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334章

　　平心而论，密特拉的——以及他要推行与世的资本主义以及技术、生产力理论，海登确实都完全可以理解。在封建时代忌讳资本主义发展是很蠢的，任谁都必须承认资产阶级在历史发展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因为饭本来就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想要一蹴而就达到乌托邦，反而会和其他堕天使一样搞得爆炸。

　　起码在密特拉的努力下，在一个鼓励奋斗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大家的个人生活确实能够得到改善，能够建立起一个新的经济循环，各种的产品和社会总产出都会增加，这对于全人类来说都是好事吧？

　　相对于堕天使们统治的封建社会，资产阶级革命当然就是进步之光。比起继续承受堕落天使们的黑暗统治，显然密特拉更能创造一个适于万民生存的世界。

　　至于更遥远更美好的未来，当然就需要再继续一步一步走。毕竟密特拉也承认了，还需要再花几百年的时间，才能让技术和生产力进一步发展，进入乌托邦、完美社会、大同的终极阶段。

　　在本来的历史里，资本新神们最后还是变成了固化阶级，扭曲正义的罪恶之源。

　　但是这次海登就在旁边守着。只要他在旁边警戒，应该就可以不要让屠龙少年变成恶龙，不要让进步之光变成毒瘤……这有什么不妥吗？海登应该能够做到吧！

　　“与我同行吧，洛基。”

　　密特拉再一次诚心恳意地说，

　　“如果你担心我的话只是大话，没法做到，那就请在我身边监视我，请助我一臂之力。我知道你看见过我的失败。所以，希望这次就由你这个改变时间的未来人弥补我的不足。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就道理上来说确实没有。

　　不过，海登还是不禁有些纳闷：“你应该不缺同伴，为什么就那么执着想要拉我入伙？你不是还有七名同志吗？观音她们呢？”

　　“观音，你说妙善她们吗？”密特拉摇摇头，“她们也不能完全理解我所理解的事，充其量只能理解一部分。这算是一种知见障吧。”

　　“但你这个未来人就不一样了。你可以理解我所看见的一切，所以你当然特别有价值。”

　　他望向海登的重瞳眼睛里没有一丝虚假，仿佛未成年的孩子般纯粹而坚定，非常率直。他确实就有一种无垢纯洁的信念。

　　如今的世界，是拥有力量的堕天神王们皆在肆意而为，欺侮弱者榨取生命的黑暗时代。其中挺身而出站在弱者草民一方，向不逊强者发起挑战的大英雄，正是密特拉。

　　所以这样的人说出的话非常耀眼，光彩夺目。所以他可以引领这个时代的万民，并且开创新的时代。

　　明明是这样，但为何——为何海登却无法信服他的这种光辉呢？

　　为何他要驻足担忧呢？

　　为何被这样的英雄伸出手招揽，海登反而开始犹豫了？

　　我们都知道，我们的目标、所追求的东西是相同的。

　　那为什么海登还要和他战斗呢？

　　如果担心密特拉会有哪里做不好，会堕落会失败，那么正如他所言，海登留在旁边监视即可。如果还不放心，海登甚至可以砍掉他的脑袋，自己接过大梁。

　　所以他应该拒绝密特拉的提议吗？但海登实在找不到道理，而且那样做的结果，恐怕只会是一场损害万民众生的死斗。

　　那要接受密特拉的提议吗？逻辑上看好像没有任何缺陷，但海登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思来想去，海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好。”

　　他点头说，

　　“我会作为顾问和监视者，助你一臂之力——但如果你行差踏错，我就砍了你。”

　　这话反而让密特拉露出孩子般灿烂，以及自信的笑容。

　　“谢谢你，洛基。你也大可放心。因为我看得见一切，我知道自己绝不会让你失望。”

　　他看起来就这样胜券在握。

　　“让我们一起创造出一个万民都能平等，自由幸福生活，不再有苦难和压迫的世界吧！”

418：走一步看一步

　　就这样，

　　这之后的事情，似乎一切都发展得理所当然。

　　首先，海登先去向奥丁他们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解释说自己今后打算先跟着密特拉活动。

　　对此奥丁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捋捋胡子点点头，就当作知道了。

　　至于托尔他们，【阿斯嘉德】的其他大魔法师们，对于洛基朋友的离去倒是感到非常可惜。

　　“他娘的。”热血汉子托尔尤其遗憾，“密特拉这个什么大英雄，来一次就把我们的英雄给骗走了。太不划算啦！”

　　“也不是说就彻底离开你们了，比较像是作为【阿斯嘉德】和密特拉集团之间的窗口，负责当联络人这样来回的感觉。”

　　海登只好出言安慰托尔……不过说着说着，他突然感觉有点奇怪了：“托尔兄弟，怎么你也开始说密特拉是大英雄了？”

　　“啊？”托尔一脸奇怪地看了海登一眼，“因为他确实是大英雄吧？——当然，他比起我托尔还是要差那么一点。”

　　托尔一边说，一边还伸出食指和拇指，用两根手指之间比了个短短的距离，表情一本正经。

　　除了奥丁和托尔以外，其他在场的阿萨人大魔法师们都忍不住笑了。

　　海登也陪着笑了笑，心里却有点发愁。

　　密特拉的光辉太耀眼了，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会亮起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万物爱太阳，所以大家都喜欢密特拉，可谓集万千喜爱于一身。当他优雅的谈吐时，所有人都会为他的智慧所折服。

　　幸好，

　　即使在这些不拘小节的阿萨北佬蛮子之中，也还是有一位智者，会认真用心去思考一些问题。

　　所以海登之前找了个机会，先偷偷问他：“奥丁兄弟，你觉得密特拉这人怎么样？”

　　“凡是他想要做的事，应该都可以做到。”

　　奥丁眺望着染上金色晨曦的东方天空，开口说道，

　　“我也不否定，他确实很有可能创造一个比现在个更好的世界，能让大部分人得到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密特拉具有这样的力量。”

　　“但是当他成功创造那样的新世界时，整个世界的权力和命运也就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了。那样一个随便他伸手揉捏的世界，我们再也没有机会改变。无论密特拉是否表现得善良，我觉得都很难乐观看待。”

　　不愧是奥丁，北方大地最有远见之人。他和海登这个未来人担心的事情，甚至相差不是很远。

　　任何一个优秀的制度都有可能被用坏，任何一个优秀的领导者都有可能反过来把事情搞砸（哪怕他想法是好的）。

　　但另一方面，与此同时，他们俩都担心的这个问题，就算用奥丁的独眼也看不到解决的方法。

　　“所以，这该怎么办呢？”

　　奥丁摇摇头说：“密特拉现在乘着大势，谁都不可能硬和他逆着干。也就只能先把自己手边的事情做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海登之前也说过，太想一下子解决所有问题，指望一次性把事做到位，想一蹴而就的家伙，基本上都会出问题。那么海登当然也只能按照自己说的话继续做，一步一步去做。

　　待在密特拉身边，观察，分析，收集情报，寻找办法——没错，情报。而且他要的不是已经转变成文字的情报，不是未来人看历史书然后拍脑袋瞎想的结论。海登要的是最真实的第一手情报。

　　无论是要制定应对密特拉的计划还是付诸实施，不亲自熟知他的情况，一切都无从谈起。

　　因为简简单单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万灵丹永远是不存在的。

　　“奥丁，不要忘记你上次答应我的事情。”

　　临别之前，海登对奥丁说：“在正邪交锋的最终战争到来时，你可答应过要率众助我一臂之力。”

　　奥丁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那个诺言是要算计我们帮你做事——不过也罢，我大概已经猜到一点了。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

　　哎嘿，和讲理的人打交道就是方便。

　　海登笑完，便带着安洁拉往密特拉的队伍那边过去。

　　即将走远时，热血汉子托尔的话语还从他身后远远传来。

　　“再会啊，洛基！别忘记日后再相逢之时，我们仍是歃血为盟的义兄弟！”

　　海登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肯定怎么也预想不到，自己会和将来的资本新神建立起这样的关系，听他对自己说出这样诚挚的道别话语。

　　“命运的安排可真是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海登忍不住呢喃感慨。

　　“人类口中的命运，只是众生的意志和渴望编织而成的网。”安洁拉却在他身边悠哉悠哉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实际上都是人们的意志选择、堆砌的结果。命运的安排是不存在的。事情会这样发展，也是出于您自己的选择。”

　　这话让海登不禁挠挠头：“安洁拉，那么你觉得我的选择错了吗？”

　　“这还太早了，没到打分的时候，这世上的选择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安洁拉微微一笑，“不过我很喜欢您经常停下来问问我，问问自己，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件事。我很喜欢您这样的习惯。我很喜欢您内心有疑虑，对自己的行为与决定有所质疑时，停下来想一想，就像检查地图，确定自己没有迷路一样。”

　　说到这里，她也瞥了一眼密特拉集团的巨大飞行战舰，补充道：“一个对自己完全没有疑虑的人，很容易翻错。”

　　海登知道安洁拉的意思。

　　海登时常为自己的选择苦恼。自己的决断会不会是错误的？到最后会不会反而将更大的灾难降于世上？

　　在相信自己，拼命在选择的道路上奔驰的同时，海登也总是在怀疑着自己是否正确，并为之烦恼。

　　然而，密特拉从来没有怀疑——对自己的正确，他从来没有一丝怀疑。

　　他们俩的心灵和意志，究竟是谁比较强大呢？

　　海登把忧虑深深埋进心里，然后踏上了密特拉集团的飞行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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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之后的事情，一切都发展得很理所当然。

　　后世的历史书中，记载了密特拉如何将大地上那些征战连绵的各种凡人魔法师派系，在他的麾下团结了……至少基本上团结了。

　　大家都开始学习密特拉推动的奥术技术革命，以及如何用资本主义的信仰与社会形态去取代原本封建贵族神族的形态。

　　其实每个资本新神族中，都有一些像奥丁这样的智者，注意到密特拉灿烂光辉背后所隐藏的危机。南美那边有烟雾镜，意大利这边有阿波罗。聪明的大魔法师们都会察觉到密特拉的可怕。

　　然而事到如今，密特拉大势已成。大部分人类都开始逐渐尊奉他所提出的理念，向往他所构思的新社会形态。毕竟，大部分人可都不喜欢旧神贵族们飞扬跋扈的世界。

　　谁不想要自己努力勤奋就可以得到幸福的平等世界？

　　随着欧洲、西亚、中亚的旧神和堕天使神王都一个接一个被零零碎碎打倒，然后美洲旧神族居然还果断跳反——剩下的堕天使和旧神族们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凡人的造反居然真的火烧鼻子了。

　　然而这时候才急急忙忙从被窝里跳出来，却是已经来不及。之后便是大战。欧洲、亚洲以及其它诸多地域都被战火覆盖。密特拉在这其中连战连胜。

　　堕落天使们自负自己是世界之王，拥有压倒性的力量，所以在这之前都毫无防备。不过或许所有时代的统治者，都是被粗心与傲慢啃蚀了智慧，最终才会走上败北一途。

　　海登在这些年里，一直作为“洛基”，作为密特拉集团和北欧【阿斯嘉德】之间的联络窗口、外交官一样的身份行动。因为不想太显眼，他一直故意没有做太显眼的事情，只不过偶尔出一些聪明的主意。

　　但密特拉仍然十分信任海登提供的建议。很快，在密特拉集团的内部，大家也都知道有“洛基”这么一个北欧跑来的顾问，深得密特拉喜欢。海登只能在这之中小心地钻来钻去，小心别让芙蕾雅啊观音啊她们把自己记得太清楚，免得四百年之后因果对应接续不上。

　　不过有趣的是，虽然海登为了防止被关注，本来就很小心不要太显眼，不过安洁拉这个机器人整天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居然也没有受到大家的太多关注。只有密特拉本人，眼睛锐利，偶尔会隐隐约约察觉到安洁拉好像有点古怪，但就连他应该也没有看穿安洁拉的本质。

　　应该吧。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密特拉已经达成了前所未有的成就。他集智慧、魅力、军事才能于一身，并赢得了所有资产阶级大魔法师派系的忠诚与尊敬——起码也是一种不得不进行的同盟。密特拉开始在他们之中召集起一支庞大的军队，准备向剩下的旧神族势力发动总攻击。

　　最后，最强，反抗能力也最高的堕天使旧神王，阿斯莫蒂斯，带领她的儿子大自在天子波旬，在东亚地区——尤其是日本，设防准备迎来决战。

　　这场宛若诸神黄昏的新旧战争，很快就将迈向终局。

419：见证历史

　　在新旧神战争之中，出身自不同地区、不同文化的大奥术师们，最终都发展出了不同的魔法和风格。

　　举例来说，奥丁他们阿萨人，自己独立开发卢恩符文奥术系统，又因为看到海登和安洁拉之前的各种把戏，所以刺激到一些灵感。他们觉得血肉苦弱，开始打造机械身躯，制作完全义体女武神，以及钢铁的英灵。他们的魔法本来就是，而且也进一步开始侧重于物质——从最务实的角度去施行他们掌握的魔法，把物质转化，重塑，精炼，在炼制过程中加入符文和咒语，融入无上魔法。

　　肉体脆弱，所以他们要创造千年永续的不动之物，用它们沉默而精良耐久的结构来证明其创造者的力量。北方人锻造的钢铁，寄宿在其中的奥秘，着实可怕。

　　至于南美的烟雾镜那边，大家都知道祂搞了啥。祂背刺捅翻了想要反抗的可怜羽蛇神（海登没去管这件事，反正未来他会把羽蛇神再救出来的），带领整个南美神系跳反到奥术师新神的阵营。祂们也把自己自古钻研的生命魔法带进奥术的领域。从病毒到巨鲸，再到神经细胞，南美的大魔法师们用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和泥土去领悟属于生命的真理。

　　生命是性、吃和战与逃反应的活动之处。他们吃食万物，死后又被转变成新生命的血肉，祂们因此不朽。祂们最后因此造出什么样怪异的生命循环，海登之前已经看饱了，没必要再多赘述。

　　意大利、地中海一带的大奥术师们，则是选择挥舞强大无匹的元素力量，杀上奥林帕斯圣山，把奥林匹克众神全部狠狠打倒在地。但是这些奥林匹克神，有很多都是堕落天使。例如大名鼎鼎的宙斯，就是堕天使萨德基尔（zadki-el）。既然祂们死不了，那就只能被封印。

　　于是这些大奥术师们一拍脑袋，想出一套封印奇策——首先他们把奥林匹克神都抽光秘火关起来，然后给自己取新的“神名”，取代以前奥林匹克神的名字。宙斯变成朱庇特，赫拉变成朱诺，波塞冬变成涅普顿，雅典娜变成密涅瓦，阿瑞斯变成玛尔斯……虽然里面已经完全换人了，甚至神名都换了，但他们还是声称自己就是原本的皮套。

　　名字对灵性魔法具有巨大意义。奥林帕斯圣山上的堕天使们被抽光秘火封印起来，甚至连名字都被剥夺。就像乌龟依赖硬壳自保，但虫子一旦钻进壳的裂缝，它只能任凭虫子随意啃食身躯，这些堕天使当然也给整废了。海登也认识的赫卡忒，就是在这时候被玛尔斯打败，封印起来的。

　　自那之后，在这个基础上更加钻研，奥林帕斯山的大奥术师们就掌握了最先进的元素操控技术——火，气，动能，重力，辐射，光，声，波动……引导，重塑，转换，增强，阻绝……他们所召来的元素代表着地球本身的自然能量。他们掌握了调整和控制光线、火焰和电力的尖端奥术，能够唤来风暴、驾驭光明和黑暗、召来海啸。

　　这些通常不是巧技，但不得不承认，奥林帕斯山上的新神们确实掌握了最具视觉冲击力的奥术力量。

　　…………物质，生命，元素能量，三个不同文化与风格的新神集团，都琢磨钻研出了自己的奥术体系和专长方向，而且都十分强大。每个新神集团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道路，没有完全跟着密特拉的指点与教导去做。

　　因为密特拉已经够强啦。现在已经是照着他指出的理念方向在走，如果连魔法都完全跟着他学，以后岂不是真的要失去自主？

　　那么与此同时，密特拉集团这边呢？他们的厉害之处又在于何处呢？

　　密特拉选择的探究方向是，心灵的魔法，因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最强大的力量来自于自己和他人的心灵、思想、精神。

　　在这一理念下，密特拉集团最先开发的便是能够提升奥术师们思想速度、精度和力度，在最基础的层面上磨砺感知与智力的魔法。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他们甚至追求掌握驾驭灵魂之力的魔法。

　　掌握了心灵，就是掌握了世界。

　　不仅如此，密特拉集团还最先开发出敏锐化自己的思考机制，让奥术师可以同时进行多项思维活动或者快速吸收外界信息的魔法技术。也是密特拉集团最先开发出，可以创建纯心灵交流的意识链接，阅读影响其他生物的思维，塑造心灵幻象，捣鼓人类集体意识的魔法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