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351章

　　阿拉斯托在旁边近乎敬畏地看着他的操作，然后说：“你是想要成为持正义之怒和恨意去轰杀密特拉的人类代表吗？”

　　“别胡说八道。”海登乐了，“我看起来像这块料吗？顺便告诉你一件很有趣的事——说是全都对密特拉、对资本社会的怨灵，其实这么多冤魂的想法和主张都不一样。所以我也没什么代表可以当。”

　　“在这那么多亿万万的冤魂里面，对密特拉本人仇恨，而不是对社会仇恨的怨灵，其实数量也非常之少。因为大部分人哪怕死了，哪怕仇恨社会仇恨世界，仇恨自己的老板或主管或上级……也不一定会把仇恨投射到最上面的特定领袖身上。因为他们很少会真正感觉到密特拉的存在。”

　　“阿拉斯托，你猜最仇恨密特拉这个特定对象的怨灵，都是些什么人？”

　　很有趣的问题。既然海登有心情在敌人的大本营里找他聊天，阿拉斯托自然也就奉陪。他也很聪明，所以想了一想，立刻就回答：“四百年前，对刚建立起来的资本社会并不满意，认为自己被欺骗了，认为密特拉没有达成社会契约的早期民众……以及最近这几年，密特拉推出【技能晶片】之后，突然间失业惨死的人。后者可能才是数量上最多的。”

　　海登点了点头：“没错，所以实际上他们的诉求既是一样的也是完全不同的。并不存在任何统一的决定，任何统一的意志，所以也不可能有代表。”

　　“那你现在是什么呢？”

　　“我是，”海登摸了摸下巴，“我只是他们的人柱力吧。”

　　…………啊？

　　与此同时，他们俩也终于穿过迷宫似的无数金碧辉煌亭台楼阁，进入到一片新的主机分区。这里看起来终于有点像是个封印室了。在正方形走廊的金刚石地板和金刚石墙壁上，到处刻满了各种线条与真言，形成漂亮的曼荼罗阵图。

　　在走廊的另一头，通往真正封印室的大门前，可以看到一个挡路的人影。

　　所以海登先问阿拉斯托：“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是有没有办法绕过正门直接从墙壁里黑进去啊？”

　　“虽然我也觉得这样很有趣很打脸，但这个真不行。”阿拉斯托看了一眼周围厚重的程序，摇头，“密特拉起码花了一百年的时间来编制这些防护墙。他自己都故意花费很大力气来把周围堵死了。”

　　“看来他很害怕有人来劫狱啊。”海登笑了笑，“那我先上了。你如果看到机会好，就在后面支援我一下。”

　　“我还以为你要和密特拉单挑呢？”

　　“别闹了。我又不傻。”

　　说完，海登就走过去了。

　　盘腿坐在走廊尽头大门口的那个人，也是一个遍身金黄色的东西，四面八臂，法相庄严慈悲，手里拿着三个金刚轮，两脚交叠的姿势，称为莲花坐。

　　然而奇怪之处在于，她看起来却是女相，身姿和容貌都很婀娜，外表看起来年约十六岁，可以称之为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而且海登见过这张脸，甚至还和她近距离聊过天。她是密特拉的天女，代言人，虚拟偶像——【弥拉】。只不过她现在身上散发着却不是天女的气息，而是不折不扣的密特拉光辉，就像……太阳。

　　远远看是太阳，但这是仅从外观而来的判断。实际上她与太阳几乎是毫无共通点——例如她虽然会放出强烈的光芒，却似乎并不发热，是散发着毫无暖意光芒的冰冷太阳。

　　海登走到距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然后开口说：“密特拉，你这是学奥丁吗？怎么变成女人了？”

　　“好久不见，洛基。”

　　黄金少女仍然在原地打着坐，但是睁开双眼，露出密特拉专属的两只眼睛共四个瞳孔的碧色重瞳，

　　“这是我为说法讲道示现智慧之寂静化身，时轮金刚明妃。”

　　“阴与阳，女与男，寂静身与忿怒身的二种示现必须同时存在，须臾不可缺一。所以我在【星网】中镇守封印的化现才是女相，仅此而已。”

　　海登闻言，立刻皱起眉头：“噫，朋友，你不是想要和我搅什么双身欢喜法之类的东西吧？”

　　双身法，就是那些什么阴阳和合禅定、秘密大喜乐之类追求涅槃解脱的修行法门。从西亚到东亚都有类似的技术，海拉之前还找海登夫妻俩聊过这事呢。

　　海登当然是不会这种东西的。

　　“如果能把你从被外神天魔洗脑的状况里拉回来，倒也不是不行。”时轮金刚明妃平静地说，“可惜看起来没那么容易。”

　　海登不回话，直接伸手一挥，就放出一道剑光隔空朝时轮金刚明妃斩过去——但是，剑光在半空中便消失不见了。

　　就像他之前在日本第一次对上【五百罗汉】时的状况。

　　“没有用的。我的寂静身示现的是寂然不动，契入法界的法界性。”

　　时轮金刚明妃静静地解说道，

　　“寂然清净的法界性好似如意珠之清净圆满，无染无着。即使面对任何忤逆、攻击、离散、无常，也均寂然不动。任何攻击也无法伤我分毫，我的慈悲会包容一切。”

　　这样一个绝对不动的东西镇在通往封印室的唯一门口，倒也算是个很合理的封印手段吧。

　　“唉，大致上也算是猜到了。”海登挠了挠下巴，“不过这寂静身也是智慧身。你坐在这里等肯定不只是为了堵门，也是想和我说点什么吧——那现在就来聊聊呗。”

　　这话终于让时轮明妃露出稍微有些讶异的表情：“你还打算和我聊聊？”

　　“我当然要和你聊聊。”海登直接在金刚石地板上找了个地方，也原地坐下来，“我跑来这里有大概三成原因就是要和你聊聊。怎么？你以为我就只是来救天使的？”

　　密特拉的化身挑起眉毛：“我确实就觉得你只是来搭救天魔的。这样也好。你能让我判断错误，这样很好。这就表示你受到的洗脑并非那么彻底。我们还有话可以谈。”

　　话音刚落，不见时轮明妃有任何动作，周围的【星网】空间就立刻开始变化。以海登的脚为圆心的短短一圈金刚石还留着，但其它所有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消失了。它们变成了外面宇宙太空的景象。

　　无尽的黑暗太空中，海登看见了地球，从太空中俯瞰整个地球。将近一百亿的人类都生活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上。浩渺的宇宙和渺小的地球相比，人类目前仍然赖以生存的这个地球实在是太小了。

　　另一边，太阳系的边缘，冥王星轨道上，天使乌列尔正在用物质界质料制作东西。

　　祂已经把一门看起来有点像能量大炮，但是又结构莫名其妙，光是看着就感觉不可名状的机械装置给制作好。那门大炮正在缓缓聚能，用强力磁场束缚住一个温度越来越高的大火球。

　　“洛基，你打算打倒我（如果真的做得到的话），释放天魔拉斐尔，然后再眼睁睁看着这些天魔把我们的世界烧毁吗？”

　　时轮明妃悬浮在这片没有任何支撑的太空景象里，开口对海登说，

　　“你想要为了救这个洗脑你的天魔，害死这世上近百亿的人吗？为了一个降到你身边来，给你虚假爱情的天魔，将世界上其他的一切人都当作毫无价值而舍弃？”

　　她伸手指向地球，那颗居住着数十亿人的地球，语气轻柔，但也蕴含着母亲般的责备味道。

　　因此海登忍不住叹了口气：“谁和你说我要救安洁拉然后把全世界都牺牲掉了？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自恋？”

　　“我要救安洁拉。”

　　他指了指时轮明妃身后的封印室。

　　“我也要救世界。”

　　他指了指远处的地球。

　　“这是不可能的。”时轮明妃平静地说，“天魔乌列尔正在积蓄足以烧毁世界的火力，而且它火力的来源就是这世上所有灵魂的嗔怒怨恨。你从幽冥之中唤醒拉扯出亿万万的亡魂，它们的怨恨反而是给乌列尔的大炮添柴烧火。”

　　“你把这些亡灵带上来，用它们攻破我的防火墙，这是想要做什么？它们痛苦，它们责备我，它们纠结，认为我是它们苦难的源头……所以你就要帮助这些没有格局、不懂大局的怨灵么？想要持小义以灭大义吗？”

　　“洛基，我现在才是正在拯救世界的人。而你的所作所为，反而是成为这个世界的敌人啊。”

　　这话实在很不客气，立刻激起附在海登身上的亿万怨灵们的怒火。但是海登笑了笑，伸手把他们安抚住，然后说：“他妈的密特拉，你最没资格和我说这个东西。你懂什么人民？地球上有近百亿的人民，你莫不会以为坐在高高的月亮上随便俯视两眼，就能了解他们吧？连外神都知道让安洁拉过来在地上行走，到处仔细看看呢。你懂人民的苦难吗？”

　　密特拉的分身挑起眉毛：“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说这个世界出现了太多痛苦的人，于是无视这痛苦是否为必要的发展阵痛，不管这是否是为了抵抗外神侵略的必要牺牲，就妄言整个世界都该毁灭，是吧？”

　　这话终于让海登哑然失笑：“密特拉啊密特拉，你的天眼通和宿命通多么了不起，结果到底平时都在盯着哪里看了？为什么既不了解人民，也不了解苦难？”

　　“至于你也不够了解我，这话听起来太Gay，我就不敢乱说了。但我现在还是要告诉你一句。”

　　海登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抽出【言辞利剑】，

　　“密特拉，我今天不是来杀人的，我今天是来救人的。我要救安洁拉，我也要救全世界，我也要救这些死去的魂灵，要把他们从对你和世界的怨恨与愤怒中解救出来……虽然这怨恨确实是正当的，所以我要替他们伸冤。”

　　“然后我还要救你。”

　　烧尽一切的火焰终究不是用于拯救之物。然而海登就算以往杀人，也终究还是想要救人。

　　想要拯救所有人——这是世界上最贪心的人才会有的想法，也就是究极的霸道。

　　海登已经做好这霸道的准备。

　　“已是我要救你的时候。密特拉……放马过来吧。”

440：最大的错误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我站在一楼，有人骂我，我听到很生气。我站在十楼，有人骂我，我听不清，还以为在跟我打招呼。”

　　“我站在一百楼，有人骂我，我放眼望去，只有尽收眼底的风景，楼下人物渺小到看不见。”

　　“一个人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他没有高度，高度不够，看到的都是问题；格局太小，纠结的都是鸡毛。”

　　海登窃以为，这套说法……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大概吧。

　　只不过这种话也要看是谁说。

　　掠夺他人的财富和幸福，盘踞在高高的社会金字塔顶端，如此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罪恶的家伙，居然还对下面的人民指手画脚，那就是不知廉耻。

　　对恶与苦难的漠视。

　　说的够多了。

　　怎么也是时候该战了。

　　海登已不想再把时间拖延。所以，海登把〖剑〗完全的拔了出来。

　　他这〖言辞利剑〗能斩裂密特拉的寂静身，打破时轮金刚明妃的【寂然不动】么？

　　至少，明妃看起来很不以为然：“动动嘴皮子就想打破我的禅定。洛基，你真的太小看我——不过也罢。我的寂静身会在这里将你降伏擒拿，我的忿怒身会在外面把其他逆贼尽数踏平。”

　　“我会将一切众生送入【轮回】，然后在轮回中得以超脱，寂静涅槃，再无痛苦！”

　　海登对此嗤之以鼻：“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

　　【星网】幻化出来的宇宙空间里，两个人终于开战。

　　没有再说话，时轮金刚明妃缓缓开眼，四个瞳孔射出的视线越过宇宙空间，注视海登。

　　寂静身，寂静尊，心念不动时心如止水，动的时候如动百万刀兵！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霎时间，强大的神通念力已经朝海登攻去！

　　海登和她，现在正身处于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带，周围到处都是密集的小行星。

　　然而明妃的念力之强，居然一念之间，就把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小行星全部粉碎！毁灭！

　　“我的话语是剑，比一切的剑更快。。”

　　但是海登开口说，

　　“所有灾厄，不可近我。”

　　他所说的话变化成剑，散发着纯白无瑕的光芒，生气勃勃；尖锐的利刃，比任何的剑都更锋利，甚至能刺透魂和灵的分界，连心中的思念和主意都能剖开。

　　密特拉的神通意念粉碎了万千的小行星，但是在掠过海登跟前时就被斩断！

　　孔雀王的剑是杀罚……然而海登的〖言辞利剑〗却是手术刀！

　　这差别确实很有意思，甚至让明妃终于对海登的把戏也另眼相看了一下。

　　于是她将神力再催。用着极强的念力，时轮金刚明妃将成千上万颗小行星拉扯到一起，朝海登这边吸引过来。她要把它们压缩、硬化，制造出一个巨型天体，一个硬度堪比金刚石的球，直径足有数十千米，要将海登包裹、封印！

　　但是〖剑〗光一闪，海登已经用更快的速度把这巨球斩开。在物质界能够威胁到全球生命的巨大陨石，海登现在能够用一句话就打碎。他的力量，确实已经增长到绝强的地步，已经比正常的菩萨和主神还要强了。

　　可惜密特拉并不是正常的菩萨，他和海登同样绝强——就连他的化身也已经和海登一样绝强！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时轮金刚明妃再次出招，接连出招，只用意念和目光。

　　在这【星网】的宇宙里，她的意念就像长长的银河，无休止地冲刷过来。她自己呢，反而在那银河与时光的长河上架起一座桥梁，自己盘腿莲花坐在桥梁之上。她没有说话，但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然而海登抽刀断水，用〖言辞利剑〗把冲刷过来的无尽银河狠狠斩断。剑光如弦，以轻制重，硬是在黑暗的宇宙中描出一道道绚烂轨迹。原本应该把海登淹没冲死的银河意念，居然被他硬生生用〖言辞利剑〗挡住了。

　　……话虽如此，这样一直防守不进攻，真的能赢么？

　　“这里是【星网】的空间，无论怎么施展力量都不会波及到外界。”

　　几个试探的回合结束，时轮明妃终于开口说话，

　　“洛基，不要再藏拙试探，拿出你的真本事吧。”

　　海登一边用〖剑〗切银河，一边挑起眉毛：“这要求听起来真的很奇怪。我们干嘛要在这里互相试探攻击呢？你为啥不直接用你最强力的神咒把我轰到太阳里去？”

　　这话，换来的是时轮明妃一种奇怪的眼神：“洛基，我并不打算杀你。”

　　"对，你只是想把我抓起来丢到【轮回】里洗脑。我还真应该对你感恩戴德，谢不杀之恩啊。"

　　明妃漫不经心地摇头：“【轮回】并不是洗脑，也不是目的。我是要通过【轮回】让众生都能够脱离痛苦的心理状态，进入无念无想的超脱境界。不超越苦难何来救赎之道？”

　　“所以我现在要对你做的事情也是一样。你经历过四百年时光通道的打磨，执念特别深重。就算打入【轮回】，估计转世百次也未必能清净圆满、觉醒开悟。你的执着拘泥实在太深。所以我才要你拿出真本事，因为我要征服你，打碎你的固执，迫使你撤掉意识中的壁垒，这样才能用【轮回】将你导向开悟啊。”

　　…………有人会把这种话直接说出来给对手听的吗？

　　“噗。”

　　海登听着都觉得好笑。分外——非常的好笑。所以他直接笑出声来：“呼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饶是密特拉的寂静身再怎么寂然不动，安稳自如，见到海登这反应都不禁有些疑惑：“为何发笑？”

　　“因为你这误解令人发笑啊！”

　　海登咧嘴。

　　既然密特拉让他不要藏拙，不要再试探，拿出真本事来打——那就来吧！

　　“无念、清净、觉悟、解脱……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词在东亚的魔法修行理念里都普遍性地存在。多数东亚的古典魔法流派，都以勤奋锻炼来达到此种境地为理想，所以这意思其实是很容易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