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翁法罗斯的丰饶令使 第19章

　　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心脏，无法跳动，无法呼吸。

　　“黎明机器…不是永恒的吗？”一个学者梦呓般低语，声音里是信仰崩塌的碎片。

　　“预言…是谎言？”年轻的卫兵“哐当”一声丢掉武器，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汹涌而出，“那我们送走的人…他们在哪？！他们在哪啊？！”

　　那声绝望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罗素的心脏。

　　他眼前闪过那些撤离时的面孔：母亲怀中安睡的婴儿，紧握他手说“要回来啊”的白发老人…

　　是他亲手签署命令，将他们送进了那个永恒燃烧的庇护所！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树庭学者基于冰冷数据提出的警告——“黎明机器的燃烧效率存在理论极限”…他押上了一切，赌那个遥不可及的预言！

　　“刽子手…”

　　这个词在他脑中炸响，盖过了护罩碎裂的余音。他仿佛看到史书冰冷的判词：“昏聩的罗素，葬送万千妇孺于死地。”

　　一个立志救人的医者，却成了将希望亲手推进深渊的推手…

　　奥赫玛失去黎明庇护的瞬间，黑潮会以何等恐怖的速度吞噬那座圣城？他甚至能“听”到那被黑暗淹没前的最后哀嚎…

　　“噗——！”

　　积压半年的重压、深入骨髓的悔恨、瞬间崩塌的希望…化作一股灼热的腥甜冲破喉咙。鲜血喷溅在控制台上，刺目惊心。

　　罗素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支撑，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

　　“首席(老师)！！” 学者和士兵的惊呼撕破了死寂。

　　神悟树庭在黑暗中期盼的最后的光，熄灭了。

　　远方，第五层护罩的裂纹，正贪婪地吮吸着弥漫的绝望，无声地、加速地蔓延开来。黑潮的咆哮，带着更加深沉的恶意，滚滚而来。

琥珀仁医卷 : 第四十章 破碎的树庭

　　罗素沉入漫长的梦境：翁法罗斯沐浴在再创世的光辉中，饥荒、死亡、瘟疫、战争被彻底驱逐。

　　在那个世界触手可及的幸福在无瑕的世界里流淌，欢声笑语取代了所有重担。

　　但梦终究是梦。

　　他的眼皮沉重地掀开，瑟希斯神树脉络交织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巨大的失落感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多希望睁眼所见已是新世界。

　　“我睡了多久？”念头如冰锥刺入脑海。黑潮推进到哪里了？迟滞的酸痛席卷全身，他艰难地支起身。

　　“老师！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希尔琳瞬间惊醒，声音带着惊喜与忧虑。

　　“酸痛而已。”罗素活动僵硬的关节，“几天？”

　　“一周了。大家都很担心……”希尔琳的话被罗素猛然起身的动作打断。

　　“一周？！”罗素的眼神锐利如刀，“外面如何？”

　　希尔琳脸色一黯：“很糟。奥赫玛的光熄灭后……士气低迷。”她深吸一口气，“但抵抗还在继续！第五层护罩……撑不了太久了。您能醒来，对大家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罗素沉默地整理衣袍，青玉色瞳孔深处沉淀着三千年抗争的挫败。到最后还是让黑潮这家伙赢了吗？

　　不可能的，黑潮想赢自己偏不让它赢。

　　“召集所有贤者，”他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老地方准备开会。嘱咐他们一个人也不能缺席。你负责在旁边记录。”

　　希尔琳点头，飞奔而去。

　　罗素走向衣橱，取出象征大贤者的荆冠和一套尘封的华贵礼服在镜子面前再度穿上。

　　上一次穿戴它们，是在黄金战争的宣誓仪式上，宣告战争终结与黎明将至。

　　这一次，却是神悟树庭的最后会议，宣告存续之路已绝，唯余自我湮灭。冰冷的讽刺感刺入骨髓。

　　他率先踏入弥漫着沉重气息的会议室。两旁的贤者们——苍老或年轻——脸上刻着恐惧、茫然与深不见底的疲惫。

　　第五层护罩摇摇欲坠，神树之心的燃料已消耗近半。末日触手可及。

　　罗素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绝望，认命，唯独没有怨恨。这份信任，与三千年前的追随者如出一辙。

　　“启动最终方案。”他的声音穿透死寂。贤者们麻木的眼底掠过一丝微弱的光。“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时间。完成烈性燃料与湮灭炸药的最终部署。不留一砖一瓦给黑潮。”

　　贤者们无声的点头毅然同意了他们老师最后的疯狂。化为尘埃胜过沦为黑潮爪牙。

　　这是百年前对于抵抗黑潮失败所有学者的共识。

　　“奥赫玛……凶多吉少。”罗素的声音异常平静，“无论他们结局如何，都与我们无关。我们的任务，是为逐火之旅争取最后的时间。一秒……也好。”

　　希尔琳紧抱着厚重的记录石板，指节发白。

　　“希尔琳，”罗素看向她，“这是树庭最后的会议记录。结束后，将它……连同那份翁法罗斯编年史，封存至最深层的档案库。”

　　“老师？”希尔琳不解。

　　“无需再记录之后的抗争，”罗素的目光投向虚空，“失败的史诗……没有意义。”

　　“若逐火成功，我们将在新世界再见。若失败……这些石板，就是翁法罗斯存在过的证明。” 他放弃了存续的谎言，唯一能给予的只剩那渺茫的再创世幻影。

　　贤者们将这幻影传递下去。绝望中的微光，竟意外点燃了残存的火星。

　　赴死的决心变得纯粹。颓丧的士兵握紧了武器，疲惫的学者校准起仪器。当现世已成炼狱，来世的许诺成了支撑脊梁的最后支柱。

　　在罗素冰冷的指令下，黑潮造物被一波波绞杀在护罩之外。第五层护罩在他苏醒后第七天，轰然破碎。

　　黑潮的咆哮仿佛带着被阻挠的狂怒，压力与日俱增。所谓百年存续，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砾。

　　三个月后，第七层护罩的裂痕敲响了树庭的丧钟。

　　现在树庭仅余七八万残兵，在扭曲的枝干间做最后的抵抗。一切都像垂死之人的无力挣扎。

　　此刻的神树，呈现出诡异而悲壮的盛景:高烈性燃料罐与湮灭炸药如同致命的果实，密布于每一条枝干、每一个平台。

　　神树之心的能量核心被填充至临界点，任何一丝扰动都可能引发过载爆炸。

　　最终方案的核心，便是引爆这颗心脏，引发连锁湮灭风暴，短暂撕裂黑暗。

　　为翁法罗斯带来最后一束光。

　　在那之后翁法罗斯是否还能迎来新的黎明？那就不是罗素所能考虑的事情了。

　　但引爆的指令，罗素迟迟未下。

　　再创世的消息石沉大海。每一天的坚守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万一……就差这一秒呢？

　　为了那些因预言赴死的人，他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他清楚知道，自己正用这虚幻的许诺，将最后忠诚的战士和学者推入深渊。他不再确定预言能否兑现。

　　树庭哪怕是遭到如此绝境也没有崩溃。走向毁灭的士兵，在爆炸前夜仍校准仪器的学者，望向他的眼神没有怨恨，只有深切的信任与诀别。

　　“老师，下辈子……真想看看那个世界啊。”一个年轻的学者安装完最后一个引爆节点，轻声说。

　　“会的。”罗素只能如此回答，声音干涩，“我承诺，新世界没有灾厄。”他辜负不起这份信任。

　　一周后，第八层护罩在黑潮狂暴的撕扯下，仅支撑七天便宣告破碎。

　　现在，如同沸腾墨海的怪物疯狂撞击着最后一道屏障——第九层炼金护罩。

　　蛛网般的裂痕在能量屏障上飞速蔓延，发出刺耳欲裂的**。一旦破碎，神悟树庭将彻底沦陷。

　　罗素紧握着神树之心的自毁遥控。只需一按，核心能量将瞬间释放，点燃遍布神树的炸药与燃料，将一切化为尘埃。

　　仅存的三千人，肃立在神树最高的平台上，跟随着罗素。他们仰望着头顶摇摇欲坠的第九层护罩，如同凝视即将合拢的棺盖。

　　罗素眼中燃烧着对黑潮的刻骨怒火，倒映着那不断扩大的裂痕。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贤者，颤抖的手抚摸着神树粗糙的树皮，声音却异常平静:“老师……瑟希斯陪伴了我们三千年。今天，就让它陪我们走完最后一程吧。”

　　罗素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希尔琳死死抱着记录石板，指节因用力而惨白：“老师……这石板……真能等到新世界的人发现吗？”

　　“会有人记住的。”罗素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穿透了护罩碎裂的噪音，“即使我们不在了。”

　　一名断臂的卫兵队长，用仅存的手拄着布满缺口的巨剑，嘶哑大笑：“哈！能和首席一起站到纷争的结束。值了！

　　“首席！下辈子……我还跟您干！”

　　“算我一个！”

　　“下辈子继续干翻黑潮！”几个伤痕累累的士兵跟着吼道，绝望中迸发出最后的热度。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巨大的裂痕贯穿了整个第九层护罩，碎裂的巨响震耳欲聋。

　　死寂，降临了一瞬。

　　树庭最后的光明，熄灭了。

　　无边无际、带着不祥赤红的漆黑，如同决堤的毁灭洪流，咆哮着涌入神树。

　　罗素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三千张疲惫却坚毅的脸，拇指重重按下了遥控按钮。

　　“愿我们……再创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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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求三连。

琥珀仁医卷 : 第四十一章 诡计亦可存续

　　神树核心执行了最终指令，悍然撕裂所有保护协议，开始疯狂榨取内部充盈的能量。

　　能量洪流在核心内激烈碰撞、挤压，迸发出毁灭性的高温。

　　此刻，神树之心散发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奥赫玛引以为傲的黎明机器。

　　警报蜂鸣器只来得及尖啸三秒，便被无法想象的内部压力撑爆外壳。

　　积蓄到极限的能量洪流瞬间决堤，席卷整个树庭。预先布设的烈性燃料与炸药被瞬间引燃，加入了这场自我毁灭的狂欢。

　　三千名守护者甚至来不及感知痛苦，便被纯粹的毁灭之光吞噬。

　　他们的身影凝固在爆炸触及的瞬间，成为这座智慧殿堂最后的剪影。

　　最终引爆点被触发，一朵黄橙色的蘑菇云轰然升起，将黑潮百万造物大军顷刻湮灭。

　　那光芒灼热、刺眼，带着不屈的决绝。曾经的通天神树，如今只剩下焦黑的碎片和深陷的巨坑，罗素的最终方案将其连根拔起，夷为平地。

　　翁法罗斯永夜般的底色，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短暂撕裂。残存据点中抵抗的人们，目睹了这转瞬即逝的希望之光。

　　光芒很快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来古士站在安全距离外，凝视着那因剧烈爆炸而仅剩扭曲骨架的巨树，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欣赏的笑意。

　　“完美……这才是对毁灭命途最纯粹的阐述，万物终焉的完美模拟。”

　　他低语，声音里带着满足，“这一次轮回收集的数据，足以超越此前所有总和。时机已至，该迎接那位绝灭大君的诞生了。”

　　他目光转向远方奥赫玛城邦零星的抵抗火光，发出一声冷笑：“罗素…一个意料之外的变量。他的联合竟让这模拟世界在极限压力下多撑了半年？真是珍贵的韧性数据。”

　　他轻轻鼓掌，既是对罗素毁灭美学的赞叹，也是对计划即将达成的欣喜。

　　“可惜，你只出现在最后一次模拟。若早几个轮回出现，铁墓的诞生或许能省去几千次推演。”

　　来古士的惋惜一闪而逝，随即被期待取代，“真想看看，你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

　　与此同时，奥赫玛的黎明机器已然熄灭。征讨天空泰坦艾格勒的战役付出了惨痛代价。

　　诡计之神的化身神速千里赛飞儿被艾格勒的天空终幕曲精准锁定、贯穿、陨落。

　　她的陨落毫无征兆，快得连并肩作战的白厄、昔涟、风堇都未能反应。

　　随着赛飞儿的气息消散，支撑奥赫玛千年的黎明之光，熄灭了。

　　虽然天空泰坦的火种最终被风堇以巨大痛苦强行融合归还，但白厄与昔涟带着赛飞儿陨落的噩耗和另一名黄金裔以身融合的消息回到圣城时，恐慌已如瘟疫般蔓延。黑潮的恶意，正步步紧逼奥赫玛摇摇欲坠的安全线。

　　“安静！”金织女士阿格莱雅的声音通过无处不在的金色丝线震颤着空气，强行压下骚动。

　　她调动着罗素遗留的资源和自身仅存的威望，金色的丝线网络将整个城邦死死箍住，暂时遏制了动乱。

　　然而，当她看到丝线网络中传递来的无数疲惫、麻木、毫无生气的眼神时，那近乎流失殆尽的人性，依旧让她感到了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