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新娘 第5章

作者:八尾猫

  所以这些有毒的酸雨就自然而然跑到其它地方去了。例如贫民窟,例如城市外的荒野。所以新雅图的穷人大部分时候都在淋雨,还要领受令人发颤的太平洋西风。这种天气里,除非你必须讨生活,否则没几个人想要待在室外。

  海湾区的角落里,一栋破破烂烂的廉租楼外面,现在就站着这样一个兽人。他全身都是合成皮革,肩膀很宽,看不见脖子,手臂可及的位置放着一把钨合金战斧。虽然看起来野蛮而原始,但经过奥术强化的冷兵器在正确的人手里其实比半吊子魔法更加致命。

  总体来说,这个街头兽人打手又大又绿,而且一看就很危险。这很好,看门人的首要任务就是看起来比旁边的门吓人。

  “嘿,绿鬼!”

  所以海登隔着五米远朝他嚷嚷,

  “你爹在吗——哦,抱歉,你有爹吗?”

  兽人只愣了半秒钟。但在他抓向战斗斧之前,海登已经伸出右手,放出食指戒指中积存的魔力。

  他摆出手枪的手势,喊了一声:“bang!”

  一束炽热的火柱立刻从他指尖迸出,正中兽人门卫的鼻子。烈焰炸开,剧痛和冲击让兽人失去平衡。海登趁机冲上前去,塑钢头靴子正中兽人的胯间。于是门卫应声倒下了,就连兽人的粗皮也抵挡不了这种惨无人道的攻击。

  另一方面,海登却也暗暗感到惊讶。他仅仅只是吃了安洁拉做的一顿早餐而已,现在就感觉身体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变得更巧,速度变得更快,甚至连一脚踢碎兽人蛋蛋时的动作都比以往更加流畅。这是那些高级食材的效果吗?亦或是安洁拉所具有的特殊力量?

  为了保险起见,海登还是俯身抓起钨合金战斧,用斧柄朝兽人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一下,让他确实昏迷,然后才把战斧丢给跟在身后的安洁拉。

  “主人是要我用这个砍人吗?”

  安洁拉好奇地问,举重若轻地挥舞了一下十公斤重的战斧。

  “也行。但重点是这玩意或许能卖个两百块钱。”

  海登说完,刻意抬头,盯着门顶上的隐形魔法眼,

  “小猪,小猪,让我进去,我是大灰狼。”

  门并没有开,当然没有。但海登知道几个房间之外,有一大群兽人正在一边大声抱怨一边到处乱跑,嘴里骂个不停。海登知道这些兽人肯定认出他了。他们以为待在门后很安全,希望能拖延时间,因为他们很害怕。

  因为闯进去把他们揍趴下就是海登的工作。

  如果你遇到了麻烦,并且正好又不想让警察卷进来;如果你想要找到一批神秘消失的货物,或者想让别人的货物消失;如果有人知道了太多你的事情,有人选错了合作的公司,或者是有人忽然对你没用了。这种时候,你就需要找专业人士来帮你处理。

  你就需要一名都市雇佣兵。

  而这也就是海登从大学毕业,从公司辞职之后选择的自由职业。

  这可是真正的“自由职业”。像海登这样有时候喜欢掉书袋的人还会自豪地说,自由职业这个词的语源“freelance”,指的就是中世纪欧洲那些不属于佣兵团的个体户自由佣兵。所以当佣兵正可谓是最古老的“自由职业”。

  话虽如此,时代毕竟变了。现代的佣兵已经不是在平原战场上挥着大剑对付长矛阵,或者骑马长枪冲击民兵的职业。虽然传统的军事承包商仍然存在,但现代人最需要佣兵的地方是城市,最需要的类型是不留雇佣痕迹而且不走正规途径,完全匿名的都市佣兵。

  他们是接受非法的雇佣,在阴谋蠢动的大都会暗影中狂奔的人。

  不隶属于任何组织,没有任何势力会出面保护他们,只依靠自己的技术及知识谋生。那样非常自由──自由得让人害怕。

  这就是海登所选择的职业。

  没错。改行去公司当社畜可能会活得更长久。但你该扪心自问,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生活。

  处理完看门的兽人,海登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门。这门很厚,很重,经过防爆和反魔法强化,上面还有灵光检测器,只有在读取到被许可的兽人稳定的灵光时才会打开。投一大笔钱装这扇门的兽人一定以为自己聪明极了。这样的高档门就连海登也很难硬拆。

  所以海登冷笑一声,用法术把门旁边的,这间破烂公寓的水泥墙给炸开了。

  这招并不会伤害到墙另一边的兽人。但海登还是想要这么玩,毕竟你只有一次机会可以给人第一印象。

  “confringo!”

  墙壁被炸开后,海登又伸手指向屋内并念出第二道咒语。魔力宛如炮弹般打到墙壁上,顿时整间房子里都是尖锐细微的爆炸和玻璃被炸碎后的粉末。一个又一个皮包骨的家伙在房间内四散奔逃。

  这些法术足够让每个瘾君子都暂时被拉回现实。他们不断惨叫和尖叫,抱头鼠窜,或是慌张地躲在桌子底下。他们全都穿着破布或廉价的衣服,大部分因为成瘾而双眼通红。几个人皮肤溃烂,不少嘴唇干裂,指甲被咬的坑坑洼洼。六个,八个,十个,全都牙齿发黑,满身污秽,因营养不良骨瘦如柴。

  “……哎呀?”

  看到他们的样子,安洁拉眨了眨眼睛,

  “主人,他们是不是在使用什么奇怪的魔法?”

  海登点头,回答很简短:“梦境晶片。他们在做梦。”

  一个蠢蛋,贴上晶片,坐在那里,双眼紧闭,品尝虚假的食物,抚摸虚假的女人,施放虚假的法术,体验虚假的生活,活在梦里,这很不安全。

  现实世界只属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但在梦里,你可以是任何人。管理着数万亿资产的ceo,用百般魔法和装备轰杀敌人的无敌战士,一个让全世界倾慕的大明星……所以这玩意很容易成瘾,成瘾就会让人一天二十四小时抛弃现实,追逐梦境。

  梦境晶片就是这么危险的东西。

  即使在这个吸草合法的该死的美洲联邦,生产运输与贩卖梦境晶片也依然是绝对违禁的行为。不过,它确实是种好赚的生意。

  “嗯……这个可不行。太拙劣了,不是真正的幸福是不行的。”

  安洁拉盯着慌乱的瘾君子们,翡翠制成的双眼调适了好几次,像是在解析什么。

  但在场的其他人可不会管这妹子在自言自语个啥。

  在这破公寓房间后面的桌子旁,有一个特别大,特别绿,而且半边身体都换成机械义肢的街头兽人老大,正用他愤怒的眼睛注视着门口,怒视着海登。

  “海登!你他马死定了——”

  另一个兽人小子跳起来向海登表示欢迎。他的手机发出一声爆响,射出两发闪电箭飞向海登的胸口。所以海登扬起手,将意念专注到他左手腕那只刻着卢恩符文的手环上,展开防护罩——但这些闪电箭并没能撞上护罩。

  上一秒还在后面思考着什么的安洁拉突然挡到海登面前,以忍者的动态视力都看不清楚的速度挥动手中战斧。两发闪电箭随即被安洁拉啪嚓啪嚓弹回去,撞上兽人小子的脑袋,把他击倒在地。

  “不错。”

  海登口中称赞,心里却暗暗吃惊。他也可以把这种用手机app放出来的劣质法术轻松弹开,但是直接精准反弹到别人脸上?这可不是在拍动作片啊。

  “主人请正常行动即可,我会帮主人解决其它问题的。”

  安洁拉甩了甩斧头,看起来并不擅长使用这种东西。她挥动斧头的样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挥动武器,反倒是有点像在锄草或砍树——但是当另一个兽人混混抓着大刀扑过来时,她一斧头就剁掉了兽人的手臂,就像在厨房里切菜一样利落。

  趁着其他兽人混混被安洁拉剁人如切菜的架势镇住,海登放声高喊:“听着!我只是来砸场子的!其他人不需要死在这!想活的举起手赶紧走!”

  于是那些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梦境晶片的毒虫们立刻推搡着,翻过兽人混混的尸体逃走了。混乱奔逃中还有些聪明的家伙抓走了兽人的手机,另一个拿走了皮带,还有人带着兽人的靴子跑了。

  考虑到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海登其实也有点想把这些兽人混混搜刮一番,不过……唉,算了。他犯不着和比自己更惨的人抢。

  但是看到这幅景象,看到自己手下的小子们都有些畏缩,那个半身机械化的兽人老大却终于坐不住了。

  “操你!海登!是谁让你闯进我地盘的?”

  他破口大骂,从机械义肢里弹出一把大刀,如旋风般杀将过来。

  海登立刻伸手瞄准,但安洁拉的动作甚至比他更快。她从海登身后伸出纤细的手臂,紧紧捏住兽人挥来的大刀。只听嘎吱一声,那把刀就被扭成了九十度。她的手却毫发无伤。

  “这?啊?啥!?”

  兽人老大懵住了。

  要知道,安洁拉的机体身高只有158厘米,看起来白白净净,包裹她纤细肢体的服装还有如婚纱。结果一个两米高的殖装猛男一刀砍在这妹子身上,自己的刀反而先废了?

  可惜安洁拉不会愣住。机体运转,她握住大刀的手臂开始施力。兽人老大连忙用他改造过的机械义肢抵抗,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徒劳抵挡一辆朝他慢慢压过来的火车——他的机械手反而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绽开裂缝,露出折断的线板。

  情急之下,兽人老大把脸对准安洁拉,一下子张开的嘴里,竟露出了发射魔弹的枪口!

  这画面简直要让人质疑,到底谁才是机器人。

  安洁拉并不会什么武术动作。所以她伸出另一只手,很单纯,毫无花俏地朝兽人老大的面门一推。她的动作比魔弹出膛更快,力气比火车头还大。只闻沉闷巨响,四百多斤的兽人老大已被轰飞,撞破墙壁,卡在隔壁房间另一头的大洞里。

  奇迹般的寂静顿时将四周填满。原本跟着兽人老大想要冲过来的几个兽人小子们全都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所措。

  “操!”

  最后还是被打烂半边脸的兽人老大自己打破寂静,他的另外半个脑袋都因惊惧而布满汗珠,

  “海登!你不是都单干的吗!?什么疯子才会把自己改造成这样同时还替你当打手!?”

005:佣兵市场的蝴蝶效应

  看来这兽人老大是把安洁拉当成了某种超级改造人。这倒也不奇怪。这年头本来就有人会更换掉自己的整个躯体,将原有的记忆、人格和灵魂全都转移到完全机械躯壳里面去。实际上机械改造甚至还比生物改造便宜。

  但海登还是很不满意这兽人老大的说法。

  “你可以乱吃屎,但不应该乱说话,卡库格。谁规定女孩子不能把自己改造得漂漂亮亮同时还内置军用魔像规格的战斗力?”

  他用食指戳着兽人老大的脑袋,语带威胁。

  要知道安洁拉的身体可都是海登亲自设计的。

  如果这兽人老大知道安洁拉其实是海登打造的发条老婆,一定会破口大骂“哪有人给自己的充×娃娃装战斗功能的!?你脑子有病吧!?不怕夹断吊吗!?”

  但海登也一定会这样回答他——不给理想的机器人老婆搭载个军用级战斗功能,还算是哪门子的技术宅?难道你们不明白机娘需要的是更多的武器装备吗?

  这就是为什么安洁拉这身高158厘米的身体,跑得比炮弹还快,跳得比摩天大厦还高,力量比火车头还大。她的双眼能看见指纹,传感器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地毯上掉了几根针,而且她的紧身衣与纳米皮肤都具备军用战斗装甲的强度。

  所以光是她的材料费就用掉了海登十年的存款,是绝对的军用级违禁品。

  不仅如此,以上部分还仅是安洁拉这个发条机械身体固有的属性,而她现在的ai完全是个连海登都搞不懂的东西。光是想想昨天晚上她为了帮海登做饭捣鼓出来的一堆事,海登就觉得安洁拉的战斗力恐怕深不可测。

  所以剩下的战斗过程自然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几个兽人混混嗷嗷叫着冲过来,不是挥舞着刀斧,就是用廉价的手机程序射出水货战斗魔法。但后者再来多少也打不中海登,而前者……呃,这么说吧。当所有打中她的东西都像豆腐一样碎掉,然后安洁拉切菜般剁翻三个兽人小子之后,剩下的便全都抱头鼠窜了。

  “好了,卡库格,我们长话短说。”

  海登蹲下身,眯着眼睛望向兽人老大,

  “我们都知道你在这里卖梦境晶片,还强占了这栋楼租房间让顾客有地方烧脑子。”

  “去你马的!”但兽人立刻用更大的声音骂了回去,“我买块地做正经生意关你屁事?”

  所以海登只好叹了口气,用比语言更有效率的东西来谈话。他一拳扬起挥出,打飞了兽人老大一只泛黄的尖牙。海登从来没学过什么格斗技,但即使是兽人的厚骨头也挡不住他手套外面的精金镀层。

  “真亏你敢把这叫作正经生意。不过确实,你在这里卖毒卖晶片都和我没关系。不管是谁都偶尔需要逃离现实。我现在找你麻烦只是因为其他人出钱找你麻烦——你不应该把这玩意卖给小孩子,更不应该先让小孩子上瘾再让他们去学校里帮你们卖晶片。”

  这次出钱请海登来“处理”这个地方的人,是某个海湾区普通孩子的父母。

  他们说他们的儿子是个好孩子,但和一群坏人牵扯上了。他们说他还太小,但一伙兽人借钱给他试了一次,让他上瘾再让他付高得离谱的利息,逼迫他在学校卖梦境晶片还钱。最后他们只好跑到矮人牛仔托达克老板的酒吧,用微薄的积蓄乞求帮助。

  因为托达克老板是海湾区最有名的中间人。

  什么叫中间人?消息灵通,门路广泛,在都市佣兵和客户之间牵线搭桥的中介,就是所谓的中间人。盗窃、暗杀、绑架、走私……任何你能想得到的违法行为,中间人都有可能帮你介绍关系。当然,他们介绍关系是要收费的,因为他们是这个时代的街头情报贩子。在整个新雅图,中间人都不少见。

  海登问托达克最近有什么工作,中间人托达克老板就告诉他:最近有两个街头帮派都希望能在外头找点保镖;他告诉海登,有人想要把一批药走私运到海外;他告诉海登,有人希望能有个专业人士巧妙地散播一些名人出轨的桃色消息;最后,托达克告诉海登有人在找佣兵去砸掉一个梦境晶片窑子。

  于是这个工作就到了正急着要钱付账单的海登手里。他一听说这具体是档什么破事就接了。

  所以现在兽人老大就被他揍瘫在了地上。

  这兽人身体金属的那一半——手臂、腿和半张脸刮擦着水泥地,流出和血一样多的液压油和循环液。他花卖梦境晶片赚来的钱改造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看起来凶狠、强大。

  但现在,他只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委托人要求,要让你在死前搞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死的,还让我把你死前的样子录影。现在我都完成了。”

  海登用食指弹了弹衣领上的魔法眼,然后对准兽人的脑袋。

  “等等!我只是个卖货的啊!我可以告诉你给我供货的上家,饶我一命就好!”

  兽人老大终于悲鸣着求饶起来。

  其实海登确实有点好奇它这些梦境晶片是从哪里进的货。

  “正如你所言,这关我屁事?所以你还是赶紧上路吧。”

  但他懒得管那么宽,反正这个委托已经完成了。

  毁灭性的魔法能量从他指尖放出,从内部煮熟了兽人老大的脑袋,就像用微波炉加热一个热狗。

  其他兽人混混早已作鸟兽散。

  所以海登伸了个懒腰,转向身旁的安洁拉。

  “那么,这就是我平时的工作。你感觉如何?”

  他试探着问。

  安洁拉只思考了半秒。

  “主人,您在月底之前需要偿还一万两千七百九十四金币的欠款,而今天这个工作的收入只有一千五百金币。按照效率的工作效率,我们在月底之前没法筹集足够的费用。”

  然后她就说出了完全出乎海登意料的话,

  “您为什么要接这个工作呢?这是很没有效率的行为。”

  没想到她居然问这种问题。

  海登本来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个疑似失控的ai对于靠杀人赚钱是个什么态度,现在她的回答反而让海登哑然了。

  因此他左思右想,最终也只能回答:“因为我想!”

  千金难买我乐意!

  于是安洁拉便也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毕竟主人的愿望才是最重要的。我认同这是个合理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