愉快。

　　然而紧接着，她就看见海登平静地望着她的脸。随后海登回答道：“实不相瞒，我今天确实是来向您推销一样新东西的。”

　　……推销？推销融资项目吗？

　　海登的反应……和米克特女神原本的预测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但她还是眨着眼睛说：“听起来很有趣。你带来了什么新东西？”

　　“一个机会。”

　　海登看着他的债主的脸，

　　“一个能和我进一步合作的机会。”

　　…………啊？

　　如果说米克特女神刚才还只是有点惊讶，现在她可真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如此出乎意料，甚至让米克特产生一种遭到背叛的错觉。

　　谁才是债主啊？

　　谁才是最顶级的大神啊？

　　是谁占据更大的主动，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啊？

　　海登先生，你是否清醒？

　　但是，正如同海登有先知的启示，米克特女神也有野兽的直感。她的直觉告诉她，海登这番话可是很认真的。

　　会客室里的氛围已经为之改变了。

　　“你一定是疯了。亚当·史密斯的事情刚刚让你们被密特拉盯上，而且常青州百废待兴。你现在什么都不能给我，反而需要我的帮助。而我，则是烟雾镜公司的第二把手，最高级的大神。你们的成长速度令人钦佩，但至少现在还不能与我相比。你应该低下头来请求我继续投资，而不是用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和我说话。”

　　吸血鬼女神说到这里，突然挑起眉毛，

　　“但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傻子。所以你要么是真疯了，要么是手里真的有不得了的新东西。然而无论如何，这里都还是我的地盘，结束这种猜谜游戏，说给我听。”

　　是谁先玩这种把戏的啊吸血鬼女士？

　　海登一边腹诽，一边却也点了点头，因为他已经没必要再继续装神弄鬼。

　　“亚当不只给我带来了麻烦，他也给我留了一些东西。如果用这些东西来推动烟雾镜公司本来就有的生命魔法技术，就可以把你们的力量升至前所未有的新境界。”

　　这话并没有让米克特女神露出喜悦之色。她反而皱起眉头：“你真打算用这种推销保健品的话来说服我？说直白点。”

　　“真的需要说太直白吗？”海登也挑起眉毛，“你也看见亚当拿出过什么东西。一夜之间造出的近百万脑神族，他那个完美生物躯体的技术，还有我们都知道已经很有可能落到我手里的【技能晶片】技术……我可不是在画大饼给你，女士，这些东西你都看到了。如果把它们和烟雾镜公司本来就有的生物技术相配合，你比我更清楚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是当然。

　　米克特女神也是在远处旁观那次事件的神之一。光是听见海登这句话，她就能想象到亚当那些技术的用法，预测自己能用那些技术做到什么样的新事情。毕竟，米克特提卡希瓦本来就是最高级的大神。距离【主神级】，她本来就只有半步之遥。

　　她今天本来以为海登会拿些有关“未诞者”的新技术过来，没想到是别的。但这也不错。靠着这些东西，她完全就可以爬到食物链的更高处！

　　“很好。海登先生，我很喜欢您今天带给我的这些东西。”所以米克特女神笑得更高兴了，“把简介以外的正文给我，我们之前的债务就两清了。而且我会继续投资你们，和你进一步合作。”

　　海登耸了耸肩：“不，朋友，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刚刚说的是我会提供你一个‘和我进一步合作的机会’。我的提议是我们的债务已经两清了。我们现在再来谈一下这些东西该让你用什么样的条件和我交易，和我合作。”

　　这话让整个会客室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然后气氛变得更冷了。吸血鬼眯起的眼睛里冒出红光，冷冷地说：“所以你是真疯了吗，海登先生？”

　　“这叫做公平，朋友。你上次的人情只是让帕妮娅带着一堆边缘的技术资料来帮我忙而已。”

　　海登淡淡地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在拿到亚当的技术之后没有去找别人，没有去找烟雾镜公司里其他更弱更容易被我摆布的神，立刻就跑来找你开诚布公谈合作。这已经是我的回报。我现在想要一个更加深入，更加公平的合作计划。因为我们今后要做的事情比以前的任何事情都更重要。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希望我们今后能更加紧密合作，更加互相信任彼此。这样我才可以和你分享我得到的新知识。”

　　必须承认，海登这番话对米克特女神来说，并不是毫无吸引力的。

　　但她还是感觉非常匪夷所思。

　　“如果我拒绝你这所谓的公平机会呢？”她忍不住问，“你钱比我少，权力比我小，力量比我弱，麻烦比我多，然而你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海登耸了耸肩：“那我就去找烟雾镜公司的其他神合作，找一些更小的，更难拒绝我的神。至于之前欠你的债，我会用现金支付给你的。”

　　“而且米克特朋友，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说我的麻烦比你多，这可真不一定。密特拉菩萨前几天向我们展现了他全新全异的伟大魔法。我不需要间谍都知道多少神明在为此担忧。游戏的规则要变了，众神都在替自己划定新的战线，准备新的计划，形成新的同盟。你可以不和我一起公平游戏，或者你可以因为我的帮助直达顶峰……而这只需要你付出一个小小的代价。”

　　吸血鬼女神点了点头，好像终于听到了一个她很熟悉的词：“代价，很好。那么这代价是什么呢？”

　　她必须承认，海登的话确有其说服力。新雅图事件确实让全世界众神都看到了很多东西。很多神都在那之后深深警惕起来，开始做自己的准备。米克特提卡希瓦也并不例外——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打算被海登单方面推着走。她要决策，她要想办法弄到合作的主导权。

　　“在谈代价之前，我想要先知道。”海登平静地说，“你为了准备应对今后即将来临的世界大战，有什么计划，而且已经在准备什么。”

　　米克特女神忍不住瞪了海登一眼。

　　如果他是个商业间谍，刚刚那番长篇大论只是为了骗她让他偷看自己现在的布置，那她就要先为海登的创意鼓掌，然后再杀了他。

　　“我在扩军。”

　　几秒钟后，米克特终于说，

　　“全力运转我的不死生物工厂，加大对普通人的尸体征收，回收他们以前欠下的债务。还不上的，就把他们变成不死生物增加军事力和工业生产力。这是我目前在做的事。”

　　海登揉了揉太阳穴：“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然后呢？你扩军之后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把烟雾镜——我们亲爱的主神特斯卡特利波卡推翻。”

　　吸血鬼女神说，略微翻了个白眼，

　　“海登先生，哪怕没有你今天的提案，我本来也打算要攀至顶峰的。最近这两年我的力量增强了不少，而且现在正好天下大乱，秩序崩坏。所以是时候了。我打算自己上位当新的主神。”

　　海登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比较担心的事，虽然没有第一个那么担心。”

　　“老实说，我根本无法理解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米克特提卡希瓦摇摇头，“你不想让我打仗？我本来还以为你打算拉拢我，一起合作抵抗密特拉菩萨即将达成的霸权。如果真要那样做，先推翻特斯卡特利波卡（烟雾镜）就是必然。它不是一个你能与其合作的神。”

　　“不是这回事。虽然我确实想要打仗，但真的不是因为这个。”海登又揉了揉额角，看起来有些头疼，“好吧，米克特朋友，我要给你的代价是这样——你把最近全力运转的不死生物工厂，还有强迫普通人变成亡灵的事全部停下。”

　　“……什么？”吸血鬼终于愣住了，“你在发什么疯？我知道你一向有慈悲之心，但我们接下来是要打仗！不增加军力，不强制征兵，不把民生工业力转换到军事工业上全力以赴，我怎么可能打赢一场战争！？如果你不明白战争有其代价，那我们根本就没什么好深入合作了。我可不打算和一个慈悲为怀的盟友联手对抗密特拉！”

　　老实说，米克特提卡希瓦现在甚至感到有些生气。她可没想到海登是个如此不明事理，连“代价”都不知道要付的人。这是彻头彻尾的愚蠢，让米克特感到对海登非常失望。她本来一直认为，海登是一个更加“有趣”而且聪明的人。然而一个这样软弱的人如果带领人们打仗，只会将盟友也带入毁灭。

　　但是海登再次摇了摇头：“不需要那种代价。你现在需要付出的唯一代价，就是不要继续折腾老百姓，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收停了。然后，靠着我给你的力量，你不需要吃人，不需要血祭活人，不需要把一大堆老百姓变成亡灵当兵，不需要其它代价——也照样能打赢烟雾镜。”

　　米克特提卡希瓦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她现在的表情，用“困惑”甚至不足以描述其万分之一。

　　“听起来很不错，但你怎么能指望我相信这种疯话？”

　　“这就是问题所在啦，朋友。”海登干巴巴地说，“你愿意相信我，停下你手里正在做的所有这些残忍事情吗？还是你不相信世上会有那么好的事？我先提醒你，一千年前的人从不认为会有手机和天花疫苗这么好的事，而今天我们甚至都能飞上月球火星了。只要你相信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做，我就可以和你真正合作，让你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做到你认为绝不可能的事。”

　　“但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同样也没法减轻你现在和今后要付出的代价，没法减轻你的重担。”

　　一时之间，米克特女神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海登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太怪异了。

　　“我需要考虑一下。”

　　所以最后米克特这么说。

　　“可以理解。”海登点点头，“正好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想在南美洲多走走多看看。但也不要考虑太久。状况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而且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受苦和死掉，其它事情会在没有你参与的情况下继续进行。如果我等得太不耐烦了，我可能会优先找其他烟雾镜神明合作。”

　　米克特实在没法不把这话当作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