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299章

　　她看到一个米克特突然跳出来，从背后突袭锁拿住烟雾镜，还要拖着祂一起烧死，这本来挺是好事。

　　结果米克特又一边和烟雾镜打斗，一边高声说出些“你的老公好棒啊”之类的话来，这就让卡莲变得非常尴尬。

　　幸好卡莲一向清楚轻重缓急。心里吐槽归吐槽，她还是趁着烟雾镜被米克特锁住，立刻开始行动。

　　“【梦想花城】，吸尽这些溢散出来的冥界能量，转化成生命力凝聚在我手中！”

　　握紧拳头，卡莲便将烟雾镜和米克特大乱时流出的力量全部一手掌握。七彩的虹光丝丝缕缕汇聚起来，【梦想花】转化出的生命力正在她拳中闪耀。

　　她这一击的威力，已经通过吸收和转化，提升至【1.2倍标准主神】等级！如果不是趁烟雾镜和米克特乱成一团，卡莲绝对没办法轻易组织起这样的力量。

　　面对被米克特锁住的烟雾镜，卡莲就将这些能量与自己的全力合并，然后一拳轰进祂的心口！

　　“烟雾镜，给我败吧！”

　　咕哇！

　　吸收转化了烟雾镜和米克特流溢的能量，再加上卡莲本身的神力，这一拳就不是任何血肉之躯能承受的威力。尽管烟雾镜是主神，而且还拥有改造到最高级的生物躯体，挨上这一拳亦要受到重创。

　　而当大量鲜血、内脏碎片和亡灵灵浆从口中喷出时，烟雾镜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今日是要糟糕了。

　　吃下卡莲的重拳，祂三米高的巨躯也被从树墙边轰出去，轰回到满是冥界泥浆的湖中，落到曾经的阿兹特兰岛上，像炸屎一样炸得泥浆满天飞，十分丢脸和凄惨地瘫在泥浆里。

　　但祂还没有死。

　　哪怕卡莲的一拳已经把祂打去半条命，哪怕这一拳可以把曾经的亚当·卡多蒙打死，哪怕这一拳已经打散祂的神力，烟雾镜偏偏就是还没死。祂的神力溃散，肉体破烂，偏偏就是还没死。祂被打散的细胞……呃，祂可能根本没有“细胞”这种东西，反正被打散的泥浆也会重组成祂的身体。

　　卡莲重组力量，追击了几发虹色光炮，炸断烟雾镜的身体，但祂很快又组合起来。这景象让卡莲不禁有些怀疑：难道烟雾镜也有堕天使那样的不死之身？

　　转念一想，她又意识到一件麻烦的事——如果说烟雾镜的本体，实际上是整个南美大陆全部的生态系统，那祂好像确实也是个不容易彻底杀掉的东西。

　　然而与此同时，米克特却是不想那么多的。烟雾镜被打进泥浆里了，她也仍然不肯放手，就要把已被重创的祂狠狠打到死。

　　烟雾镜才刚从湖和泥浆里好不容易重新站起身，米克特就从天上像陨石一样砸下来，把祂砸回死灵泥浆里面，压制，用自燃的灵魂火焰死死烧祂！

　　“啊！米克特提卡希瓦，你不要欺我太甚！”

　　情境之下，烟雾镜也不再维持三米高黑曜石巨人的战斗形态，突然分解化为云烟，从米克特的锁拿中挣脱而出。那烟的周围还放射出劈啪作响的电光。随后这带着电光的云烟，又迅速变化成苍黑的火焰，变化成黑色的熊熊燃烧的太阳。

　　在古老的阿兹特克神话中，烟雾镜拥有诸多种不同的变身体、化身形态。祂可以变成凶残的豹子，变成巨鹰——但祂最强的形态，最强大的本质，毋庸置疑，仍然是这映照万物的黑色太阳。

　　然而米克特现在也是太阳，还是燃烧自身的白色冥界太阳。黑与白的两颗太阳就这样在泥浆里扭打起来——听起来好像很好笑，释放出来的力量余波却是真正的主神级。火焰炸裂，地壳就裂开断层；劫火灼烧，板块就多了几条裂缝。大地也要烧成千里焦土。

　　再这样让祂们打下去，先不说谁赢，怕是把整个南美大陆都要打烂。主神级战斗的余波显然就有这个威力。

　　幸好，就在卡莲一边重组力量，用【梦想花城】把余波努力堵住的时候，海登终于从人工冥界里赶回来了。

　　因为人工冥界力量逐渐衰弱，他好不容易终于挣脱那些死灵海，然后把剩下四百人捞出来，这才急急忙忙赶到。

　　卡莲指了指被打成巨大陨石坑的战场，问道：“海登，如果你还有什么好主意的话，最好快点拿出来。”

　　“呃，”海登揉了揉太阳穴，“我是有个主意。但我的上一个主意刚刚才失败了，你确定要试我的下一个主意？”

　　“不试下一个，岂不是永远失败？”卡莲挑了挑眉，“你说话动不动脑子啊？”

　　也对。

　　幸好海登和卡莲夫妻俩本来就不需要太多沟通交流。于是海登说了几个字，卡莲立刻懂了他的意图，不需要再提示便加入他的计划。她开始吸收转化操作烟雾镜和米克特互搏时打散的神力，导向【梦想花城】的无数树根。这些树木立刻从湖边土壤里挣出来，无限增生、不停伸展，向黑白两个太阳包围过去。

　　与此同时，海登则是站在【梦想花城】的墙壁上，伸展开双臂，让大地和植物转化的能量流入他的身体。

　　然后他闭着眼睛深呼吸。

　　人的呼吸就是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地吐还给这个世界。海登把他自己的生命，吸，吐，随着他胸中如雷的鼓声起伏。

　　呼吸。

　　当海登呼气时，他已将生命的秘火注入到【梦想花城】的树根中。

　　与此同时，卡莲也将她的神力击出，用【五色神光】轰进死灵海潮里面。伴随着它们愤怒的尖啸，生命的秘火将成百亿被打散的死灵和烟雾镜的黑色日炎混合到一起，融成泥浆。

　　这些生与死的混合泥浆渗入南美的大地土壤……然后覆盖整个大地的【梦想花城】根系网就吞噬了它。

　　烟雾镜虽然一开始忙着和米克特互殴，但很快也感觉到自己的能量越来越少，赶紧在战斗的空隙发出意念扫视一看，终于意识到海登夫妻俩在外面搞了什么鬼，顿时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吸我一点打散的力量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吸到我的本体！”

　　“你的神权已经动摇，神力已经松散。你吃了自己现在的子民，又让过去在身体里啃咬烧灼。你滥用债务的魔法，玩弄契约，想要逃离地球，想要逃避所有的代价，却不相信有逃不掉的报应会追上来咬你屁股。”

　　海登一边编织秘火和法术，一边远远吐槽，

　　“你的力量自己都在打自己了，还想问为什么会被抓住吸收？”

　　现在米克特用来打烟雾镜的可不是外在力量，而是烟雾镜自己的内在力量。祂的力量早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之前烟雾镜也说过，祂的力量就像水一样，像云雾一样，没有实体，又能随意扩散聚合。和祂战斗就像跟海啸战斗，跟水战斗。任何一个古典魔法师都知道，不应该和水战斗。上善若水，水不是可以战斗的敌人。

　　既然如此，海登就帮助祂流动，就像水淹没了森林，又像水一样被森林吸收，让祂流入到一个可以掌握，可以转化，可以影响的容器中。

　　随着烟雾镜的能量一点一滴被【梦想花城】吸走，祂的自我和智慧甚至都开始迅速衰退，就像古老的土地神缺乏血祭就会魂衰。

　　“不不不不！”

　　眼见状况真的不妙，烟雾镜终于真正慌张起来。

　　情急之下，祂灵机一动，赶紧转向米克特，大声喊出一些可能有用的话：“不要这样，米克特提卡希瓦！你想让那个小克隆体能够得到未来，但是这个世界马上就要被外神毁灭了！这样下去大家都没有未来！”

　　“你放开我，让我按原本计划逃到人马座α去，再造新世界，用大家的生命编码重凝心灵，再塑肉体——这样你的克隆体才有未来可言啊！只要过了这一关，你要我几条命我都给你！”

　　米克特挑了挑眉毛，手里动作却丝毫没停下：“真的啊？那我让你到了人马座α，再造新世界之后，你还要继续当神王骑在我头上？”

　　“当然不是！”烟雾镜赶紧摇头，“你看，这次确实是事实证明我老了。等我们到了人马座α，我马上就把新世界的权力都交给你。我这种老东西，你只要让我有口气活着就行啦！”

　　这话终于让米克特笑了：“真的吗？你还真慷慨啊——但是我不要！”

　　话音未落，她已经伸手把烟雾镜掐住。虽然祂现在是个黑色的太阳，可是米克特却仿佛用手掐在了祂的“脖子”上，而且还更加用力。

　　“傻子。死到临头都还不明白。你以为我和你战斗是想要‘我’能够得到未来？”

　　她冷笑道。

　　白色火焰从她身上源源不断流出来，冲进烟雾镜的黑暗太阳，和祂的神力互相抵消。

　　“不要啊啊啊啊！！！”

　　灵机一动也没有用，死到临头，烟雾镜拼命挣扎，哀嚎无措。作为南美的生态系统之神，祂显然（而且很正常的）不愿意死掉。为了不死，祂什么都愿意做；为了不死，祂什么都可以丢弃。

　　但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死神已经死死抓住了祂。每一秒，烟雾镜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自我正在灵魂之火烧灼（还有周围梦想花吸能）的作用下飞速消逝。祂和米克特都是无数灵魂、意识的凝结体。随着这些东西被烧掉，祂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都在消失，意识都在模糊，自我正在破碎，智力也在下降，再也想不出任何灵机一动的办法了。

　　与此同时，米克特的力量也显然变得越来越少。

　　她快要把整个人工冥界，也就是她自己的灵魂本质都给烧干了。她的皮肤上正逐渐出现裂痕，甚至连头发的颜色都在变淡。她用燃烧冥界换来的爆发力量正在消褪。很快她的自我就会消散，况且她本来就没有真正的灵魂。

　　再这样下去，米克特的自我就会烧尽，和烟雾镜的自我一起消失，不复存在。

　　这个结果，早在她决意点燃人工冥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因为米克特打定主意，要用尽自己的一切去终结今日的世界。

　　“我不甘心！死在你这个被我造出来的东西手里，我不甘心啊！”

　　最后的最后，感受到自己的自我已经开始消散，绝对绝望的神情就在烟雾镜脸上出现，但祂还是心有不甘，

　　“事到如今，我至少也要搞明白一件事！你说我蠢，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替那个小克隆体和我同归于尽！？好歹解释一下啊！”

　　在祂说出最后的话语时，烟雾镜的灵体也开始消散。苟延数千年的祂确实也是要归于无了。米克特也一样。

　　如果是在漫画里、在故事里，米克特提卡希瓦的最后一句话，对祂这问题的最后回答，应该会是一些深刻、奇妙的话语，能够作为祂们俩漫长生命的总结，作为她信念和动力的核心。

　　“给我去死吧。老东西。”

　　但是米克特直接捏碎了烟雾镜的意识。

　　下一秒钟，强烈的光照亮了天际。

　　就像火把在燃尽之前会猛地炸开一下，在完全烧尽之前，米克特也爆发出了她最后最耀眼的一道光。

　　她明明是冥界的太阳，明明是吸血鬼的女神，但在她这不死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亮起了拂晓的色彩。

　　宛若是一棵瞬间烙印千年时间的大树吸收了庞大的能量，向无垠的苍穹伸出手。曙光化作无数细枝，覆盖住原本被烟雾镜染黑的天球。金色的冲击波释放出来，席卷天地。

　　就连千年的因果，在其光芒前都抬不起头。黑色的雾霭和冥界泥浆也随即烟消云散。

　　黎明之光照亮大地，照在这残破的阿兹特兰岛上。随着梦想花的转化和增长，让人感受到生命力的绿色越来越清晰，让整个地面都再度开始了呼吸。抬头一望，爽朗的白日世界也已经到来。

　　这里已经没有亡灵，没有邪神，没有任何需要害怕的东西。

　　只有一个燃烧殆尽的过去之神倒坐在地，茫然地仰望天空，任由和煦的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

　　夜已转明。

　　所以，过去之神的故事也该结束了。

365：再见

　　夜已转明。

　　和煦的阳光照射在残破的阿兹特兰岛上。这里曾经的建筑，所有的生命，都在亡灵海啸中破灭。

　　但【梦想花】同样在这里转化和增长。以曾经的环形仪式场为中心，无论天上的云还是脚下的地，一切污染都正在被吸收、净化。七色鲜花在那曾被死灵吞蚀的城市里绽放开。刚才还遭到死灵不停侵占夺取的街道、建筑，如今反而被色彩鲜艳的花朵覆盖。

　　米克特提卡希瓦倒坐在一片花海草坪上，茫然地仰望天空，仰望金黄色的太阳。

　　构成她自我的死灵已经全部燃烧殆尽。倒不如说，只是全部燃烧殆尽就能打赢烟雾镜，这已是一种奇迹。现在她浑身都是细碎的裂痕，而且身体也正在像阳光下的冰块一样融化。

　　几秒种后，海登传送过来，朝米克特举起法杖，放出修复法术。

　　但是没有用。米克特的身体仍然在快速消散。主神级的潜在力量躯壳溃散，死亡对她来说便是一件缓慢的事，同时也是必然的事。

　　米克特半睁眼睛，微微一笑：“海登啊，不要浪费力量救我了。”

　　“收声吧你。”海登啧了啧嘴，“否则只会让我浪费更多力量。”

　　让米克特实行她自己的意愿去和烟雾镜同归于尽是可以的，但海登是立志要救人性命的。看着别人在战斗结束之后，本能救助却慢慢痛苦死去，这对海登来说便绝不可以。

　　所以他开口说道：“秘火，强健的灵魂之光，照耀她，抚平一切的伤痛和诅咒，点燃她的生命之火！”

　　海登用【言辞利剑】说出的话，立刻连接上冥冥之中的伟大力量。通过海登和他说出来的话语作媒介，某种非常灼热又耀眼的东西立刻被注入到米克特体内，立刻减缓了米克特消散的速度。

　　……但也只是减缓速度而已。

　　“！？怎么会这样的？”

　　海登本来还以为既然米克特没彻底消失，他就有办法拉回来，却没想到自己也有救不到人的时候。

　　与此同时，卡莲也飞过来了。她看了一眼米克特现在的状况，立刻就皱起眉头：“这可真麻烦。”

　　为什么她这么说？因为海登他们之所以掺和南美这些事情，最早的打算本来是想联合烟雾镜公司的力量一起对付密特拉。现在烟雾镜死了，南美神几乎都死光了。阿兹特兰岛和生态环境系统和人工冥界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如果连米克特也跟着彻底消失，海登他们这次就是打了个寂寞。

　　让依丝阿姆接手？现在的她还做不好的，况且烟雾镜公司也不剩多少资源了。

　　“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卡莲？”米克特注意到卡莲的眼神，撇了撇嘴，“你们可是相当于屠杀了整个南美神系。这是和四百年前的密特拉同等的伟业。拿出去说嘴，便足够替你们召集力量。”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话倒是也不假。英雄和神都会因为伟大的功业本身而获得力量。换句话说，不是因为强大所以才能弑杀神魔，而是因为弑杀了神魔所以强大——这逻辑很扭曲，但在古典魔法里是说得通的，有时候甚至在现代也说得通。

　　因为力量啊，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又只是幻象。而力量的泡影和幻象在魔法之中也可以拿来当真的用。

　　“除此之外，一个馋你老公的吸血鬼也没有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米克特如是说，毫无忌讳。

　　“你可真敢说。”卡莲吐槽一下，却又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和死人斗嘴。”

　　她也看得出来，米克特已是救不活了。

　　“没错，我已经要死了。”米克特微微一笑，“虽然要死了，其实也没有很多遗憾，毕竟我一直不知道为何而活，只是想要一直维持存在，想要维持自己的生命而已。”

　　“不过现在嘛，就算我死了，至少我的生命还是能以另一种形态存续下去。”说到这里，她转向海登，意有所指地说，“海登，那个孩子身上有我的生命。请帮我保护她。”

　　海登也皱起了眉：“我当然会保护她。但是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依丝阿姆呢。”

　　“我是讨厌她。我嫉妒她，非常嫉妒。不死者没有未来，只有过去和现在。这既是我们的幸运，也是巨大的诅咒。”米克特闭上眼睛，“什么不知所谓的幼稚小鬼。凭什么是她活下去，不是我活下去？凭什么是她有未来，不是我有未来？”

　　“但想来想去，到最后……总还是想要让她活下去算了。”

　　这实在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很嫉妒、很讨厌，蔑视这【另一个自己】……然而同时也有另一种感情在心里说：她活下去比我更有希望。

　　这也是很正常的。人心总是很复杂。不管人类还是神魔，如果简简单单就能看开，也不会活得那么辛苦了。

　　“我从来没有做过梦，但是她可以有。所以海登，你一定要创造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世界……创造一个能让那么蠢的丫头也能安然活下去的，甚至可以实现梦想的世界。”

　　“我会去做的，而且本来我就要做的。”海登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懂……虽然真正的道理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完全领悟。”

　　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心思总是复杂的，何况米克特和依丝阿姆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母女关系。嫉妒、厌恶，本来应该毫无爱可言（毕竟只是丢失的克隆），但最终米克尔台还是很复杂很犹豫地“希望她可以活下去”，“希望她可以不再是我”，“希望她可以存在于一个更有希望的世界”，以至于为此燃尽身心。

　　其实不管人还是神，大概都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一代更比一代好。下一代就一定靠得住么？这实在是有点一厢情愿。

　　米克特提卡希瓦，实在也和依丝阿姆一样，是个有点愚蠢的东西。

　　但是海登可以理解，哪怕他作为父亲也还只是半吊子，他也还是可以理解这种愚蠢和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