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番茄炖派蒙
琥珀仁医的名号响彻翁法罗斯,即使是悬锋城这些粗犷的战士也如雷贯耳。
当本地医者宣告无能为力时,人们将目光投向了这位活着的传奇——一个行走了两百年的医者符号。
他的存在本身,便是历史。无论哪个城邦的掌权者,面对他都会给予足够的礼遇。
于是,罗素目睹了他几百年后也难以忘怀的一幕:十几名悬锋城的战士,齐刷刷地单膝跪在他面前。
他们头颅低垂,声音沉痛而恳切:“医生!求您救救我们的兄弟!只要您出手,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承担!”
他们发誓若罗素不答应便长跪不起。
罗素试图让他们起身商议,得到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悬锋人的字典里,没有妥协!”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罗素心中。作为以仁慈著称的医者,他何曾拒绝过救治?
悬锋人显然还不够了解他——除了无可救药的恶徒,他从不吝于向任何生命伸出援手。
当他真正踏入那临时搭建的病房,才明白情况的严峻。
与其说是战斗重伤,不如说是躺在那里等待死亡泰坦的降临。
悬锋人野蛮的处理方式让许多伤口严重感染,即便用了草药,也不过是勉强吊着几口气。
重伤者发着骇人的高烧,呓语不断,嘴角渗出鲜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死亡泰坦塞纳扥斯带走。
这副景象,足以让任何普通医生望而却步,直呼没救。
但此刻出手的,是琥珀仁医。
他调动起沉淀两百年的医术,以及从理性泰坦瑟希斯那里汲取的全部智慧宝库。一场与死亡的拉锯战开始了。
最终,他竟奇迹般地将这三百条濒死的生命,硬生生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更惊人的是,这些人中无一人落下残疾,只需休养一两个月,他们便能再次握紧武器,踏上纷争之路。
在悬锋人眼中,这无异于神迹!被死亡宣判的袍泽,竟被这位拒绝死亡的医生尽数挽回。
他们崇尚武力,更敬重能从死神手中夺命的勇士。若非罗素,他们将永远失去这些并肩作战的兄弟。
壮汉首领激动地将相对瘦削的罗素一把搂入怀中,用悬锋人最热烈的拥抱表达感激。
周围同样涂满油彩、伤痕初愈的战士们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对他们而言,未能光荣战死沙场,反而被伤痛和感染击倒,是最屈辱的结局。如今,他们重获了战斗的资格。
在得知罗素即将离开,这些被他救回的战士自发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庆典。在他们看来,仅仅一场欢送会,远不足以报答再造之恩。
“这都是医者分内之事。你们悬锋人,太热情了。”罗素刚从那个差点让他喘不过气的熊抱中解脱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既然伤员都已无碍,我也该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
“诶!琥珀医生!”壮汉首领急忙挽留,“您救了我们这么多兄弟,让他们免于因残疾愧疚自杀,我们悬锋人怎能就这样让您离开?至少,参加完我们的庆典再走?”他脸上堆满憨厚的笑容,眼神热切。
罗素环顾四周充满感激和期待的目光,无奈地咂咂嘴:“没记错的话,你们的宴会……似乎要饮用鲜血?这个,恕我实在难以接受。”
这百年来,罗素并未放弃传授医术,但方式已与过去截然不同。
他不再费心费力地亲自带徒弟,而是显得近乎冷漠。通常只是将自己撰写的医书和见解交给有天赋的年轻人,略加指点便飘然离去。
即使遇到天赋极高者,也只会当面指导几日,最后抛下一句“剩下的,靠你自己去悟”,便继续周游翁法罗斯。
他甚至记不住大部分弟子的名字,十几年后连他们的样貌也会模糊。这在外人看来或许冷酷。
但只有经历过多次痛失所爱的罗素才明白,这种疏离不仅是在保护自己不再被悲伤撕裂,也是在避免给那些注定走向各自命运的弟子们,带去不必要的牵绊。
尽管琥珀仁医门下弟子的个体水平或许不如他早期亲传的精英,但其数量却大大增加。
这些弟子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四方,践行着师门的理念。百年时光,已为翁法罗斯迭代了两代人。
罗素本人早已成为这片大陆上一个活着的历史符号。两百年生命不息,有时连他自己都疑惑:是否已被翁法罗斯的时间彻底遗忘?
然而,不断扩张的黑潮已越过边境,缓慢侵蚀着大陆剩余的土地。那些被黑潮同化扭曲的怪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罗素曾险些命丧其手,全靠机警才逃出生天。
凡人之躯,终有极限——这句话,对罗素同样适用。离开奥赫玛周游列邦的经历中最难忘的悬锋城记忆之一,便是被迫灌下的一大杯新鲜血液。
那浓烈的铁锈味直冲天灵盖,酸苦在舌尖炸开,诡异的回甘令人作呕。
每次回想,鼻尖仿佛都萦绕着饥荒年代遍地血腥的腐臭,那是他不愿触碰的伤疤。
“哈哈!看来罗医生的消息不够灵通啊!”壮汉闻言大笑,仿佛听到了极有趣的事。
“喝血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纷争之神尼卡多利大人饮下石榴汁赞不绝口,我们就跟着改了传统!现在喝的是酸甜可口的石榴汁!悬锋城自己种的石榴,榨出来的汁水,风味绝佳!您一定要尝尝!”
“石榴汁?”罗素淡青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思索,他记得石榴似乎是海洋泰坦法吉娜领地的特产,“颜色倒是挺像……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盛大的胜利庆典在悬锋城举行。罗素看着这群单纯强壮的汉子用最粗犷的方式撕咬烤肉,豪迈地共饮那象征鲜血的深红石榴汁。
欢笑声中,也不乏偷偷抹泪的战士。有人低声感叹:“要是罗素医生能早来几天……或许还能多救下几个……”
他们明白,这位仁医对待所有病患一视同仁,只是遗憾自己的袍泽未能撑到希望降临的时刻。
罗素两百年积累的口碑,是真正的金字招牌。他的传奇经历被谱写成诗歌广为传唱。
此刻,这庆典也赋予了他们新的力量:带上被罗素医生“赐福”的强健身躯,承载着逝去袍泽与生还友人的信念,继续踏上他们注定的纷争之路,直至生命终结。
罗素心中暗叹:“不愧是悬锋人。”他抬头,目光投向悬在城邦最高处的那柄巨大石剑——传说那是纷争泰坦尼卡多利赐予悬锋城的圣物,其剑锋所指,即为灾祸降临之地。
那位泰坦的力量,强大得令人心悸。据说祂仅凭一杆长枪,便能瞬间抹平一座小型城邦。
如此恐怖的破坏力,无愧于灾厄之名。但罗素最多也只是为当地民众默哀片刻。
现在的悬锋城,凭借强大的武力压制着其他城邦。他们与其说是在追随纷争之神,不如说是在享受纷争本身的旋律。
所幸悬锋人尚不至于沦为见人就砍的疯狂战狂。加之琥珀医学派的弟子们四处行医,无形中降低了战争的惨烈程度,也让悬锋人并非全然是人人唾弃的疯子。
宴席终了,罗素的医疗包被塞得满满当当。那些被他救回的憨厚汉子,一个个挤上前,将手中的“心意”不由分说地塞给他。
他们大多不善言辞,塞完东西后只会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有人献上自家精心窖藏数年的石榴汁,说能带来好运,“喝一口,就能想起悬锋城!”;
有人特意委托技艺精湛的“山之民”为罗素打造了一套精钢手术刀具,郑重道:“医生没了刀,就像我们悬锋人丢了武器盔甲!我们的字典里,没有丢盔弃甲!”;
还有人送来了悬锋城的特色食物和采集到的珍稀草药,“这些宝贝在您手里,比在我们这些只会打架的粗人这儿强!”
他们由衷地希望,这位仁慈的医生能再次光临悬锋城,那时定要再与他开怀畅饮。
悬锋城的王听闻此事,为彰显对这位传奇医者的最高敬意,特命一支精锐小队护送罗素前往他的目的地。
罗素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在翁法罗斯,报出“琥珀仁医”的名号,总能换来三分敬意。
但面对黑潮中那些毫无理智的怪物,名号毫无意义,护卫队至少能提供一些保障。
他的目的地显得神秘而沉重——以侍奉死亡为荣耀的城邦,哀地里亚。这是翁法罗斯最为神秘的地方,也是他最小的弟子奥菲雅当年毅然前往的方向。
他很想去看看,那个吸引奥菲雅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内心深处,他更有一丝微渺的期盼:百年沧桑,哀地里亚还会有人记得那个曾想超越师父的少女吗?
应该会有人记得的
……
琥珀仁医卷 : 第六章:被雪埋葬的北国
哀地里亚,一座浸透骨髓冰冷的城邦。无论是凛冽的气候,还是它森然的氛围,都散发着寒意。
人们谈及此地,总离不开冰冷的话题:终年不化的暴风雪、覆盖一切的苍白大地、建筑阴郁冷硬的线条,以及他们对死亡那近乎狂热的崇拜。
他们是死亡泰坦塞纳托斯最虔诚的信徒,在翁法罗斯,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哀地里亚人近乎固执地拒绝外界,如同一个自我封闭的王国,外界对他们的了解少之又少。
在这里,对医生的态度显得尤为矛盾复杂。许多人视医生为死亡的抗争者,天然地带着抵触与厌恶。
他们或许会对医术高超者流露出些许敬意,但当自身罹患绝症时,却往往选择拒绝治疗,直接拥抱死亡。拥抱这在他们看来是终结苦痛的归宿。
这在哀地里亚并非奇闻。百年前,奥菲雅寄给罗素的信件里,就充满了对此的困惑与挫败感。
那个活泼的小徒弟,一心想用医术改变这个崇敬死亡的国度,向老师证明自己。
她竭尽全力劝说那些明明可以治愈的病人,却无法动摇他们对死亡的向往。
奥菲雅在信中愤怒地将他们评价为“脑子有病”、“纯粹的自毁者”。
……
罗素独自跋涉在白雪皑皑的荒原上。目之所及,只有几株枯死的树木,如同扭曲的黑色骸骨,倔强地刺破苍茫雪幕。
寂静,死寂。这景象竟与哀地里亚崇尚的死亡美学隐隐相合——灵魂归于冥河,在永恒的寂静中流淌。
罗素理解这种崇拜的根源。他曾随瑟希斯踏足过这片土地,那段记忆同样深刻。
即便在大地泰坦奥吉里亚传授种植知识后,哀地里亚的贫瘠与严寒,依然让生存变得无比艰难。
这里的环境严酷得令人绝望。无需瑟希斯的神罚,这里大部分土地本就寸草不生,终年被厚重的积雪与寒冰覆盖。
少数裸露的土地上,挣扎生长的植物也多是病恹恹的,产出的粮食根本不足以养活城邦的人口。
哀地里亚人,从降生那一刻起,便与饥饿、寒冷、无休止的暴风雪为伴。
刺骨的寒风如同刀片,刮过他们裹着粗糙亚麻布的脸庞。为了在狂风中前行,他们不得不佝偻着身躯。
当生命的前路只有无尽的折磨与绝望,死亡——那传说中通往平静冥河的旅程,便成了诱人的解脱。
他们习惯了与死亡毗邻,甚至崇敬它。毕竟,死亡之后,便再无尘世的苦痛。
外人实在没有资格评判他们的选择。若人生从起点便注定是一场苦旅,死亡,何尝不是这场苦旅的终结?
那位总爱讥讽、带着几分傲娇的理性泰坦瑟希斯,在目睹哀地里亚人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后,竟罕见地动了恻隐之心。
她施展泰坦伟力,将城邦附近一大片冻土化为沃野。
受泰坦赐福的土地异常肥沃,作物在此蓬勃生长,年年丰收,终于解除了哀地里亚人最大的枷锁——食物的匮乏。
瑟希斯的干预,稍稍扭转了哀地里亚人那种彻底绝望的死亡观,但也仅仅是“稍稍”。
生活有了希望,但拥抱死亡,依旧是他们生命中不可分割、甚至值得期待的一部分。
只是底色不再那么漆黑,变得……复杂了一些。
想来,情况总该比奥菲雅那个时代好些了。医生在这里,大概不再是被纯粹厌恶的对象,只是仍会遭遇本能的抵触。
那位口是心非的理性泰坦……罗素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约定百年后再见,真到了日子,赴约的却只剩他一人。瑟希斯并未出现,只留下她创建的神悟树庭,以及预留给“怀医派贤人罗素”的永恒席位。
“人子,吾好奇汝的这条医疗之路能走多远?若是心中劳累,不如到神悟树庭担任怀医派的贤者一职。此誓永久有效。”
这是瑟希斯在神躯崩碎、灵魂溢散成碎片的前十年,于神悟树庭留给他的话语。
之后,她便继续云游,对神悟树庭,对他,都持着一种放任的态度。
这位泰坦终究还是惦记着他,连这样安稳的后路都替他铺好了。当初分别时故作不在意,骨子里却怕他过得不好,无处可去。
于是,罗素以怀医派贤者之名,每五年会回到神悟树庭一次,将自己最新的医学发现与理解编纂成书,分发给学者们钻研。
而他自己,则继续践行着与瑟希斯一脉相承的道路——行走在翁法罗斯的大地上,用双手去尽可能多地拯救生命。
后来,在神悟树庭,罗素得知了瑟希斯陨落的噩耗。
她在一场战争中神躯崩解,灵魂碎片散落无踪。如今,只有她的爱人墨涅塔仍在徒劳地尝试试图将那些碎片重新缝合,唤回逝去的泰坦。
罗素只能在心底默默祝愿墨涅塔成功。他的医术能救人,却救不了泰坦。
回想当年,瑟希斯与他争论理念、传授知识的时光犹在眼前。不过百年,竟已是这般光景。
她曾笃定地说,纵使他死上千回万回,她亦亘古长存。未曾想分别不到百年,预言便以如此残酷的方式逆转。
罗素心中了然:那位言语尖刻却暗含维护的老师,也终究离去了。
又是一桩沉甸甸的遗憾。遗憾总归会有,但活着的人,仍需背负前行。
死亡固然是解脱,但逃避过于轻易。背负逝者的遗愿行走,道路更加沉重,却也是勇者的勋章。
此刻,罗素竟对那位在远方默默背负着黎明核心的负世泰坦刻法勒,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
几天后,哀地里亚城邦那冰冷压抑的轮廓,终于在风雪暂歇的视野尽头浮现。整个城邦的氛围,如同它敬畏死亡的信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罗素踩着积雪,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此刻是哀地里亚难得的风雪平静期,没有狂暴的寒风裹挟着雪片抽打在身上,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
每走几步,他便呼出一团迅速消散的白气。身上那件悬锋城赠送的精美厚皮披风,此刻成了最可靠的屏障,将绝大部分严寒隔绝在外,带来珍贵的暖意。
据说,这是悬锋城勇士猎杀极北巨兽,以其坚韧皮革鞣制而成的珍品。
当得知他要前往雪国哀地里亚,热情的悬锋汉子们毫不犹豫地将它塞给了他,算是对这位仁医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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