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锁の饭卡
莱西默默地喝着豆浆,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吃完早饭,他们信步走到城西的匠人区。
这里曾经是百灶城最有活力的地方,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昼夜不息。
可如今,许多店铺都关着门,街道上冷冷清清。
莱西走进一家还开着门的银器铺。
铺子里的老师傅须发皆白,正对着一堆发黑的银料发愁。
“老师傅,生意如何?”VI异祁yi栮扒逝事巴莱西随口问道。
老师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还做什么生意,就快关门大吉了。”
他指着那堆银料:“客官您看,这些是发运使司统购统销的原银。”
“以前我们都是自己去银矿进料,价钱公道,现在倒好,他们垄断了,卖给我们的价,比我们打出首饰卖出去的价还贵!”
“祖上传下来一百多年的手艺,到我这辈,要断了。”老师傅说着,浑浊的老眼里泛起了泪光。
“就没人管管吗?”杨威忍不住问道。
“管?谁管?怎么管?”老师傅冷笑一声。
“发运使司现在是朝廷的钱袋子,全靠他们搜刮来的钱撑着。”
“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大人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拿什么跟人家斗?”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听人说,发运使…最大的那位,跟东宫那位走得近。”
“这潭水,深着呢!”
莱西心中一动。
太师荀晦明是变法的推手,均输法是变法的核心经济支柱。
但炎文,却悄无声息地将手伸进了这个新生的利益集团里,在底下疯狂地捞取好处。
这兄弟二人,看似联手,实则各怀鬼胎。
离开银器铺,莱西的心情有些沉重。
均输法的本意,或许是通过国家宏观调控,平抑物价,增加财政收入。
但到了下面,在缺乏监管和僵化指标的逼迫下,彻底异化成了一场与民争利的饕餮盛宴。
官员们利用权力低买高卖,大发国难财,而真壹另?尹祁司(舞四咎罢# 峮(正受损的,是无数像菜贩和老银匠这样的普通百姓。
他们沿着街道继续走,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身穿发运使司服饰的差役,正围着一个卖糖画的小摊。
“老东西,这个月的‘市容管理费’交了没有?”为首的差役一脸横肉,用竹棍敲着糖画的转盘。
“官爷,上个月刚交过啊,这个月……生意不好,能不能宽限几天?”卖糖画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连声哀求。
“宽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讲条件?”差役一脚踹翻了老人的工具箱,铜勺、炭炉滚了一地。
“今天交不出钱,就把你这摊子给砸了!”
围观的百姓不少,但都敢怒不敢言,纷纷退避。
杨威的拳头已经捏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正要上前,却被莱西按住了。
莱西缓步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对着那差役拱了拱手:“这位官爷,有话好说,何必动怒。”
他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银子,不动声色地塞到那差役手里:“老人家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这点钱,算是在下请几位官爷喝茶的,给他行个方便。”
那差役掂了掂银子,脸上的横肉舒展开来,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位爷客气了!”
“得嘞,看在您的面子上,今儿就先放过他。”
说完,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老人颤颤巍巍地收拾着东西,对着莱西连连道谢。
莱西扶起他,轻声问道:“老人家,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唉——”老人叹了口气。
“自从搞了这个什么均输法,咱们这些小摊贩的日子就难了。”
“以前是给坊正交点份子钱,现在是发运使司、城管司、税司,一波一波地来,苛捐杂税,多如牛毛。”
“挣的钱,还不够喂饱这帮豺狼的。”
莱西看着老人布满皱纹和愁苦的脸,心中那股压抑的火焰,越烧越旺。
这便是太师的变法,这便是帝都的繁华。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
夜色渐深,秦王府的小跨院内,灯火通明。
莱西铺开一张百灶城的地图,将今天听到的、看到的一一标注在上面。
发运使司的各个分部、官市的位置、匠人区的分布…君,羊5I霖霓扒寺弃丝捂q遛…
微服私访后的第三天,一辆马车从秦王府后门驶出,悄然汇入车流,最终停在了太傅晏观颐的府邸前。
莱西递上名帖,管家看后神色一肃,恭敬地将他引入内院。
晏观颐正在书房里等他。
这位位列三公,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没有丝毫官场的威严,反而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宿儒。
他的书房里没有名贵的摆设,四壁皆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
“殿下请坐。”晏观颐指了指书案对面的一张蒲团。
书案上,摆着一副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盛在两个木罐中,显然是刚擦拭过。
“太傅知道我要来?”莱西有些意外。
“殿下在大荒城,五年磨一剑,如今剑已出鞘,总要找个地方试试锋芒。”
晏观颐微微一笑,伸手示意:“手谈一局?”
“恭敬不如从命。”
莱西执黑先行。
他毫不犹豫地在棋盘的“天元”落下第一子。
这一手,出乎晏观颐的意料。
天元,棋盘之中心,亦是空悬之地,开局占之,既无实利,又易受围攻,乃是险棋,更是狂棋。
晏观颐看了莱西一眼,目光深邃,随即在星位应了一子,棋风稳健,四平八稳。
棋盘之上,莱西的棋路大开大合,极具攻击性,招招都直指对方的薄弱之处。
而晏观颐则不急不躁,防守得滴水不漏,于无声处化解攻势,并悄然布下一张笼罩全局的大网。
“殿下在大荒城的所为,老臣看了奏章,也听了穆峥那老匹夫的炫耀。”晏观颐落下一子,截断了莱西一条小龙的去路。
“以工代赈,改良土壤,考成吏治,修路通商。”
“桩桩件件,皆是利国利民的实事。”
“殿下这五年,没有白过。”
“太傅谬赞,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莱西一边思索棋路,一边平淡地回答。
他落下一子,看似被动防守,却悄然为自己的大龙留下了一处活眼。
“分内之事,说来容易,这满朝文武,能将分内之事做好的,有几人?”晏观颐话锋一转。
“殿下回京途中,想必也看到了太师变法带来的新气象吧?”
“对此,殿下有何看法?”
终于问到正题了。
莱西捻起一枚黑子,在指尖缓缓摩挲,棋子的触感让他头脑愈发清醒。
“太傅,我曾听大荒城的老农说过一句话:治田如治病。”
“田里生了虫,不能一把火把整片庄稼都烧了,得分清哪里是虫,哪里是苗。”
他将黑子落下,继续说道:“裁兵并营法,只裁不置,祸乱乡里;均输法,名为均输,实为官夺民利,断绝商路,竭泽而渔;保甲法,农忙时练兵,本末倒置。”
“太师开出的这三剂药,不是治病,是催命。”
“大炎这副身子骨,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晏观颐听完,久久没有落子。
他凝视着棋盘,许久,才长叹一声:“殿下看得透彻,比朝中九成九的官员,都看得透彻。”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莱西:“那依殿下之见,荀太师一代大儒,宦海沉浮数十年,他会看不出这些浅显的道理吗?”
“他当然看得出。”莱西毫不犹豫地回答。
“所以,我才来请教太傅,荀太师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晏观颐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手指着棋盘上莱西那颗孤悬天元的棋子:“殿下可知,围棋之中,何为势,何为地?”
“地者,目数也,是实实在在的疆土;势者,外势也,是影响全局的潜力。”莱西答道。
“说得好。”晏观颐点了点头。
“于国家而言,民生、府库、边防,是地;而朝堂的权力格局,人心的向背,陛下的意志,便是势。”
他将手中的白子轻轻放回棋罐,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大炎这棵大树,根子上,是军功世家尾大不掉,盘根错节,吸干了国库的养分;枝叶上,是文官集团固步自封,党同伐异,阻碍了气血的流通。”
“荀太师想要做的,是直接刨掉老根!”
晏观颐继续说道:“裁兵并营法,裁的是穆太尉那些老帅们的兵权。”
“一年裁三成,被裁的兵丁成为流民,造成动荡,这正是他想要的!”
“动荡越大,军方维稳的压力就越大,犯错的机会就越多,陛下对军方的猜忌就越深。”
“均输法搜刮来的钱财,一部分填补国库,是为了给陛下一个交代。”
“更重要的,是用这些钱,喂饱一个新的利益集团,一个完全听命于他,并且能与旧的士族豪门抗衡的新贵集团。”
“至于保甲法,更是釜底抽薪之计。”
“一旦天下民户皆被编练,地方武力便不再为军方独有,他便可以此为筹码,彻底架空太尉府。”
莱西听得心头剧震。
他原以为荀晦明的变法是急功近利,是好心办坏事。
现在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大清洗!
荀太师是在用整个大炎的民生和稳定做赌注,来扳倒他的政敌,为大皇子炎武扫清通往宝座的一切障碍。
“为国者,各有其道。”晏观颐转过身,目光深沉如海。
“荀晦明走的是霸道,以雷霆手段破旧立新,不惜玉石俱焚。”
“穆峥走的是王道,固守成规,希望稳中求进,却不知积重难返。”
“他们二人,就像这棋盘上的黑白,注定要杀个你死我活。”
“那陛下呢?”莱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陛下……”晏观颐的嘴角勾起。
“陛下是执棋人,他乐于看到臣子相争。”
“只有臣子斗起来,他的皇位,才能坐得更稳。”
“他给了荀晦明这把刀,是想借刀杀人,清除那些不听话的骄兵悍将。”
“但他也在看,这把刀会不会太快,快到反过来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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