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311章

　　“当年海拉女神还只是一个凡人的时候，孤身一人就把建御名方神的叛乱给镇压了。”须佐之男神平静地说，“所以要把这位海登先生当作狂暴的大神来招待，镇住他。”

　　说到这里，须佐之男又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保险起见，把御庭番忍军也派一队过去。神，力士，忍者，这怎么说应该也够了。”

　　部下点头，领命而去。

　　原模原样的命令就这样被传达到两个负责的神那边去。不过，他们对此的反应倒是和须佐之男不太一样。

　　“布都御魂神都被杀掉了，父亲却只让我们镇压这个仙人？”例如天之菩日神就很不满，“他在想什么啊？老糊涂了吗？果然还是被那个外国女神迷了心吧！”

　　天之菩日神，乃是须佐之男的五个儿子之一。如果用比较怪的方法来算，倒是和海登多少算是个同辈。

　　建御雷神倒是没有像天之菩日神这样大惊小怪，反而很冷静地说：“大神自有他的高瞻远略，不要这样乱搅舌头。”

　　“建御雷，布都御魂神可是你的儿子。”天之菩日神皱起眉，“被那个外国仙人斩杀，一点都无所谓吗？”

　　“只是沉溺于琢磨剑，战斗能力凑合，但是其它才能都不合格的多余儿子，死于战场为何要难过啊？”建御雷神吐出感情稀薄的话语，“甚至要像现在这样，劳驾我们，乃至须佐大神亲自出手，正是——无能者。”

　　天之菩日神无言以对。

　　“只有战斗能力是不行的。唯有兼备武道、智慧、知识、礼法和俳句才能，而且身具正当血统的神明，才有资格作为神州大和的栋梁。我那个儿子是不合格的。”建御雷神继续说，“天之菩日命大人，您身具大神的尊贵血统，可不能让他再失望。”

　　天之菩日神不说话了。

　　说到这里，建御雷神又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惠比寿大人不但血统高贵，而且百般皆通，战斗力也不差。或许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他已经占据上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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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

　　京都检非违使厅的废墟中，海登一记上勾拳，狠狠轰在惠比寿神的脸上。

　　这一拳要是打在地上，足以将一整片街区化为恐怖的陨石坑；打在山上，足以将一座小山直接化为满地碎石，甚至能把一座大山都削掉惨烈的一大片。

　　所以现在的检非违使厅，以及建筑周围的状况都实在不是很好看。海登刚才为了和惠比寿神交战，直接用大法力把周围全部炸飞，举手投足间就崩碎了大楼，崩碎了京都城防结界，甚至轰上天空，劈开地面。

　　看见了海登这样的大法力和凶威，连惠比寿神也被吓住，立刻转身要撤。但海登岂会放过他？不给惠比寿一点儿机会，他上前用法杖直接一砸，就把什么大海幻景全部碎裂，就连惠比寿手里的钓鱼竿神器也都炸碎。

　　“咕哇！等一下！等一下！”

　　惠比寿神赶紧求饶，哪里却还来得及？海登一拳就把他半个身体都轰烂，然后又用【言辞利剑】唰唰砍断双手双腿，把惠比寿变成人棍似的一团东西。

　　说来也怪，虽然神并不太依赖身体器官，可是惠比寿被这样一剁，不止失去肢体，连神力也立刻随之大损。只能一边扭来扭去，一边用极度仇恨地眼神望向海登：“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便是所谓的“蛭子神”了。

　　对这个时代的平民来说，古老时代的神话大部分都是机密。有的时候甚至不止是神话，连古老的童话故事，在出版和媒体改编之前也都需要先经由公司审查。

　　为什么呢？因为神话和童话故事并不真实，反而比真实更真实。有时候，它们不仅会透露出古老神明的姓名和事迹，还会告诉你那些神明是可以被击败，甚至会告诉你怎么击败神明。

　　海登以前也是很难知道神的秘密，必须从古老传说的只言片语里寻找信息和证据的那种魔法师。但他后来得到越来越多的信息来源，状况当然就不一样了。

　　例如眼前这个惠比寿神，海登就已经提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事记》里也曾经记载，日本祖神伊邪那岐、伊邪那美二神相媾，生天下之主。首先为日神天照，光华明彩、照彻于六合之内；次生月神，光彩仅次于日神，可以配日而治；次生蛭儿，虽已三岁，仍然无法站立。故载之于天鸟船，顺风放弃；最后才生须佐之男素戋呜尊。

　　蛭子神，就是惠比寿神的真名，也是他最古老的真实身份，是曾经被大和神族抛弃的，先天残疾的，没有手脚像水蛭一样的神之弃婴。

　　传说蛭子神乘着船漂流至西方之国，在那边长大，后来才得到完整的身体和神力回到日本，成为现在的“惠比寿神”。所以惠比寿神才会是海神，也是象征从水里漂着的东西漂到岸上来的神。

　　海登现在用【言辞利剑】把他重新剁成人棍，他自然就神力大损，比一般的神失去肢体还要严重得多。

　　话虽如此，这惠比寿神还是有几分硬气。虽然明知就要死败，他还是咬牙切齿，没有继续求饶，只是瞪着海登：“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这个本应绝对无敌的主场内被敌人击败……但是海登先生，您还是逃不了的。没人能战胜密特拉菩萨，只会深深体会到密特拉菩萨的伟大，然后土下座受死而已。”

　　海登无视他的碎念，毫不留情地挥剑劈向延髓！脑袋被砍下的惠比寿神终于爆发四散！“撒由那拉！”

　　真不愧是大和神系中和须佐之男同辈的老神。虽然他只是小神，但也是不可大意的对手。刚刚那场战斗的最后关头，惠比寿神用钓竿和大海的蜃气楼自由自在从死角发动攻击简直就是一场恶梦，海登差点就陷入手忙脚乱之中了。幸好两人的实力差距终究还是在最后关头显露出来。

　　一边拭去飞溅到脸上的敌人鲜血，海登一边抬起头。

　　杀杀杀毕竟只是手段，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381：杀杀杀杀杀

　　剁掉惠比寿神的脑袋之后，海登站在检非违使厅的废墟里，抬头看了看夜空。

　　京都的城防结界被他在刚才的战斗中用大法力轰开一个大洞，让未经调整和遮掩的天空暴露出来。幸好日本的自然环境——尤其是京都这种特殊地方的自然环境，要比海登以前待过的其它国家都好上许多。

　　（虽然我刚刚用自然之力轰了一发元素复仇，不过威力其实不是很大，至少不如在北美的时候。）

　　海登望着干净的夜空，望着星星，重新开始思考，

　　（大和神族不是日本的自然神，被他们背叛的国土神才是。但是自然灵对布都御魂神的仇恨并没有那么强……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

　　看看现在这个干净的夜空，或许其实【大和神族】并没有把他们自己的国土污染破坏……至少没有折腾到其它大公司那样的程度。

　　再考虑到布都御魂神和惠比寿神刚才的表现，海登因为之前战斗而暂时停止的思考也重新转动起来，心里琢磨——惠比寿神刚才的言辞和举动，确实都比较符合海登以前对【大和神族】的刻板印象。

　　本来，惠比寿神与其说是“海神”，倒不如说更多象征的是“被丢到海外又带着好东西（财富）回来”之神。他曾经是天生残疾的神族婴儿，被父母抛弃，丢到船上顺海漂走，偶然到达密特拉集团的领域。这样的人会倾向于密特拉集团，其实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所以惠比寿神的思想、行为、决策，很多地方都更贴近密特拉神族——这倒并不奇怪。

　　反观布都御魂神，他就明显更像是一个日本神，包括且不仅限于思维模式。虽然布都御魂神这次是和惠比寿神一起跳出来和海登交战，但是他们显然也不是什么志同道合的伙伴。

　　（……果然这些日本神内部，其实每个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吧？）

　　海登摸着下巴，心里琢磨，

　　（我本来以为现在的【大和神族】全都是密特拉集团的走狗，现在这样仔细看，好像倒也不完全……虽然还是杀了。）

　　话虽如此，他也不觉得杀掉布都御魂神和惠比寿神还有那五十个检非违使有什么不对。大家都是一个大意就会死，很公平。而且接下来的敌人恐怕会更加难缠吧。

　　但是只要全部杀掉就好了！把这些邪恶的神和人都全部杀光吧！

　　“主人，您刚刚在战斗中好像把东边的都市建筑群也炸掉了一部分。”安洁拉瞥了一眼远方的城市区块，“也有普通市民死伤。”

　　“那不是我炸的。”海登摇摇头，“我战斗的时候都有注意把余波往天上引，而且刚刚对波的时候我站在右边。一定是惠比寿神的杀伤力往那边扩散出去了。”

　　归根究底，海登毕竟还是以想要救人为主要动力在做事的。战斗的时候他姑且还是会注意，把威力控制住，把破坏力也基本迫发到不会波及无辜民众的地方。

　　但安洁拉却皱起眉：“主人，我不是要指责您波及平民。实际上如果您真的想杀掉全城的人，我也不会说一定就不对。重点在于，您要明确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为此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以及一定要保护什么。把手段和目的搞混，为了手段妥协然后忘记目的——越是渴求理想，力求上者，越是容易掉进这样的坑里。主人，好好记住我的警告。”

　　海登一时默然。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红叶带着从审讯室里救出来的人力车夫田中祥，从地下室里钻了出来。虽然力量不如真神，但躲避危险的反应能力，红叶姑且还是有的，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让自己和田中受到伤害。

　　不过此时此刻，红叶从地下室钻出来之后，看见海登手里拎着布都御魂神、惠比寿神的脑袋，一时间却是真的懵了。

　　等几秒钟后，反应过来了，就轮到红叶开始哀嚎：“老爷！都说过不能随便把神杀掉的啊！”

　　“他们都杀过来了，不杀他们难道要我被杀吗？”海登耸耸肩，“况且他们都是坏东西。我不觉得他们的死有哪怕一点的‘无辜’，不如说杀得还晚了。”

　　两个神都被他剁了脑袋，虽然神体因为神的灵魂爆发四散而炸掉，但首级却保持原样留了下来。海登现在把它们拿在手里，甩啊甩的。

　　“重点不是善恶是非，老爷！重点是这样一杀，其他大和神明再过来的时候就不会轻易谈和了。哪怕是为了利益，或者面子……”说到这里，红叶都有些沮丧起来，“之后恐怕就是建御雷神带着横纲力士部队过来了。只靠老爷很难抵御那么大规模的围攻……”

　　海登奇怪地看了红叶一眼：“谁说我们要留在京都正面抵御援军的攻击？我们又不是真的来跟大和神族正面开战的。当然是跑啊！”

　　红叶傻住了。

　　“我们一开始就是为了找阿斯莫蒂斯才来的，是为了进苇原国才跑到京都来的。现在反正引路人已经死了，行踪也已经暴露了，那当然是直接冲向苇原国，直接打破那个什么结界冲进去，完成一开始的目标。”

　　海登揉了揉额角，

　　“杀归杀，怒归怒，我可没有忘记自己是要做什么的。我知道自己不能靠杀人就解决问题。我真的知道的。”

　　安洁拉有些怀疑地看着海登，但没有反驳。

　　红叶则是已经无言以对。

　　不过他们忙着说接下来的安排，却是暂时忽略了另一件事。

　　正当海登这么想的时候，从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为什么……”

　　那声音的主人，是刚被红叶从地下国安审讯室里救出来，满身疮痍的人力车司机，田中祥。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瘫坐在建筑废墟的一块石墩上，他不由得要哭出来，“我什么都没有了……被举报，被国安抓，工作没有了。不知道会不会再被抓，以后也没法考公了……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甚至就连海登之前送给他的钱，也都被抓他的保安局给搜走了。

　　想着想着，田中祥就真的哭出来了，痛哭。他不只哀怨自己今天的遭遇和受到的拷问和折磨，而是渺茫的感觉到一种无望，感觉自己已经晚了，接下来完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所有的人生规划和安排都葬送了，不可能再有起色了。

　　就像是进了没有出口的末法死胡同一样。

　　哭着哭着，田中突然看了海登一眼，然后没说什么，又立刻把目光转开了。

　　虽然他没说什么，也不敢说，但红叶和海登都立刻明白过来——这司机心里是有些怨恨，感觉是海登把他害惨了。当然，他没傻到真把这想法说出来。至于有没有这想法……老实说，海登知道会这样想也是很正常的。

　　人在痛苦和绝望的时候，难免会想把责任丢到别人头上去。

　　反倒是红叶，愣了一下之后，有些不忿说：“老爷可是为了救你才杀到检非违使厅来，甚至杀了五十个神官，两个神！”

　　田中祥没说话。他不傻，毕竟知道自己如果反驳神族的话无异于签署自己的死刑执行令。所以他只是自己难过，只是哭——反驳和骂是肯定没用的。但如果哭得好，哭得妙，或许这好心的仙人就会帮自己一把呢？

　　他抱着一丝期望和恳求，窥向海登。

　　最后果然还是海登摇摇头，对田中说：“既然反正你也没工作了，反正我已经把京都城防结界打爆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你传送到【新芽城】去？”

　　传送这事本来在敌人的结界里没法随便做。但海登反正已经撕破脸硬来，就不太需要纠结这些了。

　　田中祥听到这里却是一愣。

　　这已经是海登第二次招募他。第一次田中拒绝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在日本在老家还能有一个未来，一个盼头。他拉人力车存两三年钱，勤奋努力工作，就有机会强化自己，去换一个更好更有前途的工作，例如国家雇员什么的。

　　不过现在这些肯定都是没了指望。现在别说是他当国家雇员，怕是从此祖孙三代都没机会当国家雇员了。既然原本的人生规划已经没了指望，田中祥是不是就会接过海登的橄榄枝，干脆选择一条新的未知的人生道路呢？

　　答案是——否。

　　田中祥犹豫来犹豫去，还是不敢。

　　他怎么能离开这里？凭什么让他离开这里？他的生活，他的父母，他的人生都在这京都古城。这里的一切都是他自小熟习的，可爱的，仿佛就是坐在这里死去，他也很乐意。

　　抛弃这个老家，去一个人生地不熟，文化不同，甚至语言都不同的异域，去那边两眼一抹黑的讨生活——田中祥怎么可能敢做这种事？他不能做这种事！这是在背叛他以前的生活！

　　起码田中祥自己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对着海登摇摇头。

　　“我现在就要离开京都，没法停留也没法犹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海登皱起眉，“那些神们主要肯定会追着我跑，所以他们暂时可能不会找你麻烦，甚至可能永远不会找你麻烦，彻底忘记还有你被举报这回事——统治者有时候是很草包的——但这一切我都无法保证。你确定自己不需要逃走吗？”

　　海登的话是实话，起码他自己认为是实话，但这反而让田中祥变得更犹豫了——因为不一定呀。

　　所以犹豫了一会之后，田中祥才很难过、很委屈地说：“我不想远走高飞。我的家就在这里……我想要一切都回到原本的样子。”

　　还没等海登说话，他旁边的安洁拉就摇摇头：“只有这个是肯定不行的。”

　　“……那就让我留在这里吧。”田中无力地闭上眼睛，“让我回家吧。”

　　这个做法可能会很蠢。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也没人知道究竟会怎么样。所以海登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他把便携次元洞打开，把剩下的所有日元钞票和相当数量的小判（一种日本政府官方认可的加工金锭）都倒出来，倒给田中祥，相当沉重。

　　“你拿去吧。反正接下来我没打算继续在日本隐秘行动，应该用不上钱了。你拿着这些钱，别回家，先躲起来，拖一段时间，也许状况会好一点。”

　　就这样，海登和红叶和安洁拉离开了。

　　临走之前，安洁拉还吹口气把田中治疗了一下。田中手里的这些钱，也十二分地足够他重新开始。

　　话虽如此，他抱着海登送给他的最后礼物，不知为何却并没有感觉特别高兴。

　　实实在在的钱，黄金，确实很不错，理论上应该是很能让田中快乐的。可是他现在却感觉这些东西很虚幻，好像所谓的“拥有”其实只是一种幻觉，甚至连他自己本人的生活和生命也都被掌握在别人手里，并不真正拥有。

　　这是为什么呢？

　　田中祥又稍微发了会呆，才抱着海登留给他的财富逃离现场。

　　路过非常快·人力车公司的时候，他忍不住远远看了一眼，结果却发现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海登刚刚和神们战斗时，惠比寿神轰出来的冲击波，其中有一道正好划过街区，打中了非常快·人力车公司的车库，恰好把之前举报他的几名车夫同事，以及可恶的小林主任，全都轰成了肉泥。

　　活该！——有些人这时候可能会这样想，但田中抱着钱，远远看到被炸成废墟的前公司时，却有了一种顿悟般的感觉。

　　又过了二十分钟后，新的检非违使们先是找到田中祥的老家，把他父母抓住，然后又一路查到下城区，找到田中祥本人，终究还是把他逮牢了。

　　但是，就在被神官们拖去给神审问时，田中祥却一点也没有再感到怨恨，没有哀嚎。因为他已经领悟了。

　　反正怎么样努力都是没有用，怎么样也跳不出这个圈。反正自己“拥有”的东西其实并不真正拥有。那么既然“拥有”是虚幻的，又谈何“追求”，谈何“失去”？

　　反过来看，就只有一个东西是真实的，只有一个东西是公平的。

　　所以在被神官们拖走的时候，田中祥只在心中祈祷，向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啥，但隐隐约约感觉和好神仙海登有些关系的那个东西祈祷：

　　好神仙救不了他的命，但是没有关系。

　　只要那位好神仙能把大家都杀光，让大家都死掉，他就觉得很公平，觉得很满意了。因为这才是最真的！

　　好神仙啊，我求求你！毁灭！让这整个世界都毁灭吧！

382：东方大结界

　　丑时六刻（2：30），京都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