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锁の饭卡
“只是……如今形势危急，我等实在不知所措，还请太师示下。”
荀晦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他才缓缓开口：“黄时中通敌，是铁案，翻不了。”
“陛下正在气头上，谁这时候去触霉头，谁就得死。”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为他辩解，还要主动与他划清界限，甚至要上书痛斥他，以表明我等与国贼不两立的决心。”
众人一愣，这不就是丢车保帅，自断一臂吗？
荀晦明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继续说道：“断一臂，总比被人砍了脑袋要好。”
“黄时中是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他死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会空出来，这又是一个机会。”
众人眼神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现在这种局势，秦王得势，这个位置，怎么可能还轮得到他们。
“老夫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荀晦明语气平静。
“秦王确实是个厉害的对手，他回京之后，步步为营，先是以‘以工代赈’收买民心，再借漕运贪腐案，打掉了黄时中，手段老辣，远非他那两个兄弟可比。”
“他现在手握圣眷和民意，锋芒正盛，我们确实不宜与他正面硬碰。”
“那……太师的意思是？”一名新贵官员连忙问道。
荀晦明眯起眼睛：“他想查案，我们就让他查，但他想把这把火，烧到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那便是痴心妄想了！”
他看向众人，说道：“秦王的根基在哪里？”
“一是陛下暂时的信任，二是杨家，三，则是他一手拉拢的几个官员，比如那个麟越和张承。”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结党、只为民的孤臣形象。”
“他越是想这样，我们就越是要把他拉进这趟浑水里！”
荀晦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黄时中贪腐，是谁的责任？是变法的责任吗？不。”他缓缓摇头。
“是那些阻挠变法的旧势力！是他们为了破坏新政，故意在漕运系统制造混乱，勾结不法商人，侵吞国家税款！”
“目的就是为了让新法推行不下去，让天下人觉得变法是错的！”
书房里的几个人都听傻了。
还能这么说？
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太师，这……这能行吗？”有人结结巴巴地问。
“如何不可？”荀晦明反问。
“秦王能借民意，我们为什么不能？他能说陈老五的故事，我们就不能说一个‘忠良被旧党陷害’的故事吗？”
“太师英明！”立马有一名官员拍案叫绝。
“对！我们可以将这漕运贪腐的污水，泼向旧党！”
“反正他们素来与我们作对，借此机会，正好可以削弱他们的势力！”
“没错！”另一人也兴奋起来。
“我们可以散布谣言，就说这漕运贪腐，是旧世家为了阻挠变法，故意设下的陷阱，旨在攻击新政和新贵！”
“秦王此番调查，实则是被旧党利用，为旧党清除异己！”
“还可以说，秦王此举是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栽赃陷害忠良！”有人补充道。
荀晦明看着七嘴八舌的众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沉声说道：“不过，要做到滴水不漏，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散布谣言，要隐晦，要让百姓自己去猜测，至于那些言官，可以暗中唆使，让他们上奏弹劾秦王‘结党营私’。”
“记住，矛头要指向秦王与旧党的勾结，尤其是杨家。”
“太师，杨贵妃毕竟是陛下宠妃，如此攻讦，会不会……”一名官员有些迟疑。
“蠢货！谁让你们直接攻讦贵妃了？”荀晦明实在忍不了，瞪了他一眼。
“就说秦王与杨家关系匪浅，杨家作为军功门阀，素来与旧党交好。”
“这漕运案，明面上是打击我们新党，暗地里，却是旧党与秦王联手，清除异己！”
“把水搅浑！”荀晦明加重了语气。
“到时候，秦王查出来的任何证据，都会被人认为是栽赃陷害，他再想动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是！太师，下官明白了！”
这一番话拨开了众人心中的迷雾。
高！
实在是高！
“太师英明！”众人齐齐拜服，心中的慌乱一扫而空。
“都去办吧。”荀晦明挥了挥手，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了已经微凉的茶。
看着众人鱼贯而出，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炎曦……这个二皇子，确实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
悦来茶馆，依旧是那个说书人的场子，不过今日，王先生并不在，代替他的是另一位老先生。
前些日子，一出《悲情菜农陈老五》引得满堂喝彩，也点燃了京城百姓对发运使司和通达商会的怒火，为秦王查案造足了势。
而今天，这位新来的老先生要说的是另一段。
“话说这漕运贪腐案，如今是水落石出，户部尚书黄时中通敌叛国，罪大恶极，真是大快人心啊！”
老先生一拍醒木，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
“秦王殿下英明！”
“就该杀光这些贪官污吏！”
老先生压了压手，神秘一笑：“各位看官，你们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这黄时中固然该死，可你们想过没有，他为何要贪？又为何敢通敌？”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难道不是因为他利欲熏心吗？”有人问道。
“非也，非也！”老先生摇着头。
“你们想啊，黄尚书可是推行新法的大将。”
“新法是什么？是富国强兵的好法子啊！”
“他一个推行新法的人，怎么会去做动摇国本的事情呢？”
“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啊！”
他随即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用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道：
“我跟你们说，这是我一个在衙门里当差的远房表亲偷偷告诉我的，千真万确！”
“你们知道那些旧党吧？就是以前那些世家大族，军功门阀，穆太尉就是他们的头儿。”
“新法一推，断了他们不少财路，他们心里能痛快吗？”
“所以啊，他们就设下了一条毒计！”
“他们故意派人去勾引黄尚书，用金山银山迷了他的眼，还故意在漕运上制造混乱，让百姓怨声载道。”
“目的，就是要把这盆脏水，泼到新法身上，泼到太师身上！”
“黄尚书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一时糊涂，着了奸人的道啊！”
这番话一出，整个茶馆都炸了锅。
“什么？还有这等事？”
“我就说嘛，太师推行新法，是为了咱们好，怎么可能手下会出这种人！”
“原来是那些旧党在捣鬼！”
“这帮人，就知道欺压我们老百姓！”
人群中，有几个穿着体面的读书人，立刻站出来附和。
“这位老先生所言极是！我等早就看出来了！新政推行，触动了旧有势力的利益，他们自然要反扑！”
“黄尚书一案，疑点重重，恐怕就是他们丢出来的棋子！”
“没错！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三人成虎。
很快，另一个版本的真相开始在茶馆酒肆迅速流传。
“听说了吗？漕运案是旧党搞的鬼，就是为了破坏变法！”
“那秦王殿下为什么还要查？”
“你傻啊！你不知道秦王殿下身后站着谁吗？杨家啊！”
“杨家可是老牌的军功世家，跟旧党穿一条裤子的！”
“秦王这是在帮着旧党，清除太师提拔起来的新人呢！”
“我的天！这么说，秦王查案，不是为了我们老百姓，是为了他们自己人争权夺利？”
“可不是嘛！咱们老百姓，就是他们神仙打架时，被殃及的池鱼！”
这个说法，更加惊悚，也更加符合普通人对于皇子争储的想象。
一时间，莱西的形象，从一个为民请命、不畏权贵的英雄，迅速变成了一个结党营私的阴谋家。
他之前做的以工代赈，也被解读为收买人心的手段。
他查办黄时中，更是被说成是“为自家亲戚出头，打击异己”。
谣言不仅在民间飞速传播，也吹进了官场，吹进了皇宫。
一些原本保持中立，对莱西颇有好感的官员，开始观望起来。
而那些本就依附于变法派的官员，更是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四处活动，明里暗里地为“黄尚书被陷害”鸣不平，将矛头直指秦王和其背后的旧党势力。
甚至有几个荀晦明门下的御史，已经写好了奏章，准备在下一次早朝时，联名弹劾秦王炎曦“滥用职权，罗织罪名，意图构陷朝廷重臣，扰乱新政大局”。
……
吴王府。
三皇子炎文听着心腹的汇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好！好一招祸水东引！”他忍不住拍案叫绝。
“姜还是老的辣啊！”
“本王怎么就没想到1霓流,吆洱爾诌阅-y?i呢！”
他之前被莱西一连串的打击搞得焦头烂额，几乎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没想到现在局势瞬间逆转。
炎文心想，‘二哥啊二哥，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你想做好人，你想当圣人，可这浑浊的世道，容得下圣人吗？’
‘太师这一手，直接把你从神坛上拉了下来，让你也沾一身的泥！’
“殿下英明！”心腹凑趣道。
“如今外面都说秦王是旧党先锋，陛下生性多疑，只要他心里对秦王起了芥蒂，秦王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没错！”炎文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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