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希儿,开局艺考落榜 第52章

作者:暗锁の饭卡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到一阵寒意。

  他引以为傲的洞察力,他赖以生存的专业判断,在埃森威尔德的街头,被撞了个粉碎。

  这里跟他原先想象中的落败景象完全相反。

  反而像一个……初具雏形的理想国?

  他感到一阵恐慌。

  如果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该如何向上面报告?

  说莱西是一个深受人民爱戴的英明领袖?

  说瓦瑟领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

  不,这不可能。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一定是伪装,一场规模更大的伪装!

  他必须找到破绽,必须找到隐藏在这片光明之下的阴影。

  ……

神圣莱塔尼亚帝国:第五十八章:埃森威尔德异常见闻录(三)

  埃格伯特决定去最不可能被粉饰的地方——矿区。

  矿区是瓦瑟领的根基,也是奥托时期最黑暗最肮脏的角落。

  无数矿工的尸骨和血泪,都埋藏在那些深不见底的矿井里。

  如果说埃森威尔德的城区是莱西精心打造的橱窗,那么偏远的矿区,必然会暴露出他无暇顾及,最真实的一面。

  埃格伯特在车站打听到了前往西区最大矿场——黑石矿场的公共马车。

  令他意外的是,这趟线路居然也换上了崭新的陆行车,车厢宽敞,甚至还有减震的弹簧结构。

  车上坐满了要去矿区上班的工人。

  他们不像埃格伯特印象中那些沉默麻木、满身煤灰的矿工,反而精神饱满,三三两两地大声交谈着,声音里透着一股昂扬的劲头。

  “听说了吗?三号井新上的那套水力通风系统,是莱西大人亲自带着技术院的人设计的图纸!”

  “现在矿井下面的空气比我女儿的卧室还干净!”一个络腮胡大汉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你就吹吧,佐特!”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捶了他一拳。

  “不过那玩意儿确实好用,以前下井,一天下来咳出的痰都是黑的。”

  “现在干一天活,身上除了汗,连煤灰都沾不上多少。”

  “那可不!”

  “安全部那帮小子现在天天盯着我们戴安全帽,系安全绳,稍微不注意就要扣工分!”

  “烦是烦了点,但心里踏实。”

  “工分可金贵着呢!”

  “我正攒着给我家小子换一套《我的奋斗》儿童绘本版,听说是文化部的阿尔图罗大人亲自画的插图!”

  “你那算什么,我准备申请调去新开的铁路铺设队,虽然累点,但补贴高,干满三年还能分一套靠近铁路枢纽的公寓房!”

  埃格伯特坐在角落,礼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将自己藏在阴影里。

  他竖着耳朵,捕捉着每一个字句。

  这些对话琐碎但真实,充满了对未来的具体规划和期盼。

  他们谈论着奖金、技术、工分、新房子和孩子的教育,语气里满是“为自己而活”的理所当然。

  这和他在崔林特尔梅时,听到的那些贵族们的抱怨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那些人谈论的是哪个剧院的女演员更漂亮,哪种红酒的年份更好,以及对泥腿子当道的愤慨与忧虑。

  ……

  陆行车在平坦的碎石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了黑石矿场。

  埃格伯特下了车,再次愣住了。

  记忆中那个被煤灰染成黑色的矿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规划整齐的工业小镇。

  一排排工房沿着山脚修建,矿井的入口不再是简陋的木头支架,而是坚固的砖石结构,上面甚至安装了升降机。

  铁制管道从山间的某个位置延伸下来,连接着井口附近一个巨大的风车状装置,那应该就是工人们所说的“水力通风系统”。

  不远处,一座崭新的建筑上挂着白底红十字的牌子——黑石矿区工人诊所。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抬着一个担架,进行着紧急救护演习。

  埃格伯特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矿工,正坐在一张长椅上,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看着不远处操场上嬉戏的孩子们。

  那是一所矿区附属的小学,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这副悠闲安逸的景象,让埃格伯特感到一阵强烈的割裂感。

  他走上前,装作一个迷路的外地商人,与老矿工攀谈起来。

  “老先生,这里……是黑石矿场?”

  老人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点了点头:“是啊,还能是哪儿,外地来的?”

  “是,是。”

  “我以前来过一次,印象里……不是这个样子。”埃格伯特小心翼翼地措辞。

  “呵。”

  老人笑了,露出豁了几颗牙的牙床。

  “你说的以前,是奥托还坐着那个位置的时候吧?”

  埃格伯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那时候啊……”老人磕了磕烟斗,眼神变得悠远。

  “这里不叫矿场,叫黑窑。”

  “男人下井,女人和半大的孩子就在外面筛煤。”

  “监工的鞭子比矿洞里的石头还硬,塌方是家常便饭,前一天还跟你喝酒的兄弟,第二天就埋下面了。”

  “没人管,连抚恤金都没有,尸体都懒得挖出来。”

  “得了病,咳着血,就被一脚踢出去,自生自灭。”

  老人说着,伸出自己一双布满老茧的手。

  “我这双手,挖了四十年的煤。”

  “在奥托手底下,我埋了两个儿子,老婆也累死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死在这黑窑里,跟那些石头作伴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控诉,没有悲愤,只是在陈述一个持续了半生的事实。

  这种平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喊都更让埃格伯特心悸。

  “那现在呢?”埃格伯特忍不住问。

  “现在?”

  老人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绽开。

  “现在的,你都看到了。”

  “莱西大人来了,天就亮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诊所:“看到没?免费的。”

  “每个月都有体检,但凡有点毛病,立马让你休假治疗,工资照发。”

  他又指了指那所小学:“我孙子,就在里面念书。”

  “课本,午饭,全都是公家出。”

  “老师说他有画画的天分,以后说不定能去崔林特尔梅上大学咧!”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埃格伯特从未在底层人眼中见过的光芒。

  “我这把老骨头,干不动重活了。”

  “矿上就给我安排了个看守工具房的轻活,工分一分不少拿。”

  “每天就坐在这儿,抽抽烟,听听孩子们的读书声,等着孙子放学……这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老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不跟你聊了,食堂开饭了。”

  “今天的炖肉,去晚了可就没了。”

  他迈着稳健的步子,朝工人食堂走去。

  埃格伯特独自站在原地,看着老人的背影,看着远处冒着炊烟的食堂,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孩子,听着那清晰的读书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找的阴影、破败、压迫,一样都没有找到。

  他看到的,只有秩序、温饱和希望。

  他猛地意识到一个比莱西是暴君更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伪装呢?

  如果莱西真的在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属于泥腿子们的世界呢?

  这个世界,将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阻挡的方式,将旧的一切碾得粉碎。

  埃格伯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他需要一杯烈酒,来驱散这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气。

  他跌跌撞撞地转身,朝着镇上唯一一家小酒馆走去。

  他那篇准备了许久的,关于“瓦瑟领悲惨现状”的报道腹稿,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纸。

  ……

神圣莱塔尼亚帝国:第五十九章:埃森威尔德异常见闻录(四)

  埃森威尔德的夜色降临,啤酒馆里人声鼎沸。

  内里充斥着麦酒的香气、烤肉的焦香和男人们粗犷的谈笑声。

  埃格伯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最烈的杜松子酒。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他的食道,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与混乱。

  他像一个溺水者,拼命想在周围的嘈杂声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些不满児林_(~二)陾尹删 另 拔 亻尔<,一些抱怨,任何能够证明这里并非天堂的证据。

  他听到了。

  “……那帮经济部的人简直是疯了!”

  “一瓶从叙拉古进口的红酒,光是奢侈品消费税就抽了我三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穿着马甲,看起来像个富商的男人正在向同伴大声抱怨。

  他的同伴撇了撇嘴:“你那算什么?我那个专门给贵妇人做帽子的铺子,上个月的利润调节金交得我肉疼。”

  “莱尼娅那个女人,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嘘!小声点!”富商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你想被那群家伙听见吗?”

  埃格伯特心中一动,那群家伙?

  听起来像个秘密情报组织。

  他不动声色地将酒杯移近了些,继续倾听。